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章(2更)(2 / 2)

權臣妻 桑狸 11602 字 4個月前

薑姮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臉色凜冽如冰,梁瀟直奔她,彎腰抓住她的手,目中滿溢關切地問:“姮姮,你可有受傷?”

薑姮甩開他的手,道:“我沒受傷,隻是被推了一把,倒是晉姑娘好像傷得不輕,殿下還不去看看。”

晉香雪背上一片血漬,滲出綾衫染透暗繡,看上去觸目驚心。她掙紮著跪伏上前,在石檻外哀戚戚衝梁瀟道:“殿下,我家世代忠良,家父對殿下一片忠心,您得替我們做主啊。”

梁瀟懶得看她,漠然道:“你衝撞王妃,實屬活該。”

那些官女們中有機靈的,趁機插嘴:“是呀,我們看得真真的,晉姐姐突然發瘋上去推王妃,把王妃推得撞到柱子上,那一下撞的,我瞧著都疼。”

晉香雪疼極氣極,理智全無,顫顫指著薑姮,怒道:“可她化名何朝吟,打傷我的兄長,實屬惡劣。我父追隨殿下來到襄邑,將身家性命全都奉上,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殿下您不能為袒護一個女人,而傷了功臣的心啊!”

梁瀟的臉色瞬間沉下來,低喝:“你胡說什麼!”

晉雲早就對女兒說過晉瀾為何會被人打傻,但晉香雪渾不在意,在她的認知裡,賤民的命是不能與世家兒女相提並論的。她骨子裡冷血,也是輕狂跋扈的,不然,當初也不會當梁瀟的麵去扯什麼嫡庶。

她是薑姮精心選出來的破局之人。

梁瀟站在廊口被涼風一吹,從最初的擔憂關切中漸走了出來,他回頭看薑姮,薑姮亦仰頭看他,臉上鐫著戲謔。

梁瀟眉眼含鬱,吩咐侍女把那些世家姑娘們送回去,將晉香雪暫且扣留在偏殿,不許她回府。

待把人都打發走,他才能靜下心回頭過來與薑姮理論。

他站在廊前,為薑姮擋住襲來的寒風,低下身子與她對視,問:“為什麼?”

薑姮眸中滿是挑釁:“我討厭她。”

梁瀟一時哭笑不得:“沒有的事,我當初不過是在氣頭上,被虞清蠱惑,才答應見一見這晉香雪,見了不到一炷香就把人攆出去了。我當真對她半點想法都沒有,你何必為這麼個玩意動這麼大的怒?”

薑姮偏不依不饒,“那你把虞清叫過來,當著我的麵兒打一頓。”

梁瀟未想到她醋勁兒竟這麼大,心底無奈又甜蜜,彎腰摸她的臉,溫聲哄勸:“好,等我見著他就打他,隻他到底是外男,不方便來後院,今日就暫且放過他吧。”

薑姮好似真叫他哄好了,秀眉舒展,未消幾息,又上愁色,歎道:“可是我一時衝動告訴晉香雪我就是何朝吟了,那可怎麼辦?她這麼個性子,定會出去張揚的。”

梁瀟眼底浮上陰沉殺氣,攥緊手,道:“此事交給我,你勿要憂心。”

薑姮裝作被嚇著了:“你要殺她啊?”

梁瀟似笑非笑:“我殺了她,你不就放心了嗎?”

薑姮垂頭思索了一番,像是靈機一動,與梁瀟建議:“若你要殺晉香雪,那不如乾脆點,殺晉雲算了。左右這個人惡貫滿盈,死有餘辜,除掉他,一了百了。”

她似有若無地歎息,聲音嬌柔:“我打傻了人家的兒子,打傷了人家的女兒,怕極了人家會報複我呢。又是你的近臣,誰知道你將來會不會變心,棄我如敝履,到那個時候,我的娘家又不能給我撐腰,還不是任人家搓圓捏扁。”

薑姮抬起眼簾,目中瑩光惑惑:“辰景,現在就看我在你的心裡究竟有多少份量了。”

梁瀟皺眉:“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棄你?我們之間向來隻有你棄我。再者說了,我已經著手恢複薑國公爵位,你的娘家怎麼不能給你撐腰?”

薑姮歎道:“看來你是舍不得晉雲了。”

“姮姮,你不懂朝政。”他耐下性子與她解釋:“從前在金陵時,諫議院那幫老儒生隔三差五就來彈劾我,我不勝其煩。好容易提拔上來這麼一隻聽話的狗,我就想過幾年安生日子。”

薑姮冷下臉:“這麼說,你不想殺晉雲?”

梁瀟還欲分辨,薑姮卻已失去耐心,騰得站起身,麵上寒涼且失望:“辰景,從前不管怎麼鬨,我以為你至少是對我有些感情的。可我沒想到,這感情份量如此之輕,竟抵不過一個縱容兒女做儘惡事、自己手上也沾滿無辜之人血的昏官。”

“好,我不再為難你,你也不要再要求我什麼,此事作罷。”

她轉身回屋,把門關上,將梁瀟鎖在了門外。

事情鬨到這個地步,梁瀟也覺得躁鬱,晉雲給他惹的麻煩夠多了,現在又跳出來個晉香雪,殺就殺,乾脆利落。

可他讀不懂薑姮看他時那難以掩飾的嫌惡,明明此事最初是因醋意而生,怎得鬨到最後卻好像扯到了大是大非上。

他隱有個猜測,不能回金陵調卷宗,便叫來顧時安,要他回稟自來襄邑,晉家人犯的案子。

顧時安正等著這一天,將累牘的卷宗搬來,堆到了梁瀟的書案。

梁瀟一卷一卷看完,他實在不能相信,那在他麵前看上去窩囊伏小的晉雲轉過頭竟能這般心狠手辣,單單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就三家。

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冷聲質問:“你身為父母官,竟不管嗎?”

顧時安嘴角噙著譏誚:“殿下,您不記得了嗎?第一樁案子出時,我就來向您稟告過。可是沒有證據,又有旁人頂罪,那時許太夫人剛剛過世,你傷心疲憊,無暇顧及,隻敷衍地對我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按照大燕律例,我是不能處置上官的,得經宗正寺的手。眼下這情形,即便上報宗正寺,哪個敢接?誰敢動您靖穆王殿下的近臣?”

梁瀟叫他問住了,氣勢陡弱,緘默片刻,才道:“我竟不知道。”

顧時安仗義直言:“那是因為殿下隻關心兵權朝局,隻顧著往要塞安插心腹,往政敵身邊安插眼線,可唯獨忘了分出精力關心一下民間疾苦、朝臣德行。”

“晉雲是言官,您當真心大,放這樣一個德行有虧的人在這個位置。”

梁瀟霍得起身,冷麵駭厲,指著顧時安:“本王撥給你一百廂軍,你親自去抄晉府,連夜審晉雲,務要證據詳實。”

顧時安躬身:“按照大燕律例,他是諫議大夫,下官無權審理。”

梁瀟道:“從今天開始,他不是了。”

顧時安立即應喏。

這一番折騰連續數日,襄邑內外震動,顧時安果然得力,呈上的證供嚴密準確,從前畏懼晉家權勢不願站出來指證的百姓也紛紛上衙門擊鼓。

梁瀟看過那些卷宗,心底一陣陣後怕,若非薑姮鬨了那麼一通,將他逼到進退維穀的境地,他絕無可能去了解晉雲這個人。

他連夜發落處置了數十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寢閣,卻仍舊隻能隔著門與薑姮說話。

薑姮躺在橫榻上,身下一張柔軟狐皮,腋下一塊鶯錦蟬縠馥枕,隻要她不開口,侍女們就不敢去給梁瀟開門。

她鬨這一通,一為公,二為私。於公為民除害,於私為顧時安鋪路仕途,為自己立威。

雖然在外看來,晉雲罪有應得。可在內,誰都知道是晉香雪和她衝突之後,梁瀟才處置晉家的。

侍女們都怕她,就算有些事不得不請示梁瀟,也學會暗中來,小心翼翼顧全她的臉麵。

她軟弱了八年,能一朝扭轉到這地步,已是難得。

她遐思冥想,耳邊飄來梁瀟的聲音,十分聒噪。

“姮姮,你開門,讓我進去吧,我……”他終究舍不下臉麵認錯,隻道:“我已經處置了晉雲,這些年我腹背受敵,難免會有疏忽,你就原諒我這一回。貪官汙吏曆朝曆代都有,不從我這裡開始,也不會在我這裡結束。”

薑姮以手擎額,看著窗外圓月,皎皎浮光暈染在天際,瑩然透亮。

她不理會梁瀟,知道他不會委屈自己,果不其然,他在外求了一炷香,直接讓內侍把門破開。

他身披寒霜闖進來,見薑姮橫臥於榻,一張薄錦被覆在身上,勾勒出玲瓏浮凸的身段。

她背對著他,悵然道:“辰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要記得,若我當真不如從前愛你,那也不是我的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梁瀟心裡鬱結,終於忍到頭,挽袖子上前把她掰過來,摁住她,抬起下頜,正對她的眼睛,氣勢凜凜,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薑姮任由他摁著,滿不在乎道:“我誰都不愛,隻愛我自己,可不可以?”

梁瀟與她氣衝衝對視片刻,驀得軟了下來,放開她,彎身坐在榻邊,低落道:“姮姮,我也不想,你能信我嗎?我不想。”

薑姮內心痛快淋漓,溫柔而無情地說:“不信。”

她對上梁瀟那雙俊美炯神的眼睛,癡癡笑了:“我不信你啊,怎麼辦?我說服不了自己相信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1):參考《中國古代園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