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窩心 咿芽 17456 字 3個月前

橫跨大半個萱城,他們到達寧初口中所說的貓舍。

寧初其實一路都在忐忑不安。

他擔心貓舍還在不在,會不會易主,又或者經營不善早已經關門大吉。

還好,還好這次情況沒有更糟。

貓舍還在,招牌也沒變。

隻是他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打擊造成了心理陰影,下了車,又開始提心吊膽。

過去這麼多年了,他現在又成這樣,貓舍老板還能記得他嗎?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冷調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像是看穿了他的不安。

寧初抿緊了嘴唇,聽出了臨頌今話裡的意思,委屈,一股倔勁上來:“我沒——”

“喵嗷嗷嗷嗚。”

一聲拉長的貓叫,伴隨無奈嗬斥的女聲傳來:“餓慫咪!先等媽媽擠出來呀,袋子都被你咬破了,糊這麼一手腥。”

是個年輕女人,腰上係著圍裙,懷抱著貓從貓舍出來,一手將貓條拿得老高,避開饞貓伸長去夠的爪。

發現院門口站著的兩個人,女人探頭望了一眼,揚起笑容高聲招呼:“歡迎光臨,是需要看貓嗎?”

臨頌今沒有回答,而寧初臉色開始發白。

他當初來的時候,貓舍主人明明是個男人。

完了。

招牌沒變,可還是易主了。

接二連三的不如意,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向臨頌今解釋,才能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言亂語浪費時間。

正在他六神無主時,一個男人從貓舍出來了,低聲和女人說了句什麼,同樣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後滿麵笑意朝他們走來。

“兩位帥哥,看貓?”

聲音溫和氣質無害,和寧初記憶中彆無兩樣。

是當初的那個老板。

太好了,原來沒有易主!

寧初眼中浮起驚喜,貓舍老板側目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微微一頓,忽然不確定地喊出一個稱呼:“比奇堡第一美食家?”

“......?”寧初也愣了。

繼而想起自己當初的網絡ID就叫比奇堡第一美食家,忍不住驚訝地睜圓眼睛:“你還記得我?”

“記得,當然記得。”

老板又笑起來,比剛才更加燦爛:“幾年前你在我這訂了一隻貓,說打算畢業之後跟朋友一起養,還問我什麼貓比較身強體壯,因為你要帶它去北方上學,怕它不適應氣候,是不是?”

寧初愣愣點頭:“老板你記性好好。”

好多細節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沒想到這位老板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主要你後麵一直沒來,給你發消息也沒個回複。”

老板玩笑地做出一副苦惱的模樣:“你的貓一直賴在這裡上躥下跳的,想不深刻都難。”

寧初訕訕:“就......生了病,去了挺遠地方治病去了,最近才回來,抱歉啊。”

“沒事沒事,玩笑話。”

老板擺擺手,一臉好說話:“當然是身體要緊,你當初挑中的貓還在,要進來看看嗎?”

貓舍是一棟獨棟小彆墅,兩層樓,帶一個小花園,為了防止小貓跑出去,小花園四麵做了很高的木質隔牆。

他們穿過草坪上的石板路,從小花園進去,走進彆墅大門,貓爬架占了兩麵牆,地上牆上全是貓。

女人是老板的妻子,是貓舍老板娘,在跟老板簡單交流過後,她上樓很快抱下來一隻貓。

“在扒拉著抽屜想偷小魚乾呢,真是,十多分鐘沒吃飯,給它餓得。”

挨訓的是一隻美短虎斑,大貓貓了,耳朵小小臉蛋圓圓,腿短尾巴短,烏黑的眼睛直愣愣睜開時,睿智中透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

寧初看著它,心像是被它用尾巴尖掃了過去,酸的,澀的,還有遲來多年的歉疚。

“當初我跟你說它尾巴就這樣了,長大了也不會邊長,你不信,呐,現在實時擺在眼前了。”

老板從老板娘手裡接過小貓,熟練地托著後腿抱在懷裡,握著它的爪子向寧初打招呼:“卡丁車,記得這個哥哥嗎,它小時候還抱過你咧。”

卡丁車,寧初當初訂下小貓後,深思熟慮了整整三個晚上才想出來的名字,因為覺得可以和麵包車湊成對。

八歲的貓齡已經不算年輕了,它被養得肥肥的,懶懶的,窩在老板懷裡不一會兒就舒舒服服眯起了眼睛,準備就地睡覺。

寧初忽然想起他當初第一次見它時,它還在保溫箱裡混在兄弟姐妹中搶貓媽媽奶嘬,一爬就顫顫巍巍搖頭晃腦,眼睛都睜不開。

一晃眼,都快變成了老大爺了。

“好胖。”寧初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肚皮,低聲感歎。

軟軟的,很好摸,就是有點掉毛。

“主要太能吃了,彆的貓吃糧是小口咽,它是大口吞,嘴巴一張跟個推土機似的,推過去就是一道坑......”

一隻小貓從小到大會發生很多次性格變化,又會隨著性格變化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老板跟他講了很多,像個逮著機會就向彆人自豪介紹自家娃娃有多可愛的老父親。

寧初聽在耳朵裡,腦袋裡想的卻是如果不曾發生意外,這些事發生在自己和今今養著它時,又會是個什麼模樣。

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忍不住轉頭去看臨頌今,後者視線靜靜垂落在卡丁車身上,神色淡漠,情緒不明。

老板跟他分享了很多卡丁車的“豐功偉績”,隻是在最後時很抱歉地告訴他,卡丁車不能給他了。

“主要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又聯係不上你,我們索性就留下了卡丁車自己養著。”

老板說:“一年半載的還好說,現在卡丁車都成了老貓,再賣就是不厚道了,況且養了這麼久,我們也實在是舍不得。”

“這樣吧,你再選一隻,什麼品種品相的都行,當初的訂金就當全款,不用再補

了,要是不想養了也行,我把訂金退給你。”

說到這裡,他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打趣道:“我沒記錯的話,那一千塊錢的定金還是你念書時靠打遊戲辛苦掙來的吧?”

完全忘了還有這茬,寧初麵上一熱,不由磕絆:“老板,你記性真的,真的太好了。”

貓是在高考前定的,而定金是小寧同學花了大半年才攢齊的。

高中課業緊張,那段時間他把能擠出的時間都花在了做上分代練上。

娛樂變成上班,做完試卷已經很累了,還要堅持爬上網絡進行數據廝殺,那是生平第一次,他覺得登錄遊戲是一件好痛苦的事。

還不能帶著今今一起,痛苦翻倍。

後來邊打電話邊玩遊戲被發現了,臨頌今主動問他能不能一起,寧初想歸想,但還是硬著心腸拒絕了,並且給出一個讓臨頌今啞口無言的理由:

【今今我在升星衝段,下次,下次打娛樂一定帶你一起玩,保證!】

開玩笑,攢小貓定金是大計劃,在接到貓之前絕對不能泄露。

當然,在半月之後發現昔日在遊戲路都不會走的大學霸突然成了打野高手輕輕鬆鬆帶飛他什麼的,都是後話了。

不知道臨頌今在得知這些之後會是什麼反應,站在身邊的人一直不曾說話,他也沒有勇氣再抬頭去看看他。

最後他沒有重選一隻小貓,也沒有要老板退回的訂金,隻說現在不太方便養貓,想等過一陣子再來。

老板老板娘還有卡丁車送他們到門口,從離開院子到回到車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寧初手上還殘留著屬於卡丁車柔軟的觸覺,眷戀地揉了揉,很快散了。

臨走前,老板問過他要不要抱一抱,隻是寧初看著懶得眼睛都不想睜一下的卡丁車,搖頭拒絕了。

他不好意思。

畢竟當初是他說好了要帶它回家的,到頭來又是他說話不算話把它拋下。

驅車回去時,一路車窗緊閉,車載音樂也沒有打開,車廂安靜得出奇。

寧初低頭捏著右手中指上靠近指節的凸起,那是長期握筆的標誌。

隻是這幾年他大概都沒怎麼動手寫字,那塊凸起比高中時小了很多。

車子隨著擁堵的道路爬上高架,寧初抬頭望窗外望了一眼,抿了抿唇,忽然開口:“我的驚喜是告白,不是離開。”

男生聲音有些低,有些悶,孱弱地盈滿車廂。

“給你寫了好長一封情書,買了你最喜歡的鈴蘭,特彆緊張地準備了好久。”

“約在海洋館,是覺得不管你接受還是拒絕,我都需要立刻去找個涼快的地方冷靜一下。”

“我不知道什麼女朋友,也不覺得我會有什麼女朋友,我喜歡你,怎麼會有女朋友。”

從天橋底下到高架,這些話也隨著豁然開朗的視野顯得清晰。

臨頌今目視前方,也許還會因為這些話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可就像飛蟲在水

麵點出的漣漪,

微弱到可以忽略。

如果是曾經,

他會感動涕零,會欣喜若狂,可是從執著到放棄,他等了太久,久到現在聽來隻覺得空洞。

乾枯的稻草可以塞滿創口止血,卻沒辦法代替完好的經脈傳輸血液,恢複生機。

“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什麼要走。”

隔了許久的回應不是質問,更像是渾不在意下隨意的一句自嘲的反問。

而寧初卻在這樣的反問下瞬間啞然。

是啊,他怎麼忘記了。

既然失憶不能成為他的免死金牌,那又憑什麼覺得一隻小貓的來由就可以解釋一切。

橫在他們中間的溝塹太多,他解釋不了的,都沒有辦法否定存在。

如今僅剩那點小心翼翼的期待也被慢慢抹去了起伏,他垂下腦袋,不再出聲。

車廂再次陷入沉寂,臨頌今幾不可見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有說。

他本就不期望能得到什麼答案。

就像他沒有說出七年前那通電話的歸屬地同樣在美國北部。

對半開的概率,每一次選擇信任,都是放任寧初從他身上剮下來一層皮肉。

就像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寧初,他所謂的喜歡鈴蘭,隻是因為曾經寧初在花店時心血來潮的一問。

而他轉身環視整個花店,和寧初最相像的,就是那盆潔白到不可思議的鈴蘭。

*

*

渴求的真相清晰了,寧初卻發現自己更迷惘,更膽小了。

如今再去回想,隻覺得那個以為道歉就能和解,彌補就能原諒的自己蠢得令人發指。

他甚至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去親近臨頌今。

滿腔愧疚沒有來路,漂浮無依的靈魂頂著這具罪孽深重的軀殼,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今今了。

他沒骨氣地逃避著,努力蜷縮起身體,將自己塞進無人注意的逼仄縫隙。

不敢再借著吃飯的時間問東問西,更不會再無時無刻想要靠近。

他頹然又迷茫地將自己龜縮在最狹小的天地,連感知世界的觸手也不敢再輕易探出。

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中,他想起了很多高中的事情。

想起支起書本分食的那些餅乾,想起課後一次次不厭其煩的題目講解。

想起躲在被窩裡偷偷打過每通電話,想起每張成績表上對折的痕跡。

想起冬日入夜趕往另一所房子路過的每一盞路燈,想起某日夜深後兵荒馬亂的一次偷吻。

高興的,難過的,低落的,輝煌的,有關臨頌今的,無關臨頌今的......

很多很多。

可不管他如何將這些事情掰開揉碎了使出渾身的勁去求索,都求索不出一個完整的答案。

他不相信自己會交女朋友,更不相信自己會在那樣的場景,對臨頌今說出那些話。

可是不相信又怎麼樣?

就像他一直堅信自己

絕對不會離開臨頌今,

事實也不告而彆了這麼多年?

那個人說今今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