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還在外頭,連顧硯都過來了。蘇向晚從行裝裡搜出鏡子來照了照,想著出去跟顧婉好好說下。她看了看脖子,意外地發現乾乾淨淨,什麼痕跡都沒有。你在看什麼?趙容顯理好衣襟,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他在明知故問。蘇向晚默默地放下了鏡子。這廝貌似越來越恃寵而驕了啊。她心裡想著,就挑開簾子下了馬車。顧婉眼見她終於出來了,一把推開了前頭攔著的元思。趙容顯終於肯把你放出來了!顧婉興衝衝地拉過蘇向晚的手,走,去我的馬車。蘇向晚反手扯了她一下。我不過去。她道。顧婉愣了一下,她像是有些氣憤地要說什麼的時候,蘇向晚又道:你過來也是一樣的。我過來?顧婉的臉色好了一點,但又變得古怪起來,趙容顯不是在裡頭?是啊。蘇向晚笑眯眯地,我想好了。我跟你一塊吧,他就不高興,但扔下你,也著實沒有道理,不若我們三個人一塊,橫豎馬車裡頭也寬敞。顧婉是不願意的。但她覺得蘇向晚還是挺為難的,趙容顯本來就是個不講道理的混蛋,他不高興了,欺負蘇向晚,倒也不好。她要是在,趙容顯起碼還得收斂下。顧婉這麼想,就義無反顧了。什麼是姐妹,就是在你需要幫忙的時候,義不容辭挺身而出。行,就一塊。顧婉這話說得,頗有點視死如歸地凜然。蘇向晚就挑開簾子,衝著趙容顯眨眨眼微笑道:如此便可兩全其美了,橫豎隻有你我二人也冷清,三個人在路上無聊,還沒湊起來打個牌不是?——總得消消他的氣焰,慣一慣就夠了,可趙容顯這明顯是已經準備上門揭瓦了。還治不住他了不成?趙容顯掃了她一眼,眸裡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本王自然也沒有意見。什麼叫她不介意?蘇向晚還沒回味出這句話裡的些許異樣,顧婉就興衝衝地從後頭上來了。走吧走吧,彆耽擱了。蘇向晚也重新回了馬車裡。馬車裡坐了三人,這會重新啟程,大路寬敞,速度也跟著變快起來。顧婉對著趙容顯,明顯有些不自在。馬車裡空間就這麼大,看哪裡都不行。趙容顯就沉著多了,他沒有半點異色。蘇向晚這會把茶具翻了出來,自顧地衝起茶來。茶水入杯的聲音清脆,馬車裡又安靜,氣氛明顯就有些詭異。顧婉有些難受,忍不住就拉著蘇向晚說話:我小時候去過鎮國寺,那裡後山小溪裡有很多魚,一會我帶你去抓魚。蘇向晚回京之後,就沒出去透過氣,這會腦子裡自動腦補畫麵,語氣也高興起來:行,我還沒試過下水抓魚。兩個人這會找到了話題,就開始旁若無人地聊了起來。趙容顯就在邊上安靜坐著,並沒有說什麼話。等到這抓魚的事說的差不多了,顧婉正打算說什麼的時候,趙容顯伸手,給顧婉遞了一杯茶。那是他剛剛衝好的,還溫熱地冒著煙氣。顧婉一瞬間就梗住了,她戰戰兢兢地盯著那杯子,總覺得那裡頭下了什麼毒藥。蘇向晚也看不太懂。趙容顯居然給顧婉倒茶喝,這可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本王尋思你上來這麼久,說了這麼多話,也是該口乾了。他淡聲道。顧婉雖然有些不愛動腦子,但挖苦的話她是聽得懂的。她心裡第一個想的是——趙容顯諷刺她話多。不敢喝?趙容顯又問。他淡淡地掃了顧婉一眼,準備把茶水放下,這會顧婉卻又伸手接過去了。誰不敢啊。她出聲道。蘇向晚正琢磨著,趙容顯又給她遞了一杯,喝嗎?她清咳了一聲,接了過來。趙容顯給她們倒完了茶,這會就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斯條理地抿了一口。他看起來,就好像隻是順便給她們倒杯茶喝而已。顧婉雖然奇怪,但也低頭喝了一口。蘇向晚正低頭也準備喝一口茶的時候,趙容顯伸了手過來,他抹了抹蘇向晚的唇角,淡聲開口道:唇脂花了。她猛地一僵,這口茶正抿進嘴裡,當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本王下次會注意一些。趙容顯意有所指,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蘇向晚還沒來得及把這口茶艱難地咽下去,就見顧婉猛地被嗆到,頓時控製不住地咳出聲來。她一張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嗆到還是怎麼的。好不容易把氣順下來了,顧婉看了蘇向晚一眼,又瞪著趙容顯:你你注意什麼?趙容顯沒說話,隻是若無其事地又喝了一口茶。顧婉麵色詭異地看了蘇向晚一眼,腦子裡亂糟糟地不知道又想到什麼,頓時覺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蘇向晚抬眼,頗是不可置信地瞪著趙容顯。他對上她的視線,不避不躲,很從容地問她:怎麼這樣看著本王?顧婉被他這麼一說,也跟著看過去。蘇向晚被噎了一下,把茶杯放下去,這才扯出笑來開口道:沒什麼。——原來在這裡等著呢。趙容顯明顯沒想讓她把話題揭過去,又繼續道:可是又頭暈了????蘇向晚覺得他話裡大概率又帶著坑,一時間不敢隨便應了。倒是顧婉問她:你不舒服嗎?趙容顯在她還沒開口的時候,先回答道:她方才被馬車顛得頭暈,不然又怎會任你在馬車外頭鬨著,這麼久都不出去。蘇向晚想到不太好的那些畫麵,耳根又燒起來。她硬著頭皮:是有那麼點頭暈。顧婉不疑有他,我還以為她拍拍自己的腦袋,連忙道:你不舒服該早說的,我就不拉著你說這麼多了,得讓你好好休息會才是。趙容顯就跟著道:頭暈是該好好休息。他拉過蘇向晚的手,溫聲道:過來這邊躺會。——這種溫言軟語,比他發脾氣更可怕。蘇向晚背脊又涼起來了。她覺得趙容顯那隻手熱得堪比燒紅的烙鐵,一旦搭上,想要拉下來的話,大抵要黏下一層皮肉。蘇向晚現今是騎虎難下,隻能側身坐過去,趙容顯很自然地順了順她的位置,她躺下來的時候頭上溫軟,這才發現自己靠在他的腿上。——顧婉就睜大眼睛看著。蘇向晚想著要起身的時候,腰上被輕輕按了一下,霎時背上就麻了半邊。休息吧。趙容顯麵上平靜極了,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他是在真心實意地關心她頭暈的事。蘇向晚閉著眼,心裡越想越不忿,在顧婉不察覺的當,掐了一下他的腰。趙容顯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她正覺得找回點場子的時候,手腕還沒收回去,就被趙容顯抓住了。他似乎是有些不自然地出了聲:你摸本王做什麼?顧婉眼珠子差點都要瞪出來了。蘇向晚差點跳起來。趙容顯就輕輕地把她的手放了下來,妍若在,彆教她看了笑話。蘇向晚本來還想解釋的,但她一看顧婉那一臉局促不安尷尬地手腳無處安放隻能看天花板的模樣,就知道解釋無用。她估計再過一會半途停車,顧婉應該不會再跟他們一個馬車了。蘇向晚認命地閉上眼休息。這麼一安靜下來,馬車裡的氣氛比剛才的詭異,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她哪怕是閉著眼都能感覺到顧婉那種無處安放的心情。好在顧婉這個人也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家,這會還能硬著頭皮扯出個話題來:我記得你不是從不玩水嗎,跟著來做什麼?趙容顯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蘇向晚的頭發。她閉著眼,眼睫毛輕動,明顯也睡不著。他似乎從這點細微的小事裡頭,找到彆致的樂趣,甚至還樂此不疲。當然大抵也因為事情都處理好了,很快就要塵埃落定。若是從前,顧婉這樣生硬地找話題,趙容顯是不大願意應的,興許連敷衍也不願意,這會知道蘇向晚在聽著,就應道:來湊熱鬨。顧婉牙齒緊了緊。她語氣不快: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人就是小心眼,所以見不得蘇向晚同我好。趙容顯眼也不抬:你既知道,又何必說出來自討無趣。蘇向晚呼吸輕輕顫了一下。她估計顧婉要氣瘋了。果然,顧婉氣昏了頭,言語也開始不受控製:你等著,一會我帶向晚下水抓魚,你做好在邊上遠遠看著的準備。顧婉還記得小時候,趙容顯跟顧硯去京郊外的那座莊子,他們家那裡有個冷泉,夏天的時候會尋空過去泡一泡,每一次他都是離得幾十丈遠,哪怕衣擺上被濺了一滴水珠也得去換身衣裳。顧硯告訴她,趙容顯最討厭水。趙容顯語氣淡然:可從來不曾見你抓到過魚。你懂什麼?抓魚是其次的,重要的是玩水,哪怕空手而歸又有什麼所謂。是無所謂,隻是好笑而已。顧婉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她準備被氣死了!好在馬車在走了一大段路之後,終於悠悠地停了下來,顧婉得以有喘口氣的機會,她飛快地下了馬車。蘇向晚睜開眼睛,直直往下望上去,恰看見趙容顯低頭看下來。她不會再同我們一個馬車了。他開口道。蘇向晚卻是道,她會的。趙容顯的手就在跟前,她伸手交握住,慢慢道:妍若這個人,氣性大,但來的快,去的也快,她透一口氣,回來又是一條好漢。這下輪到他說不出話來了。你我都是擅長算計的人,但妍若偏偏就是那種,你算計了也沒什麼用的人,她難得糊塗。她想到什麼,又笑了,這樣看你,其實還挺可愛的,雖然話說得不好聽,但總算有點人味了。人味?是啊,有煙火氣的人,日子總是輕鬆一些,我希望你往後的日子能輕鬆些,高興些。蘇向晚身邊有很多人。其實趙容顯也是,而且他身邊的人,對他的感情都尤其深厚。但不同的是,蘇向晚懂得怎麼跟身邊的人相處,而趙容顯不懂。她能做的,就是將他拉出來。你在的話,往後的日子,本王便能一直這樣高興。趙容顯吻了吻她的手心。這吻落下來沒有多久,簾子就被驀地掀開來。顧婉大約是透完氣了想回來找她,這會要脫口而出的字卡在舌頭尖上,愣是給她咽了回去。作者的話:更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