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風台上,穿著紅裙的少女躲在朱雀巨大的羽翼下,探手輕輕拉少年的袖口。
她羽睫微眨,像是在告訴他一個秘密:“臨淵,你快過來,這兒有能坐的空地。”
臨淵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所謂的空地,不過是朱雀兩隻巨大趾爪間的空隙,看著至多五六尺寬。
而李羨魚拿錦帕拭了拭,見上頭沒有灰塵,便斂裙坐落,將帶來的瓷碟放在自己的膝麵上。
五六尺的空隙被她占去小半,看著愈不寬敞。
臨淵抿唇,微有些遲疑。
李羨魚抬眼望向他,見他並不挪步,不免有些著急。
“快呀。”她催促:“我們站得這樣高,若是被嬤嬤們看見了,可就麻煩了。”
要是嬤嬤們發現她沒好好地待在披香殿裡,而是跑到神像這來,一定是要向父皇稟報,說她不守規矩的。
連她的輕聲催促下,臨淵終是抬步走來。
他在離李羨魚最遠的空隙裡坐下,身側的武袍緊貼上朱雀的趾爪。
即便如此,依舊是太近了些。
近得仿佛他一側首,便能看清少女纖長的羽睫。
他身形微僵,沒有動作。
李羨魚卻先側過臉來,她彎起秀眉,輕聲問他:“好看嗎?”
臨淵被迫轉過視線,看向她。
這般近的距離。
他看見少女如雲的烏發,瓷白的肌膚,殷紅的唇瓣,還有那雙,總是帶著盈盈笑意的,清澈明淨的杏花眸。
她生得太過纖柔美好,像是一朵新開的木芙蓉花。
臨淵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李羨魚見他不答,以為是高台上的風聲太大,他沒能聽見,便離得愈發近了些。她身上清淺的木芙蓉香氣拂麵而來,像是帶著春日裡的融融暖意。
“不好看嗎?”她輕聲追問。
臨淵本能地往後撤身。
朱雀趾爪間的空間這般狹隘,以致於他的後背都緊貼上朱雀雕刻精致的羽毛。
良久,他隻得啞聲道。
“好看。”
李羨魚嫣然而笑,唇畔浮起兩個清淺的梨渦。
她仰臉去看頭頂巨大的雕像。
紅寶石雕成的朱雀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剔透如琉璃,華美威嚴,不可逼視。
“我也覺得好看。”她眉眼彎彎:“聽宮裡的老嬤嬤們說,這隻朱雀神像,是大玥開國的時候建成的,庇佑著大玥每一位子民。”
臨淵抬眼看向神像,視線微頓。
稍頃,他淡淡‘嗯’了聲,微移開視線。
他會錯了李羨魚話中的意思。
幸而,李羨魚並未發覺。
許是他的回應並不熱烈,身旁的少女也重新垂下眼來,好奇打量了他一陣,像是對他的興致缺缺有些訝然。
她略想了想,執起銀箸,從小瓷碟裡挾起一塊蒸餅給他,作為買通。
“臨淵,你素日裡都喜歡些什麼呀?”
她想知道,臨淵都喜歡什麼,不喜歡些什麼,這樣下次想給他送點東西的時候,便不會像是昨日那般,手足無措了。
臨淵執箸的長指略微一頓,繼而平靜道:“我沒什麼喜歡的東西。”
李羨魚杏眸微眨,有些不信:“可即便是聖人,也該有他喜歡與不喜歡的東西。”
比如她,喜歡小廚房裡做的甜酪,喜歡玲瓏可愛的磨合樂,喜歡藏在書箱裡的各色話本。
她抬手指了指臨淵的佩劍:“我聽說習武之人都特彆看重自己的兵器。你至少、至少也應當喜歡自己的劍吧?”
臨淵握住劍柄,看向腰間佩劍。
他道:“我喜歡這柄劍,是因它趁手銳利。”
“換了其他劍,亦並無不同。”
李羨魚挪了視線,看向劍柄上係著的深青色劍穗:“那你換了長劍,會將我送你的劍穗也一同換了嗎?”
臨淵默了半晌,有些不願回答。
但終於還是在李羨魚殷殷視線中,微側過臉去,低聲作答。
“……不會。”
李羨魚笑起來:“那你不是有喜歡的東西嗎——你喜歡我送的劍穗呀。”
她的話音落下,祈風台上倏然靜默。
臨淵半晌沒有啟唇,似本能地想否認,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而李羨魚也隻是好奇地望著他,似不解她有何處說的不對——臨淵分明便是喜歡她送的劍穗呀。
靜默間,高台上的風輕拂過她鬢間戴著的紅寶石步搖,細密的流蘇輕掃過少女白皙的側臉,光影斑斕。
臨淵看向她,又迅速地移開視線。
薄唇緊抿,似在斟酌著如何否認。
但驀地,少年眸光一厲,他握緊佩劍,看向來時的玉階,低聲道:“有人來了!”
“怎麼會?”
李羨魚訝然順著他的視線往下望去:“祈風台除了日常的灑掃外,素來是不會有宮人來的——”
話至一半,倏然停住。
李羨魚看向即將踏上玉階的攝政王,杏眸微睜:“皇叔?”
“他怎麼會來祈風台?”
她說著,便慌亂起來,忙伸手推了推臨淵:“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不能讓皇叔看見你。”
“還有,無論皇叔一會說些什麼,都千萬不能出來。”
這是她諸位皇叔裡最凶的一位。
據說未及弱冠便在沙場上征戰,喝過人血,吃過人肉,如今雖封了攝政王,常駐玥京,可當初的凶名仍在,可止小兒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