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信息從不對外公開, 所以,白恪言接到林靜敏從醫院打來的電話時,感到非常意外。
兄妹倆簡單問候完,隻剩下沉默。
林靜敏忍不住道:“哥, 你不問問媽媽的近況嗎?”
白恪言聲音清冷:“林主任既然有心查到我單位的電話, 想必她老人家身體無恙?”
“……對不起, 我們不該以公謀私,可她也是為了你好。”
“小敏, 如果沒其它事,先這樣吧。”話務員全程看著,白恪言不想過多談及家事。
“哥, 前兩天我去過青河村……”林靜敏搶著說。
白恪言一愣, 隨即感到憤怒,“你們調查我和我的妻子?”
“她算你哪門子妻子?我知道, 你是為了當兵,為了找人照顧爸爸, 才被迫和她結婚的!”
“討論這些沒有意義, 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大哥,就請尊稱笑笑一句大嫂。”
“校嘉華不配當我大嫂!你根本不知道, 她在村裡,她……”林靜敏羞於啟齒。
“她怎麼了?”
“她和一個姓梁的男知青關係曖昧, 她還說要和你離婚!”林靜敏一口氣喊出來。
空氣平靜得令人窒息。
許久,白恪言一字一頓:“小敏, 夠了。”
他的語氣很嚴肅, 對麵的話務員大姐也好奇地看過來。
“你不相信我?”
母親調查過,大哥和校嘉華結婚當天,他們就分居兩地了。大哥一直在部隊, 恪守著丈夫的本分,津貼獎金悉數上交。除此之外,他們夫妻再無交流,感情應該不深。
白恪言:“我見過你說的那位梁知青,笑笑與那人絕無可能。有些話不要亂說,以免影響你大嫂的清譽。”
“可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你長期在部隊,有人花前月下,對她噓寒問暖,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變心?”
“她不會。”白恪言篤定,“無論如何,我相信我的妻子。”
林靜敏聲音苦澀,“哥,你們結婚才一年,你相信她卻不相信我?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對你撒過謊。這些話,都是我親耳聽到的,她不僅要和你離婚,還要平分你的家產。”
白恪言怔住,他了解妹妹的性格,也知道校嘉華的脾氣。
“如果是真的……”握著聽筒的手微微顫抖,“你大嫂的要求,很合理。”
“??”重點不是這個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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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腳步,變得千斤重。
宿舍門口,白恪言被兩位室友攔住。
房間隱隱傳出抽泣,白恪言問:“怎麼了,誰在裡麵哭?”
其中一人解釋:“還不是韓棟?他來基地前,老家給他介紹了個對象,見過幾次麵,確定了戀愛關係。沒成想,老韓今天收到女方來信,那姑娘說倆人不合適,單方麵宣布分手了!”
“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
“距離太遠,缺乏感情交流唄!”
另一位室友道:“乾我們這行,不該看的不能看,不該問的不能問,私人的電話、筆記和通信,都不能亂說亂寫。家人親友都不知道我們在乾什麼。時間久了,對象難免產生懷疑和嫌隙,萬一遇到更好的,姑娘可不就跟彆人跑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恪言的心又懸了起來。
韓同誌自從接到家書,精神就蔫了,一整天不吃不喝。這會癱在床上,怪可憐的。
白恪言看不下去,取出珍藏的牛肉罐頭,推推戰友的肩膀。
“起來,先吃點東西,有力氣了就找教授請假。去鳳凰鎮,那裡的供銷社有電話。你給對方打個電話,把誤會解釋清楚。”
“沒有用的。”韓棟嗚嗚咽咽,“電話打通了,小莉還是會問我,人在哪裡、做什麼工作、什麼時候回家?我什麼都不能說,隻會惹她更生氣!”
“……”
這一刻,白恪言突然覺得慶幸。他的笑笑是如此聰明,如此善解人意。三言兩語,她就猜到他的工作性質,她是如此體諒他,懂他。
可是,異地戀情無法朝夕相伴,真的能抵過時間和距離嗎?
“恪言,還是你媳婦兒最好!”
韓棟咬著牛肉乾,羨慕道,“你媳婦兒疼你,每個月給你寄這麼多東西。最重要的是,你們已經結婚了,有合法手續。就算鬨離婚,她也得當麵找你辦手續。”
白恪言涼涼地收回罐頭:“謝謝,我們很好,永遠不會離婚。”
“嘿,怎麼說話呢!”室友敲韓棟的腦袋,“咱們恪言人長得俊,工作也突出,基地不少姑娘都在偷偷打聽他的家世。嫂子是有多想不開,才會鬨離婚?”
白恪言莫名紮心。
“就是,杞人憂天。”另一位看看時間,急忙道:“咱們快去打飯吧,再晚食堂就關門了。”
白恪言終於理解,韓棟為什麼會因為一封信,就茶不思、飯不想了。
“你們先去吧……我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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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韓同誌被對象單方麵分手的消息,像插了翅膀,在測算科傳開了。
不少母胎單身的楞頭青跑過來,以安慰師兄之名,行打聽八卦之實。
隻有基地的老教授心疼學生。
老教授向組織申請,安排已婚有對象的同誌,每人每月一次打電話的機會,每次三分鐘。
就算什麼都不能說,報個平安表個白、證明人還活著,還是有必要的。
這也算因禍得福?
白恪言最思念的人,隻有他的笑笑。
可惜他不知道,校嘉華已經回家休假,他以為媳婦還在鎮上當社長。考慮到白天是工作時間,他把電話打進了鎮供銷社。
接電話的人是梁高峰。
僅聽到一聲“喂”,白恪言就繃緊了神經。
“梁知青,我找我愛人校嘉華,請讓她接電話。”
“你愛人?”梁高峰反應過來,打電話的人是校嘉華的丈夫。
他嗤之以鼻:“白同誌,如果你真的愛笑笑,怎麼會不知道,她已經不在供銷社上班了?”
“她現在在哪裡?”
“無可奉告。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快,她就會去找你離婚,然後和我在一起。因為我比你更關心她,我會時刻陪伴著她!”
白恪言並沒有被激怒,他克製道:“這隻是你一廂情願。梁高峰,我奉勸你收起對我妻子的覬覦。否則,就算在部隊,我也有一百種方法教訓你。”
哪怕,他要為此,回頭去找最不想見的人。
白恪言知道,梁高峰的父母是縣城糧食局的普通職工。他不想借勢壓人,但前提是,他們不會傷害他的愛人。
梁高峰被他的語氣震懾住了。
很奇怪,他曾托縣城的朋友調查白恪言的背景,不但什麼都沒查到,還換來了一些隱晦的警告。
他想放狠話,背後卻傳來一道陰冷的女聲,“梁高峰,你給誰打電話呢?”
是錢玉珠。
“誰怕你啊,關鍵是她的選擇!”
梁高峰低聲喊,逃避似地掛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