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靡香陣陣,撲鼻而來。
也不知點的是什麼香,又甜又膩,竟是叫人嗅著嗅著,身上便似乎漸漸沒了力。溫雪蘿蓮步輕移,提了裙子一角,邁過門檻,走進了裡頭。著青衣的內侍們,在她身後,將那扇半開的門又重新緩緩閉合。
大門一關,風聲人聲蟬鳴聲,儘數隔絕。這幽幽殿宇,竟似另外一個時空。
她抓著裙子的手驀地收緊,眉頭微微蹙起,旋即卻又舒展開去。這樣的處境,周圍連半個人也無,她真站在了這空蕩蕩的室內,心頭亦忍不住有些惴惴起來。即便打從一開始,她便已經想好,想好這接下去的一步步到底應該怎麼走。然而此時此刻,真的走到了這一步後,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害怕了。
長至如今這般年歲,她也早就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
但似乎就是因為她懂,所以她不由得愈發地緊張起來。
鼻間是細膩芬芳的香氣,熏得人眉目生香,眼波瀲灩,麵含春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屏息豎耳,聽著殿宇深處的動靜。好像有人正在走動?腳步聲沉而重,一步步正沿著她所在的方向而來。慢慢的,腳步聲變得淩亂而匆促,溫雪蘿身子一僵,待到回過神來,緋色輕紗後已轉過來一個人。
明黃的九龍緙金袍,直直撞入她的眼簾,叫她在這瞬間禁不住恍了恍神。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朝她靠近,麵色潮紅,額上遍布細碎汗珠,嘴角帶著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笑意。
溫雪蘿瞧著,心裡莫名“咯噔”了下,但與此同時,她仍躬身斂衽行禮,道:“皇上……”
她生得好,聲音也動人,音色婉轉,輕輕一聲有如鶯啼,清而脆,其間又隱隱約約夾雜著一股柔軟意味。
肅方帝也果真被她這一聲“皇上”給喊得骨頭都快要酥了。
他三兩步走至了她身旁,長臂一伸,便輕輕鬆鬆地將她攬進了懷中。溫香軟玉,本就叫人情難自禁,更不必說他已候了這許多時候。
“皇上……”溫雪蘿低低驚呼了一聲,嬌羞地又喚了聲,急急忙忙低下頭去。
肅方帝“哈哈”笑了兩聲,也不說話,驀地將她打橫抱起,便往輕紗之後去。
皇城裡春色旖旎之際,東廠裡的氣氛,卻顯得分外凝重。
汪仁坐在上首,謝姝寧幾人依次坐在下頭,一時並無人出聲。
他們在等,等一個消息。
好在從宮裡將消息遞出來,並花不了多少時間。不多時,被小潤子打發出來傳遞消息的小太監,便匆匆忙忙進了東廠。消息是被直接從到汪仁手中的,他打開字條低頭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道:“跑禦花園裡去采花了。”
可惜,采的卻不是真花。
言畢,汪仁將字條下首坐著的燕淮一遞,口中一麵說著:“真真可惜,竟是差點挑了梁思齊的女兒。”
隨著這條消息一道送出來的,還有關於肅方帝心中的駙馬人選。
誰也沒有猜到,肅方帝竟然會有意將惠和公主下嫁梁思齊。
偏生這嬌滴滴的美人白送到梁思齊麵前,隻怕這大將軍,也是不敢要的。
汪仁歎口氣:“更可惜的是,竟瞧不見這等趣事了。”
如果真叫梁思齊娶了惠和公主,那這事必然就有趣了。肅方帝的心思,一旦惠和公主出嫁,便形如昭告天下,路人皆知。梁思齊又豈會坐以待斃?汪仁想著梁大將軍那張黑臉,心裡頭遺憾不已。
且這一回若真叫肅方帝瞧中了梁思齊的女兒,許多事便不必費心安排,隻順其自然便可。也算是陰差陽錯,肅方帝差點便指了梁家的女兒。隻可恨中途突然殺出來個程咬金,壞了好事。
汪仁把字條遞給了燕淮,徐徐收回手,視線卻依舊落在燕淮臉上。
燕淮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直覺事情有異,連忙低頭往字條上看去。
隻一眼,他便瞧見了那個溫字。
“有何不對?”坐在他邊上的謝姝寧疑惑地湊近了低頭去看,亦隻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汪仁彎一彎嘴角,道:“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可還真是出人意料啊。”
他說著出人意料,語氣卻是實實在在的輕描淡寫。
謝姝寧跟燕淮二人則沉默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他們原隻以為肅方帝會逗留於後宮,尋了後宮裡的嬪妃尋歡作樂,不知山中歲月。卻不想,肅方帝竟趁了這機會,親自去禦花園裡挑人了。此等行徑,委實叫人訝然。
然而真正叫他們覺得詫異的,卻是肅方帝看中了溫雪蘿。
謝姝寧不敢細想,這件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隻知道,自己此刻心亂如麻,相當震驚。
這份震驚甚至於叫她難以自控,流於表麵。
可在場諸人,皆隻以為她是因為溫雪蘿曾同燕淮定過親,而今卻被肅方帝收用了一事而驚訝。沒有人知道,她這般驚訝,乃是因為前一世,溫雪蘿跟肅方帝根本毫無交集,同那深宮,亦是沒有半點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