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救美(2 / 2)

權臣妻 桑狸 8903 字 4個月前

商談完正事,徐崇山引薑姮去窗邊繡榻上坐,喚進剛才引薑姮前來的書生,要了一壺清茶。

茶湯上白煙氤氳,徐崇山攬袖親自斟入瓷甌中,輕輕推到薑姮身前。

薑姮很喜歡和這樣溫文的長輩相處,雙手抬甌,送到唇邊,輕抿了一口。

山中歲月幽靜,耳邊不時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和著茶湯清苦,很是安寧舒緩。

徐崇山道:“荊娘子應當知道,我和檀令儀是師兄弟吧。”

薑姮從前在槐縣住過,那時與辰羨是名義上的夫妻,而辰羨在東臨書院教過幾天書,她也不確定那時徐崇山知不知道她這個人,稍微思忖,還是決定坦誠:“知道。”

徐崇山接著說:“我們師從洛州鴻儒季陽子先生,還有個師弟,自小天賦異稟,說起來,荊娘子應當很熟悉,他姓謝名晉。”

薑姮握茶甌的手猛地一抖,濺出些滾燙茶湯在手背。

徐崇山遞給她一張乾淨繡帕,溫聲道:“你不要怕,我沒有翻舊賬的意思,我這師弟是罪有應得,這些事原也跟你這婦道人家無關。”

薑姮哪是驚懼這個。

她低眸捏著繡帕輕拭手背,睫羽輕覆,遮住了眼底惶惑不安的神色。

徐崇山瞧著她的模樣,略微愣怔,隨即道:“旁的也不要怕,我不會對人說你的身份,今日攤開來說,隻是想問問,我這師弟臨死前可曾留下什麼話?”

薑姮想起謝夫子,心裡如刀絞般難受,緘默良久,才道:“夫子走時我已經離開襄邑,並不知他說過什麼。”

她捧著被燙紅的手,低頭想了想,又道:“那夜真相大白時夫子倒是說過幾句,他說他是忠君之人,所行也是忠君之事,問心無愧。”

話音將落,對麵便傳來一聲嗤笑。

薑姮聞聲抬頭,見那笑容中帶著些嘲諷,帶著些淒愴。

“我這兩個師弟就是想不開,讀夠了聖賢書就想往朝堂裡鑽,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那權力交錯的朝堂,是虎狼相爭之地,哪是什麼人都能沾染的?”

他這樣說,薑姮不由得想起了梁瀟。

虎狼相爭之地,他當年必是經過了無數場殘酷廝殺才能爬到那個位置吧。

她稍稍走神,徐崇山卻已從悲傷往事中走了出來,凝著薑姮,笑說:“我這師弟是極喜歡你的,他早先幾年來過槐縣,與我說,若將來朝局安定,除掉奸佞,就要帶著自己的小弟子來槐縣投奔我,到時讓我給你相看著找個如意體貼的小郎君。”

薑姮方才隻是低落,聽到這句話卻是眼眶發酸,險些落下淚來。

徐崇山惋惜地歎道:“你倒是來了,他卻是再也來不了了。”

說起來真是奇妙,當初薑姮並不知徐崇山是謝夫子的師兄,也不知槐縣是謝夫子為自己和她選的歸隱之所,不過和辰羨誤打誤撞,隱居避世到了這西南邊陲的小縣。

竟是冥冥之中早有的注定麼?

屋中氣氛一時低沉,各有心事惆悵,徐崇山也不再多言,最後囑咐:“話既已說開,我也算是你的師伯,你在槐縣若是遇上什麼難處,隻管來找我,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徐崇山親自送薑姮下山,正遇上書生下學,幾個綸巾羽衫的少年抱著書出來,停在他們身前,齊齊躬身喚“山長”。

徐崇山含笑應下,讓他們快去吃飯。

兩人拾階而下,徐崇山笑道:“我聽說嚴栩最近時常去你的書鋪,那孩子出身清正門第,厚道良善,你瞧著如何?”

薑姮心想,原來小書生叫嚴栩,哦,他好似說過,隻是她沒往心裡去,日日還是以小書生相稱,以顯得他和彆人沒什麼兩樣。

薑姮也笑了:“瞧著是個好孩子,就是不務正業了些。”

她將話說得明了,徐崇山也不便繼續深入,含笑搖了搖頭,送她到山口,與她告辭。

因為碰觸了往事,薑姮平靜許久的心再度翻湧,一路都是恍惚的,腦中不斷湧現出些畫麵,有幼時在王府謝夫子傳道受業解惑的模樣,有成年後那些紛爭磨難,還有那夜揭穿真相時謝夫子錚錚不悔的模樣。

她神思遊離,竟走錯了路,順著山間岔道走到了一個僻靜荒涼的溪澗前。

恍然回身,正轉過身要走,麵前跳出來五個壯漢。

他們身著短打,麵容凶悍,嘴裡不乾不淨,言語輕佻:“小娘子,我說你怎麼能接下東臨書院的大單,原是和山長有些不清不楚,那老東西平日裡裝得道貌岸然,口味倒是刁,竟吃到了你這樣的美人。”

薑姮還戴著帷帽,步步後退,心中驚懼,聲音有些細微戰栗:“你們是誰?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胡話?我和山長清清白白,不過是簡單的生意往來,沒有你們說得那些肮臟事。”

挑頭的壯漢嘴裡叼著根細杆,盯著薑姮帷帽輕紗下的纖細腰肢,笑得□□:“有沒有的也不打緊,待會兒哥幾個把你扒光了扔到東臨書院前,不消幾日就會傳得滿城風雨,那山長但凡要臉,就得知道避嫌,你們這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薑姮驚顫下腦子卻轉得飛快,忙道:“你們受誰指使?他給了你們多少錢,我可以雙倍的給。”

壯漢笑了笑:“呦嗬,還有幾分膽識智慧嘛,可惜啊,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我們今兒就得跟你過不去。”

他一揮手,後麵幾個人霍得圍上來,挽袖抬手要去扒薑姮的衣裳。

薑姮隻覺熱血急湧上頭頂,強烈驚駭之下來不及細想,緊攏住衣襟縮成一團。

預想中的推搡拉扯卻遲遲沒有到來,她抬頭,見那五個壯漢同一個人扭打在了一起,那人招式悍厲,對付幾個鄉野無賴本無需費力,卻因身上有傷,使不出十成力氣,和他們糾纏許久遲遲占不到上風。

不知怎的,這會兒薑姮倒冷靜下來了。

她從溪澗邊撿了塊趁手的大石,上去朝著那些人的腦袋砸去,她出身武將世家,自幼學點了武藝上的皮毛,砸得狠又準。

那人趁亂掃腿把那幾個無賴踢開,拉著薑姮的手順著山澗小道跑。

兩人跑得飛快,疾風自身側掠過,吹落了薑姮的帷帽。

她歪頭緊凝著身側的人,他察覺到她的視線,癟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怎得陰魂不散,可今天要不是我陰魂不散,你就懸了。”

兩人跑進了鬨市街衢,梁瀟鬆開薑姮的手,撫住胸口彎身跌坐在街邊的蒲草堆上。

他臉色極差,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又傷到了哪兒。

薑姮居高低視他,驀地轉身就走。

她走出去幾步,又停下,回過頭看他。

梁瀟還坐在蒲草堆上,一襲沒有繡花的凝夜紫長衫,打扮得乾淨文秀,正歪頭凝著她,神情落寞,像是將要被遺棄的小貓兒。

隻是安靜地與薑姮對視,也不說話,周圍人煙熙攘,兀自喧鬨,唯他們這一處安靜得針落可聞。

薑姮又退了回去,朝他伸出了手。

梁瀟驚喜萬分,咧嘴一笑,生怕遲了她會後悔,忙把手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