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情縛(1 / 2)

權臣妻 桑狸 14415 字 4個月前

顧時安定定地盯著梁瀟看,似是想不通,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好在薑姮很快走過來,打破了兩人之間流轉的微妙尷尬氣氛。

先用朝食,然後套馬車準備入宮。

梁瀟在天下人的眼中早就是個死人,為社稷安,實不該讓他死而複生。他在出門前把金馬麵具戴上,披了件寬大的鬥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薑姮跟他差不多,也把臉遮得嚴實。

兩人由顧時安相伴,坐著他的馬車,憑借相府玉令一路暢通,直至入了皇城,市井喧囂褪儘,周遭愈發安靜。

馬車不算寬敞,三人乘坐也不算擁擠,隻這一路各人話都很少,各有各的心事。

將要入順貞門時,梁瀟忽的開口問薑姮:“你說你在薑府見到了辰羨,他是湊巧去的,還是早就知道你回來了,特意去見你。”

顧時安本正在低頭看奏疏,聞言抬頭看他,心道這醋吃得可夠長久的,可見他麵容凜正,又不像單純在吃醋,反倒像是想起什麼要緊的事。

薑姮正靠在車壁上打盹,這平穩中帶著輕微顛簸的感覺剛好助眠,她迷迷糊糊地道:“他知道我回來了。”

梁瀟追問:“他是如何知道的?”

薑姮坐直了身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就是在酒樓吃飯的那天,他看見我了,他派人跟著我們去了邸舍,料定咱們遲早會去薑府,便乾脆去找兄長詢問。”

梁瀟沉吟不語。

倒是顧時安想起什麼,問:“哪間酒樓?”

“太平樓啊。”薑姮納罕地逡巡他們,問:“怎麼了?這酒樓跟辰景遇刺的事還有關聯嗎?”

顧時安低眉想了一陣,耐心地衝薑姮解釋:“有沒有關聯現下還不知道,隻是前幾天死了個監生,恰是那日陪同靖穆王去太平樓裡吃過飯的。我總覺得這些事都趕在一起,說不出的蹊蹺古怪。”

薑姮也想不通,於是把目光投向了梁瀟。

梁瀟靜如玉雕,麵上半點表情都沒有,唯有手指輕微顫動,撥動著拇指上扳指。

薑姮熟悉他這種反應,是在思考。

她噤聲,顧時安也不說話,安靜了一會兒,薑姮重新靠回車壁合眸養神,而顧時安則繼續看他的奏疏。

順貞門上的禁衛遠遠看見相府馬車,立馬開城門放行。

隻是他們得在門前下馬車,徒步走進去。

好在榮康帝早就下過旨意,今日要召見化為鴻儒,凡隨顧相入謁的人都不必細查,所以梁瀟和薑姮不必依照宮規,露出麵容讓禁衛查驗。

從前梁瀟還是攝政王的時候,薑姮曾經隨他進過禁宮。

猶記得四麵高矗的紅牆黛瓦,杳長狹窄的甬道,巍峨的雕花宮門,還有麵容嚴肅沉默恭敬的內侍。

眨眼經年,好像什麼都在變,唯有這裡像被冰封了一般,絲毫未變,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憋悶。

薑姮去拉梁瀟的手,指尖冰涼剛蹭上他的掌心,梁瀟立即攥住她,微微偏頭問:“怎麼了?”

薑姮道:“我不喜歡這裡。”

梁瀟麵具下的唇角微勾,柔聲哄勸:“我們辦完了事就走,再也不來了,乖。”

身旁的顧時安抬眸看了看天,加快了步子。

這時辰是正好剛下朝,往昔榮康帝要再在崇政殿召見幾個文武朝臣議事,可今天大殿內外卻安安靜靜,宮都監守在丹墀前,見他們來了,忙迎上來,道:“官家已等諸位許久。”

他直接繞過寢殿,把他們帶去了禦苑。

秋風蕭索的時節,禦苑裡百花儘斂,榮康帝身著章服坐在台榭上,正斂袖喂養在湖裡的金魚。

他聽到腳步聲,不慌不忙地把餌料放回漆盒裡,轉過身看他們,微微一笑:“好了,都是熟人,朕今日免你們跪禮。”

薑姮疑心,他就是不說這句話,梁瀟也不會跪。畢竟在歸隱前,他已是麵聖不屈膝、百官需跪迎的攝政王。

但客氣還是有的,梁瀟淡淡說了句“謝官家”,便拉著薑姮大咧咧坐到了台榭中的石凳上。

相較之下,反倒是如今正有名分的顧相國顯得有些拘謹。

榮康帝朝他招了招手,他坐到了官家的身側。

“今日請堂兄和堂嫂過來,是有些事得說明白。”

榮康帝命人添了滾燙新茶,薑姮不禁好奇地端詳他,他已長成翩翩秀麗的少年,五官舒展,矜貴清雋,舉手投足間再沒有當年的膽怯懦弱,而是從容沉穩的。

真的很有帝王風範。

薑姮歪頭看向梁瀟,梁瀟悄悄在石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厚實,讓薑姮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一些事。

真奇怪,榮康帝看到梁瀟還活著一點都不驚訝,甚至還是他主動提出要見他們的,這說明榮康帝早就知道梁瀟還活著。

那是誰告訴他的呢?

顧時安還是兄長,有這個必要嗎?

她百思難解,帶了些困惑地看向顧時安,終又把目光落回到榮康帝的身上。

榮康帝恰也在看她,兩人無意間目光相撞,榮康帝極和善地衝她笑了笑。

榮康帝戲謔道:“其實今日之事跟堂嫂本沒多大關係,但朕怕說到一半堂兄會拍桌子走人,故而把堂嫂一起請來了,你可得替朕看著他,事情沒理順之前不許走。”

薑姮開始有些擔心,瞧這架勢,看上去事情還挺嚴重。

她再度歪頭覷看梁瀟,心道:憑你是皇帝,我才不聽呢,待會兒若辰景要走,我就跟他一起走了,反正這地方也不是什麼好待的。

她不答話,榮康帝便有些尷尬,還是顧時安悄悄衝她道:“姮姮。”

薑姮這才轉過頭,顧全場麵,違心地點了點頭。

瞧著她這股敷衍勁,榮康帝反倒笑了:“朕忘了,堂嫂從來就不是虛偽作飾的人。”

他不再為難薑姮,開始斂容進入正題。

“朕……朕是於月餘前知道堂兄還活著的,此事是朕小人之心,覺得顧相很不對勁,在他微服入槐縣時,派暗衛悄悄跟著他了。”

台榭裡靜悄悄的,薑姮怕顧時安難堪,甚至不敢看他。

但梁瀟卻半點驚訝都沒有,把玩著手裡的茶甌,似笑非笑:“官家真厲害,顧相好歹是經過風浪的,竟能看出他的不對勁,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派人跟蹤他。”

榮康帝微笑:“朕承認是小人之心了,但至少不是多心,總算跟出了些東西。”

這話聽上去溫和,實則暗藏鋒棱,意指他們合謀幫梁瀟死遁,唯獨瞞著他這個君王。

薑姮在這小小的台榭之中聞到了點烽火味兒。

梁瀟把瓷甌放回石桌上,“官家喜歡操心,誰也攔不住,不如乾脆下道旨,昭告天下臣還活著,把一切都放在明麵兒上。”他勾唇:“顧相欺瞞官家是錯,官家欺瞞百姓又何嘗是對的?”

榮康帝當即語噎,半天沒說出話來。

薑姮暗暗咂舌,心想在口舌之爭上,她就沒見梁瀟輸過。

許是台榭內氛圍太過惡劣,顧時安終於沉默不住,開口替榮康帝解圍:“此事是臣思慮欠妥,應該早早向官家稟報,官家仁善,若是想為難我們,不必等到今日。”

榮康帝衝他笑了笑,搖頭:“朕沒有怪你,他是你的伯樂,你該當有情有義。若是你轉身就把他賣了,朕反倒不敢繼續倚仗你了。”

這一圈下來,薑姮覺得其實也沒多大點事,犯不上鬨得針鋒相對戰火彌漫的,她悄悄拽了拽梁瀟的衣袖,示意他好好說話,彆嗆人了。

梁瀟抿了抿唇,把聲調放平緩:“官家繼續說吧。”

這不經意間,又拿出了往昔指派傀儡皇帝的架勢,好在榮康帝自小能忍氣量大,沒跟他一般見識,抿了口茶潤嗓,繼續說。

“朕派人跟著顧相,一路跟到金陵,發現了攝政王還活著的真相。”

“那日你們去太平樓吃飯,朕的人一路跟蹤你們,遇見了靖穆王梁淵。”

榮康帝抬手擎額,無奈歎道:“事情也趕巧了,靖穆王發現了你們,派小廝跟著你們,朕的人怕打草驚蛇,隻能遠遠跟著,這麼一跟,卻跟出些不尋常。”

“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日除了靖穆王的小廝,還有個監生跟在小廝的身後,那監生喚靖穆王夫子,對他頗為恭敬,可一轉身卻去刺探他身邊的機密。”

事情越來越複雜,薑姮安靜思索了許久才勉強捋順清楚,原來那日他們一家三口優哉遊哉地去太平樓吃飯,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身後竟然跟了三撥人。

後來梁瀟在邸舍窗邊發現下麵有人監視他們,卻又不知是當中的哪一撥。

梁瀟一直想不通那些人為什麼這麼快就發現他還活著,原來根源真的在辰羨身上,是辰羨先發現了他們,派人跟著他們,然後才驚動了身邊的暗樁,無意間撞見活著的梁瀟。

那個監生……薑姮想起辰羨說過死了個監生。

她好奇心大盛,目光緊黏在榮康帝臉上,盼望著他說話能快點。

“那個監生,是朕下令殺的。”榮康帝道:“他是崔太後的人,如果不殺,遺禍無窮。”

可是殺了,還是有人攻襲邸舍,險些重傷梁瀟。

這又是誰乾的?

薑姮向榮康帝投去懷疑的目光。

榮康帝擺手:“你彆這樣看朕,朕就是怕說不清楚才特意把你們都找來,朕不屑於做這麼下三濫的事,若想做,何必殺那監生,借刀殺人不是更利落?反正崔太後恨攝政王入骨,她是一定會下手的。”

梁瀟悠然道:“自是不一樣的,若是要借刀殺人,難保崔氏一黨不會把臣還活著的消息宣揚出去,屆時,總會激起些人心騷動,這與當前官家一心求穩的政令相悖,您是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殺那個監生,也是不想他把消息送出去吧。”

榮康帝捏著鼻梁,半合眼睛,歎道:“你說得都對,但真不是朕做的,朕不敢動你,因為朕了解你,你但凡敢隻身帶著妻女入京,定是留有後招的。你都說了朕一心求帝祚穩固,怎敢在這個時候冒這等風險?”

這話說得很實在,薑姮漸漸相信他沒有說謊,開始好奇榮康帝口中梁瀟的後招是什麼。

但不能在這裡問,隻能把好奇心壓下去,壓得心裡癢癢的。

梁瀟大約也覺得榮康帝可信,沒再試探,而是沉吟良久,問:“我前些日子讓顧相往京中送心,要官家仔細清除內宮裡殘留的崔氏爪牙,官家可曾照辦?”

榮康帝點頭:“朕辦了,所以朕才奇怪,崔氏是怎麼得到宮外的消息,並立即派人暗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