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祖母給了文陽家時間接收消息, 又掐著點把攔住常艮聖者的結界撤去,如今常艮聖者親自來要人,他們也必須給個交代。
文陽大當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在屋裡跟美人玩得不亦樂乎時,突然被這入侵腦海的意識嚇了一跳, 這才翻身下床穿衣。
美人縮在床角怯生生道:“大當家, 不會出什麼事吧。”
“能出什麼事, 總不能是讓我交你出去。”大當家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拍拍她的背,讓她無須擔心, 轉身時則沉了臉色。
他剛走出門,就有人悄聲無息跟上,向他彙報。
得知是文陽輝想殺梅良玉, 還拿走了機關九骰, 把人關進了二重機關島, 文陽大當家不由伸手扶額。
“他用金烏赤箭了?”大當家問。
屬下答:“用了。”
大當家不由罵了聲, 腳步加快,眼裡有絲著急和暴怒, 這混小子最好祈禱梅良玉沒死,否則今兒誰也保不住他。
*
二重機關島內,隔絕了外邊的一切, 就連常艮聖者也無法入侵此地。
梅良玉重新回到風雷柱陣前, 看見死去的隋天君,他躺倒在地, 灰蒙的眼眸中還能瞧出震驚之色, 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他創造的劍魂下。
他無聲看了一會, 把懷裡抱著的虞歲叫醒。
梅良玉說:“師妹, 幫我個忙。”
虞歲睜開眼,還有點茫然。
梅良玉抱著虞歲沒法騰出手來,便低頭在她額前挨了一下,一道金色的咒紋印記傳給虞歲,在她額前一閃而過。
“兩日之後,記得把它還給我。”梅良玉說。
虞歲收回摟著他脖子的手,輕輕摸了摸額頭,隨之而來的記憶碎片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看見路道兩旁的紙風車,走在屋簷下的男孩,城中的紫衣女子等等,讓虞歲微微睜大了眼。
“這是師兄你小時候?”她問。
梅良玉:“……”
他神色奇怪地看回虞歲:“你看見了?”
虞歲茫然地眨眨眼,“你傳過來的咒印裡藏著的記憶嗎?看見了。”
“你為什麼能看見?”梅良玉更奇怪了,“按理說我隻是把咒印存給你,你不可能看見裡麵的記憶。”
虞歲輕輕啊了聲,往他懷裡縮了縮,道:“可能我天賦異稟。”
“我給你的是陰陽家的星源咒,能記錄我記憶最深刻的點,時限三日,這種儲藏記憶的陰陽咒,隻有咒的主人才能看到內容。”梅良玉被虞歲的回應給聽笑了,他說,“你在太乙好好學,等你回了青陽,我看誰還敢看不起你。”
虞歲沒有笑,而是繼續問道:“為什麼要保存記憶?”
“因為師尊不會讓我記起來。”梅良玉第一次回頭看文陽輝,“我來太乙的時候,忘記了以前的事,如果我說文陽輝讓我想起來了,師尊就一定會殺了他,同時會重新封印我的記憶。”
虞歲聽得怔住。
她也不睡了,雙手再次摟著梅良玉的脖子讓自己直起身,在如此近的距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顧乾的神機術·天官,能影響我體內的封印,讓我想起一些碎片,但還是太少了,不清楚過去具體發生了什麼,所以不敢確定如果被師尊重新封印,以後還能不能想起這段記憶。”
梅良玉轉頭看回虞歲,眉眼沉靜:“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嗎,那得替我記住了,這些會被抹去的記憶,就是我的秘密。”
虞歲問:“你想找回記憶嗎?”
梅良玉嗯了聲。
虞歲看了他一會,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湊近梅良玉耳邊說:“師兄,我喜歡你的秘密。”
會很有趣。
梅良玉輕輕挑眉:“我希望你喜歡的是我。”
虞歲摟著他,靠在他肩膀,兩人都看不見彼此的臉,隻能聽見彼此的聲音,她話說得很輕,卻很清楚:“我不會主動喜歡彆人的。”
梅良玉卻不在意:“我會。”
“你隻要耐心等著就好。”梅良玉手掌按在她後腦,無論是抱著她手臂的力道,還是話語的力量,都沉穩得令人深信不疑,“等到我會把你想聽的那些話全都說給你聽的那天。”
虞歲靜了靜,卻道:“師兄,我也不會等人。”
梅良玉壓著眉頭:“你怎麼什麼都不會。”
虞歲連理由都不給:“就是不會。”
“你不是天賦異稟嗎?”梅良玉逗她,“這種事總該無師自通吧。”
虞歲慢吞吞道:“師尊連這種事都不教,我學來也沒用,乾脆不學。”
梅良玉被她氣笑了:“不會就不會,反正你總能聽到我說的那天。”
虞歲輕輕收緊摟著脖子的手,安靜著沒出聲。
兩人站在黑色的風雷柱陣中,落雪簌簌,梅良玉拽著手中鐵鏈,像是甩鞭子一樣甩過去,把鎖鏈那頭的文陽輝給抽醒了,同時說:“師尊來了。”
可以阻攔鬼道家意識侵入的東鳳結界籠罩整個機關島,被人悄無聲息地啟動,也被人悄無聲息地撤除。
文陽輝啟動東鳳結界的時候就知道會被人發現,但在發現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靠金烏赤箭殺梅良玉數次。
此刻文陽輝艱難地睜開眼睛,意識回歸後,各方痛感洶湧而來,讓他內心仇恨增長。
他無力從地麵起身,轉動視線時,文陽輝看見倒在地上死去的隋天君,目光呆住。
天地倒轉,將他們從二重機關島放出,重新回到一重機關島的海邊。
*
明亮的雪景轉瞬變為黑沉的烏雲,雷鳴聲自頭頂傳來,狂風暴雨的嗚咽怒吼響在幾人耳邊,黑夜中,能見到前方亮著燈光的長廊,廊邊上的巨樹枝丫被狂風吹得東歪西倒。
廊中站著不少人,但大多數都是文陽家的人,司徒家就來了那兩個小輩,在看不到的黑暗處,還藏著不少探聽消息的機關蟲。
另外兩家雖然沒來人,卻也在關注今晚這事。
梅良玉站在山坡之下,抬頭朝長廊中的人一一看去,都是眼熟的,也不意外他們會出現在這。
唯有站在下坡台階口的銀發老婦人引起他的注意。
銀發婦人目光清明,眉眼慈祥,著靛藍蓮紋長衣,氣勢溫和,讓人感到親切。
她身旁還跟著兩名學院弟子,也都是梅良玉認識的,醫家甲級弟子,錢瓔和石月珍,而那名銀發老婦人,則是太乙唯一的醫家聖者,蔣書蘭。
醫家聖者的出現,讓梅良玉不動聲色地將虞歲往懷裡按了按,特意不理長廊上邊的人,而是先轉向文陽輝那邊,避開醫家聖者蔣書蘭的視線,防止她看穿虞歲受的傷。
石月珍和錢瓔是被蔣書蘭叫來的,聖者察覺到兩位愛徒之間的恩怨,想勸兩人和解,不想來機關島卻遇上這事。
錢瓔和石月珍看見受傷的梅良玉和虞歲,都無聲地皺起眉頭。錢瓔看了會虞歲,又看向重傷的文陽輝,眉頭皺得更深。
虞歲在梅良玉懷裡揚了揚臉,小聲問:“那是醫家聖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