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情癡(1 / 2)

權臣妻 桑狸 8190 字 4個月前

已過了山花爛漫的時節,烈陽當空,將大地炙烤得火燙,薑姮戴著帷帽,拎裙走完那杳長的石階,額頭上便膩了一層薄薄的汗。

依舊還是那個小書生等在青銅乳丁三耳簋前,引她去徐崇山的書房。

書院裡花廊蜿蜒,滿院彌漫著茉莉清香,朗朗書聲在耳側,一路清風相迎,花香為伴,連腳步都輕盈起來。

薑姮在徐崇山的書房門前還好生緊張了一會兒,推門進去時,卻見房中依舊隻有他一人,並沒有自己預想中的那個人。

軒窗半開,陽光灑滿書房。

徐崇山笑著迎上來,引她去南窗邊的梨花木小幾坐,斟了兩杯茶,與她閒話家常。

說到前些日子書商聯合起來暗害她的那樁案子。

官府其實也找過徐崇山,徐崇山是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被這些醃臢手段惹得震怒,也曾動用過自己在槐縣的人脈暗逼官府嚴懲凶犯。

他曾想找薑姮安慰一二,可見薑姮那邊自始至終安靜如初,不見慌張,便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或許他們都小看了薑姮,她並不再是眾人想象中的脆弱嬌柔的小娘子。

徐崇山腦子裡轉過這些往事,不再提及分毫,隻拿出長輩的姿態關切地詢問她近況。

薑姮捧著茶甌說了幾句,倏然注意到鎏金燭台架後的青簾垂著。

書房的格局東西長南北窄,剛進來時被陽光晃了眼,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青簾隨著風微起漣漪,映上隱綽的影子。

薑姮看了幾息,便將目光自然地收回來。

她聲音中添了幾分認真,一本正經地與徐崇山道:“山長不要擔心,我近來過得很好,那件事過後我又雇了幾個看家護院的夥計,兼拓展了幾條上遊貨源,家裡的姐妹和兄長幫我照料著店鋪,也都很儘心。哦,對了,孩子也聽話,我正覺得從十六歲往後,我還從來沒有這麼順遂快樂過。”

徐崇山捋著短髭連聲說好:“你這般能乾,倒是讓……讓我放心了。”

兩人略作寒暄,薑姮推說書鋪裡有事,起身告辭。

她本以為隻是一段插曲,平靜生活裡過往的雲煙,不會再起什麼波瀾,誰知第二日清晨,街麵上都傳遍了,說昨夜東臨書院遇襲,傷亡慘重。

茶肆前聚了幾個好事的在啃胡餅,邊啃邊議論:“東臨書院在這多少年了,從未聽說招惹過什麼仇家,怎得突然會招致如此大禍?”

“誰說不是呢?就是一群不諳世事的讀書人,能礙著什麼人的事啊?”

薑姮正在門前倒銅吊裡隔夜的水,聽得入了神,水都倒空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直到銅蓋掉下來,咣當一聲砸在地上,驚擾鄰舍紛紛矚目,才恍然回神,撿起銅蓋收起銅吊進屋。

崔蘭若端了一盤剝好的榛子仁給她,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問:“你這是怎麼了?”

薑姮抬眸問她:“崔斌呢?”

崔蘭若道:“兄長在後院陪著晏晏念書呢,這些日子天熱了,容易中暑,就彆讓孩子去街上玩了……”

薑姮忙道:“你叫他出來,我想讓他陪我去個地方。”

她終究是按捺不住,又去了一趟東臨山。

果真如市井傳言,東臨山上傷亡慘重,剛剛走到山腳,便見陸續有人用藤架抬著傷員下山求醫問藥。

薑姮來過幾回書院,也算熟麵孔,抓了個過往的小書生細詢,書生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一幫凶神惡煞的殺手深夜偷襲,見人就殺,甚至還殺到了後院,像是在找什麼人。”

薑姮還待細問,小書生的身後傳來一聲嚴厲嗬斥:“不是讓你去抓藥嗎?怎得倒停下來話起家常了。”

小書生嚇得一哆嗦,忙向薑姮揖禮告辭,一路小跑下山。

薑姮望向來人,未料卻是熟人。

當初她和辰羨隱居於此時,辰羨曾在東臨書院裡教過幾天書。因他身上沒有秀才功名,起先隻在一夫子手下打雜,那夫子對他頗為照顧,見他有幾分文采在身,忙碌時也允他代課。

眼前之人就是當初對辰羨頗為照顧的夫子。

薑姮將帷帽揭下,上前見禮,道:“許夫子。”

許夫子同徐崇山差不多年紀,寬鼻翼方額,是極忠厚老實的長相,隻是此刻陰雲繞頂,顯得臉色晦暗。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衝著薑姮回禮:“荊娘子。”

薑姮順勢關懷了幾句山上,提出想去見見徐山長。

許夫子便領著她上山,百層石階快要到頂時,他忽的問:“怎麼不見孫先生?”

他問的是當初在此化名孫韶齡的辰羨。

薑姮在心底斟酌過,道:“我們已經和離,韶齡留在京中謀前程。”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許夫子明顯屬於那類不善言辭古板木訥的讀書人,沉默了一會兒,道:“也好。”

除此之外一路無言,很快到了徐崇山的書房門前。

許夫子先進去稟報,很快便出來,衝薑姮道:“荊娘子進去吧。”他自己卻走了。

薑姮斂袖進屋,徐崇山依舊坐在書案後,卻不像先前幾回沉穩溫和,他雙眼瞼青烏,麵上鐫滿疲憊,見到薑姮也沒有了諸多客套,隻朝青簾那裡抬了抬手,自己站起來,道:“我正有許多事要處理,娘子且去吧。”

他很快離開書房,偌大的房中瞬時寂靜如沉潭。

薑姮的心跳陡然加快,她走到翩然垂曳的青簾前,手撫上簾帳,卻又緊張,生怕會看到一個渾身傷重的顧時安。

躑躅許久,終於鼓足勇氣把簾帳拂開。

光線暗沉的內室,一根燈燭都未燃,一個身著墨色襴衫的男子背對著她坐在棋盤前,左手執黑,右手執白,正在與自己對弈。

他聽到響動,捏著棋子的手微頓,偏頭,露出半張秀逸溫雅的麵龐,聲音裡夾雜著細微不可聞的歎息:“朝吟。”

如今,隻有顧時安會這樣叫她。

她曾經是薑姮,現在是荊沐,也隻有他執念於那年冬天短暫出現於襄邑,驚鴻一瞥的何朝吟。

薑姮見他無恙,長舒了口氣,去他對麵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