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木真弓往後一縮, 將手縮了回去,將袖子往下捋了捋,遮住那塊痕跡。
“我剛剛……摔了一跤……”
工藤新一冷笑一聲,“下次在你開口前, 能不能先尊重一下彼此的智商?”
“……被一位好心人拉了一把……他沒控製住力道……”
工藤新一沒有說話, 但卻不是信了——少年的臉上幾乎寫滿了“我信你個鬼”。
“總之, 現在要緊的不是這件事,商場裡藏著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炸彈犯,先破案。”
工藤新一顯然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 隻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撇開眼神。
“不用查了,那幾件紅色T恤就是這家店的牌子……你去旁邊休息一下吧。”
雖然津木真弓沒覺得自己特彆需要休息,但是剛剛在地下停車場驚魂一刻成功逃脫,上樓又發現商場裡藏了好幾個炸|彈……
她歎了口氣:“……我去外麵坐會兒——順便觀察一下附近的人群,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
說著, 她卻沒有直接離開, 而是走到了運動護具的地方, 給自己買了兩個護腕, 在櫃台付了錢, 順便問櫃台後的櫃員小姐要了一杯熱水。
櫃員從商店的休息室裡給她端了一杯水出來, 開關門間, 她看到後麵的休息室裡有一台正亮著的電腦, 電腦前坐了另一位櫃員打扮的女性。
她收回目光, 輕聲道謝, 捏著紙杯坐到了這家體育用品店外的休息長椅上。
米花商場不是傳統的天井式布局,從四樓無法直觀地望向底下的三層——這大概也是工藤新一敢叫警察來的原因。
她拆開兩個嶄新的護腕,給自己的手腕扣上, 遮住了那兩道可怖的痕跡。
做完這一切,她這才捧著杯子,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四樓的顧客。
由於之前通告過“電梯故障停運”,還留在四樓的顧客們不見多少慌張的人群,甚至中心那個室內卡丁車的排隊處擠滿了顧客。
大家被困在四樓,又有商場給的“全場食品與體驗類消費免單”的特殊賠償,倒是小小地拉了一波四樓各個店麵的促銷。
津木真弓的目光在各色人群和吵鬨的孩子們麵上劃過,一眼看去,沒有特彆可疑,又或是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喝仰頭完了杯子裡的水,正打算起身再去店裡接一杯,旁邊卻突然遞來了另一個杯子。
她愣住,隨即抬頭,順著那條麥色的臂膀往上看。
“雖然或許不如波洛的咖啡豆香醇,但這家咖啡店的咖啡也不錯,嘗嘗嗎?”
津木真弓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一臉笑意的安室透,歎了口氣。
“安室先生……在這家商場也有打工的店嗎?”
安室透笑出了聲,“不不,這麼多工作,我也分|身乏術。”
從這個滿世界打工的人嘴裡聽到“分|身乏術”這種形容,讓津木真弓覺得多少有點魔幻。
安室透見津木真弓沒有接過他那杯咖啡,沒有收回,反倒是又上前一步,將杯子塞進了她空著的手裡。
津木真弓被迫接過了這杯咖啡,對安室透這種細節處流露出來的強硬與半強|迫的做法不太適應,她皺了皺眉,禮貌地拒絕。
“抱歉,我今天腸胃不太舒服,不喝咖啡。”理由也是現成的。
安室透從她手中接回咖啡,神色如常,隻是笑笑,“今天我休息,正好出來買點東西,沒想到……”
他的目光看向運動用品店內,“似乎碰到了有趣的事。”
聽到他這個形容,津木真弓還沒來得及舒展開眉頭,皺得更深:“……有趣?”
安室透借著喝咖啡的動作,委婉地指了指體育用品店裡麵,“如果我沒看錯,那兩位是警視廳的警官,他們裝作普通顧客進了這家店,再加上這一層樓的直梯與扶梯都特彆恰巧的‘緊急維修’……想必是出了什麼大事?”
津木真弓垂目,對他用“有趣”來形容案件的行為不置可否。
……這人已經習慣性給她一種“入戲過深”的錯覺了。
“我要進店,安室先生要一起嗎?”
安室透當然不會拒絕。
二人走進店裡,其他人看到安室透時反應各異,讓這個場景顯得有點詼諧。
在場都是老熟人了,都不用自我介紹,工藤新一迎了上來:“安室先生又是‘恰好’在這裡打工?”
要不是時機不合適,津木真弓差點要笑出聲。
——多麼深入人心的打工設定啊。
安室透卻波瀾不驚,仿佛習以為常般,再次解釋。
津木真弓在他解釋的時候就在環顧店麵,卻發現那個褐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就是那個被人打暈強綁上炸|彈的大叔,此刻正坐在一旁的長椅上,麵色慘白,額上的汗水止不住地滴下。
“……他怎麼了?”她奇怪道。
“剛剛目暮警官和高木警官向他問了一下事情細節,順帶研究了一下他身上的炸|彈是什麼材質和觸發條件,他就這樣了。”工藤新一向她解釋。
“身上被人綁了炸|彈,會害怕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大叔是不是……怕得太後知後覺了?”津木真弓皺眉。
他剛剛綁著炸|彈走進店裡的時候看上去都沒那麼害怕,怎麼過了快半小時了,現在突然怕起來了?……這反射弧能繞地球一周了吧?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正在和目暮警官交流的安室透,將津木真弓拉到一旁,壓低聲音。
“那大叔的肩膀上,蹭了半個口紅印,還很新鮮。”
“口紅印……”津木真弓抬頭,“……你是說?”
工藤新一點點頭:“多半是了。”
津木真弓思索了一下,“那你們先查那些T恤的事情,我去和他聊聊。”
他們已經把那13件T恤按照折痕疊了起來,平鋪在地上。
津木真弓走到櫃台後,問櫃員小姐又要了兩杯熱茶,在她端出來的時候,順口問道。
“你們後麵那個,是休息室嗎?”
櫃員小姐搖搖頭:“不是,是我們的財務室,客戶要買東西時,都是我們拿到財務室處理賬單的,裡麵坐著的那位,是我們的財務小姐。”
津木真弓點點頭,沒有多問什麼,道謝後接過了那兩杯水。
她端著那兩杯水朝長椅邊的褐衣大叔走去。
“你、你你你是誰……”那大叔一看到她,像是驚弓之鳥一般,戰戰兢兢地開口。
津木真弓笑著安撫他,“不用擔心,我是和警官他們一起的,來,大叔,喝點水吧?”
聽到“警官”兩個字,那大叔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就想要來抓住她的手,津木真弓下意識一避,那大叔撲了個空,差點從長椅上摔下來。
他卻毫不介意,隻是哆哆嗦嗦地嘶叫著:“你你們一定要……幫、幫幫我啊警官小姐!!我、我我我……”
津木真弓坐到他旁邊,把水杯遞給他,“你先冷靜一下,相信警方,一定有辦法保住大家的安全。”
大叔接過了水杯,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好、好好……”
她捧著自己的杯子,像是要安撫他似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了起來。
“大叔,你今天是坐電車過來的嗎?”
大叔哆嗦著喝了一口水:“對。”
“那你身上這個……”她咽下了“炸|彈”兩個字,怕這個大叔再次應激,“東西,是來到商場後才被綁上的?”
“對、不不不,不對……”他又擦了一把汗,“是,是在公共衛生間被人打暈後,才被人裝上的。”
“聽剛剛目暮警官說,你也沒能看清那個人的長相是嗎?”
“是的……那個人蒙著臉,我隻在洗手池的鏡子裡看到他一眼,就、就被打暈了……醒來後就看到了這個,上、上麵寫著,我如果不按照他的話照做,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就……”
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打印的便簽。
上麵記錄了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告訴他身上的是炸|彈,讓他到米花商場4樓體育用品店前,找出這個包裡13件T恤的寄件人,不然這位大叔的兒子就沒命了。
津木真弓看了看那張紙上的打印字跡,便沒了興趣,頗為感歎道,“辛苦大叔了……”
“沒、沒事……”說著他想到了什麼似的,左顧右盼,“警官們說的那個拆|彈的什麼……什麼部門,還沒有人到嗎?”
津木真弓捧著茶杯,安撫道:“在路上了……不過,大叔你不怕被犯人發現了嗎?——我聽說剛剛工藤要叫警察的時候,你還一力反對呢?”
之前工藤新一和安城裡穂要給目暮警官他們打電話,這位受害者大叔是反對得最厲害的,在他們給他分析完利弊後,才勉強同意。
那大叔又激動起來:“警、警察來都來了!再來幾個,趕快、趕快把這炸|彈拆了不好嗎!”
津木真弓安撫他,“大叔,你先彆激動,要是不小心引|爆了就不好了,拆彈的在路上了,我們要有點耐心。”
說著她笑了笑,“其實,按照這位犯人所說,我們把寄件人找出來也是個解決辦法吧?”
“犯、犯人的話怎麼能信!”
“也對。”津木真弓點點頭。
說著,她站起身要離開,突然像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他,“大叔,你來到商場後,去過衛生間嗎?”
“去、不不不……沒、沒去過,”他磕巴了一下,“我身上還綁著這東西呢……怎麼會、怎麼會去衛生間?”
“啊,但我在你身上聞到了這個商場衛生間裡用的洗手液的味道……”她歪了歪頭,“可能是聞錯了吧?”
說著,她轉身離開。
櫃台邊,工藤新一和安城裡穂正湊在平板前瀏覽網頁,津木真弓過去一看,是十幾年前一個登山隊員在雪山上遇難的事故。
津木真弓挑眉:“查出來了?”
工藤新一拿過旁邊的收據,“這是隨那幾件紅色T恤一起送到的收據單。”
津木真弓拿過一看,收件單被撕成了仿佛山巒一樣的形狀,每一張收據的收銀時間都正正好好是12:28.
白色山巒一樣的收據單、12:28的時間,津木真弓的目光重新定格在安城裡穂的電腦屏幕上——十三年前12月28日,在雪山上失蹤的登山家案件。
“原來如此……”
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卻不是津木真弓的聲音。
安室透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幾人身後,顯然他也看到了這幾條決定性的線索。
“隻可惜,再怎麼有趣的暗號與線索……在解析出來的那一刻,便索然無味了。”
他這句過於輕挑的話語瞬間讓在場的幾人臉色都各異起來,安城裡穂更是不客氣地開了口:“還要怎麼有趣?炸|彈直接炸了嗎?”
安室透沒有答話,而是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那個炸|彈……真的會炸嗎?”
津木真弓瞥了他一眼,將雙方從爭吵的邊緣拉回來:“無論如何,哪怕現在推理出了真相,但我們沒有證據。”
說著,她環視了店內四周,正想著能不能就地取材,突然看到了商場內的波音喇叭。
她想到了什麼,輕輕一笑,神色中成竹在胸。
“……不過,或許可以用點其他手段。”
十五分鐘後,工藤新一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ok。
他暗滅電腦的屏幕,將兩位警官與那位大叔一起叫來了櫃台,順便把收銀台裡的那位財務小姐也叫了出來。
“那麼,各位,現在由我來向大家解釋,這13件紅色T恤之謎。”
工藤新一從來都堅信,所謂偵探,聽上去那麼莫測高深,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把所有線索都串聯起來的穿引者。
當案件發生、線索成型的那一刻,真相便已經隨之形成。
偵探,不過是真相之口。
——作為那無言的“真相”的發聲人,將它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講述出來。
這不過是個簡單的故事。
年輕的女性尋找到了十三年前在雪山上父親遇害的真相,為了逼犯人自首,不斷給犯人寄去無聲的警告,那13件紅色T恤。
——雪山形狀的收據、代表父親遇難日的12:28分的時間、被折疊成旗語手勢的紅色T恤。
而之所以能每次都精準地打印出12:28的收據,又從不被店員懷疑,店員也對類似的客人毫無印象,因為寄件人就是店內唯一一個掌管收納的財務小姐。
“所以,那13件紅色T恤的寄件人,就是你,財務小姐。”
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指尖微揚,指向了那唯一的真相。
財務小姐也並不抵賴,她握緊拳頭:“沒錯,就是我,這個人,就是十三年前將我的父親埋葬在雪山的凶手!我給他寄去這些暗示,就是要讓他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
“不不,我是受害者!我、我沒有!”炸|彈大叔神情惶恐地向後退去,邊搖頭邊坐倒在長椅上,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似的——
“那、那這個炸|彈,還有,還有我兒子的性命!你怎麼因為無端的臆想就殘害我這個無辜的老頭子啊!”
“什麼炸|彈什麼兒子!我根本不知道!”財務小姐冷哼一聲,“我做的事我不會抵賴,沒做的事也彆想冤枉我!”
就在這時,高木警官拿著手機從外麵火急火燎地跑進來:“目、目暮警官!剛剛、剛剛樓下的排|爆人員收到電話!是、是炸|彈|犯打來的!!”
“誰!!是誰!!”那位炸|彈大叔比所有人都急切。
工藤新一也麵露驚訝:“真、真的有炸|彈犯嗎?我還以為是這位大叔自己……”
說著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大叔,“不是大叔自導自演嗎?”
“不是!我沒有!我、我真的被人綁上了炸|彈!!”
高木警官對著電話那頭喊了幾聲,回頭衝眾人道,“炸|彈、炸|彈犯要求我們找出當年案件的埋屍地點!隻、隻有十分鐘時間!”
財務小姐頓時衝到那炸|彈大叔前,伸手就要揪他的衣領:“你說!你把我父親埋在哪裡了!”
“我、真不是我乾的!你父親的死和我沒有絲毫關係!!”
工藤新一上前一步,將那財務小姐擋了回去,“當心!總而言之……我們先理他遠點,免得……”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他胸前綁著的炸|彈,將財務小姐往後拉了拉。
他這話一出,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彆、彆走!你們想辦法拆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