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章(1更)(2 / 2)

權臣妻 桑狸 9294 字 5個月前

薑姮頭一回正視這個侍女。

她叫寶琴,是梁瀟極為倚重的,在西郊彆館住了這麼久,薑姮留意到但凡她身邊出什麼事,最先跑去向梁瀟報信的必是她。

薑姮沒再說什麼,低頭摸了摸肚子,照常抬起筷子。

吃一頓早膳,外麵又傳來不小的動靜,聽上去兵荒馬亂城垣欲催。薑姮聽得心裡慌,著人去芳錦殿問了問,侍女很快來回信,說薑家上下一切安好,薑世子讓王妃放心。

薑姮少許心安,在寢閣裡靜坐了一會兒,又被梁玉徽拉去看梁瀟。

他依舊在昏睡,宛如一尊玉質雕像,安靜地躺在榻上。

侍女依照時辰端來湯藥,梁玉徽接過來,想了想,把湯藥遞給薑姮。

薑姮坐在榻邊,抬起胳膊喂藥,鮫綃袖垂下,一下一下剮蹭著梁瀟的臉頰。

她喂得很沒有耐心,濃釅藥汁順著唇角流下,梁玉徽埋怨地瞅她,掏出帕子去給梁瀟擦嘴。

她不得不添些耐心。

把藥喂完,梁玉徽又說傷口該換藥,她坐在榻上把梁瀟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指揮薑姮給他解寢衣拆繃帶。

薑姮的耐心終於告罄,煩躁地問:“就不能讓侍女來嗎?”

梁玉徽立即瞪眼:“這傷可是為你擋刀才受的。”

這是事實。薑姮側頭輕呼出一口氣,抬手解梁瀟的寢衣。

她親眼見到昨天流了多少血,料想傷勢必不會輕,可當如此近距離地看見,還是忍不住低顫。

刀口很深,所幸沒傷在要害,薑姮拿起蘸熱水的綿帕為他清理,即便暈厥,他仍舊不自覺地蹙眉,紋絡間鐫著痛苦。

梁玉徽忙道:“你輕一些。”

薑姮依言將手勁放輕,擦掉殘留的藥膏和乾涸的血漬,為他塗抹新藥。

正是一天清晨,金烏自厚重雲層湧躥而出,華燦光芒照耀大地。

與西郊彆館內外的如臨大敵不同,崔元熙的新宅邸則顯得格外平靜。

他安坐在太師椅上,麵前龕壁香爐,點點幽光落到翠筠篾簾上,依稀照出一道疏影。

崔元熙一笑,衝那道影子說:“原來這襄邑城內除了我,還有人想置梁瀟於死地。”

他甚是有自知之明,藏暗兵於彆館周圍且要不被崗哨發現十分艱難。隻派出了一小波人去佯攻梁瀟,不指望真能傷到他,不過是想打草驚蛇誘梁瀟把城外駐軍調進來,分散守城力量,以便後事。

可沒想到,刺客勁勢迅猛,竟真把他傷得臥床昏迷不醒。

這種情況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有人神鬼不覺地加入到崔元熙派出的刺客中,也想要梁瀟的命。

篾簾後那道影子微晃,隨即傳出刻意壓低的聲音。

“不要大意,梁瀟詭計多端,焉知這不是他的陰謀。”

崔元熙搖著玉綃骨折扇,衣袖翩翩,道:“我原先也這麼認為,可彆館裡的探子去查驗過了,那傷勢絕沒有假,他臥床昏迷也沒有假,傷口隻離要害不到兩寸,他要是能將戲做到這地步,那我可真是佩服他了。”

篾簾後沉默良久,才重新傳出聲音。

“即便沒有假,你也要當心,襄邑有五萬駐軍,裝備精良,驍勇善戰,還有梁瀟帶來的幾萬河東道駐軍紮營在城外,萬不可輕敵。”

崔元熙看了眼更漏,神情愈發高深莫測起來:“這個時辰,關西節度使大約該過哨亭了吧,過了哨亭,就離襄邑不遠了。”

梁瀟得到的邸報裡,關西節度使是率八萬精銳直奔金陵,但他如何知道,關西節度使早就和崔元熙達成協議,名為入京勤王,實則要中途改道直奔襄邑,裡應外合除掉梁瀟這個禍害。

兵力相當,又有布防圖在手,可謂占據天時地利。

這是崔元熙頗為得意的一件事,他臉上浮現清傲笑意:“你倒是對梁瀟頗有信心,都這個時候了還覺得他還能蹦躂,也難怪,你們是那種關係,一時割舍不下也是應當。”

“你犯不上在這裡跟我陰陽怪氣。”篾簾後傳出的聲音依舊穩如沉瀾:“他曾於危困險局中力挽狂瀾,重整衰敗門楣,掃平頹勢,執掌大權。他不像你那般好命,生來就是世家嫡子,有得是人為你鋪路。他是從卑微孤獨裡單打獨鬥上來的,心深手狠,麵對這樣的敵人,不到最後一刻是絕不能掉以輕心的。”

崔元熙耐著性子聽完,收斂起臉上的輕狂之氣,篤深道:“你說得對,方才是我浮躁了。”

他細細品咂剛才的話,戲謔:“看起來這些年的苦沒白吃,倒是有些長進了。”

篾簾後的人沒理他,沉吟片刻,道:“還有件事咱們得先說明白,若你勝了,旁人任你處置,薑姮你不能動。”

聽他提及薑姮,崔元熙那溫儒麵上浮現幾許瀲灩笑意,目中色若桃夭,眼梢微翹,好整以暇地道:“那樣的美人,我早就看得心癢,放心,我不會殺她。梁瀟從前怎麼養她的,我以後也怎麼養。”

“你也不許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我要將她帶走。”

崔元熙挑眉,凝著那道篾簾看了許久,悠悠點頭:“好,讓你帶走可以,隻是那孩子,留不得。”

篾簾後傳出歎息:“她的身體不能再流產了,若是要打掉孩子,那她也會有危險。”

這倒是件麻煩事。崔元熙皺眉沉思,道:“不行,那是梁瀟的骨血,絕不能留,此事我們再商議,或者等大局穩定再給她補補身子,總之,這個孩子絕不能留。”

篾簾後的人聽完這席話,感受到了崔元熙話中對梁瀟憎惡之餘深深的恐懼。他的心裡倏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若換作梁瀟,恐怕隻有不屑,他不會屑於對稚子動手,甚至對崔元熙,他也慣常是不屑的。

一個將對方視為勁敵,一個壓根就沒看上過眼,這兩個人本身就是不對等的,崔元熙可能贏梁瀟嗎?

他深感懷疑,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夜半,天邊彤雲密布,降下滂沱大雨。

狂風將軒窗外的梨花枝吹打得亂響,薑姮坐在榻邊,以手擎額小憩,忽得天邊閃過銀電,悶雷轟鳴,她被驚醒,出了一頭的汗。

她撫住胸口醒了醒神,起身去看梁瀟。

他依舊安靜地躺在榻上,臉色不像開始時那麼慘白,隻是雙目緊閉,秀雋眉宇間攏著痛苦之色——這傷痛是很難捱的。

她凝目看他,麵上神情虛晃飄忽,有幾分呆愣。

看了一會兒,他嘴唇翕動,薑姮蹲到榻邊湊耳去聽,依稀聽見他在要水。

她拂帳而出,走到桌邊要給他倒水,侍女進來稟,說顧時安求見。

眼下已經不是梁瀟剛傷重被抬回來、內外亂做一團的時候了。虞清加強了彆館守衛,薑姮發落了幾個慌張失禮的侍女,彆館內外已恢複秩序,除窗外風雨聲,再無彆的聲響。

薑姮往瓷甌裡倒滿水,吩咐侍女:“讓他進來。”

顧時安站在帳外,聽見裡頭衣袂窸窣,還有輕微的流水吞咽的聲響,略微躑躅,輕聲道:“有重兵朝襄邑圍過來,我擔心……擔心襄邑會守不住,攝政王這個樣子,不如我帶你出去躲躲吧。”

薑姮將猶剩小半碗茶水的瓷甌擱下,冷靜道:“除非能趁亂出城,否則在城中並不會有比彆館更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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