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鐐銬(2 / 2)

權臣妻 桑狸 7903 字 5個月前

說罷,他起身要走,卻覺身後一道綿力拉扯,回頭一看,薑姮捏住了他的寢衣角,手指無力地勾顫,近乎哀求道:“不要。”

梁瀟坐回來,好脾氣地道:“好,我不問他,你來說。”

薑姮閉上眼:“我想讓哥哥帶我走。”事已至此,唯有她把一切都攬過來。

梁瀟“哦”了一聲,清淺笑意下藏著浮冰,偏語調輕緩:“然後呢?”

“哥哥說這是不可能的,他和謝夫子用儘全部心思,也隻能見我一麵。”她力氣耗儘,身上痛得厲害,每說一句話都艱難,中間要停頓許久。

梁瀟道:“你們失蹤了一個時辰,除去路上的時間,就說了這麼點話?”

“剩下的時間是我在說。”

“說什麼?”

“告訴哥哥我這些年過的什麼日子。”

梁瀟側麵看她,眼尾柔膩泛紅,柔聲問:“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薑姮抿唇,聲音綿綿弱弱:“辰景哥哥,我好疼。”

梁瀟目光陰沉睇著她,不理會她拙劣的詭計:“說說你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就給你上藥。”

薑姮囁嚅:“好疼,我難受。”她無措地抬手想摸自己的身體,忘記戴著鐐銬,那麼一點點力竟都扛不起,纖細的腕子重又跌回床褥。

梁瀟眯眼看她,看不出她是真疼成這個樣子還是裝的,想岔開話題。看了一陣兒,終究還是起身熟練地去床邊的屜櫃裡翻藥膏。

藥膏塗抹到一半,上麵傳來細弱的啜泣聲,她將頭偏到軟枕裡,哭得雙肩一聳一聳。

梁瀟不理她,收回視線繼續上藥。

這樣哭了一炷香,薑姮大約是累了,歪著腦袋稀裡糊塗睡過去,梁瀟將盛藥的小瓷瓶放回屜櫃,回來看她,見那濃密卷翹的睫毛上濕漉漉沾著淚水,眼皮紅腫,腮下還有未褪儘的殘餘脂粉。

他想抱她去沐浴,又怕半途她醒過來繼續哭,便喚進棣棠和籮葉。

棣棠先前是不準進寢閣的,隻有梁瀟開口,她才能進來。

二女一眼見到薑姮腕上的鐐銬,神色大變,卻終究訥訥不敢言語,屈膝恭送梁瀟離去,才心疼地飛奔到床邊去看薑姮。

子時,夜已過半。

梁瀟沐浴後換了身天水碧的家常緞袍,拐去自己幼時住過的偏院,黑漆漆的,卻有二十幾個暗衛駐守,見梁瀟過來,為首的進屋扭動書櫃後的機關,兩麵牆簌簌後移,閃出一條暗道來。

暗衛執一盞風燈,先進去照明。

梁瀟拾階而下,走了一段,麵前有麵寬幾丈的牆,縱橫交錯的幾道鐵鑄鐐銬,捆鎖著一個人。

不光是要鎖著人,還得蒙上眼,周圍悄靜無聲,兼之失去光明,過得久了,連時辰幾何都不知,隻有杳長死寂點滴細密的磋磨。

才不過半日,薑墨辭已經快要瘋了。

他聽到腳步聲,忙問:“誰?”半日水米未進,聲音已有些嘶啞。

梁瀟終究還是對謝晉下不了手,把他另外關起來,隻拿薑墨辭開刀。

來回踱了幾步,梁瀟就是不出聲,目光冷冷看著薑墨辭,驀得,開口道:“我實在想不通,你在成州的日子雖說過得不甚富足,但好歹頂著靖穆王內兄的名號,沒有人敢為難你。為什麼還要勾結亂黨?你真覺得自己七年前躲過一劫,後麵就會一直好運?”

薑墨辭反應了一陣,爭辯:“我沒有勾結亂黨,我隻是救了幾個無辜的孩子。”

“那幾個孩子是亂黨之後。”

“那不是亂黨,是被搶奪田地,失去活路的平民。”

“不管因為什麼,隻要他們豎起旗幟反叛朝廷,他們就是亂黨。”

薑墨辭無言,半天才道:“你是輔政王。”

梁瀟不屑:“那又如何?”

“你權勢滔天,耳聰目明,焉能不知天下苦暴.政久矣。豪紳權貴肆無忌憚圈占土地,恩蔭製大盛,更戍法百年,底層讀書人沒有出頭日,百姓失去土地流離失所,戍邊士卒被層層盤剝。朝中大臣卻隻知粉飾太平,凡力主新政的有識之士早在七年前就被殺光了!”

七年前,衛王和辰羨便是新政黨之首。

這就是薑姮一直苦苦追尋,辰羨不惜賠上性命也要做的事情。

梁瀟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湛涼一片:“是呀,已經被殺光了,七年前他們活著尚且做不成的事,如今,你還在做什麼夢?”

薑墨辭沉默良久,道:“辰景,我記得,在最初,你並不是這麼冷血殘忍的人。”

梁瀟譏諷道:“我不冷血不殘忍的時候,我得到了什麼?七年前,我同情過新政黨,也幫過他們,可當他們的密謀東窗事發,那些人為了保全辰羨,竟設計把我推出去替他頂罪。若非當時崔皇後救我,我早就已經死在大理寺的天牢裡了。”

薑墨辭麵露詫異:“什麼?”

梁瀟深吸了口氣,提及往事令他煩躁生厭,不想與再與薑墨辭多言,轉身要走,誰知薑墨辭聽見腳步聲漸遠,忙叫住了他。

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把我關在這裡,使這樣的手段折磨人……你有沒有用同樣的手段折磨過姮姮?”

地牢暗不見天日,有一股涔涔寒氣從地磚的縫隙往上泛,順著袍裾衣角鑽進去。

一陣令人絕望的寂靜,不言而喻。

薑墨辭顫聲道:“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

這話好生熟悉,好似謝晉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梁瀟本來想讓薑姮好好睡一覺,卻叫薑墨辭又勾出幾分綿密入骨的怨恨,出了暗室,又回到後院。

薑姮正在沐浴,雙手連同鐐銬搭在瑉石台上,熱水喚醒了沉睡的身體,她正啞著嗓子吃痛“噝噝噝”。

梁瀟甩開簾子闊步進來,把她從水中撈起來,捏著她的下頜,冷聲質問:“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很無辜?七年前,是你自己說要用自己換父兄一條生路的,我救了他們,你又給了我什麼?”

“整整七年,你愛過我嗎?你給我的隻是一具空殼,一具空殼值薑家父子的兩條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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