雲詹不由重新審視起麵前年紀輕輕的小女孩來。
隻這樣的年紀,怎會棋藝超群?若非勤練多年,根本不該如此才是。
他眼神裡的探究突然消不下去了。
已經許多年,沒有叫他遇見過這樣的孩子。不由得,雲詹心裡就高看了謝姝寧幾分。他喜歡聰明孩子,這一點毋庸置疑。宋延昭同他不止提過一次,他的外甥女很聰慧。但當時,他根本便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他認真了些,落子時也不如先前那般隨性。
局麵再一次被他所掌控。
他不禁在心裡暗暗搖頭,對麵的人,不管怎樣始終還是個孩子呀。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棋局再一次陡變。
他臉上那張平靜的麵具“嘩嘩”碎成齏粉,流露出驚訝來。
置之死地而後生!
“謝小姐是同誰學的棋?”雲詹拈著顆白子,聲音裡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凜冽。
謝姝寧突破重重包圍,定定落下一顆黑子,甜甜笑著應答:“是同長房的伯祖父學的。”
雲詹道:“如此看來,謝家的大老太爺,乃是個中高手。”
“小女不懂這些。”謝姝寧搖搖頭。
她的確並不深諳棋道,許多時候,她都隻是在憑著一種直覺而下,尤其是在麵對雲詹這樣的能人時。所以,她下棋的路數詭譎,叫人難以捉摸,也成功地叫雲詹起了好奇心。
雲詹便沒有繼續說話。
兩人靜默著,下完了一盤棋。
毋庸置疑,謝姝寧輸了。
但因為這盤棋,午後雲詹就約見了謝姝寧。
一切都有宋延昭從中調停,拜師的事他也是早早私下裡就同雲詹提過的,但當他提出拜師儀式時。雲詹卻沒有立即應允,而是道:“謝小姐終究是女子,將來是要相夫教子的。我能教的東西實在有限。亦不能像教授鶴兒一樣,教授她。實在有愧。”
謝姝寧聽了,同宋延昭飛快地對視一眼。
隨即她便大步走至桌邊沏了一盞茶,返身而回,“撲通”一聲在雲詹麵前跪下,恭敬地舉高茶盞,“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雲詹連連擺手。“這聲師父還是免了吧。”
謝姝寧不管,重重磕了個頭。
雲詹啞然。
“雲兄,你看這……”宋延昭在邊上故意歎了聲。
雲詹就皺起了眉頭,俯身雙手虛虛將謝姝寧扶了起來。口中道:“也罷,便算是緣分一場吧。”
他原本已是準備定居關外,死也不回西越來的。但半子半徒的雲歸鶴卻病了,他沒有法子,思來想去隻得聽從大夫的話。將人帶回了西越。果然,一離了風沙大漠,吃上了西越的食物,歸鶴的病就自然而然地好了起來。
雲詹心裡憂愁漸消。
可他在京裡沒有親人,日子又過得清貧。因而這一回全靠了宋延昭。
這個人情,便是他再傲,也要還。
好在謝姝寧並不是什麼蠢笨的人,他也願意教她。
這麼一來,謝姝寧就成了雲詹的第二個弟子,成了雲歸鶴的師妹。
雲歸鶴幼年聲帶受損,不能說話,平日裡就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宋氏見了他,便覺得可憐兮兮的,遂噓寒問暖,事無巨細都一一過問。
知道謝姝寧拜了雲詹為師後,更是讓人揀了時令的新鮮瓜果蔬菜,做了好一桌農家風味的精致小菜,眾人都吃得很高興。席散後,宋氏則悄悄去問過了宋延昭,雲詹先生既收了阿蠻為徒,那能不能也一道教授謝翊。
宋延昭知道她是一片慈母之心,但仍舊隻能給她潑了冷水。
“雲先生旁的都擅,但唯獨不擅舉業。你若想讓翊兒走正經仕途,還是崇熙書院一行最佳。”
都是江南長大的人,當然清楚崇熙書院的本事。
宋氏聽了也就歇了心思,想著待秋日,就送謝翊去江南。又想著女兒能得了隱世高人的青眼,極難得,歡喜得很。
謝姝寧卻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雲詹究竟能教自己什麼。
舅舅雖然將雲詹的本事說得天花亂墜,但未親眼目睹過,她到底是放心不下。
不過很快,她就親眼見識到了。
第一次,她隻是跟在雲詹身側,旁觀他給雲歸鶴授課。
她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覺得估摸也就是學著書本上的東西,不外乎家國之事。
可誰知,才聽了幾句,她就愣住了。
這一堂,學的竟然是堪輿之術!
——堪,天道也;輿,地道也。
其間深奧,囊括的知識之多,皆叫謝姝寧忍不住咂舌。
第二次,雲詹就又說起了排兵布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