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船。
溫喻躺在床上,他睜著眼睛,看著黑暗之中的某一點,豎著耳朵,靜靜的,試圖捕捉微弱的歌聲。
他不知道歌聲是從哪裡來的,但是這是唯一能撫慰他躁動不安內心的歌聲。
溫喻是個實驗體,他知道,一出生就知道,而且,溫喻周圍的人也知道,沒人在他麵前顧忌這個,也沒人把溫喻當人看。
對於現在的所有人來說,溫喻不過是一件趁手的兵器罷了。
而現在,這件趁手的兵器發生了一點點損害,那麼,隻要替換罷了。
於是,溫喻被派上了這艘實驗船。
實驗船的主要目的地是那特海溝,勘察當地是否有異常。
溫喻身體被不知道什麼因素給侵蝕了,根據研究員的檢查,溫喻的身體內臟在以極其緩慢,卻能被察覺的速度,在慢慢地衰竭,而根據心理測試,溫喻的精神也在崩潰。
也就是說,溫喻現在像是一隻腐爛的蘋果,表麵看上去沒事,紅光鋥亮的,可是實際上,他正在從裡到外變黑變爛。
對於這個檢查結果,溫喻表示懷疑。
他的身體的確是在崩潰,溫喻對此無異議,但是心理測試說他的精神崩潰……溫喻表示,他不信。
比起說溫喻的精神崩潰,溫喻更加相信,他的精神跟某種不明生物發生了交替,而對方似乎,在慢慢同化他。
他的視角,他的記憶,有的時候會發生錯亂,某些不屬於他的某些東西會在某些時刻摻雜在裡麵。
這些時不時發生的記憶摻雜,讓溫喻有的時候都在質疑,他真的是一個人嗎?而不是某個不明生物的附庸?
經常思考這樣的問題,讓溫喻的神情和作風越發古怪,人們越發疏遠溫喻。
而現在,溫喻已經失眠許久,他來到實驗船,跟著實驗船在海麵上遊弋,本以為自己會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後,迎接死亡,可是,一首歌聲直接打亂了溫喻所有自以為是的平靜。
歌聲縹緲,空靈,繚繚繞繞,從海麵之下緩慢升騰而上,仿若海霧,一吹即散,但又無處不在。
在歌聲的陪伴下,溫喻終於能夠安然入眠。
睡著之後,他的夢也終於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了一點點光亮。
這點光亮,仿若像是一個白色的小魚,在溫喻寒冷冰涼的精神空間裡麵,悠悠地遊動著,看得溫喻熱淚盈眶。
而這首歌聲,不分晝夜,這幾天總是在溫喻最難受的時候唱響,在治愈溫喻頭疼的同時,也吸引了溫喻的注意——
是誰?
這歌聲是哪裡來的?
更神奇的是,這歌聲,隻有溫喻聽得到。
哪怕是擁有末日實驗室最先進儀器的實驗船,都沒有分辨出這段歌聲的存在。
這,是不是說明,這歌聲是為他而來?
在那一刻,溫喻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終於是有意義的。
他不再隻是一把兵器,終於有人能稍微安慰一下他的傷痛。
他第一次想要活下去。
可是今天,同樣的時間,溫喻等了許久,沒等到歌聲。
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扣扣扣”
溫喻的房間門被敲響。
溫喻不悅地抿抿唇,出於軍人的習慣,他立刻坐了起來,最後還是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研究員,他穿著白大褂,神情焦急:
“上校不好了,這片海域突然起黑風暴了。”
溫喻一愣,隨後黑色的瞳孔裡麵暗沉霎時凝聚,他立刻跨過研究員,大步朝著實驗艙前去。
研究員被溫喻這種情緒外露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後看著溫喻急匆匆的背影,不由感歎道:
“其實,溫喻上校隻是外冷內熱嘛。”
溫喻是外冷內熱嗎?
當然不是,他隻是突然想到,今晚的歌聲消失了,可能是因為今晚的黑風暴嗎?
歌唱者還能繼續歌唱嗎?
實驗艙的大門被重重打開,裡麵十幾位研究員們都在慌張地工作,裡麵的儀器嘀嘀響個沒完。
負責人看見溫喻前來,立刻上前,他額上冷汗涔涔,連忙稟告道:
“上校,這次的黑風暴可能高達9.6級,是特大黑風暴。”
比起驚慌不已的研究員,溫喻冷靜得過了頭,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下達命令:
“趁著風暴來臨前,把已經搜集到的信息傳回去。”
負責人呼吸一窒。
他刹那間明白,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任務了。
9.6級黑風暴,根本就不可能全須全尾地回去,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海洋之中,平靜地接受死亡。
這是一次悲壯的犧牲,並且無法避免。
負責人露出一個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