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初雪(2 / 2)

權臣妻 桑狸 6994 字 4個月前

飲完一旬,顧時安又道:“既然這樣,那是不是該敬他?”

他沒有明說,但薑墨辭卻一下便知“他”是誰。

兩人笑容微斂,麵上平添了幾分肅正,各自斟了滿杯,從堂屋出來,站在廊廡下,對著皎皎圓月,將清酒倒潑在地上。

驀地,場景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兩人拿著空了的酒樽麵麵相覷,還是顧時安挑了挑眉,問:“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妥當?”

薑墨辭豎起一根手指撓了撓腦側,道:“他應該不介意這些小節……”

長夜漫漫,寒風凜冽,某個應該不介意小節的人站在船頭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梁瀟裹緊氅衣,拿著蒲扇扇那爐子,河上風大,好容易生起來的火。

他也就在最初剛醒來時過了幾天好日子。

在小彆山受了些傷,雖然不至於殘疾,但也要臥床休養,那日他躺在橫榻上聽薑姮向來往的貨船買了些過冬的糕餅肉糧,又聽她在艙外窸窸窣窣忙活了一陣,不到一炷香,她便端著一碗藥進來了。

那藥熬得粘稠,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苦味。

梁瀟不太想喝,卻見薑姮彎身坐在榻邊,拿著瓷勺,舀了一勺喂他。

鬼使神差的,他乖乖地張開了嘴,咽下去,藥汁滑過喉線,竟不覺得苦。

這樣一勺一勺被喂著,他竟能靜下心打量麵前的薑姮。

她穿了件半舊的蜜合色窄袖斜襟長裙,顏色略深的褙子,斜墮發髻,隻插了根銀釵,素麵朝天,未施脂粉,皮膚瑩白中透紅,美得像一場夢。

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安悄然在心底升起,他張了口:“姮姮……”重傷之下昏迷許久,嗓音粗得不像話,像細瓷中揉進一把砂礫,粗嘎難聽。

薑姮眉目婉秀,神情平靜,一邊喂他,一邊說:“郎中看過了,你身上都是些皮外傷,看著凶險,沒有傷及筋骨,好好養幾天就好了。”

藥碗見了底,她把碗勺都收起來,轉身要走,梁瀟伸手勾住了她的裙裾。

他比不得從前馳騁沙場武藝超絕的將,如今重傷在榻,力氣綿弱得很,手指麵前勾住裙綾,卻再難使上更多的力道。

薑姮背對著他站了一會兒,轉過頭,道:“你不要怕,你傷好之前,我不會丟下你的。”

這話說得很厚道,卻含有很豐富的意思。

傷好之前不會丟,那是不是傷好之後就要丟了。

梁瀟腦子向來轉得快,立即品咂出這一層意思,剛才喝藥時沒覺出的苦,此刻卻儘數順著喉線泛湧上來,苦得舌尖發麻。

原本想向薑姮傾訴的事,一時之間也哽噎在喉間,再難說出來。

梁瀟臥在榻上鬱鬱寡歡了數日,每日動不得,還會在薑姮看不見顧不上的時候被晏晏當玩具,倒不會再打他臉,可是會爬上來捏他的鼻子揪他的嘴,這任人魚肉的感覺委實難受。

正當梁瀟鬱極的時候,卻又漸漸抓到了一絲希望。

不怪他自作多情,實在是薑姮把他照顧得太好。

每日喂飯喂藥耐心細致,還會隔兩天給他擦拭身體,那綿柔小手無意中觸到自己的肌膚,帶來溫暖宜人的觸感。

梁瀟的身子骨本就結實,在她的照料下飛速痊愈,直到能起身來回走,他心裡還殘存幾分僥幸,覺得薑姮心軟了,大概……也許不會丟下他了吧。

在這種忐忑不安中,除夕如約而至。

清晨,薑姮趁晏晏沒醒,把梁瀟拉到小桌前,很嚴肅地對他說要和他談談。

梁瀟心弦驟緊,嚇得話音都哆嗦:“你……你說。”

薑姮看了一眼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晏晏,轉過身,將聲音放低。

“你身體好得也差不多了……”

她隻剛起了個頭,梁瀟便握住她的手,言談懇切道:“姮姮,你再想想,我最近乖得很,你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我保證我以後都這麼乖,我求你……”

薑姮把手抽出來,瞧著他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眶,低頭默了默,輕聲說:“你總得講些道理。”

梁瀟的手半張半合,伏在桌上,還維持著被她掙脫的姿勢,緘然半晌,才艱難地收回來,認命地頷首:“你說吧。”

薑姮道:“這船上隻有我們三個人,晏晏又小,要做的活很多,你的傷已經好很多了,不能天天窩在艙裡吧,你得幫我乾活。”

梁瀟瞠目,半天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又好似被拋到了海麵上,隨浪沉沉浮浮,一時憂一時喜。

他生怕薑姮改主意,忙挽袖子道:“你放心,放心,有什麼活隻管說,我全乾了,你歇著。”

這方麵,梁瀟對自己是有信心的。

他可是在吳江過了幾年苦日子的,漿洗縫補料理膳食無一不能,他就不信了,憑薑姮這自小養尊處優的嬌滴滴小姐能乾的,他就乾不了。

他躊躇滿誌地上陣,很快在燒糊一鍋粥和打翻鹽罐子後,被薑姮趕到了船頭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