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魚確實是吃到了教訓。
她沒敢繼續在祈風台上逗留,隻拿著那碟蒸餅,便帶著臨淵匆匆躲回了自己的披香殿。
一路上,素來話多的少女安靜得像隻小鵪鶉,直到到了披香殿裡,將寢殿的槅扇掩上,才像是回過神來,連連拍著自己的心口,後怕道:“皇叔還是這樣的凶,這樣的嚇人。”
她說著,抬起眼來,看向跟隨她的少年,心有餘悸地問:“臨淵,你不害怕嗎?”
臨淵垂眼看向李羨魚。
眼前的少女麵色微白,指尖不自覺地輕輕攥著領口,似是真的被嚇得不輕,便連手中那碟涼透的蒸餅都忘記放下。
臨淵將裝著蒸餅的瓷碟接過,放在長案上。
“他時常為難你?”
李羨魚搖頭。
“皇叔他很少進宮來的,即便是入宮,也多是找父皇議政,更不管內宮裡的事。”
她想了想:“也隻有年節的時候,偶然能見到。”
臨淵又問:“公主為何要怕他?”
李羨魚往後縮了縮身子,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關於這位皇叔的傳聞來,羽睫微顫:“可是,這位皇叔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即便是進宮來,在年節上也帶著那麼長一把佩刀,看著便怕人。”
臨淵聽她說完,握在劍柄上的長指微屈。
他問:“那公主也應當怕我。”
他是從鬥獸場裡出來的人,殺的人並不會比上陣殺敵要少,他也同樣會隨身攜帶利器。
若是李羨魚怕攝政王,那便更應當怕他。
畢竟攝政王來得極少,而他們卻要朝夕相處。
李羨魚輕愣,抬起羽睫看向他。
寢殿的槅扇緊閉,四麵的長窗也未來得及打開,殿內的光線這般晦暗。
而少年逆光立著,看不清麵上的神情。
他的身量那般的高,與她的攝政王皇叔不分上下,雖說皇叔的身形魁梧,臨淵身姿頎長,可他們握著兵刃的手,同樣的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即便隻是對麵站著,亦會令人覺得迫人,不自覺地想往後退。
李羨魚想,她第一次見到臨淵的時候,應當也是怕的吧。
而如今——
她站起身來,將身後的一麵支摘窗推開,讓殿外的天光穿簾入室,照亮少年清絕的眉眼。
日光裡,她半轉過身來,殷紅的唇瓣輕抬:“臨淵,我怕你做什麼?”
她彎眉笑起來:“你又不會像皇叔一樣凶我。”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她又提裙走近了些,末了輕聲道:“對了,你之前答應教我聽聲辨位的,現在,可以開始學了嗎?”
臨淵還記得這件事。
他頷首,道:“公主可有厚些的絹帕,深色為佳。”
“有的。”李羨魚連連點頭,從衣箱裡尋出一塊寶藍色繡銀盞花的帕子來,大方地伸手遞向他,輕眨了眨眼:“這便算是拜師禮嗎?”
臨淵卻沒接,隻道:“請公主疊好後,縛在眼上。”
李羨魚拿著帕子微微一愣:“可是,這樣我不就看不見東西了。”
臨淵卻問:“公主不是想學聽聲辨位嗎?”
李羨魚連連點頭。
卻聽臨淵又道:“閒暇時蒙住雙眼,便當做自己目不能視,時日長了,自能做到聽聲辨位。”
李羨魚呆住。
原來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
她伸手揉了揉手裡的繡帕,微有些失落:“我還以為,你要拿出一遝武功秘籍給我呢。”
畢竟,話本子裡都是這樣寫的。
臨淵垂下羽睫:“公主可還想學?”
李羨魚想了想,仍舊是點頭。
畢竟披香殿裡長日無聊,即便是不學,也沒多少有趣的事可做。
便當做是與臨淵玩藏貓了。
李羨魚彎眉:“那便這樣吧,你當貓,我來捉你。以一刻鐘為準,贏的人可以問輸家一樁事,抑或是拿一樣東西走。輸家不許抵賴。”
她說著,又伸手指了指跟前的長案:“不過我們要先將身旁數十步裡的東西都挪開,再用紅色的棉線圈起來,以防待會藏貓的時候撞到什麼。”
臨淵應聲,替她將長案挪開。
李羨魚也幫著他,將一些放在地上的小物件挪走。
兩人很快便清理出一塊乾淨地界來,還在邊緣處懸好了紅線,以防蒙眼的時候,誤走出去。
“這樣便好了麼?”臨淵問。
“等等,還有一樣東西。”李羨魚說著,便小跑到搬走的鏡台前,又從妝奩裡找出一枚金鈴鐺來,拿紅線左右穿過,在手裡輕晃了晃。
清脆的鈴聲裡,她道:“這是藏貓用的鈴鐺,要係在腕上。”
臨淵‘嗯’了聲,伸手向她展開掌心。
李羨魚卻沒能明白過他的意思。
她未將鈴鐺放進他的掌心裡,隻是往上輕卷起他的衣袖,將紅線往他腕間係去。
臨淵身形微頓,本能地想要收手。
“你不用往後躲的。”李羨魚輕壓住他武袍的袖口,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殷紅的唇瓣微抬,輕聲保證:“我不會碰到你的。”
臨淵唯有硬生生地製住動作,微側過臉去。
他低聲:“那你快些。”
李羨魚輕輕應了。
好在少女的手指纖細靈巧,玉蝴蝶般在他的腕間輕盈翻轉兩下,很快便將紅線係好。
並不算煎熬。
臨淵垂首,那鈴鐺隨著他的動作清脆一響,令他微有些不適應。
李羨魚卻已將絲帕疊好,係在自己的腦後,蒙住雙眼。
她道:“我數十下,十下後,我來捉你,你隻能在紅線的範圍內躲我。”
她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麼,忙又補充道:“頭頂上的地方不算,你不能躲到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