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繾綣(2 / 2)

權臣妻 桑狸 13251 字 4個月前

“管他世事紛擾,與我們何乾?”

話說出來,沒有預想中的難堪,反倒輕鬆了許多。

薑姮抬手撫上梁瀟的眉宇,想把褶皺撫平。梁瀟抓住她的手,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薑姮的神情微僵,倒不是說有多麼抗拒,隻是覺得“永遠”二字過於沉重,平添了些負擔。

梁瀟察覺到她的變化,目光一黯,沒再強求,隻道:“你回薑府吧,那裡是安全的,墨辭拚了命也會保護你,待事情了結,我會去接你的。”

話音甫落,門外響起顧時安的聲音:“我能進來嗎?”

梁瀟揚聲應他,薑姮立刻從梁瀟的腿上站起來。

顧時安的麵容略有些拘謹為難,還是道:“官家想見你們。”

你們,包括梁瀟和薑姮。

梁瀟當即皺眉:“我和你一起進宮,姮姮回薑府。”

顧時安忖度片刻,點了點頭:“好。”

薑姮在書案後悄悄握住梁瀟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實在不想再回去等消息,不想提心吊膽,不想噩夢連連,既然如此,那乾脆和他一起去,雖然有些風險,總好過安安穩穩受煎熬。

她趕在梁瀟拒絕之前,道:“我今天在薑府見到辰羨了。”

梁瀟的神情驟然僵住。

薑姮笑靨輕綻:“他已經知道我回來了,說不定明天還會去,後天也會去,他跟我兄長走得可近了,回薑府如同回自己家。”

顧時安忍不住抬袖掩唇偷笑。

梁瀟的手指緩緩合攏,包裹住薑姮的手。

薑姮分外無辜道:“好吧,你不想讓我去,那我就不去了,我回薑府等你。”

她說完作勢要走,梁瀟緊攥住她的手,衝她微微一笑,露出兩排白齒:“算了,你想去那就去吧,今夜天色已晚,不要回去了,我派人往薑府遞個信,托墨辭照顧咱們的晏晏。”

顧時安在相府後院給他們安排了兩間廂房,站在回廊下盯著,見梁瀟摟著薑姮膩歪了一會兒,放她回自己的廂房睡覺。

沒有繼續糾纏,沒有做出強迫之舉,可真是難得,真是比從前聰明了許多。

顧時安苦笑著搖頭,心道自己可真能操心。

薑姮有些擇席,心裡又存著事,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輾轉了一會兒,乾脆起身披衣出門。

夜已深,四處幽靜,她手裡提了把犀角燈,勉強照亮道路。

她看向梁瀟的廂房,見直欞窗紗上滲出幽暗的光亮,縹若煙紗。

原來他也沒睡。

薑姮坐在石階上,托腮看向他的廂房,怔怔發愣。

她想起了少女時期,有一個夏天梁瀟病了,許夫人咋咋呼呼地要請太醫來看,被姑姑斥責了一頓,她偷偷摸摸地來求薑姮。

那時羽織不屑道:“不過是風寒,哪裡就非要太醫來看?無外乎前段時間三哥生病,那太醫在王府進進出出看紅了許夫人的眼,覺得她自己的兒子生病了,也得太醫來看才不委屈。”

羽織年輕氣盛,又被薑王妃從小慣著,從來不會看人眉高眼低,說這話時甚至沒有避開許夫人。

許夫人臉漲得通紅,卻不敢跟羽織理論,訥訥地轉身走了。

薑姮耐著性子把羽織哄走,翻出自己的名帖,避開侍女們,獨自悄悄去了許夫人的院子。

她要許夫人派人用自己的名義去請太醫,待太醫入府再悄悄地帶到後院給梁瀟問診,薑姮年輕思慮欠妥,許夫人又是個心思淺薄的,半點都沒覺出哪裡不妥,當即照做。

兩人原沒有多少話要說,做完這件事,薑姮便告辭,偷偷爬牆摸去了梁瀟的寢閣。

那寢閣軒窗半開,裡頭不時飄出壓抑低沉的咳嗽聲。

薑姮不敢敲門,乾脆爬窗進去。

梁瀟不喜人在旁伺候,哪怕病了,需得臥榻休養,身邊也隻有姬無劍,薑姮爬進來的時候,姬無劍正往香鼎裡添安神丸。

他見到薑姮,駭了一跳,驚呼:“薑姑娘!”

他這一呼,驚動了榻上的梁瀟。

翩垂的綦文丹羅帳內隱約有窸窣聲傳出,像是他匆忙從榻上坐起來。

薑姮隔著羅帳,道:“辰景哥哥,你不用起來,我沒什麼事,我就是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

裡頭有片刻的沉默,隨即傳出梁瀟微啞的嗓音:“謝妹妹關心,並無大礙,過幾天就好了。”

薑姮伸出手輕輕撫摸羅帳,黏糊糊地不想走,道:“辰景哥哥,你為什麼會生病?是不是中書省的差事太累了?我聽玉徽說你前些日子陪上官出去應酬,喝了許多酒,吐到半夜,第二天還要早早去官衙。姑父那裡不好說,我爹也認識朝中的一些官員,我讓他往上遞句話,照看一下你,好不好?”

梁瀟的聲音微涼:“不必。”

薑姮嘟了嘟嘴,鬆開羅帳,轉身出去。

姬無劍跟她出來,在她身後絮絮念叨:“薑姑娘千萬彆生氣,公子病了,心情不好,不是針對您,您彆與他一般見識。”

薑姮停下腳步,想讓姬無劍彆送了,快回去看著梁瀟,可一轉身,看見梁瀟站在窗邊,正透過軒窗打開的那道縫隙在看她。

兩人目光相撞,梁瀟立即縮身躲了回去。

薑姮那彤雲密布般的灰暗心情霎時透進些光亮,笑眯眯衝姬無劍道:“阿翁彆送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我最大度了。”

說完,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回到閨閣沒多久,王府裡就鬨開了。

原是那太醫接到薑姮的帖子來王府問疾,卻被臨時告知病的那個人是梁瀟,而非薑姮。

太醫曉得其中厲害,不敢得罪薑王妃,立即去薑王妃跟前稟告,那薑王妃是當著外人麵好體麵的,客客氣氣把太醫送走,當即發作起來。

她的怒火有七分撒在許夫人身上,三分落到薑姮身上。

正鬨得不可開交之際,梁瀟拖著病軀過來了,他把母親護在身後,臉色蒼白,字句清晰,不卑不亢地與薑王妃說話。

“此事是個誤會,母親關心則亂,行事有不妥,王妃責罰得是,以後絕不再犯。”

薑王妃十分厭惡梁瀟,可他到底長大入仕,不好像他小時候那般隨意折辱欺負,不輕不重訓斥了幾句,便將他們放回去了。

自始至終,梁瀟都沒有看薑姮一眼。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薑王妃警惕心大起,開始防著梁瀟和薑姮走得過近。

薑姮知道自己腦子不靈光,做不到心思細密,事事周到,好心辦了壞事,十分懊悔地躲起來不敢見梁瀟,可等她實在熬不住想見他時,兩人之間已經過分疏遠。

彼時身在局中,她看不分明,如今再回首,才有所徹悟。

梁瀟自嘲矯情,這麼點事許多年都走不出,可就薑姮知道的,那場麵已十分令人難堪,她不知道的,看不見的,還不知梁瀟受了多少細碎難言的委屈。

他後來的敏感、乖戾皆有因原。

薑姮托腮看他的窗,燭光仍舊亮著,盈盈漫開,她看得心底憂鬱,仿似回到了少女時,偷偷瞧他,不敢靠得太近,又舍不得離得太遠。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那門竟被從裡麵打開,梁瀟走出來了。

薑姮躲避不及,立即被他看見了。

他麵帶詫異:“姮姮?”

薑姮慢騰騰挪過去,問:“你要去哪兒?”

梁瀟道:“我睡不著,想出來看看你睡了沒有。”

薑姮疑心他在騙自己,目光細細剮蹭過他的臉,觀察了許久,沒覷出什麼心虛,神色才稍有緩和,低下頭不做聲。

梁瀟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笑問:“怎麼了?”

他身上有冷冷檀香,縈繞於衣袖掌間,有點勾人。薑姮不知滿腹心事該從何說起,傾身靠在他懷裡,環胳膊摟住他,道:“我想和你一起睡,我睡榻,你睡地上。”

梁瀟疑心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低眸看她,她仰起頭,目光清湛,“好不好?”

梁瀟怎可能說不好,輕輕歎息,把她拉進了屋。

薑姮趴在榻上,托腮看梁瀟忙前忙後地往地上鋪緞褥,心情逐漸好起來,躺回去鑽進被窩裡,雙手交疊合於身前,安然入睡。

第二日清晨,顧時安來叫兩人去用膳,卻親眼見著兩人從一間房裡出來。

梁瀟眼瞼下兩團青烏,瞧上去疲累不堪。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忙上前把梁瀟拽到一邊,低聲道:“你乾什麼了?不是,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啊?我還當你跟從前不一樣了,合著還是那德行……”

梁瀟擺手打斷他,打著哈欠道:“我要是說是姮姮半夜死活要往我屋裡鑽,你信不信?”

顧時安瞠目,愣怔了少頃,立即抬頭看去,對啊,兩人是從梁瀟的房裡出來的。

梁瀟瞥了他一眼,想起昨天晚上,說好了薑姮睡榻他睡地上,可半夜他醒來,竟見薑姮和他一起睡在地上,還鑽進了他的懷裡。

他深怕薑姮著了涼氣,又怕和她一起睡榻第二天起來說不清,乾脆把她抱回榻上,自己躺回地上接著睡。

眯了一會兒,一睜眼她又在自己身側。

如此反複了四回,第二天清晨起來,梁瀟麵容憔悴地問薑姮想乾什麼,薑姮卻一臉茫然無辜,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這等情形,大約就是夢遊。

梁瀟把這一夜周折掐頭去尾地說給顧時安聽,在顧時安震驚的目光裡,十分矯揉造作地歎氣:“我隻當她粘人,可沒想這麼粘人,我也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