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番外:遙寄相思箋(2 / 2)

權臣妻 桑狸 12807 字 4個月前

梁瀟現在已經把她的習性摸清楚了,含笑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了?又高興了?”

薑姮挪了挪身,像隻吃飽喝足憨態可掬的小狐狸,就差把尾巴搖上天。

梁瀟看得心裡癢癢,卻隻能摸摸手親幾下,把冰瓷碗放回去,哄著她躺回去,又看了眼更漏,勸道:“早點睡吧,明天早些起,吃完了朝食要吃安胎藥。”

薑姮乖乖地合眼,又忽得睜開,“你不許走。”

梁瀟笑了:“我哪裡都不去,誰都彆想把我從你身邊帶走。”

薑姮這才安心地合眼睡覺。

懷孕頭五個月,薑姮總是情緒反複,特彆是夜間,不是要吃什麼喝什麼,就是要什麼熏香,總之就是逮著梁瀟折騰。

梁瀟拿出了這輩子都沒有過的耐心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五個月之後,薑姮的胎像穩定,情緒也穩定了。

梁玉徽和曹昀亦如約而至。

夫妻兩皆做商賈打扮,綢緞夏衫,闊襟長袍,帶了五個仆婢,一路慢悠悠遊山玩水著來了。

梁玉徽一見著薑姮就想上來抱她,誰知連衣袖都還沒碰到就被梁瀟輕輕推開了。

他仔細地攏住薑姮,衝梁玉徽道:“沒瞧見你嫂子有身孕了嗎?毛毛躁躁的。”

梁玉徽麵上含笑:“行了,你在信上都說八百遍了,我知道姮姮懷孕了,彆得瑟了。”

說罷,她把糯米團子般溫軟可愛的晏晏叫到身前,從袖中掏了把沉甸甸的金鎖套她脖子上,滿目柔情愛憐:“晏晏,我是你姑姑。”

薑姮早就教過晏晏了,她眨巴著一雙葡萄珠兒似的眼睛,好奇地仰看梁玉徽,甜甜地叫:“姑姑。”

梁玉徽看著他們家這白皙溫軟的小可愛,隻覺心都快化了,彎身將晏晏抱起來,抱給曹昀看。

還未等大人教,晏晏立即清脆喊道:“姑父!”

曹昀一愣,頗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我是姑父?”

晏晏抬起拇指剛想吮,忽的想起娘親曾經說過她長大了不能吃手指,便又放回去,說:“娘親教過,姑姑身邊的郎君,若是姑姑說話時眼睛一刻都不離她,那就是姑父。”

此話一落,眾人皆笑起來。

梁玉徽抵向她的額頭,簡直愛到心坎裡去,笑說:“這小鬼靈精,真不愧是兄長的女兒。”

眾人正說笑,姬無劍過來,道:“膳食已妥,都快進屋吧。”

梁玉徽叫道:“阿翁。”見了舊人,心裡暖融融的,又好像回到了從前的靖穆王府,回到了尚未出閣的少女時期。

姬無劍衝她慈善地笑:“女郎。”

他叫她女郎,卻不是縣君。

看上去與從前一樣的生活,但於細節,又處處彰顯著和從前的不同。

梁玉徽抱著晏晏,一臉幸福平和地依偎在曹昀懷裡,跟隨著哥哥嫂嫂,一起進了正堂。

用膳的間隙,梁玉徽說起一路走來的變化,朝廷連頒布了幾道法令,輕徭薄賦,與民休養生息。

又說起,官家同吳越沈家定了親,未來皇後是沈氏的旁支嫡女。

薑姮停下筷箸,與梁瀟對視了一眼,梁瀟衝她輕勾了勾唇角。

兩人曾就此事討論過,梁瀟覺得崔蘭若遲遲不歸,十有八九是舍不得榮康帝了,薑姮心裡也這樣想。

到底她沒犯糊塗,按照薑姮說的,先去做三年沈家的姑娘。

時光平波無煦,一切正臻於圓滿。

梁玉徽和曹昀在槐縣住了幾天,便搭乘船北上,說是要繼續遊山玩水。

本來梁瀟還擔心曹昀中斷仕途會有怨言,不曾想他倒好像徹底適應了這種日子,過得優哉遊哉,天天陪著梁玉徽胡鬨。

做為攝政王,他當然想要兢兢業業的臣子,而做為兄長,這樣不求上進安於現狀的妹夫卻正和他心意。

臨行前他又悄悄囑咐梁玉徽,一旦日子不順要儘快給他寫信,他現如今雖不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了,但保妹妹生活無憂的本事還是有的。

梁玉徽打趣他:“兄長,這麼多年了,你就是改不了這愛操心的毛病。我是你的妹妹,又不是你的女兒,我的日子,好與壞都不是你的責任,你現在有妻有女,還是專心地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吧。”

她語氣輕鬆,好像根本不為以後擔憂。

這麼多年了,難得她的性子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

將他們送走,薑姮便老老實實待在深閨裡,保胎等著孩子降生。

陸文亭依舊來教她念書,從經史子集到數術論典,薑姮學得認真仔細,半點懈怠都無,陸文亭也愈加把她視作關門弟子,傾囊相授。

有時在書房裡,誦書朗朗,時常會讓薑姮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回到了無憂率性的少女時代,中間一切沉浮歲月皆是夢一場。

到孩子八個月時,陸文亭才向她告辭,說要去金陵參加詩會,與儒門同好談詩論道。

薑姮送走她,心裡很是不舍,半夜臥在榻上,悒鬱難眠,梁瀟哄了她許久,總也哄不好。

她擁著被衾,眼眶紅紅的,呢喃:“辰景,你說,人生為什麼總是要經曆分彆,我舍不得陸夫子,不想她走。”

梁瀟憐惜地摸她的臉頰,道:“姮姮,人生就是如此啊,除了我們彼此,沒有誰是能陪我們一輩子的。哪怕是晏晏,將來她長大了,也會離開我們的。”

薑姮總是想不開,翻來覆去不肯睡,到天快亮時,肚子開始疼。

梁瀟起初以為她隻是心情鬱鬱動了胎氣,可她越來越疼,疼得臉色慘白,額間汗珠滾落,他才意識到什麼,腦子裡嗡的一聲,忙喊人進來。

幸虧他早就備了三個產婆在府中,不出一炷香便趕來了。

產婆們把梁瀟往門外趕,薑姮疼得冷汗涔涔,卻還有勁兒緊抓著他的手不放,氣息微弱地說:“辰景哥哥,彆走……”

梁瀟就守在榻邊,將她的手裹進掌間,心幾乎快要順著嗓子眼跳出來,勉強裝出一副鎮定模樣,衝她道:“姮姮,我不走,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

薑姮覺得自己過了幾個月的好日子,人也變得嬌貴軟弱起來,生晏晏的時候明明沒有這麼怕的,那時候想的是,能生下來是上天垂憐,若生不下來活不下來那也是命,沒什麼可惜。

可這一回,她卻極怕死,她不想死,想一直活下去,陪著她的辰景哥哥安安穩穩過完餘生。

這個孩子甚是磨人,到中午才生下來。

薑姮渾身浸在汗裡,筋疲力竭地癱在榻上,雙眸半闔,僅留一雙細縫,視線迷離,眼看梁瀟抱著孩子來看她,微笑著衝她道:“姮姮,是個女兒。”

這是她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她睡了許久,夢境中幽遠寧謐,是一片灼灼明豔的桃花林,耳邊依稀有孩童稚弱清脆的笑聲傳來。

她四處張望,找不到孩子的影子,心裡也不急,乾脆席地而躺,美美地睡上一覺再說。

再醒來時,已是黃昏,窗外暮色四合,屋中掌了幾盞燈燭,梁瀟趴在榻邊,一感受到床上的人有動作,立刻驚醒,坐起來看她。

薑姮揉搓著惺忪睡眼,剛想坐起來,忽覺身上疼得厲害,霎時冷汗直冒,齜了口涼氣。

梁瀟忙摁住她的肩,道:“彆動,郎中說你要臥床靜養,要坐月子。”

薑姮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孩子呢?”

“乳娘抱下去喂奶了。”梁瀟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柔情款款道:“謝謝你,姮姮,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生孩子這麼艱難,要吃這麼多苦,流這麼多血。”

他親吻她的手背,輕聲而決絕:“以後不生了。”

薑姮昏睡了一天半,這一天半於梁瀟而言是極度煎熬的。儘管郎中說過薑姮身體無礙,但他還是陷入深深的恐懼,生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他不敢想,沒有了薑姮,他該如何活下去。

原來這就是鬼門關裡走一遭,世人好生愚鈍,怎會把傳宗接代當成天大的事?

薑姮又累又疼,思緒也是凝滯的,想不起什麼,隻是看梁瀟這副模樣,無端覺得甜蜜,默了片刻,道:“把孩子抱來我看看,還有晏晏,讓她也過來。”

梁瀟忙去吩咐,不出一刻,乳母懷裡抱著剛出生嬰孩,身邊跟著晏晏進來了。

乳母把繈褓放在薑姮枕邊,就退了下去。

晏晏對妹妹極為好奇,總是要去扒拉開她的繈褓看,腮頰鼓鼓,星眸閃亮,輕聲衝薑姮道:“娘親,妹妹睡了。”

薑姮摸晏晏的臉,笑說:“是啊,妹妹睡了,你喜歡她嗎?”

“喜歡!”晏晏勾著女嬰的小手指,仍舊壓低聲音:“妹妹嬌嬌軟軟的,我喜歡。”

梁瀟在一旁看著聽著,心裡愈發對這女兒喜歡,甚至想,就算小嬰孩需要更多的關愛,也不能冷落晏晏。這樣想著,把晏晏抱上膝頭,輕點鼻尖逗了她一會兒,衝薑姮道:“我們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薑姮讓他來取。

梁瀟想了想,一手攬著晏晏,一手抓起薑姮的手,笑說:“海晏河清,既然我們已經有了晏晏,那便再來一個清清吧。”

“清清……”還未等薑姮開口,晏晏先叫了出來,她捏著孩子的小手,喜滋滋地低聲道:“清清,你叫清清。”

薑姮與梁瀟相視一笑。

海晏河清,家室和美,世間最美的夢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