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窩心 咿芽 19581 字 3個月前

聽筒緊貼著耳廓,他終於聽到了日思夜想的聲音:

“是我,我是寧初。”

眼眶的紅霎時蔓延到整個眼睛,血

絲脈絡爬滿眼球。

他睜大了眼睛,控製不住耳膜紊亂的嗡鳴,隻能用儘全力放慢呼吸,生怕錯過哪怕一個音節,

“小初,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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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沒有當初的不告而彆,沒有突然的失去聯係,沒有放棄夢想後一年來的痛苦忍耐。

好像他們隻是簡單分開了兩三天,他照常問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小初,你在哪......什麼時候回來?”

“啊,不回去了。”

電話那頭的人,隻用了四個字便打碎他倉皇間為自己製造的假象,將他卑微到塵埃的一顆心殘忍剖成兩半釘在台麵上。

臨頌今兩耳嗡鳴更甚,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自己茫然追問:為什麼不回來了?

“雷利比萱城好啊,還回去做什麼?”

寧初:“而且我女朋友,她知道了我曾跟一個私生子做朋友,很不高興……”

女……朋友?

女朋友?

什麼女朋友?

臨頌今發現自己失去了正常的理解能力,意識消化不了從寧初口中吐出的稱謂。

當發現有什麼東西不受控製滾落出眼眶,他呆愣著,怔怔低下頭。

水漬接連砸在地上,他卻毫無知覺。

寧初說話有些斷續,帶著氣息不穩的喘息:“我說了已經,已經沒有聯係了,她不信,我隻能打一通電話……再跟她證明了。”

“誰會一直,跟一個低賤的私生子做朋友呢,那同情陰溝裡的蟑螂有什麼兩樣?”

“她總纏著我,我不跟她解釋清楚,她會,會不開心……”

水漬逐漸擴大,敲擊地板發出細微沉悶的聲響。

臨頌今的眼神被迷茫衝散,失去焦距,總覺還是聽不明白,身體卻已經脫離大腦掌控,開始難以抑製地哆嗦發抖。

過去一年,無比渴望能聯係上寧初,執著到已經成了他的心病。

再數不清的夢魘中,設想最糟糕的結果也不過是寧初再親口和他說完那聲再見。

然而現實永遠比想象殘忍千倍萬倍。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語言真的可以強大如斯,比最鋒利的長矛利刃更尖銳,輕飄飄的,紮得他體無完膚。

他張了張嘴,仿佛被什麼用力掐住了喉嚨,任他掙紮用力,就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直至聽見電話裡出生一聲輕笑。

很輕,很低,一道屬於女人的笑,和寧初急促的呼吸交織,被電流清晰放大。

意識到他們可能正在做什麼,頃刻間大腦如遭重擊,流竄的血液倒湧凝固,手腳冷得失去

() 知覺。

他顫抖著幾乎站不直,搖晃間慢慢彎下腰,掌心壓在床麵支撐不住他的重量,整個人狼狽摔在地上。

“小初,你怎麼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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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初說:“不打,我女朋友會不開心,我不能讓她不開心。”

“那我呢?”

他抓著被子,攀附在手背的脈絡乍現,聲音卻聽起來有種近乎愚蠢的困惑:“你怕她不開心,那我們過去十年,又算什麼?”

“算……消遣?”

寧初聽來還是那幅迷糊單純的模樣,輕描淡寫的調子,說著最狠心的話:“我在你身上耗了那麼多時間,幫了你那麼多次,你也不吃虧吧。”

“不用對我感恩,以後彆再聯係就行了,我不想因為一個一輩子也沒法堂堂正正站在人前的私生子……再影響我的生活。”

電話不知何時被對麵掛斷。

他坐在冰涼的地板,手機從手裡滑落掉在地上,界麵最後暗下前,仍舊顯示著那串晦澀的號碼,還有上方偶爾彈出的來自臨瀾的消息彈窗。

到最後,他還是沒能從寧初口中聽見一聲再見。

靜謐的房間,頎長的身影靜靜坐在地上,靠著窗邊,望著的方向是占據一整麵牆的落地窗。

窗外霓虹璀璨,大樓樓身斑斕的燈光閃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被玻璃隔絕了一切雜音,燈火熱鬨,寂靜無聲。

他看著,一動不動。

許久,直至時間被拉得漫長,霓虹也在黑暗傾軋下逐漸黯淡。

他忽地閉上眼睛倒在了地板上,顫抖著,用力蜷縮起身體。

冷汗濕漉的黑發擦著地麵,感受不到身體的溫度,身體好像疼得快要死掉。

*

*

臨瀾的心思遠比簡單阻止他進入海貿部更加惡劣。

他揣度著臨頌今和寧初的關係,在威脅臨頌今不成後,又用最惡毒又惡心的話語陳述給臨永帆聽。

臨頌今在入夜被叫到主宅,又在夜幕降下後離開,帶回一頓極儘侮辱的謾罵,一記踹在心口的窩心腳,和滿背的皮開肉綻。

臨頌今從始至終未置一詞,像真成了個沒有思想沒有情緒的木頭人,不知道一切都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就像他也不知道臨瀾為探事實究竟幾次三番悄悄跟著他去萱大,在最後一次時路過一棟老式居民樓,又正好五樓落下的花盆砸中腦袋。

腦部受損,神經癱瘓,他會慢慢恢複意識,卻注定往後一輩子隻能躺在床上。

而臨氏繼承人不可能會是一個癱子。

太子爺易了主,在和臨氏一位長期合作夥伴的女兒訂婚以證性向和立場之後,臨頌今臨氏大少爺的身份被坦蕩公之於眾。

商人重利,短暫的悲痛之後,臨永帆將培養重心放

() 到了他身上,沒有言明,但已經默認他獲得臨氏繼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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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根本不必他動手,自會有人出手處理,讓這些人從臨氏乾乾淨淨離開。

他用驚人的能力和天賦一步步走上高位,在臨永帆已經無法再控製他時,幾乎明牌在架空臨永帆手握的權力。

他成了臨氏最高決策者,曾經一意孤行向往到偏執的那個海外國度,後來他去了無數次,卻再也沒有找過寧初。

七年時間過得很快,快到他總是會在一覺之後忘記昨天都發生了什麼。

時間在他身上將白駒過隙描畫得生動無比。

過往的記憶在春去秋來中逐漸模糊,每一天都過得像是流水線生成,沒有一點撰寫的價值。

反而那通電話倒是日漸清晰,是字句都能完整複刻的程度。

最開始反反複複地想,幾乎把自己困死在裡麵,會覺得電話那頭的人和他了解的寧初太過割裂,割裂到完全無法重疊,甚至是懷疑皮下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是寧初啊,寧初怎麼可能對他說那種話?

可慢慢的,他在意識不斷被撕扯的煎熬中意識到,也許他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寧初。

怎麼就對他口中的構想那麼堅信不疑呢?

臨頌今孤身一人,去哪裡都沒有牽掛。

但寧初不一樣,他有家,有對他體貼入微愛護有加的媽媽。

他憑什麼認為自己在寧初心裡的地位能重要到讓他放棄自己的媽媽和他離開?

所謂承諾,也許真的就是唬人罷了。

有了結果,一切似乎都變得有跡可循。

就連無數次強調一定會陪著他的承諾成了殘忍的笑話。

也難怪為什麼他在長大後總愛向他求證是不是真的可以一起離開,會再三跟他確認他的父親不會插手他的未來,或臨時起意遠遠把他送走。

其實寧初說得一點也沒錯,縱使他不告而彆也沒錯。

他沒有義務要陪他一輩子的。

無親無故,誰也沒有義務要陪誰走一輩子。

就算斷在他所有希冀開始的地方,也是他占了大便宜,白撿了那麼多年。

隻是,他原本可以一輩子呆在汙穢的地下,如果他從來不曾見過陽光。

升米恩,鬥米仇,也許是骨子裡繼承了臨永帆的卑劣基因,他還是注定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那些時候,他時不時夢到一些和那個人有關的事,真的,假的,現實的,幻想的,重疊雜糅……

時常讓他分不清剩下的到底是恨還是愛,是前者居多還是後者居多,還是兩者皆有。

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七年後,他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麵的人,會那麼突然地,再次出現在萱城。

形容枯槁,神思恍惚,記憶裡聒噪燦爛得像個小太陽一樣的人,看來竟快沒了人樣。

() 寧初憑一己之力將重逢的悲劇拉到頂端,連對他的情緒也變得很極端,厭惡到極致,不想看見他,不想靠近他,稍有接觸,就會顯得驚恐交加。

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出了問題,臨頌今強行帶了他回去,他卻從進家門就開始情緒崩潰,發瘋,隻能靠鎮定劑強行讓他入睡安靜。

身體檢查結果糟糕到了極點。

而比身體狀態更差的,是他的精神狀態。

他患了抑鬱症,有著嚴重的自殺傾向,在情緒失控時,嘴裡始終重複的是要離開這裡,要去找他所謂的女朋友。

兒時最親密的玩伴,如今為了一個已經拋棄他的女朋友尋死覓活,卻對他厭惡至極,惡言相向,態度堅決地不肯靠近他一步。

一切都顯得諷刺到了極致。

既然沒了情誼,那就彆講情誼。

他不想哪天從新聞裡見到一具泡得浮腫,亦或者摔得粉碎的屍體,索性將他鎖進在自己羽翼之下一方天地,寸步不離,□□地不放他一點自由。

寧初從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他總是把自己困在房間發呆,像是被抽走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可以坐上一天。

不肯吃飯,喝藥,情緒不穩定時,甚至會用房間裡所有能用的東西來傷害自己,會在臨頌今對他強製進食喂藥時失控一般暴力抵抗。

他困著他的人,而他困著他的執念,糾葛太深,早就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很長時間裡,寧初對他吐露最多的字眼隻有一哥“滾()”

25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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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頌今轉向寧初,語調出奇的平靜:“你所有的計劃都成功了,這算不算個好消息?”

這幾年聽得最多的,就是說他城府極深,手段毒辣,無論何時遊刃有餘又勝券在握的模樣總會教競爭者不寒而栗。

可誰又知道麵對寧初,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有那樣的興致花費數十年隻為最後一個玩笑的消遣;

不明白為什麼可以那樣輕而易舉將數十年的相處貶

() 得一文不值;

不明白為什麼他對他棄如敝履,卻可以為另一個人尋死覓活;

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忘記了,還非要固執地知道一切。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對他這麼殘忍,明明他已經決定既往不咎,甚至連陳姨也被他沒臉沒皮地推出來用做充可憐博同情的底牌。

為什麼呢?

他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為什麼還非要執著一個破爛不堪的的真相。

寧初答不上他的問題。

他已經在臨頌今客觀到冷漠的敘述中被掀起滿腔驚濤駭浪。

怎麼可能?

不告而彆,交往女友,甚至是在跟女友上床的過程中……對今今冷嘲熱諷惡語相向……

他很清楚,什麼低賤,什麼消遣,這怎麼可能從他嘴裡說出來啊?!

真相比他設想的最糟糕還要糟糕。

他世界觀都要崩塌了。

震驚之後,語無倫次想要解釋:“不是今今,你聽我說,這肯定是誤會,肯定有什麼誤會!”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走,更不可能會不告而彆,你知道,我明明連晚上下樓丟個垃圾都要跟你報備的!”

“我給你的驚喜不是這個,我也沒有想要扔你送我的那些東西,從來沒有,我發誓!”

他很努力了,隻是很可惜,他的解釋沒有給麵前的人帶去任何情緒變化。

意識到自己這個失憶者的話對對方來說沒有任何可信度,寧初心急如焚,很快想到什麼,慌亂掏出手機:“我給我媽打電話,她肯定知道怎麼回事!”

失去網絡屏蔽的電話順利撥出去了,他幾乎寄予全部希望,然而冰冷機械的空號提示音又將他的希望無情碾碎。

“怎麼會這樣……”

他無助地握著手機喃喃。

麵前的人卻已經疲於再陪他玩這種沒有謎底的解謎遊戲,轉身要走。

寧初一顆心沉入穀底,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坦然接受臨頌今對他表露的失望。

他迫切想要證明自己,慌亂中拉住臨頌今手腕:“今今你信我,我真的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想過要離開你。”

“我說過的話都記得,要跟你一起去首都,去清大,然後還要一起搬出去,養一隻小貓——”

話音猛地頓住。

他對上臨頌今眼睛,瞪大了雙眼:“小貓,對了今今,小貓!”

“我還在城西的貓舍定了一隻小貓的,就在高考之前!我去過兩次,還留了電話,貓舍主人肯定記得我!”

“今今。”他抓住一線生機,紅了眼圈低聲下氣央求:“求你了,我們現在就去一趟,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