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校嘉華暫停所有的工作,回了一趟青河村。
孩子們下午沒課,崔麗芬把他們接到老大家,方便一起照顧。
校嘉華一進院子, 就見五六個孩子, 追逐嬉鬨著, 玩得熱火朝天。
校大寶正在和鐵柱、鐵蛋砸沙包。小石頭蹲在菜地裡玩泥巴,招娣在他旁邊, 一邊看書,一邊護著弟弟。
幾個孩子一見校嘉華,立即丟開手中的玩具, 全都圍了上來。
“娘!娘——”
“姑, 姑——”
校大寶人高腿長,第一個撲進校嘉華懷裡, 又哭又笑:“娘,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是不是都把我們忘了!”
明明他們也就一星期沒見麵。
校嘉華拍拍兒子:“怎麼會呢, 我天天做夢都想你們呢!”
小石頭也跑過來, 要抱抱,可他來不及洗手, 兩隻黑乎乎的泥巴印,瞬間給老母親的白襯衫添了彩。
校嘉華:早知道今天出門就不換衣服了!衣錦還鄉?不存在的。
“笨石頭, 你把娘的衣服都弄臟了!”校大寶心疼。
“娘,我想你!”小石頭兩隻小手無處安放, 內疚又可憐。
“沒關係啦, 寶寶們快去洗手,我給你們帶了好東西!”
娘親/姑姑說的好東西,那絕對差不了, 孩子們一個個充滿了期待。
招娣是個貼心的小姑娘,急忙跑進廚房,端出兩盆清水,讓哥哥弟弟們洗手。
崔麗芬在主屋哄睡了小鐵妞,聽見動靜,急忙跑出來。
她見閨女回來,也高興極了,連連問閨女在城裡過得好不好?這次回來多久?工作順利嗎?有沒有水土不服?
“都很好,我住一晚,明天就回城。”校嘉華又問:“我爹,還有大哥大嫂呢?”
“他們都在農場,小麥收割了,還要晾曬、交公糧,處理麥秸稈。緊接著又要種秋玉米,太忙了。”
難怪,張紅娜提早給鐵妞斷了奶。流火七月,怕帶到農場把娃曬壞了。
“娘!”
“姑!”
孩子們洗完手,齊刷刷舉過來,就等發寶貝了。
校嘉華言而有信,從背包裡取出五瓶黃澄澄的——山海關汽水。
“汽水?山海關牌的!”孩子們驚呼起來!
山海關汽水酸酸甜甜,碳酸氣很足。有橙子味的,也有檸檬味的,類似芬達和雪碧,在城市非常流行。農村的孩子,大都隻在廣告畫上見過。
飲料是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校嘉華拿棉襖捂了一路,所幸還帶著涼氣。
“彆急,每個人都有。”她按照年齡,從大到小,依次發給他們。
鐵柱年齡最大,領到汽水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小心,有氣泡!”
校嘉華提醒得太晚了。
汽水顛簸了一路,後勁兒還沒緩過來,碳酸遇到空氣,立即變成泡沫,像小噴泉一樣湧出來了!
來不及躲,汽水流到手上。鐵柱嚇了一跳,急忙合上瓶蓋。然而為時已晚,汽水隻剩半瓶了。
“嗚嗚,姑,都流光啦!”鐵柱心疼地哭起來。
小黑胖子一邊哭,還不忘舔舔手指,一滴都不想浪費。
“碳酸遇到空氣,會釋放二氧化碳,這是正常現象啦!”校嘉華笑著解釋。
招娣把自己的汽水遞給鐵柱:“哥,喝我的。”
鐵柱猶豫著,沒好意思接。他娘張紅娜已經教育過他,不能老搶妹妹的東西。
校嘉華把小石頭的汽水換給他:“喝小石頭的吧。弟弟太小了,喝不了整瓶。”
鐵柱羞澀了:“謝謝姑姑!謝謝弟弟!”
小石頭不計較這些,能喝到甜甜的汽水,還是老母親親手喂的,他滿足極了。
校嘉華笑著囑咐大家:“開瓶的時候慢一點,汽水就不會流出來了。”
小家夥們奉為聖旨,開蓋小心極了,聽著撲哧撲哧的水氣聲,生怕流出一丁點,就會錯過一個億。
“我是橘子味的!”
“我的是檸檬!”
他們交換著彼此的汽水,依然覺得自己的最好喝。
這個夏天真是暢快極了!
崔麗芬嘗了一口招娣的汽水,心裡喜歡,嘴上卻責備閨女:“淨買這些不填肚子的,娃都被你慣壞了!”
校嘉華掏出一袋黑芝麻核桃粉,笑著遞給母親:“這是單位發的福利,您和爹都能吃!”
這可是好東西,有營養還能填飽肚子,最重要的是“沒花錢”,崔麗芬欣喜地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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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算好兩個孩子的吃穿生活費,校嘉華把錢交給崔麗芬。母女倆又說了一些體己話,校嘉華才領著校大寶和小石頭回家。
母子三人一路聊著,“寶貝兒這一周都學了什麼?和同學們相處愉快嗎?有沒有人欺負你們呀?”
小石頭搶答:“學了新成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數著手指,“娘,我們都十八個秋天沒見麵了!”
“……”不知道該誇他理解能力好,還是數學能力好。
校大寶也說:“娘你放心,誰敢欺負我和弟弟,我就打回去!而且鐵柱鐵蛋都會幫我的!”
事實上,沒人敢欺負這倆小兄弟。和傳統的留守兒童不一樣,村裡人都知道,他們爹爹是解放軍,娘親是縣城公司的大經理,一個比一個有本事。
孩子奶奶平時不用上工,全天悉心照顧著。他們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彆家孩子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
更何況,校大寶和小石頭聰明、用功,學習成績名列前茅,是知青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
當然禮尚往來,校嘉華平時在縣城,也幫知青和他們的家人,傳遞過不少信、物。方便快捷,還省了一筆郵遞費。
兄弟倆喝完汽水,還舍不得扔瓶子。一路舉著,慢吞吞招搖過市,說要拿回家灌涼白開,再接著喝。
校嘉華無奈道:“你們再磨嘰一會兒,我從國營飯店帶回來的大肉餃子,就坨了,不好吃了。”
校大寶和小石頭大眼瞪小眼,“娘,你怎麼不早說!”
倆人撒丫子往家跑,比兔子還快。
他們剛進屋,鄰居程春霞就從供銷社追過來,“笑笑,我總算把你等回來了!”
程春霞歎口氣,把白恪言兩次打來電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怪我,這麼重要的事,應該一早告訴你。”程春霞自責。
校嘉華寬慰她:“不礙事的,恪言既然說不急,就一定沒什麼大事,最多是問候白教授。”
最近,省裡打來慰問電話,勞動棚的政策放鬆了。再加上用藥寬裕,勞逸結合,白忠實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就連去農場乾活也比同齡人積極。
程春霞放心道:“白同誌說,他8月2號中午,再打電話過來,到時候你可彆再錯過了。”
下個月1號是特殊節日,各單位有慶祝活動,他們應該都很忙,2號正好有時間。
校嘉華記下日子,以便提前請假。
相聚的時光很歡樂,但也很短暫。周一早上,校大寶和小石頭要去學校,校嘉華也要去縣城上班。
校嘉華起了個大早,狠狠心,趁兄弟倆還在睡覺,天沒亮,就出門了。
崔麗芬來接孩子,站在門外,安慰閨女,“放心吧,兩個娃很懂事。哭鬨一會兒,也就乖了。”
校嘉華忍著心酸,點點頭,“娘,你和爹也要照顧好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想實現目標,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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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整個七月份的溫度一樣,校嘉華在工作上,也乾得熱火朝天。
夏布的促銷清貨非常順利,秋冬訂單的選料、樣品試造,也在按計劃進行。
太豐縣布料賣得好,周邊不少縣市的公司都來取經。就連外省的紡織廠,都帶著樣品來尋求合作。
夏布的售賣周期臨近尾聲,校嘉華無意再增加庫存壓力,統一婉拒了。
見此情景,來自廣東紡織廠的楊經理,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誠意。
這楊廣峽五短身材,人長得黑瘦,眼睛不大,卻透著精明的光。
他用蹩腳的粵普介紹,他手上有一批夏布,匹數不多,願意低價供給供銷社。
重要的是,鋪貨前期分文不取,每周按照實際銷量結款。季末賣不掉的,紡織廠全數收回,絲毫不會增加供銷社的庫存。
“這件事對供銷社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廠也能順帶清庫存。”楊廣峽誠懇道。
校嘉華覺得新鮮,沒想到國內這麼早,就有人提出了“代賣”的營銷理念。
政策很靈活,就是有種在市場經濟的紅線上蹦迪的感覺,萬一玩砸了,極有可能會被“打投辦”請去喝茶。
“會不會有風險?你們廠的領導,允許你們這麼乾嗎?”許德順謹慎地問。
楊廣峽拍拍胸脯:“許總放心,我們沿海城市,政策相對寬鬆一些。要不是夏天快結束了,廠裡急著清庫存,我們也不會給出這麼優惠的政策!”
校嘉華依然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