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2)

窩心 咿芽 19581 字 3個月前

新搬來的是一家三口,女兒十五六歲的模樣,穿著萱大附中的校服,紮著高高的長馬尾,走起路來左右搖擺,青春四射活力滿滿。

“你是住在隔壁嗎?”

看見他,女孩兒主動跑過來跟他打招呼:“你好啊,我家今天剛搬過來,第一次見,以後大家就是鄰居啦。”

臨頌今沒有說話,也沒有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倒是隔壁屋主看見她如同看見曙光,一拍巴掌,笑嗬嗬:“新搬來的小同學啊,你好你好,我是你鄰居,他不是,他之前住在這裡的小孩的朋友。”

“啊這樣啊。”

女生撓撓頭:“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隔壁屋主是個自來熟:“我看你們年紀差不多,交個朋友也挺合適的。”

說罷看向臨頌今:“小同學,你看,你朋友是真搬走了,新房主都搬進來了還能有假麼?”

“緣分沒斷的,日後總會聯係上,你也彆太死腦筋,跟人小姑娘交個朋友,說不定以後你朋友回來懷個舊什麼的,人小姑娘還能第一時間跟你通風報信。”

女生趁鄰居說話時打量著臨頌今。

他是她見過男生裡頭最好看的一個,而且一看就是個成績好的,要是能跟他交個朋友,她樂意。

隻是男生神情異樣,從鄰居長篇勸慰的話,她東拚西湊出一段信息,愕然之餘,倒是有點說不出□□朋友的話了。

“你是……在等朋友嗎?”

她試探著問。

對方卻沒有回答,隻是將目光最後往向不遠處的房子,半晌,起身離開。

豔陽高照,蟬鳴聲沸反盈天。

一切盛夏熱鬨的場景疊在男生清瘦的背影時,卻拚湊出突兀的蕭條。

女生茫然,目送男生走遠,轉頭望向真正的鄰居:“這是?”

鄰居摸了一把腦袋,歎息:“好了沒事了,死心就行了。”

*

*

之後,臨頌今再沒有去小樓下等待。

半個月後,高考成績出來,他作為省狀元,一早就收到了首都最好兩個大學的招生電話,清大赫然在列。

隻是他哪個都沒選。

他在第一誌願就近填了萱大,沒有離開萱城。

臨瀾被安排進公司學習的前一天晚上,他回到了原本在計劃中再也不會踏入的主宅,在樓梯口跪了一整夜,求一個進入公司的機會。

“你都在我家跪了多少年了?”

臨瀾不留情地嘲笑:“膝蓋骨都跪爛了,野種軟骨頭的命,不值錢咯。”

而臨頌今隻有一句:“值不值錢不是你說了算。”

翌日清晨,臨永帆從房間出來,看向仍舊跪在樓梯口的臨頌今許久,最後將他叫到書房。

“為什麼想進臨氏。”臨永帆問。

臨頌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臨永帆:“就算你選擇留

下,我也永遠不會承認你的身份。”

臨頌今:“我知道。”

臨永帆蹙了下眉:“進入臨氏,我不會多管你,你的位置這輩子也越不過阿瀾。”

臨頌今依舊答:“我知道。”

臨永帆:“知道還要留下?”

臨頌今:“該走的時候,我會走。”

臨永帆深深看他一眼,沒有再多問。

他不需要知道他進入臨氏的目的,當一個人的存在無足輕重,事關他的一切都將變得無足輕重。

他和臨瀾進了同一個基層實習崗位,臨瀾是眾所周知的太子爺,雖背著實習學習的名頭,無人不奉承巴結。

而臨頌今在臨瀾有意無意的引導下,理所當然就成了那個被剝削欺淩的對象。

成年人的打壓往往比學生時代任何一個階段都要來的猛烈。

被社會拋光打磨得圓滑的社畜太懂如何擊潰人心,一個眼神一個會意就足以物化成利刺。

臨頌今從不會將這些放在心上。

他更像個刀槍不入的鐵人,流言蜚語,使絆子下馬威,做手腳使陰招,他統統照收不誤。

明明所有人已經使勁渾身解數,職場霸淩到若是放在一個心智稍加脆弱的人身上也許都會抑鬱跳樓的程度,卻還是沒有辦法將他趕走。

他幾乎紮根在那個卑微的位置上,不需要朋友親人,龜縮在自己的世界沉默孤僻,但僅憑固執強大的信念撐起全身身體機能,爆發出了旁人無法擊潰的力量。

開學之後,學校中也有不少人好奇問過他,問他為什麼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還要留在萱大。

“省狀元哎,一般都會去首都的吧?”

“怎麼不去清大呢?”

“對了你家在萱城是吧,戀家?”

也有人不滿這些問題,跳出來反駁:“拜托各位,咱們萱大也很好吧?”

“至少進世界排名沒問題啊。”

“對自己學校多點信心。”

“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

“可是我也拜托你,咱們學校再好,那可是清大啊!”

......

爭吵來得莫名其妙,隻是臨頌今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一如他不會回答臨永帆為什麼自己要進臨氏。

過往數十年的點點滴滴是他在親身經曆,他不相信那三千多個日夜是用一句玩笑就能揭過,不接受信誓旦旦的陪伴用一聲轉達就轟然倒塌。

他要聽見寧初親口告訴他。

就算真的就這樣了,他也要寧初自己來跟他說這聲再見。

一年後,他和臨瀾兩個之中有一個將輪崗到海貿部。

臨瀾對這些基層輪崗根本不感興趣,公司內部上下都清楚他的身份,把他當祖宗供著,去哪個部門都一樣。

但很快他就在幾個熱心同事的積極報告下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臨頌今忽然表現很積極,一直在往海貿部跑,有人不止

一次看見他出現在部門老大辦公室,

或是一起在吃飯。

“他好像很想進海貿部。”熱心同事給臨瀾端上咖啡,

如是說。

“海貿部……”臨瀾百無聊賴轉著轉椅,打著手遊:“怎麼那兒有他熟人?”

熱心同事:“理論上應該不會,海貿部員工飽和,最近兩年都沒有進行校招。”

臨瀾敲著手機思索。

熱心同事:“對了,小張有次剛巧進去聽見他們說話,好像意思是臨頌今意向在對美商貿那邊。”

“對美商貿?”

“對。”

臨瀾眯了眯眼,片刻,忽然福至心靈,哈地一聲笑了起來:

“哎喲臨頌今啊臨頌今,原來你進臨氏的目的在這兒。”

*

*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能力很不錯,分崗選人的時候我會優先考慮你。”

“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先回去吧,一些貿易相關的資料我晚點讓助理發給你,你先看看。”

臨頌今點頭道謝,轉身離開辦公室。

從海貿部回部門路上,不少人朝他行注目禮,剛坐下,男男女女來了幾個,都在往他桌上扔文件。

“小臨,辛苦你一下,記錄文件明早就要,你都整理出來。”

“隔壁部門那邊需要上個季度的報表。”

“月末員工測評,臨瀾少爺有彆的事忙,就辛苦你啦。”

……

臨頌今什麼也沒說,將文件全部收起來,處理時,一群人故意悠閒靠在旁邊,裝模作樣謝了兩句,開始無所事事閒聊。

“結婚有什麼好,我表妹家鄰居,年輕輕兩口子天天又吵又打,花瓶見天往樓下砸,路過得都得繞道走。”

“打?這麼嚴重?”

“沒動刀子不錯了。”

“幾樓啊,高空拋物沒人管?”

“五樓,老小區了,也沒物管,就一個老頭兒看門,晚點回去想叫開門都叫不醒。”

“我好像聽說過啊,是不是雪山路那邊?”

“雪山路,不就是萱大後門那條路麼,高校附近搞這出,多晦氣……”

下班,閒人陸陸續續離開,樓層安靜下來。

臨頌今一個人留到很晚,在夜幕徹底降臨後離開公司。

回去路上手機響個不停,是宿舍裡幾個人為小組作業的分配問題又吵起來。

他點點開看了一眼,開啟免打擾。

從入學他就沒在宿舍住過,跟他們不熟,沒空多管閒事。

回到家做完一頓簡單至極的晚餐,他隻開了客廳一盞小燈,在燈光下一個人慢慢吃。

放在桌上的手機安靜不久後又開始鬨騰,不過這回跟學校的事無關,短信顯示一串沒有備注的電話,他猜得到,是臨瀾。

【想去海貿?】

【還上趕著討好海貿老大,挺有心思啊。】

臨頌今隻看了一

眼,低頭繼續吃飯。

吃完收拾回房,手機裡臨瀾還在不停發消息過來。

臨瀾輕車熟路要拉黑,對方下一秒發來的消息就將他的動作按下暫停:

【想找人是吧?】

【你那個小跟班一畢業就去了美國,大家都聯係不上,以為你是個例外,合著你也聯係不上,是吧?】

【難怪要進萱大,難怪沒臉沒皮也要留在臨氏,想賴在這兒資源利用,是吧?】

【上學時好得穿一條褲子,畢業也就這樣,知道這什麼意思嗎?】

【臨頌今,你一個野種,就不配有人對你好,你就活該孤苦無依受儘欺淩,到老到死一個人,明白嗎?】

【海貿部也不難進,不過有我在,你真覺得你能順利進去?】

臨頌今麵色一沉。

臨瀾猜到了。

他留在萱城,就是怕走得太遠了,哪天寧初回來找不到他。

他得進入臨氏,要留在臨氏,在擁有真正踏入社會立足之前,抓住尋人的唯一保障。

美國太遠了,太大了,他的力量微不足道,而對產業錯綜人脈強大的臨氏集團來說,在一座城市尋一個有生活痕跡的活人再簡單不過。

他的計劃或許不完美,卻是眼下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

死心?

不可能的,就算要斷,也得寧初親自來跟他開這個口。

臨頌今:【你想怎麼樣。】

臨瀾:【想怎麼樣?你那麼想去海貿,又那麼了解我,你覺得我會想要怎麼樣?】

臨瀾:【大狀元,大聰明人,你不會猜不到吧?】

臨頌今看著從對話框次第跳出來的幾句話,麵色更冷。

他用力閉了閉眼,正欲回複臨瀾,屏幕忽然跳轉至來電顯示,一串陌生號碼,歸屬地美國。

即將落在屏幕的手指猛地一頓。

他幾乎大腦空白盯著這串陌生號碼。

一直到回光返照的平靜結束,心臟突然開始猛烈跳動,砰砰聲撞擊著胸腔,震耳欲聾。

美國……

美國……?

美國!

想要滑下接聽,指尖卻不受控製顫抖得厲害,慌亂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電話接通,他迅速將電話緊緊貼著耳朵,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聲音。

沒有聲音。

什麼也聽不見,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

臨頌今心不免下沉,卻固執地不肯就此放棄希望。

“小初?”

他主動開口,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不安,忐忑,小心翼翼好似風一吹就能散。

“小初,是你嗎?”

間隔了許久,久到他甚至以為電話那頭並沒有人時,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