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貪戀(2 / 2)

權臣妻 桑狸 14700 字 7個月前

舷板上燒著火爐,白煙順風飄揚,裹著濃濃的芋頭香氣。

船上廚娘正在煮芋頭,見薑姮抱著孩子出來,熱情地招呼她:“小娘子,快來嘗嘗,恰好出鍋。”

晏晏這小饞貓早就抵擋不住美食的幽惑,拽起薑姮的衣袖。

薑姮無奈地抱她過去。

剛出鍋的芋頭熱氣騰騰,廚娘備了一小碟的白糖,蘸著吃最好。

薑姮將晏晏放下,伸手想要接芋頭,卻有人先她一步拿走了。

她抬頭看去,見梁瀟衝她微笑:“小心燙。”

他捏著芋頭小心翼翼剝好皮,將白滾滾的疙瘩放在瓷碟裡勻稱的蘸好糖,端到晏晏麵前,拍掉她伸過來的手,一本正經地道:“還燙,晏晏要吹吹再吃,還有啊,以後再碰上好吃的,哪怕你再想吃,也得按部就班規規矩矩地吃,不可急食。”

他教訓孩子的模樣過分正經,引得廚娘捂嘴偷笑。

廚娘悄悄衝薑姮道:“郎君不光體貼,還是嚴父呐。”

薑姮衝她輕勾了勾唇角,沒多言語。

那廂晏晏聽梁瀟的話把芋頭吹涼,才在他的注視下拿過小筷箸挑下一塊放進嘴裡,細嚼慢咽,頗有大家閨秀的端莊。

隻不過她到底年紀還幼,如此來回三四筷,便已不耐煩,劈手拿過芋頭往嘴裡塞。

梁瀟阻攔不迭,無奈道:“也罷,也罷,下回再注意罷。”

廚娘笑得更厲害。

薑姮在一旁靜靜看著父女二人,抬手撩開被風垂落的一綹鬢發,突然說:“你幫我帶幾天孩子吧。”

梁瀟正半蹲著在抱晏晏,聞言一怔,抬頭看她。

迎著陽光看去,見她臉色略有些蒼白,下眼瞼青烏,顯得病色孱弱,連聲音都低微:“我這幾日身體有些不適,晏晏鬨得厲害時我怕抓不住她,又是在船上,擔心出意外,你幫我帶幾天,等我好了我就把孩子接過來。”

說完,她攏了攏衣襟,往船艙走。

梁瀟急忙撈起晏晏追過去。

追到船艙門口,薑姮將要關門,梁瀟死活摁住門,滿是擔憂關切地問:“你怎麼了?船上有郎中,要不要叫他來看看?”

薑姮搖頭,眼皮微耷,輕輕撫住腹部,道:“沒事,不用麻煩了,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

她關上門,把梁瀟和晏晏關在了門外。

梁瀟愣了又愣,低頭向晏晏投去疑惑的眼神。

晏晏很是無辜地搖頭。

薑姮進船艙躺回榻上,翻來覆去總覺得不適,又起來燒了壺水給自己灌上湯婆子,正想再躺回去,有人敲門。

是郎中,身邊還跟著廚娘。

薑姮扶著酸軟的腰肢,掙紮著去給他們開門。

廚娘走在前頭,殷殷切切地道:“娘子,郎君不放心你,讓郎中來看一看,船上還得有些時日,不舒服就得吃藥啊,若是病倒了可怎麼好?”

薑姮抬頭看去,見梁瀟抱著晏晏跟在郎中身後探頭探腦,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樣,父女兩有些掛像,連關切的神態表情都神似,聚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收回目光,衝郎中道:“沒什麼,我隻是來癸水了。”

饒是這樣說,郎中還是堅持給她診脈,過後眉頭微皺,衝她道:“娘子宮寒體虛得厲害,寒邪客於衝任、胞宮,血為寒凝、衝任不暢,可是曾經小產過?”

薑姮捂著肚子的手微顫,輕點了點頭。

郎中道:“您彆不拿著當回事,隻怕月月癸水沒少疼,得好好調理,我給開幾服藥,等癸水過了煎服。”

這些日子薑姮圍著那書鋪操勞忙碌,根本顧不上這個,在船上倒是閒暇日子多起來,膳食瑣事都有人伺候,也有心情喝藥。

她應下,向郎中道過謝,托廚娘送出去。

他們一走,船艙內霎時安靜下來,隻剩下一家三口。

梁瀟自剛才郎中問是否小產過時臉色就黯了下來,而今眼見薑姮捂著肚子斜靠在榻上,卻心虛地不敢立即上前噓寒問暖,恰好虞清跟過來,將晏晏交給他帶出去,他才敢走到榻邊。

仍舊躑躅著,抬起手想摸摸薑姮的臉,卻徘徊在她身側,不敢觸上去。

薑姮倚著美人靠,身體微弓,手捂著肚子,額頭冷汗淋漓,忽的說:“我就算心裡有你,那又能怎麼樣呢?”

梁瀟的手輕撫上她的鬢發,聞言一顫,再難向前。

薑姮抬眸看他,唇角漫開冷冷的笑:“你可以做晏晏的好父親,我也不會在孩子麵前揭穿你什麼,但是彆的,想都不要想。”

梁瀟心如刀絞,像是一隻腳已邁入陽光爛漫的溫暖春天,光明與期冀皆觸手可及,可一瞬又被打回原形,重落回湛涼黑暗的寒潭底,任其生滅。

偏偏怪不得彆人,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沉默煎熬許久,才啞聲道:“姮姮,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梁瀟便覺得過於輕飄。

他凝目看向薑姮,見她的臉色比剛才還差,肌膚蒼白如紙,身體瘦削,躺在榻上,蜷縮成一團,額間不斷往外冒汗。

梁瀟給她把被蓋好,坐在她身邊,安靜了少頃,道:“姮姮,你若是不肯原諒我,那也是無可厚非的。”

薑姮縮在被裡,抬起眼皮看他。

他麵上甚至還掛著溫柔恬淡的笑,目中有暖光,低眸凝視著她,道:“我不會再讓你難過,不會讓你受傷,你需要我時我就出現,你不需要我了我會躲得遠遠的,絕不會給你添堵。”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隻求你不要趕我走。”

薑姮看了他一陣,闔眸。

原來他都知道,知道她逐漸沉溺於他細微體貼的照拂,依賴於他的保護,享受著他周到的安排。

這也正是她內心撕扯痛苦的地方,有芥蒂,有心病,卻貪戀。

薑姮陡覺腹部痙攣,疼得更加厲害,忍不住瑟縮,她雖然沒有吭聲,但梁瀟還是立即察覺到,拿起湯婆子塞到她小腹上,用被子將她裹緊。

廚娘煎好了藥送進來,見小兩口如此膩歪,捂嘴偷笑,十分有心地把藥碗遞給梁瀟,自己出了去。

梁瀟拿著碗放在唇邊吹了吹,開始一勺一勺地喂薑姮喝藥。

那藥很苦,苦到舌根還要往下滲,薑姮喝得很煩躁,正要發脾氣,梁瀟從食匣裡捏出一塊桃脯送進她嘴裡。

酸酸甜甜在嘴裡漫開,滿心的燥火瞬時熄滅。

薑姮窩在榻上,攏著被湯婆子漸漸烘熱的被衾,嚼著好吃的桃脯,瞧著細致入微的梁瀟,慢慢沒了脾氣。

她想,先這樣吧。

梁瀟在船艙裡陪了薑姮幾個時辰,眼見她昏昏沉沉睡過去,才起身退出去。

晏晏被虞清帶去了他的艙房裡,正盤腿坐在羊毛毯上玩木雕的小老虎,那些木雕是梁瀟上船前特意去買的,本想找個機會用它們誘惑晏晏來與自己親近,誰知根本不用誘惑,她已經在自己這裡了。

梁瀟心懷悵然,慢騰騰過去坐在晏晏身側,抬手摸她的頭。

晏晏掰弄著小老虎腿兒,問:“你怎麼了?”

梁瀟麵露惆悵,目光黯然地看了她一會兒,倏地道:“你叫聲爹爹聽聽唄。”

晏晏眨巴眼看他,慢慢地把目光收回來,低下頭繼續玩她的小老虎。

敢情是當沒聽見啊。

梁瀟想笑,心道不愧是自己的女兒,鬼精鬼精的。

他也不強求,陪著晏晏玩了一會兒,到時辰喂她吃飯,再給她洗臉漱口,哄她睡覺。

兩人躺在榻上,晏晏枕在梁瀟的臂彎間,呼哈呼哈睡得酣沉,半點擇席的習慣都沒有。

梁瀟卻睡不著,透過半開的軒窗看出去,見長河的儘頭掛著一輪彎月,幽暗朦朧,像罩了層紗。

他心裡很亂,可又不知從何拆解,輾轉反側大半宿,摟著女兒稀裡糊塗睡了過去。

這一睡,開始陷入夢魘。

魘中是泛黃幽遠的舊時光,是當年他護送薑姮從閩南回金陵的路上。

到了個小鎮,薑姮想出去逛逛,他不放心,便在後麵跟著。

她那時還是辰羨的未婚妻,兩人需得守綱常禮教,不能逾越雷池,梁瀟跟她也跟得不遠不近,維持著一段距離。

那天她穿了一件紅裙,鮮紅冶豔,灼若桃夭,將本就明豔的麵容襯得更加傾城絕色,走在人群裡格外出挑,頻頻引來回顧。

梁瀟跟著她,見她一路像隻花蝴蝶似的,活潑爛漫,徘徊輾轉於各個貨架,從上麵選了一大堆細碎物件,捧在懷裡,蹦蹦跳跳。

中間她還買了幾顆桂花糖,分給路上遇見的孩子們吃,那些孩子們追逐著她歡笑著叫姐姐,眾星捧月般擁簇在她周圍。

那時的她笑靨燦爛,無憂無慮,像是遺落世間專為顛倒眾生的仙女。

梁瀟看得出神,心想,若這條路永遠都走不完該有多好,若能讓他跟她一輩子該有多好。

他就這麼跟著她,走過一條杳長的街巷,走過一條覆水的石橋,突然,她不見了。

她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偌大塵世,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那一抹紅裙。

梁瀟急出一頭汗,四處尋她,嘴裡喊著“姮姮”,疾步奔跑,終於被人一巴掌拍在臉上。

他猛地睜開眼,窗外已天光大亮,晏晏盤腿坐在他身側,拍著他的臉,糯糯念叨:“醒醒,醒醒。”

梁瀟坐起來,看著晏晏懵了一陣兒,問:“你為什麼在這裡?你為什麼不在你娘身邊?”

晏晏疑惑地歪頭看他。

梁瀟心中惶惶,顧不上她,翻身下榻,叫來虞清守著晏晏,徑直跑去薑姮的艙房。

夢中的情形太過清晰,讓他的恐懼至於巔峰,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他猛烈拍打艙門,把顧時安引出來看他,拍了許久,終於門被從裡麵打開了。

薑姮一頭青絲散於身後,臉色蒼白,在寢衣外披了件薄裳,皺眉:“你又發什麼瘋……”

梁瀟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箍住,近乎於哀求道:“姮姮,我能接受你不再愛我了,不與我做夫妻,我可以一輩子跟在你的身後追逐你的影子,我隻求你不要消失在我的生命裡,不要,我隻有你,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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