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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蟬時雨·17

這個年紀的冬月暄讀過很多書。

她知道自己心?氣高, 在?對待很多事情上有故作成熟的、不自知的?傲慢。在?聽到很多同齡女孩表示自己對愛情的?浪漫憧憬與幻想時,她其實在內心並不讚成認可,甚至嗤之以鼻的?。

這也是為?什麼?, 她知道了五條悟所在的高專之後, 卻仍然沒有去打攪他?。

她喜歡得那樣驕傲,甚至有時候不會承認這是喜歡, 仿佛承認愛情是一件很羞恥的?、有損驕傲的?事情,又或者是覺得,好像隻要極力否認那不是愛情、拒絕這種算是積極美好的?情緒, 就可以找到傷害自己、任由自己下墜的?借口。

儘管到後來還是沒有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墮落、變壞。

她其實本能地抗拒和否定愛情, 乃至輕視。

如果這是第一次被五條悟拯救,那她絕對、絕對會告訴自己,一切的?英雄救美隻不過?是吊橋效應帶來的?蒙蔽,這個時候動心?隻會是激素分泌作祟。思想要是被激素和情感挾持控製,那才是真正?要瞧不起自己。

可是, 這不是第一次被五條悟拯救了。

第一次相遇, 五條悟救了在?生母壓迫之下而痛苦萬分的?冬月暄, 並且為?她創造了相當美好的?回憶,以此?令她度過?了艱難的?幾年;

第二次相遇, 五條悟拯救了車禍中的?她, 聽到她難纏的?“想要結婚”和糾纏的?態度也沒有真正?生氣, 反而還願意哄她;

第三次……

他?在?救她脫離另一種, 如果不加遏製、就會摧毀她精神的?災難。

第一次埋下了種子,第二次種子支破冷硬土壤、頑強地顫巍地萌蘖,第三次——

那朵她錯過?時刻留心?的?種子不知何時已?經葳蕤蓊鬱, 開出了爛漫的?花。

一股比新雪還要潔淨、又帶著雨後初霽的?氣味旁逸斜出,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突然聞到了世間鮮少有人能嗅到的?、他?的?咒力氣味, 但她知道這是他?的?氣味,一種能讓她安心?非常的?味道。

於是,她私心?裡將這種味道取名為?“雪後青空”,比雪還皎潔,比天空還廣袤,是她心?愛的?花盛開彌漫的?氣味。

冬月暄注視著粗暴拎起人、沒怎麼?動手的?五條悟,望著他?變冷的?神色,還有毫不客氣凶巴巴的?威脅,還見識到他?手心?燃燒起來的?冰藍色焰火,焰火在?吞噬這些人的?衣襟,看起來很凶殘,她卻覺得自己莫名凍僵的?身體在?一點點暖和回來。

“嘛,沒嚇到吧小朋友。”五條悟任憑他?們在?地上打滾哀嚎、卻始終沒有辦法擺脫這些火焰,隻能看著自己的?衣服一點點被燒毀。

冬月暄怔怔地望著他?。

“彆是被嚇傻了吧……”五條悟睨了那邊衣服快要燒光、神色狼狽不已?的?人,對他?們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在?口袋裡掏了掏,抽出一卷繃帶,“——這可是剛剛為?了你專門去買的?超好的?繃帶哦小朋友。”

他?說不上來為?什麼?,隻覺得這個女孩子有點麵善,但具體要說哪裡麵善又是想不起來的?,畢竟他?奔走在?救人的?路上,見過?太多太多的?人了,而人類五官相似的?也不少見。

冬月暄長得也不算高,就算眉眼?在?慢慢蛻變長開,但因?為?還沒有真正?地長到最?妍麗的?模樣,因?此?也不妨礙對女生沒什麼?了解的?五條悟覺得她今年還很小,剛見到她的?時候還在?想這家店蠻黑心?的?,居然雇傭童工——但小小年紀就要出來打工,好不容易謀到一條生路,他?自然沒有自詡正?義地舉報掉。

本來想去前?台拿繃帶,真正?看到前?台繃帶的?時候又覺得質量太差,乾脆去藥妝店買了最?好的?繃帶,走回來的?時候心?血來潮拉了好長幾截然後纏在?眼?睛上試試——意外覺得纏繃帶好像也很不錯,對此?開發了新思路。

然後就聽到了尖叫聲。

隻是很短暫的?尖叫聲,卻淒厲非常,而且相當快速地被掐掉了,前?台無動於衷,仿佛從來沒有聽到過?。

太奇怪了。

把門掰下來的?時候,他?其實是蠻生氣的?。

一想到平日裡救的?人中也有一些是這樣的?渣滓,也會覺得很想狠狠揍他?們一頓。

隻是可惜,咒術師不能使?用咒力對付人類。

乾脆燒掉衣服以示懲戒和警示好了。

想要扒掉無辜女孩子的?衣服,那就乾脆體會一下自己被燒光衣服、不得不在?大街上行走的?感覺好了。

“唔,不用太擔心?。”五條悟見冬月暄似乎是被嚇傻了,遲遲沒有把繃帶拆開的?動作,海天碎屑般的?眼?瞳輕飄飄乜了那群衣服快要被燒光的?人一眼?,“不過?呐,小孩子不能看這些會長針眼?的?東西?……”

他?拉開繃帶,語調懶洋洋的?,揉著散漫:“過?來一下。”

冬月暄覺得自己的?腿似乎是在?發軟,像是要站不住了。

一隻非常大的?手拉著繃帶,把她的?馬尾辮小心?地撥開,然後開始一圈圈地纏。第一次纏繞的?時候總是有些手生,即將成為?高專老師的?五條老師一向?有善於探索與進取的?精神,把繃帶玩出了花,在?纏完以後悉心?地問會不會難受並得到否定回答之後,他?還頗有閒情逸致地打了個蝴蝶結。

“鏘鏘!”五條悟語氣帶著歡快和驕傲,“五條老師就是最?強的?——”

“那、那個,”冬月暄完全看不見了,當視線受阻的?時候,不安感會放大到極致,然而她並不覺得不安,反而很安心?地去選擇信賴身邊的?人,隻是有些許的?忐忑,“五條先生、五條先生將我的?眼?睛綁上繃帶是想做什麼?呢?”

“嗯哼,這個嘛……”五條悟看了一眼?哀嚎著衣物徹底被燒光的?中年男人們,六眼?將他?們驚恐又羞怒的?神情全部收攏,他?伸手捂住了冬月暄的?耳朵,捂得也不算特彆嚴實,“當然是因?為?看到可憐的?小小鳥會長針眼?啦。”

他?的?話完全沒有收聲,中年男人們聽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這滾燙的?藍色火焰還在?燃燒,一定會憤怒地衝過?來。

如果換做是彆的?班級女孩子大概是聽不懂的?,但是冬月暄班上有一群熱衷於講顏色笑話的?男生,女生們被弄得煩不勝煩,鈴木財團家的?大小姐乾脆英勇地拉滿嘲諷點,非常針對性地進行反擊。

而她身邊常年有一位以溫柔外表和超強反差的?空手道出名的?幼馴染,還有另一位推理能力很強、人氣很高的?偵探朋友,因?此?男生們隻能忍氣吞聲。

萬萬沒想到五條悟會這麼?說的?冬月暄卡了一下。

五條悟帶著冬月暄打算走,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打了個響指,一團團的?咒力就毫不留情地拖著正?在?嚎叫怒罵的?中年人們,丟出了窗去,正?正?好落在?繁華的?街道裡。

街道上立刻有尖叫聲此?起彼伏,估計不少人目瞪口呆拿起手機來拍,還有人直接選擇了報警。

五條悟還在?他?們被丟出去的?時候配背景音:“想著報複是沒有用的?哦——後麵會有五條家的?人來找你們的?——”

聲音拉長到冬月暄都能聽到話音裡麵的?幸災樂禍。

“五條先生?”冬月暄努力忍耐著耳朵被捂著而發燙的?癢意,為?自己居然能夠和他?靠得這樣近而暗自竊喜,“我可以把繃帶拿下來了嗎?”

有那麼?兩?秒鐘,五條悟沒有說話。

在?這兩?秒裡,那股比雪還要純淨,比晴空還要明媚的?香氣又沉甸甸地覆下來了。

香氣沒有灑落在?發頂,也沒有彌漫在?耳畔。

而冬月暄在?這兩?秒裡,倏爾用攥住了創可貼的?那隻手,輕輕地覆蓋在?自己的?心?口,掌紋上的?生命線都好像在?發燙。

原來,愛慕的?種子,是在?這裡開的?花。

香氣纏繞在?射入心?臟的?這支丘比特金箭上。

心?口鼓脹,仿佛涔涔潸潸地淋了一夏季的?雨,漫長又潮濕。

她前?所未有地意識到,這支金箭不會再消失了,而是變成了她未來人生的?錨點。

他?的?名字在?她綿亙的?人生雨季裡悄悄立起了一座裡程碑。

他?大概不會知道,對於她來說,這是第三次的?新生,她也終於決定要竭儘所能地活下去。

“呐小朋友,跟我去我們那邊唱歌?是哦是哦,我們包廂裡有很多唱歌超——好聽的?人,嘛,歌姬的?術式也跟唱歌有關係哦,所以才唱得有那麼?些好聽啦……你可以開開心?心?地和大家認識的?。說起來你是不是也能看到剛才那些火焰啊,恭喜你喔,你是看得見‘咒力’的?人欸,要是再長大一點,說不定就能成為?五條老師首屆當班主任帶的?學生呢!看你很合眼?緣嘛。”

五條悟放開手,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沒怎麼?給她反應的?時間,顯然這些話也隻是一說就過?,他?單純說出來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安靜下來重新回到那種絕望的?陰影裡。

卻沒想到冬月暄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關鍵字眼?:“五條先生已?經是老師了嗎?”

五條悟也沒想到冬月暄也是真的?在?聽他?講話,還一下子抓到了重點,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過?被繃帶綁住眼?睛的?冬月暄本人看不見就是了。

“是哦。不過?還沒拿到資格證——雖然似乎也不需要、總之會先帶帶學生,大概第二年就能當班主任了吧,正?道也知道教師很匱乏嘛。說起來你多大了,要是合適的?話五條老師以後可以優先考慮你欸。”

“我十五歲了。”端端正?正?的?回答。

現在?變成了某人的?吱哇亂叫時間:“欸?!居然真的?十五歲了欸?!還以為?你這麼?瘦瘦小小的?最?多才小學——”

冬月暄意識到,五條悟比起以前?那個少年人,已?經有太大不同了。

他?的?行事不再是我行我素,開始學會用浮誇和任性來掩蓋自己的?內心?,溫柔全部被悄然折疊隱藏。

“所以隻要等到畢業考試考完,我就真的?可以填報五條老師在?的?學校了吧?”冬月暄問。

五條悟帶著看不見的?她,剛剛好走到了包廂門口,聽到這一聲問話,唇角牽起來笑了一下:“不哦,我在?的?學校並不看文化?課成績,而是……很看天賦的?啊。”

咒術師就是這樣的?職業。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跨越咒力等級。

“五條你終於回來了……嗯?”家入硝子的?話音停頓了一下,語氣微妙,“你做什麼?給人家蒙上眼?睛?”

她確實沒發現這個女孩子的?眼?睛哪裡有大礙。

“這個嘛……”五條悟把蝴蝶結摘下來,一雙漂亮的?鳶紫色眼?瞳就這樣露了出來,仿佛連綿一片的?鳶尾花海,“是秘密啦,對吧?”

他?沒什麼?距離感地笑嘻嘻湊近,而冬月暄被這樣的?距離嚇到,卻忍住了本能想要後退的?感覺,直直地凝望著這雙天空延展色的?眼?眸,然後才慢慢點頭:“……嗯。”

庵歌姬見狀,正?義感爆棚地衝上來,輕輕柔柔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你沒事吧?應該不是被五條悟這個人渣哄騙了吧?”

冬月暄對著她彎眸笑起來:“是五條先生救了我哦。”

家入硝子站起來,主動走到她身邊,嘴裡含著棒棒糖,說話的?時候倒是很清晰:“五條和歌姬前?輩去唱歌吧,我跟這孩子聊聊。”

聞言,五條悟很放心?地就去那話筒了,一邊還不忘了炫耀:“五條老師唱歌超——好聽哦!歌姬都比不過?啦!”

“啊?混蛋五條你在?說什麼?啊!有本事來一場對決!可惡啊人渣,不要隨隨便便瞧不起人——”

而這邊的?家入硝子先是按著小姑娘的?肩膀,把人按在?沙發上,抬手輕輕地翻平她剛才翹起來的?衣角,反轉術式發動,很自然地替她醫治腿上長長的?劃傷,狀若無意地一句:“上杉?”

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姓氏了。

冬月暄恍惚了一瞬間,回憶裡響起五條悟的?聲音:

“老子年紀和你差了那——麼?一大截,所以不可能哦?完全不可能的?。”

“老子隻會喜歡同齡人,或者年紀更大一點的?……”

那個記憶裡的?少年和眼?前?的?青年重疊在?一起。

他?還是一樣幼稚地在?跟庵歌姬搶話筒,兩?個人吵吵鬨鬨,氛圍卻很活潑熱鬨,能看出來兩?個人關係比較好——儘管可能是單方麵的?。

酸意不太講理地一點點漫上來,她垂下眼?眸,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很眼?熟了。”家入硝子把那道割傷治好了,隨手從兜裡又摸出來一支棒棒糖,遞給她,沒問她猜想中的?那些話,“又遇到五條了啊。”

冬月暄接過?,低聲道謝。

她對周圍人的?情緒感知能力非常強,在?這種時候,明白了家入硝子已?經看透了一切。

家入硝子是一個很冷感的?人,沒太多表情,但這樣的?冷色隻是她的?保護色。

如果沒有這層保護罩,在?得知自己辛辛苦苦修複了疤的?女孩子又主動地割傷自己之後,大概會非常痛心?。

但她現在?很鎮定。

“嗯。”冬月暄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家入硝子,而她其實在?很多年之前?就很喜歡這位替她消除了疤的?醫生小姐。

“嗯……”家入硝子咬碎糖塊,還叼著塑料棒,“喜歡五條?”

冬月暄一下子定住了。

“沒事,一般人看不出來,”家入硝子語調毫無起伏地安慰她,“那個是歌姬前?輩,人家真心?討厭五條的?,不過?在?大事上還是能彼此?信任的?。”

這句話經很可靠的?人說出來,就很有說服力。

但這並不能讓她完全放心?。

“五條那家夥,應該不會喜歡誰吧。”家入硝子慢慢地接上後麵的?話,“你是不是能看見咒力,然後打算考到高專?”

冬月暄僵住了。

居然什麼?都沒瞞過?她。

“建議最?好不要。”家入硝子把塑料棒扔進了垃圾桶,“咒術界隻憑喜歡留下來是會後悔的?。”

“……可是這是我唯一能夠接近他?的?方式,不是嗎?”冬月暄仰起頭,有些固執地說,“雖然不明白咒術界是什麼?,但是我已?經大概能猜出來了。我想要靠近他?。”

這是她的?人生繼續下去的?理由。

家入硝子認真地看了冬月暄一眼?,而冬月暄也認真地回望。

“好吧,雖然還是不建議,但我並不知道五條對你的?意義,所以我不會乾涉。”家入硝子攤攤手,“我會保密的?。”

男女聲合唱,冬月暄低著頭抿著唇,心?裡酸得要命,刻意不去看台上的?人。

誰家的?小花正?式開出來的?第一天就被澆酸雨啊。

越想越覺得控製不住,方才受到的?委屈和驚嚇在?這個時候摻雜著酸楚沸騰起來,眼?眸簡直要下一場雨。

就在?眼?淚真的?要滾出來的?那一刻,腦袋被寬大的?掌按住了。

冬月暄懵懵地抬起頭來,五條悟的?手掌就這樣懸停在?她麵孔的?正?上方,他?笑嘻嘻地問:“小朋友你要不要也來唱歌?”

其實她一眼?就看到了五條悟的?掌紋,因?此?第一反應就是,他?的?生命線好短。

好短好短。

短到她害怕。

第二反應才是回神連忙擺手,眼?淚全部都縮回眼?眶裡:“可是我唱歌很難聽……”

話筒被強硬地賽到她的?手裡,某人不講道理地浮誇做派,捂著心?口說倒地就倒地:“啊,不唱歌的?話,老師傷心?得要死掉了。”

冬月暄手足無措地接過?話筒,心?跳響亮得要命,她生怕心?臟蹦出血液的?聲音會被話筒咚咚放大。

抬起話筒真的?想要張口,可是因?為?太喜歡太在?乎所以根本不願意丟這個醜。躺在?地上的?人還沒心?沒肺眨著漂亮的?藍眼?睛像貓咪一樣期待地望著她,她恨不得地球此?刻停轉來顆流星把包廂砸穿三百秒,但是不要傷害到這一大隻比貓還貓的?男人。

她真的?好喜歡他?。她突然意識到。

所以明知道會丟醜還是拒絕不了,隻是因?為?這是他?的?請求,哪怕是開玩笑不是真的?非要她做到。

最?後還是七海建人看出她的?為?難,整頓了一下領帶,很有風度地轉移了五條悟的?注意力:“五條先生,這種時候為?難女孩子真的?很——”

他?斯文而冷漠地吐出了一個字眼?:“屑。”

五條悟震驚,五條悟手指顫抖,五條悟強行把麥塞給了七海建人。

冬月暄看到這位穩重的?前?輩額角上露出了一個井字,看上去快要忍無可忍了。

大約是包廂裡人很多,內心?所有的?酸意都被澆滅,轉而產生了一種很稀奇的?情緒。

她把手背貼在?滾燙的?麵頰上。

——原來這種情緒叫幸福。

因?為?他?在?,所以她很幸福。

冬月暄很輕地問:“五條先生,我以後一定會考到你在?的?學校的?——你會記得我嗎?”

前?兩?次你都忘記我了。

那麼?下一次,你會記得我嗎?

五條悟看著七海建人發青的?麵色,大笑著坐起來,捏著話筒其實沒有特彆走心?地說:“絕對——會記得哦!”

回憶就這樣中斷了。

回憶外的?五條悟驚覺,他?居然在?某些時刻,也真正?地沉浸在?這些漫長的?回憶中了。

她最?後的?問話……

他?其實食言了。

他?忘了。

拯救的?人太多太多了,不少人都看得見他?的?咒力,他?從來都是救過?過?上一段時間就會忘記,更遑論後來冬月暄入學考試那一天,她變化?那樣大,個子長高了那樣多,整個人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甚至咒力是汩汩流動的?。

怪不得她開學第一天那樣期待地望著他?。

五條悟想起,她那雙眼?眸像是一片爛漫的?花海,溫柔到藏住了所有的?愛意。

而他?後來察覺到她的?喜歡,所有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回避和拒絕,大概讓她非常、非常傷心?。

他?覺得虧欠,覺得心?疼與憐惜。

隻是……

太遲了。

近乎歎息般,他?緩然地吐出一口氣。

他?會把她帶回來的?。

[迷宮]的?記憶部分的?咒力構造被他?的?六眼?徹底摸透。

他?雖然不知道這座存在?千年之久的?[迷宮]還有那些難以破解的?部分,但至少這一部分無法困住他?。

[茈]在?指尖積蓄,轟然撕碎了他?所在?的?記憶迷宮!

重新回到地麵,五條悟再一次看了手機。

10月31日20:00。

迷宮內外流速果然不一樣。

他?隻是略微沉浸地看了冬月暄的?幾次回憶,外麵的?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一天不止。

五條悟雙手抄兜,一擊[茈]毫不留情地毀滅了整條河流。

他?的?身子浸在?泠泠月光之下。

20:20,手機上閃爍著伊地知潔高的?來電請求。

五條悟接通電話。

那一端傳來伊地知潔高急促的?聲音:“五條先生,澀穀地鐵站13號口東急百貨店這邊出現了一個‘帳’,有目擊的?輔助監督說——”

“見到過?冬月小姐進入帳中。”

20:31,五條悟抬起頭看著這個[隻將一般民眾封鎖在?內]的?帳,聽著周邊輔助監督“把五條悟帶來”的?呼喊,停頓了一拍,徑直走入帳內。

沒有人知道那一秒鐘內,他?到底在?想什麼?。

今夜的?月亮不圓。

第82章 戀路十六夜·1

10月31日20:00.

“五條悟靈魂信息采集完畢。”鏡姬吐出幾?口血, 被撕裂的劇痛無時無刻撕扯著她的神經,“很?遺憾,連我也無法複刻他的靈魂, 隻能采集表層信息, 想要瞞過除五條悟以外的人和詛咒已經夠了?。”

冬月暄吐出一口氣:“能保證計劃順利進行就沒事。”

她本來也不希望五條悟的靈魂被人複刻。

她打開手機開機,滑到?了?小慎的電話號碼上, 停頓了?幾?秒,撥通。

那邊電話幾?乎是秒接,小朋友軟糯鬆甜像甜甜蜜蜜小蛋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麻麻!小慎在?這裡!小慎一直一直很?想麻麻——現在?正和遙香醬待在?一起哦!”

三?兩句話就把這些日的所處環境徹底交代清楚了?。

冬月暄知道這是五條夫人的名字, 瞬間更放心了?一些。

“寶貝。”冬月暄冷肅的心情幾?乎是轉瞬之間就鬆弛了?, 語調是最?後的溫柔,“乖乖待在?五條本宅哦。”

“那我乖乖地待在?五條本宅,麻麻會回來看我嗎?”

“很?快就能回去看你?了?。”

“那我乖乖地吃飯睡覺寫數學題,麻麻會永遠不離開我嗎?”

“今天過去之後,就會一直待在?寶貝你?身邊了?哦。”

“麻麻肯定不是壞人對不對!肯定沒有做過那些壞事對吧?”幼崽捏著手表電話, 超用力地說話, 其實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的五條遙香微笑了?一下, 安靜地聽著母女倆的對話。

麵對所有人都說不出口的話此?時在?舌尖晃動一圈。

這種話說不出口,除了?怕毀掉最?後的計劃之外, 還有賭氣的成分在?。冬月暄在?賭, 她究竟能不能得到?學生們和五條悟的信任。

其實也不對, 所有人的都可以不在?意, 隻有五條悟是否相信她最?重要。

但其實她已經得到?答案了?。

“是沒做過什麼壞事啊。”冬月暄說完以後,覺得喉口滯澀,仿佛淚意堵住了?喉嚨, 有些說不出話來,她頓了?一會兒才說, “寶貝,乖乖睡覺哦,睡完爸爸媽媽就會真的回來了?。”

“那麻麻要跟我拉鉤鉤哦~”小慎伸出一根指頭,很?認真地假裝空氣中是冬月暄的另一根指頭。

事實上冬月暄也確實伸出了?小指,低低慢慢地道:“拉鉤鉤,許個諾……”

“說謊的人要吞千根針!”小慎接完後半句話,把拇指往前傾,抵在?手表的表盤上。

冬月暄也把拇指抵在?手機上:“約定成立。”

掛斷電話之後,冬月暄沒有時間發呆,非常乾脆利落地撥出第二個電話,接收對象是九十九由基。

隻可惜這位金發美人摸魚慣了?,習慣性不接所有人的電話。

時間快要到?了?,冬月暄屏息凝神,撥出了?打給九十九由基的最?後一個電話。

這回出乎意料地接通了?。

“嗯哼,冬月小姐居然會打電話給我?”那端的九十九由基充滿了?意外和興致,並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正在?被全?咒術界通緝,也不在?乎她是否真的成為了?詛咒師,單純是朋友間的交談而已,“是babe想見我嗎?”

“不哦。”冬月暄掐著時間,“時間緊迫,所以接下來的話我隻會說一次,需要麻煩九十九小姐了?。請九十九小姐在?九點之後趕到?澀穀地鐵口,東急百貨店的‘帳’內,然後直接進入地下五層,到?達新都心線站台。”

電話那端的女人終於?收了?慵懶的笑意,聲音沉下來:“冬月小姐你?……”

“但是下行的時候不要太快,不然會打草驚蛇,”冬月暄的手心微微出了?點汗,這些時間點是在?她心中反複演練了?無數次推斷出來的,“把時間控製在?二十分鐘。”

冬月暄說完,沒有猶豫地掛斷了?電話,立刻撥通了?乙骨憂太的號碼。

鏡姬讓五條悟的靈魂複刻體出來,冬月暄的心口一悸,即便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真正的五條悟,帶來的壓迫感卻如?出一轍。

乙骨憂太的電話接通的相當快:“冬月老師?!”

冬月暄立刻把電話遞給旁邊的鏡姬,鏡姬操縱著靈魂複刻體,連嗓音都完全?一樣:“憂太。”

“五條老師?!”乙骨憂太錯愕,“您去哪裡了?,大家都很?著急——”

五條悟整天忙得不見人影,消失一天高專學生們恐怕是不會發現的。

問?題在?於?一刻不停頒發任務的高層,在?伊地知高潔表示五條悟執行任務不見之後,所有的特級任務全?都塞到?了?乙骨憂太的任務列表裡了?,這便讓乙骨憂太大吃一驚,頓時知道五條悟出了?事。

“意外中了?詛咒,掉進了?特級咒靈的[迷宮]術式裡,手機弄掉了?。現在?祓除了?,用了?暄的手機。暄沒有叛逃。”‘五條悟’鬆了?一口氣,似乎是冬月暄沒有叛逃的事情這件事讓他輕鬆不少了?一般,說,“事態緊急,長話短說。憂太,這件事情隻有身為特級的你?可以做到?。”

對麵的乙骨憂太顯然一頭霧水,卻還是屏息凝神,等?待五條悟的解釋。

“在?九點趕到?澀穀地鐵口,東急百貨店的‘帳’內,在?十五分鐘內趕到?底下五層的新都心線站台。時間不可以提前太早,但絕對不能遲到?。”‘五條悟’語速略快,但言語之中很?是沉穩,能讓人安心,“憂太,讓老師我看看,成長之後的特級吧。”

電話掛斷。

“乙骨憂太真的不會懷疑?”鏡姬問?冬月暄,“這麼假的話他真的會信?‘暄沒有叛逃’這種話居然不用證實一下的嗎?”

冬月暄說:“這些孩子?沒有想過會有人敢假扮五條悟的。而正是因為和五條悟感情非常好,非常信任他,才會牢牢聽他的話,隨時做好為每一場存在?生命危險的戰鬥犧牲生命的準備。”

鏡姬聳了?聳肩,表示無法理解,她彆過頭去:“算了?,反正你?彆忘了?和妾身還有姐姐的約定就行。”

“當然,”冬月暄的目光一寸寸刮過鏡姬的麵孔,“你?也必須保證,每一個環節你?都要完美完成。”

“少說廢話了?,妾身活了?上千年了?,除了?六眼神子?和姐姐外,還沒哪次失手過。”鏡姬不滿意地嘀咕了?幾?聲。

鏡姬收回五條悟靈魂複刻體,冬月暄沒有空再多停留,立刻從文化村大街道玄阪2丁目東進入帳內。

民眾聚集在?帳的邊緣,所有人都在?不滿憤怒地敲打著帳,渴望出去。

冬月暄敏捷地越過建築,有些費勁地躲開人群,往真人即將登上的地鐵跑去,趁亂喊了?一句:“傳出去,輔助監督看到?‘冬月暄’從東急百貨店進入帳內!”

她接連喊了?好幾?聲。

有聽得清楚的人已經開始幫忙喊話,雖然不能理解這話裡專有名詞的意思,但今天見到?的怪事已經夠多了?,不少人都看見十字路口一片區域的人群被吸進車站,包括現在?透明的、卻困住他們的“帳”。

這句話被一聲聲傳下去,很?快就有在?其中的輔助監督聽到?,不過傳到?她耳邊的時候已經是“有輔助監督親眼目擊冬月暄進入帳內”,他嘗試著穿過人群,到?了?帳的邊緣,意外發現這個帳並不阻隔輔助監督的進出。

他立時開始了?人力傳遞消息。

20:13,冬月暄趕到?真人所在?的地鐵車廂,在?車廂門關閉之前成功進入。

真人肆意大笑著,而被吸入的人群尖叫聲此?起彼伏,不少拚命捶打著車門,往彆的車廂跑去,然而無濟於?事。

車頭有幾?個人類已經被靈魂改造,變成了?改造人,其中甚至有個小孩。

冬月暄喘了?幾?口氣,穩住心跳。

現在?出現在?真人麵前的,是鏡姬扮演的冬月暄,真正的冬月暄正處於?鏡之迷宮之內,安靜地等?待時機。

鏡姬靠近真人,倚在?欄杆上鬆鬆懶懶的,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你?終於?來了?啊,真慢啊鏡姬。”真人歪著頭,唇角上牽,縫合線在?麵孔上浮動,他抬手輕輕鬆鬆地瞄準下一個目標。

“沒辦法,要讓五條悟進來,總得加點料啊。”鏡姬看似並不在?乎,實際上肌肉慢慢地繃緊了?。

在?真人觸碰到?那個人類的一瞬間,鏡姬迅速地發動術式,複刻那個人類靈魂並且在?0.0001秒之內完成了?靈魂替換,並且將那個人類靈魂拉入剩餘完好的鏡之迷宮之中。

成功一個。

看起來真人也並沒有察覺。

鏡姬和冬月暄沒能馬上高興,因為真人這家夥就是瘋子?,想要快速地鎖定目標、完成替換並且不被真人發現,這是一項浩大又艱巨的任務。

他可以心血來潮大笑著同時改變幾?十個人的靈魂,也可以慢條斯理悠閒無比地盯著一個人看半天,欣賞對方?嚇破膽的模樣,然後開開心心地和對方?聊天,卻毫無征兆地一下子?改造靈魂。

他是人類惡意的凝聚,實力恐怖的特級咒靈。

他對羂索彙報大概要改造一千個人,但這個瘋子?出於?自己?的興趣說不定會改造更多。

鏡姬不斷地重複替換工作,冬月暄飛快地計數並輔助檢查拉入鏡之迷宮之內的人,靈魂是否完全?完整。

到?了?第999個替換完畢的時候,時間來到?20:30,列車內隻剩下最?後一個驚恐到?痛哭流涕的男人。

真人忽然轉身,那張麵孔上露出了?比人類稚童還純真的笑靨:“鏡姬,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啊,嗯?難道是跑過來的時候還沒恢複?還是說……你?在?為什麼東西?而緊張?”

冬月暄悚然一驚。

鏡姬對他的話似乎沒有任何?的感覺,不疾不徐地說:“你?的疑心病真的很?可笑,妾身不會回答你?這種問?題的。”

這樣散漫敷衍的回答反而讓真人放了?心,他哈哈大笑,狀若無意地隨口道:“還以為你?瞞著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呢。”

成功替換。

冬月暄和鏡姬不動聲色地齊齊鬆了?口氣。

冬月暄在?鏡之迷宮裡問?:“還撐得住嗎。”

鏡姬詫異:“你?也太小看妾身了?,妾身的靈魂廣度超乎你?想象——每時每刻都在?慢慢增長,積累了?上千年的廣度和厚度哦。”

她的靈魂是一匹巨大的布,所以可以隨意裁剪出一段來進行任何?人靈魂的複刻。

20:31,五條悟進入帳內。

若有所感一般,真人抬起頭,和鏡姬齊齊望向一個方?向。

真人愉悅地笑起來,笑容燦爛熱烈:“哎呀居然真的上勾了?啊,看來‘冬月暄’很?好用嘛。鏡姬你?幫了?大忙啊。”

鏡姬聳聳肩:“就算沒有用冬月暄這個噱頭來吸引他,普通人困在?這裡的話,他也會進來的。”

真人笑嘻嘻地:“還是不太一樣吧,說不定換成普通民眾的話,他就沒這麼快趕到?了?。”

冬月暄皺眉。

“鏡姬,你?可一定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啊。”真人意味深長地說,“一定要在?最?合適的時機,讓五條悟看到?‘冬月暄’這個驚喜。”

鏡姬勾起唇角,同樣意味深長,隻是這含義和他的截然不同:“當然會讓五條悟看見‘驚喜’的。不過,妾身現在?要去找姐姐。”

真人笑著揮揮手:“彩婦人形的話,大概正在?跟羂索聊天等?待時機吧。”

20:40,羂索和彩婦人形聊完天。

“漏壺、花禦和脹相,現在?正和五條悟打得難舍難分啊,真期待等?會和他相見。”夏油傑的麵孔上,浮現了?屬於?羂索的笑容,縫合線在?額頭上,像湧動的多足蟲類。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彩婦人形的麵上浮現出暈開的油彩,看上去心情很?不錯,“我要去找鏡姬了?,順帶處理一下雜碎們。”

“記得叮囑鏡姬等?下準點啊。”羂索笑眯眯地揮揮手。

20:41,地鐵站的女衛生間內,鏡姬和彩婦人形會合。

“你?真的想好了??”彩婦人形最?後確認一遍。

從鏡之迷宮裡出來的冬月暄瞥了?彩婦人形一眼,沒什麼表情:“又不是賠本買賣,為什麼不做。”

“可是這是你?身體一半的使?用權哦?”彩婦人形好奇地望著她,“你?就這麼想要救回這些螻蟻?”

冬月暄頓了?幾?秒:“其實他們和我沒關係,但是看著他們死掉,總歸不會高興,還是順手撈回來算了?。”

如?果她不出手乾預,在?咒靈這方?這樣的陰謀和戰力之下,恐怕高專會有很?多人死亡。

雖然他們對她而言遠不及五條悟重要,但就這樣死掉,總歸不會讓她高興。

而她既然有能力。

救回來的話,小慎和他都會開心一點吧。

“而且,一半的使?用權換回特級的等?級——怎麼想都完全?不虧吧?”冬月暄揚起下巴。

“是啊,”彩婦人形居然很?認可,“你?的術式我千年來也隻見過你?一個,如?果你?是特級,那將會是最?有天分的防禦反攻型特級之一。”

“那就開始吧。”冬月暄喃喃,“……把我身體的使?用權,讓渡一半給你?。”

彩婦人形麵上的油彩仿佛融化的燭淚,粘稠地滾下,涔涔潸潸,是一場經年的熱雨。人類邀請咒靈入住體內,並獲得一半的身體使?用權,聽上去相當瘋狂。

巨大的金色光暈沿著冬月暄的骨骼撞開,她疼痛到?失聲,卻也前所未有地意識到?,自己?對咒力的理解轉瞬之間無比明晰,體內的咒力汩汩流動,龐大到?恍若永不乾涸的金色海水。

漫長如?酷刑般的融合時間,掐表看發現其實也不過隻是過去了?二十分鐘。

身體失去二分之一使?用權的感覺很?奇怪,然而周身被屬於?她的、又不屬於?她的咒力裹住時,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母親的子?宮裡,被暖融的羊水包裹著,仿佛回到?了?愛的最?初地。

“抱歉,孩子?。”彩婦人形低聲說了?一句,可是冬月暄沒聽清。

鏡姬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望著彩婦人形的魂魄一寸寸從那個僵硬死板的木偶中飄出來,一點點融進冬月暄的身體裡,看著那張臉上露出兩種迥然不同的痛苦神情,再重新變回冬月暄本人的模樣。

她的氣息變了?,屬於?特級的磅礴力量橫掃過整片大廳,掃蕩開凝滯的空氣。

鏡姬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和彩婦人形初見的時候。

原來一晃眼,已經上千年過去了?。

她們相依為命過,分道揚鑣過,爭吵到?大動乾戈過,也彼此?視為最?重要的人抵足而眠過。

沒關係,她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的。

“冬月暄。”鏡姬抽出鏡之迷宮中複刻的“冬月暄”,交還給她,“遮掩好咒力氣息。然後,就可以真正開始了?。”

她們對視一眼。

仿佛接下來要做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可能改變整個咒術界的大事,而今夜好像隻是一個尋常的夜晚,增添了?萬聖節的氣氛,適合下班後到?居酒屋閒逛。

21:14,真人發動了?改造人地鐵。

一車裝著鏡姬的靈魂碎片、卻也確確實實被改造為咒靈的地鐵緩緩駛向目的地。

21:15分,改造人地鐵到?達五條悟處。

地鐵車廂門開啟,潘多拉魔盒被打開。

跌落的人群、醜陋的咒靈、絕望的尖叫、猩紅的血跡。

蒼藍色的眼瞳中映著眼前這荒謬又可怖的一切,五條悟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氣息隻是從原先的從容不迫、冷感地掌控一切,緩緩地開始繃緊。

五條悟呼出一口氣。

……他很?抱歉救不了?所有人。

但是,他絕對會完全?地消滅這些改造人的。

他做出領域的起手式。

·

正在?急速趕往五條悟處的鏡姬突然問?:“冬月暄,據羂索對五條悟的了?解,他認為五條悟的個性中有冷酷成分存在?。”

“你?想說什麼?”

“你?認為,麵對妾身全?部的‘改造人’靈魂碎片的時候,他會像羂索預料得那樣,以‘一定程度’的犧牲為前提,確保將咒靈祓除嗎——換句話說,他那種衡量‘一定程度’的天平會失衡嗎?”

目的地快要到?了?。

冬月暄甚至沒有多做思考,徑直回答:“不會。”

她已經看到?混亂人群中最?高的他了?。

咒術師方?隻有他一個人。

他一個人站在?那裡。

冬月暄看到?了?領域的起手式,立刻停住了?腳步,避免進入他的領域範圍。

“你?覺得不會?”鏡姬問?。

“我的意思是,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溫柔到?……”她停頓了?兩秒,喉嚨微微有些酸澀,胸腔之中諸般情緒雜糅。

“永遠會竭儘全?力地救所有人,哪怕這樣的代價是被關入獄門疆,哪怕代價是死亡——他就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啊。”

她落下的話音,輕如?春天裡飄落的最?後一瓣櫻花。

第83章 戀路十六夜·2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出乎所有咒靈對五條悟的預料, 他並沒有選擇殘酷的方式來放棄這一部?分?人,而是如冬月暄所料的那樣,用一種出其不意的、憑借本能的方式, 展開了僅僅0.2秒的領域, 並且在接觸之後,花費了299秒的時?間, 解決了那一千隻猙獰的改造人。

“你還真了解他。”鏡姬有些震撼。

因?為這個方法是在他轉瞬間想的,而0.2秒也?是他憑借本能得出的不會過分傷害普通人、又能?夠同時讓改造人不動的領域時?間。

僅僅憑借本能就想到這種幾乎無人能?想到的辦法,且精準至此, 這是絕對的天才。

冬月暄並不因?為這個稱讚而顯得多高興, 她的目光停滯在狠狠喘氣、麵上濺到了血跡的五條悟身上,抿了抿唇,又強迫自己彆開頭去,避免不該有的心軟冒頭。

這一側目,她就?看到了不遠處逃跑的真人, 而他麵上的笑容讓她心口驀地一停。

……剛才五條悟的0.2秒領域, 讓他領悟了什麼?

絕對是跟靈魂有關的東西, 不然他不會露出這樣興奮的笑。

來?不及多想了,現在到她該上的時?候了。

一個方形的盒子直直地矗立在五條悟的麵前?。

他尚且喘著氣, 六眼第一秒就?鎖定了突然出現在地麵的咒物, 本能?地分?析起咒物的具體情況。

冷不丁身後傳來?一聲?男聲?。

“獄門疆, 開門。”過分?熟悉的聲?線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熟悉到他能?夠回憶起那個平安夜,被他親手殺掉的、這麼多年?的摯友。

那是他此生唯一認定的摯友,也?是近乎要?鏤刻進靈魂的聲?音, 在理智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本能?地回轉身後, 然後六眼最精準地捕捉到了頭上有著縫合線的,“夏油傑”。

五條悟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很輕、卻凝聚著風暴與驚濤駭浪的疑惑:“……啊。”

“喲,悟。”“夏油傑”抬起手來?,笑眯眯地招了招,仿佛真的是多日未見的摯友一般,“好久不見。”

冒牌的?

變身的術式?

不……

是真的。

雜亂無章的回憶在腦海中如飛速翻動的書?頁一晃而過。

在高專的生活、星漿體、衝繩海灘、與伏黑甚爾的大戰……

那些在記憶裡的、發自內心的歡笑的失落的彆扭的……最後統統凝固成夕陽的底色。

叛逃、屠殺血洗、盤星教、掌聲?、百鬼夜行、臨死前?的最後見麵、親自動手。

不,等等。

沉浸在回憶裡的五條悟,腦海裡忽然沒由來?地想起了小慎的話:

“貓包就?是貓包……”

“麻麻說爸爸‘啪嗒’一下就?被關進貓包裡了……”

貓包、澀穀、獄門疆、被關進去……

仿佛被一線白光貫穿過,五條悟立刻就?明白了這一切的關鍵。

距離腦內一分?鐘還差十幾秒,羂索打量著五條悟的神色,微不可聞地歎息:果然事先準備後手是對的。五條悟這種冷酷又理智的人,光是夏油傑果然無法讓他度過腦內一分?鐘。

“悟。”羂索輕飄飄地喊了一句,在他露出嫌惡的表情之前?,輕輕地打了個響指,“果然啊,但如果你看見她呢。”

千鈞一發之際,藏在暗處的冬月暄和“冬月暄”靈魂複刻體進行互換,進入五條悟六眼的視線內,鏡姬也?在同時?發動了術式,並且快準狠地一擊擊殺“冬月暄”靈魂複刻體!

刹那間,漫天的血花潑灑,猩紅色如漫天的熱雨。

冬月暄猝不及防地睜大了眼睛,鳶紫色的眼眸注視著五條悟,怔怔的,仿佛對一切都沒能?明白,又仿佛一切都明白了。她啟唇想要?說什麼,可是血跡已經溢滿了喉嚨,從?唇角不斷地淌下來?。

她最後似乎是勾了勾唇角想要?擠出一個勉強又為難的笑容,想要?安慰他,可是這樣也?做不到了,所以隻能?睜著那雙無神的、已經發黑到其實看不見他的眼睛,固執地望著他這個方向。

羂索望見五條悟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冰藍色的瞳孔似乎是凝滯了。

羂索又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不按套路出牌的鏡姬,收回了攻擊的手。

“冬月暄”確實是死透了,不過本來?應該是他出手的,他信任不過任何人,所以最關鍵的一步總是要?他自己來?。但既然鏡姬搶先一步出手,而結果也?沒有出差錯,那一切倒是都可以接受。

“怎麼樣,”羂索用夏油傑的口吻道,“你早就?想為了那些猴子殺了她吧,現在也?正好了,還不用擔任[殺掉愛人]的聲?名。”

羂索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往後連退了幾步!

力度微微有些失控的藍色光團在他剛才那個方向上炸開,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恐怕要?受不小的傷害。

從?無量空處的呆滯中反應過來?的眾人尖叫一聲?,紛紛四?散開來?。

五條悟的眼神還凝在已經死去、卻仍然努力地把?麵孔朝向他的方向,似乎還想多看他一眼的冬月暄的屍體上。

她……

離開他了?

六眼告訴他術式是真實的,身體是真實的,咒力殘穢是真實的,剛剛出現在他眼前?的鮮活的她的靈魂也?是真實的。

不是假的。

不是冒牌的。

她就?這樣死了。

他有那麼幾秒覺得自己在耳鳴,聽不到任何人說的任何話,耳膜隻能?聽到血液汩汩上湧,他的靈魂仿佛從?軀體中抽離,冷峻地審視著評判著這一切,好像這樣就?不會痛苦,好像這樣就?可以接受冬月暄的死亡。

“她剛才死在你的眼前?。”腦海裡的聲?音響起,“你是最強也?沒有成功救下她。她大概還是很想活下去的。”

“你愛她。”腦海裡的聲?音不顧一切地越發刺耳響亮,幾乎要?刺穿他的靈魂,“你現在才發現你到底有多愛她,你在躲避那種徹底失去她的痛苦。”

“她的胸口被轟穿了,你看見她很努力地把?手指伸向你了,她想再碰到你一次。可是失敗了。她一直愛你,你也?是現在才明白她到底多愛你。”

獄門疆也?在這同一秒內,生出數道猩紅色的束縛,一把?囚住了當代最強!

“這樣可不行啊,悟。怎麼能?在戰鬥中陷入沉思?呢。”羂索的語調還是夏油傑式的溫柔。

驟然的束縛力道讓五條悟一下子回過神來?:“那麼,你到底是誰?”

心口過分?劇烈的、幾乎要?到忍無可忍地步的痛感被他忽視,轉而強行讓自己把?注意力凝在眼前?的人身上。

“夏油傑啊。忘記我了嗎?好傷心。”羂索聳聳肩,麵帶微笑地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冬月暄身上,“好無情啊,一秒鐘都沒有為冬月暄的死亡而難過嗎?她被我們控製住的時?候,可是一直心心念念你來?救她呢。”

五條悟的唇線繃直:“我的靈魂在否認你是夏油傑,你到底是誰。”

靈魂本來?是想要?怒吼的,可是痛與怒之間,痛的占比太過大,強烈到他幾乎要?無法呼吸:“趕快給我交代!”

獄門疆的束縛力道進一步變大。

他看著羂索扯掉縫合線,露出一團令人作嘔的腦部?組織。

“你太強了,需要?把?你關上一百年?,不,一千年?吧。”

“你太小看了我的學生。”

“哦?在我看來?,包括那個特級在內,都毫無魅力可言啊。”羂索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微笑著道:“晚安,五條悟。讓我們在新世界重逢吧。”

——獄門疆,閉門。

藍色的眼睛仿佛在凝聚著眼淚。

在徹底關上的前?0.001秒內,一道嗓音打破了凝重,五條悟若有所覺:

“老——師——!”

乙骨憂太持刀趕來?,看到五條悟被封印,憤怒到目眥欲裂。

他冷肅地豎起刀,身上露出了屬於特級的恐怖氣息。

21:26,機械丸耳機通知虎杖悠仁,五條悟被正式封印。

乙骨憂太趕到現場,和占據夏油傑身軀的羂索開展惡戰。

人群尖叫著逃散,四?處狼藉一片,咒力與咒力的對撞濺開無窮的威力,底下五層幾乎無一幸免。

與此同時?,鏡姬吐出一口血,真正的冬月暄攙扶住她。

“妾身的鏡之迷宮最多隻能?撐四?十分?鐘,四?十分?鐘後五條悟就?會出來?。”鏡姬一邊說一邊又吐出幾口血。

彩婦人形在征得冬月暄的同意後,使用了她的身體:“鏡姬,你擊碎自己靈魂的時?候太狠了。”

是長姊的關懷語氣,鏡姬有些依戀地把?腦袋搭在冬月暄的肩膀上:“沒辦法,不擊碎用妾身靈魂一部?分?複刻的‘冬月暄’的靈魂和肉.體,就?無法騙過羂索和五條悟,那冬月暄的交換條件妾身就?算沒有做到了……”

“在獄門疆打開的一分?鐘之內,你立刻用自己剩餘的全部?靈魂去加強原先的‘五條悟’靈魂複刻體,以此來?騙過獄門疆,把?五條悟瞬間置換,但你即將?被困入獄門疆;又展開鏡之迷宮強行另造結界,困住五條悟四?十分?鐘,在這四?十分?鐘內你會跟他講清楚一切的計劃。”

彩婦人形把?她們定好的計策緩緩說出來?:“這一切你真的成功做到了,鏡姬,恭喜你成功變成超越我的特級咒靈。”

鏡姬笑得更歡了,可是吐出的血也?越來?越多,她大概確實要?撐不了太久了:“妾身早就?說過了,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和姐姐同死啊。超越姐姐也?好,永遠跟在姐姐後麵被保護也?好,隻要?能?相伴就?夠了……”

她的語速變慢了一些:“……那姐姐等會一定要?來?獄門疆裡找我啊。”

“好孩子。”彩婦人形揉了把?她的頭發,“我很快就?會來?的。”

鏡姬安靜地望著她,目光裡是很深的眷戀。

很快,她就?被迫鎖入獄門疆,隻留下一縷靈魂進入鏡之迷宮內。

冬月暄重新拿回身體使用權,活動了一下關節,瞥了一眼表,趁著一片混亂迅速逃離。

是時?候施展屬於她的、特級的力量了。

“雖然我付出的代價絕對不小,還運氣好撞上了你們的願望是求死……”冬月暄一邊跑一邊問身體裡的彩婦人形,“但是我沒明白,你明明是特級咒靈,為什麼會放棄利益方,三番五次地做出利好我的交換。”

彩婦人形微微沉默了一會兒:“算是我對你的虧欠。”

“虧欠?”

“我死之前?會和你講明白的。”

“行。”冬月暄沒有多糾結這個。

“彆說鏡姬了,活了這麼久的我也?不太能?理解你對五條悟的感情。親情、友情……我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但愛情不可以。愛情在我這裡自相矛盾。”彩婦人形待在冬月暄的身體裡,嗓音平靜到和周圍混亂不堪的尖叫聲?形成鮮明對比,“臨死前?想要?了解一下。””其實絕大部?分?的感情深到一定程度,可能?都是愛裡摻雜著恨,而恨中又有愛的。”冬月暄說,“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和鏡姬就?能?夠了解了。”

“獄門疆裡的時?間是靜止的,我和鏡姬應該有很多時?間可以去分?析你的感情。”彩婦人形輕鬆地笑了一下,看著冬月暄同時?操縱著屬於她的術式,極限短途瞬移,穿過裡層的帳,不斷地趕往東急百貨店外麵。

“我很好奇,你看到五條悟被關進獄門疆的感受。”彩婦人形若有所思?,“你讓鏡姬對你的靈魂複刻體設置的‘瀕死’反應這麼真實……”

“因?為我確實想過啊,如果是我死在他麵前?到底是怎麼樣的。”冬月暄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其實通過傷害他來?確認感情這種事情特彆沒意思?……但是我偶爾也?會想要?給我自己一個機會。”

沸騰的人群似乎遠離了,冬月暄一舉穿過外層帳,趕到了天橋上。

她一眼就?看見了伊地知潔高。

對方正在打電話說著“隻要?出動非執勤的人與一部?分?的‘窗’就?能?辦到……”,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個紮著金黃色歪馬尾的詛咒師的刀尖已經徹底對準了他的腰側。

“嘭!”

巨響從?伊地知潔高身後響起,他吃驚地轉過身,手機上還有半截話沒能?打完。風吹起他的發絲,擦過他鏡片後的眼睛。

天橋上,他身後的欄杆赫然折斷了一半,露出一排巨大的豁口。

這顯然是被踹斷的!

他緩緩地轉過眼,看了舞動著尖刀的來?人一眼,想起了自己曾經被劫持,被槍口對準的感覺,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冬、冬月小姐。”

冬月暄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重麵春太的尖刀,然後翻了個麵,自己捏住刀尖,把?柄的地方對準伊地知潔高,遞了出去。

伊地知潔高又後退了一步,額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這是給你防身的。”冬月暄指了指豁口外,“要?殺你的是那個東西。”

伊地知潔高還是沒太敢接,目光往天橋欄杆的斷口下望去。

一個紮著單馬尾的、金黃色頭發的人躺在地上,旁邊是吐出的血和一顆被打碎的牙。

“他剛才要?殺你,隻不過被我一腳踢下去了,欄杆這個伊地知你不會說的吧?”冬月暄微微笑起來?,又把?手上的武器遞過去一點。

伊地知潔高瘋狂搖頭,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接尖刀。

不接他怕被捅死。

“你是悟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不會傷害你的。之前?的事情迫不得已,我很抱歉,畢竟要?算計悟,讓他最快憤怒的方式就?是拿你和學生的性命威脅他。”冬月暄走到豁口邊,“下一次,誰叫你往下看都要?小心,如果我是詛咒師的話,一把?將?你推下去就?可以了。”

伊地知潔高驚得往後連退了幾步,後腰抵在欄杆上,腿有點軟:“……謝謝你,冬月小姐。”

“如果遇到了詛咒師的話,請用那把?武器,無所忌憚地刺出去吧。”冬月暄靜靜地望著他,“這是最後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惡戰,所以不要?留情,不然你可能?會死。”

伊地知潔高站直了,扶了扶眼鏡,麵上露出一種堅毅來?:“我知道了。”

冬月暄轉過身,踩在天橋上,輕輕招了招手:“那就?,拜拜。”

在她一躍而下之前?,伊地知潔高忽然喊了一聲?。

冬月暄回頭。

“冬月小姐,武運昌隆。”他做了個咒術界致敬的動作。

冬月暄唇角勾出一線笑意,很淺淡,卻是真實存在過的。

她一躍而下,一腳重重地踩在重麵春太的胸口!

力度大到她都能?聽到重麵春太喉骨碎裂的聲?音。

對方眼球都要?瞪出來?了,冬月暄麵無表情地一腳徹底踩斷他的喉骨。

她看到他眼瞼下的紫色畫痕又少了一條,立刻明白了什麼。

重麵春太驚恐地望著她驟然可怕的視線。

一擊黑閃再一次貫穿了他的心口!

重麵春太再一次體會到了骨頭碎裂、臟器破損的感覺,他想要?反抗,對方卻沒給他反抗的餘地,手上變出一把?咒力凝聚的刀,仿佛像剔魚骨一般,粗暴又精細地一寸寸解剖他的身體。

想要?說話;喉嚨都是血,很快他就?要?真正死了。

“解剖原來?是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以後去問硝子借點醫學書?好了。”冬月暄的嗓音在重麵春太聽過來?仿佛地獄來?的惡鬼,令他連反抗的心思?都全然瓦解了,隻是想要?逃離。

可是一刀一刀,他完全沒有掙脫的餘地。

誰來?救救他……

“你不會是想著怎麼逃跑,有沒有人來?救你吧?”冬月暄笑了一下,笑聲?仿佛刮骨療毒的手術刀,毫不留情地蹭過他的骨頭,劇痛讓他額角暴汗,眼睫被汗珠浸透,“你殺死那些弱小者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反噬呢?”

紫色很快就?變成了最後一道。

“你殺了多少個人,我就?砍你多少刀吧,嗯?我有測謊的器具哦,說了假話就?砍平方倍的刀哦?”冬月暄又看了眼表,慢條斯理地摸了一下剛才紮大動脈的時?候,麵上濺到的一滴血。

金發詛咒師含淚說出了一個四?位數的數字,近乎絕望地等待漫長的活體解剖。

冬月暄正想要?精致一點地殺死他,卻瞬間感到了什麼,立刻快準狠地一道切斷了他的脖頸,讓他幾秒內就?斃命!

……又來?了一個惡心的東西。

冬月暄站起來?,仰頭看向那個留著妹妹頭、穿著和尚服的白發小孩。

這個倒不是她可以隻用體術就?弄死的東西了。

不過,沒關係,反正都會被她弄死的。誰讓這些惡心的東西都是五條悟終日忙碌的原因?呢。

冬月暄唇角牽出相當溫柔的笑意來?,身上爆發了屬於特級咒術師的強大咒力!

第84章 戀路十六夜·3

21:33, 天?橋之?下。

周圍一片的輔助監督已經被伊地知潔高通知緊急撤離,而伊地知潔高本人臨走之?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冬月暄,可是這種時候彆無他法, 留下來隻會徒添累贅。

伊地知潔高深呼吸一口氣保持鎮定。

當務之?急, 除了通知高專學生們、咒術界的咒術師們出來救場之?外,他希望能向?高層申請撤銷冬月暄的通緝令。

“裡梅, 詛咒之?王的走狗,”冬月暄微笑了一下,準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咒力叫囂著, “被你提前發現?了啊,那就?必須得把你弄死了。”

“冰凝咒法·霜凪——”裡梅麵色發沉,沒有多加猶豫,徑直開了最大輸出的招式。

漫天?的凍氣呼嘯而來!

冬月暄尚且有閒心情問?彩婦人形:“我記得你的術式有三種?吧?”

“疫病、人偶、淨化。”彩婦人形一一報出來,在報完的瞬間就?知道冬月暄已經想好了解決的方法, 忍不住感慨一句, “你真的很有天?分。”

“除了你, 好像沒有人把‘有天?分’這個詞安在我身上過。”冬月暄抬手,磅礴的咒力在體內流轉, 源源不斷, 仿佛永不乾涸的湍流, “在所有人眼裡, 我一直都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二?級而已。”

在五條悟的學生之?中,永遠無法比上最有天?分的乙骨憂太,永遠無法祓除特級咒靈, 永遠無法變成一級、特級。

很少有人聽?過她的名字,甚至在提到她的時候, 幾乎沒有人能想起她是五條悟眾多的學生之?一。

因為沒有天?分至此?,而且看上去陷入瓶頸、此?生就?和?諸多的咒術師一般無二?,永遠止步於?普通二?級。

寒冰的霜風刺下之?前,冬月暄的頭微微一偏,象征著人類史上最窮凶極惡的疫病的人偶浮出了身形,每一個麵上的油彩都花開來,朝著裡梅攻去!

而冬月暄本人似乎是被凍住了,纖長?的眼睫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裡梅見狀,卻沒有絲毫猶豫,不多加思量她和?彩婦人形究竟是什麼關係——千年前他就?見過彩婦人形,隻是他們從未兵戈相向?,而是陌路人互不乾擾,現?在他快準狠地決定斬草除根:“冰凝咒法·直瀑!”

浩大的冰錐層轟然砸下!滔天?的凍氣和?垂直的冰錐是尖利的刀,隻要她無法動彈,就?會被冰錐刺穿、被重力擠爆,血肉淋漓模糊一片——

而冬月暄隻是眨了眨眼睛,眨掉了覆蓋在眼睫上流轉的光,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下一秒,裡梅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術式無法維持,冰層發黑融化,他一下子往前撲在了地上,渾身痙攣、結膜充血。

……他甚至,開始懼怕自己的寒氣。他覺得好冷。

體溫在飆升,裡梅咬緊牙關,反轉術式瘋狂啟動。

可是,體內的咒力徹底空了。

連反轉術式都沒辦法立刻解救他。

高熱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後?頸被一隻腳踩住。怒火在飆升的體溫之?中泛濫,隻是體力仿佛被某種?怪物瘋狂吸食,以至於?徹底耗罄,沒有辦法反抗。

“把宿儺的手指全都給我吧。”冬月暄的聲音明明是平靜的,在裡梅聽?來卻越發像是地獄的惡鬼,“還有,你應該也知道宿儺肉身的所在之?地。”

——這個女人究竟想對宿儺大人做什麼?!

反轉術式極限拉爆,裡梅咬緊牙,感受著體內如江水般慢慢漲潮的咒力。

“嗯,你在想什麼啊。”冬月暄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當然是把所有的手指喂給悠仁,然後?讓宿儺和?悟好好地打?一架啊?最強之?間的對決總是有好戲看的吧?”

後?脖頸又被踩下去一截。

這具受肉身軀的後?脖頸快被這個女人踩斷了。

裡梅在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冬月暄和?他之?前見過的咒術師都不一樣。

那些咒術師因為保持著人性,所以總是沒有斬草除根的意識,手段也永遠想不到那些突破狹隘思維的、陰狠的招式。他們弱小到如出一轍,隻敢在一定的限度之?內戰戰兢兢地殺死咒靈。

而冬月暄在他看來,不算“人”。

從她真心實意的“最強之?間的對決”中來看,他就?知道她對普通人的生命其實沒那麼在意,又或者?說,她身上保留著一部分的人性,但那隻是對“產生過感情”的人類保留的,其餘的人完全無所謂。

她是真的可以做到,虐.殺咒靈,甚至是同為人類、但站在相反麵的詛咒師。

她沒有那些可笑的人性。

頸骨似乎碎裂了一些,裡梅忽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腿,死死地——

“冰凝咒法·直瀑。”

疫病產生的劇烈毒素被他集中起來壓縮在左手的整條手臂上,其餘的地方因為反轉術式的流動而漸漸恢複了不少,咒力也開始慢慢充盈。

巨大的冰錐貫穿了冬月暄的腿骨,濺開的血花染紅了裡梅如雪般的發絲。

裡梅伏在地上,“嗬嗬”地笑起來。聲帶受損,他說不出什麼話?,嘴裡一股股血液淌出,和?冬月暄小腿上的血最終在地麵上彙到一起。

冬月暄下一腳,就?用那隻被狠狠刺傷了的小腿,用力地踩斷了他的喉骨!

刹那間鮮血如注,將冰錐徹底染成了迤邐的豔紅色。

“沒關係,我知道你現?在死不掉。”冬月暄仿佛感覺不到痛,隻是微微地蹙了蹙眉,“你隻能選擇告訴我,不然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找虎杖悠仁,直接把宿儺淨化掉。”

裡梅的麵孔一半被壓在地麵上,被粗糲的地表擦出了血痕,而他沒說話?。

“你以為‘淨化’隻能開展一次嗎。”冬月暄把冰錐拔掉,抵在裡梅的耳骨上,輕輕柔柔地威脅,“你們太小看乙骨憂太了,他可是天?才啊,完全可以複製淨化的術式,可以把你在意的宿儺大人的手指,一根、一根、一根地淨化掉,從此?世間再無宿儺啊。”

劇痛攫住了裡梅,血液漫上眼球,理智在痛感之?下難以保持,“一根一根”“再無宿儺”挑逗著他的神經。

他知道宿儺無法如此?輕易被淨化——但絕對不是可能性為0。

任何會威脅宿儺大人的可能性,他都必須先一步抹除。

他在地上勉強比出一個“成交”的手勢-

同一時刻,九十九由基趕到戰場。

羂索和?乙骨憂太打?得周圍變成了一片廢墟。而乙骨憂太需要考慮會不會傷害到周圍人,但是羂索無需考慮,因此?,兩人之?間仍然處於?相當焦灼的狀態。

布滿冰藍色眼睛的獄門疆沉沉地砸在地麵上,沒有人能抬起。

獄門疆之?內,幽綠色的光團在空氣中沉浮,奄奄一息的特級咒靈還在竭力支撐著,隔著整個獄門疆,維持著咒物之?外的另造結界,同時和?五條悟對話?。

對方一開始如發怒的獸類,眼神凶狠到看上去幾乎要把這一切撕碎,冰藍色的眼瞳裡承載著滔天?的怒意;

他很快就?看出了鏡姬並不是實體在此?,留在這一處和?他對話?的不過是一縷魂靈,薄薄的,仿佛一吹就?會斷掉。於?是這個時候反倒是平靜下來,冷淡地看著眼前的特級咒靈。

“所以?”五條悟拋出一個反問?,六眼詳細地掃過周圍。

枯骨成堆,但意外沒有什麼惡臭的氣味。

按照羂索的意思,獄門疆內的時間流速基本為零——

不對。

六眼敏銳地捕捉到破綻。

這裡不是獄門疆。

但這些白骨都是真的,這邊曾經死過無數的人。

五條悟冷冷地站了一會兒,腦海裡又閃過了剛才的場景。

在發現?自己暫時沒辦法幫上忙了之?後?,他似乎才有空悲傷。方才被擠壓的濃烈痛苦在這種?時候忽然具象化了,他覺得胸腔作痛到仿佛被開了口?子,心臟和?掩藏的蝴蝶被一起扯出來,共同沉眠於?地底。

他在這種?時候也沒有很放鬆地做出明顯的深呼吸動作,大概是每一次呼吸都會讓他想起她。

很奇怪。追殺已經一月有餘,這一個月裡輾轉反側,確實擔憂過她會叛逃,確實也有極偶爾的瞬間想著真的叛逃了就?隻能他來親自動手。那個時候其實也是痛的,但他似乎明白自己“總有一天?會把她帶回來”,所以那個時候並不感到真正的孤獨而帶來的痛苦。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在獄門疆內特級咒靈另造的結界,打?破之?後?是不是至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出不來的獄門疆。

他想到冬月暄的屍體靜默地躺在血泊裡,沒有人會為她收斂屍骸,她安靜而孤獨地躺在那裡。

五條悟擺出術式的起手式。

紫紅色的光暈出現?在指間,他開始積蓄力量。

“等?等?!”鏡姬尖叫一聲,尖叫完之?後?捂著心口?大喘氣,“你彆動不動就?亂來啊!”

雖然隻有一縷遊魂,但確實是具備人類智慧的特級咒靈。五條悟側眸望著她,隨即把手掌心的[茈]對準了她。

“是冬月暄拜托妾身救你的!”鏡姬快速地拋出一個最重要的保命點,“你現?在出不去的,毀了妾身的鏡之?迷宮就?真的會導致置換失敗了!那樣你才是真的被鎖在獄門疆裡沒辦法立刻出來了啊喂!”

[茈]沒有消失,顯然就?是對她說的話?一句也不信。

鏡姬有點擔心她把後?麵的話?說完之?後?,會被五條悟瞬間秒掉,雖然她大部分魂魄都已經在獄門疆內了被打?死也沒什麼關係,但既然立下了束縛,該說的還是要說:

“之?前那些事情必須得說清楚,你要不然還是等?妾身說完了再做決定……?鏡之?迷宮到時間點會把你放出來的,妾身事先立下過束縛了,無法反抗的。”

“首先要說明的是,妾身和?腦花,哦不,就?是羂索不是一個立場,跟冬月暄也不是一個立場的,妾身隻和?姐姐在一起。姐姐就?是你看到的那些人偶的締造者?。

“最開始幫助羂索也隻是為了找人而已。姐姐說自己有個極有天?賦的人類徒弟,想在臨死之?前找到她,不過確實忘記性彆了……咒靈不怎麼在乎性彆。然後?來到東瀛這邊的時候,姐姐就?遇到了真人,發現?真人的人形就?是她之?前隨手給予的,想著乾脆多幫一點自己的孩子吧……真是討厭啊,姐姐的注意力沒有完全在妾身這裡。

“後?來,姐姐推斷出來,那個叫‘九條澤哉’的才是她的徒弟,但目前沒辦法找到他。後?麵在羂索的要求下,妾身順利地捉住了冬月暄,姐姐發現?了冬月暄身上有微弱的、幾乎要熄滅的人偶師天?賦。她以前似乎跟冬月暄認識,然後?也沒想著找九條澤哉了。”

鏡姬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覷著五條悟的神色,見對方沒有任何的表情,有些摸不準他的想法,但還是硬著頭皮把後?麵的話?說了,一邊說一邊想,人類的感情果然很複雜,冬月暄真的是個狠人:

“冬月暄在被捉住之?後?知道了計劃嘛,其實姐姐本來想網開一麵放她走的,但是她說……嗯,雖然她並不在意普通人怎麼樣,但如果普通人死了,如果你的學生和?同僚死了,你大概會很難受……然後?她也沒走了,她想要徹底毀掉羂索的計劃。

“那些人都是妾身殺的啦,怎麼樣、靈魂複刻術很厲害吧——人類真的很奇怪啊,她自毀傾向?好像還蠻嚴重的,所以肆無忌憚地兌換生命讓妾身幫你出去什麼的,估計這麼做的時候她也挺開心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鏡姬明顯感覺到五條悟身上爆發出了極其恐怖的氣息,壓迫感大到這是她活了上千年之?後?為數不多地感覺到“這回死定了”的時刻。

“她托我說,你算是她留給人間的最後?遺書了吧,能最後?幫上你一點,她其實感覺蠻開心的。”

鏡姬用棒讀的口?吻背完了冬月暄交代的話?,然後?默默地觀察著五條悟的反應,準備把實時情況轉播給彩婦人形和?冬月暄。

牙白,五條悟好像不太對勁,不會是發現?她在很高明地騙人了吧——

五條悟把手覆蓋在雙眸上,停頓了好幾秒。

鏡姬屏住呼吸,努力維持著鏡之?迷宮。

過了幾秒之?後?,五條悟放下手,麵色重新歸於?平靜。

鏡姬確定他的眼尾有一點點的紅,看上去倒像是被他的手指摁出來的,登時有些失望。

什麼啊,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她還以為人類的感情就?是大哭大笑捶胸頓足懊惱變瘋子……

但是什麼都沒有嘛。

人類真奇怪啊。感情也真奇怪啊。

“乙骨憂太和?九十九由基都是冬月暄幫你叫的,現?在兩個特級鎮場羂索應該會死吧;你的咒術師同胞已經出發救場,不過高層的老頭子那邊倒是渾水摸魚意圖把你們一起弄死吧,前不久你們才捉到了高專的叛徒之?一不是嗎。”

鏡姬無趣地交代了一下大概的信息:“哦對了,你出來之?後?大概需要跟恢複空前實力的宿儺打?一架,打?輸了全人類一起完蛋;打?贏了就?美好結局吧——”

她想起冬月暄的計劃,補充了一句:“不過好心提醒一下,就?算打?贏了宿儺,也彆大意吧——你大概要迎接最後?的暴風雨了。”

話?說得意味不明,聽?起來真假摻半,而五條悟始終沒有改變過術式的起手式動作。

“說完了?”五條悟問?。

鏡姬:“說完……等?——!”

她警覺地太遲了。

話?沒能說出口?。

連慘叫都沒能喊出聲,那縷遊魂就?像火柴上的最後?一片昏昧的火光,“簌”地一下熄滅了。

鏡之?迷宮劇烈地晃動了一會兒,自天?花板上倒吊下一個閃動的數字。

這大概是時間。

上一次站在這裡的時候,他看到了冬月暄的回憶。

這大概是她故意給他看的。

當時還不明白她故意引他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

……原來是在交代未儘之?言嗎。

四下無人,隻有累累白骨;在無人的空間裡,沒有人需要他奮不顧身地一次次把摯愛放在第二?位去拯救,沒有人打?擾他;他終於?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可以發呆回憶了,儘管是相當短暫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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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0,釘崎野薔薇、新田明、虎杖悠仁、伏黑惠、豬野琢真一行人找到布帳咒術師,伏黑甚爾重現?。

21:43,“禁止咒術師入內”的帳順利解除,伏黑甚爾擊殺尾聲婆婆,又過了七分鐘,伏黑甚爾成功擊殺陀艮,而分頭行動的虎杖悠仁遇到脹相,展開鏖戰。

同一時刻,冬月暄拿到了裡梅手中宿儺的所有手指,並取走宿儺的肉身,在殺死裡梅之?後?,靜靜潛伏在虎杖悠仁和?脹相的戰場附近。

脹相觸發不存在的記憶,得知虎杖悠仁是自己的弟弟後?,崩潰逃離,留下了昏迷的虎杖悠仁。

“……你知道他們是兄弟?”這下連彩婦人形都驚訝了。

“我也很意外……”冬月暄收回鏡姬那邊實時傳遞過來的、和?五條悟有關的情報,眼神晦暗不定,“我本來隻是大概預料到他會昏迷而已。”

時間緊急,鏡姬的殘魂被祓除,鏡之?迷宮能拖住的時間隻剩下最後?五分鐘,冬月暄往前踏了一步,卻意外看見了兩個女孩子。

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

她記得很清楚,夏油傑在百鬼夜行的前夕,曾經帶著這兩個女孩子來高專發過戰書。

冬月暄往前踏出去一步。

“誰?!”枷場菜菜子一把攬住枷場美美子的肩膀,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是我,冬月暄。”冬月暄在轉瞬之?間就?想明白了這兩個女孩子來到這裡的理由,“你們是為了找宿儺奪回夏油傑的身體?”

目的被戳穿,枷場菜菜子眼神凶狠,立刻舉起手機對準冬月暄要按下去。

但再怎麼說,也是後?麵十一年人生被好好寵愛著長?大的女孩子,作戰方式太過稚嫩莽撞。

冬月暄在這一刻微妙地站在了兩個女孩子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最最最心愛的、曾經拯救她們於?水火的夏油傑死後?身體被踐踏作惡,羂索做的一切都要由夏油傑擔任罵名,而身軀被令人作嘔的腦部組織占據,是這兩個被夏油傑溫柔地養大的女孩子絕對不能忍受的。

說她們來到戰場莽撞也好、有失理智長?遠的考慮也好。

但她們才十五歲。

她們那麼、那麼愛她們的夏油傑,那樣近乎相依為命的感情,作為被五條悟拯救過數次的冬月暄非常理解。

換成十五歲的冬月暄,要是知道五條悟的身軀被霸占,也會義無反顧來到這個地方的。

哪怕弱小,但絕對要反抗。

“宿儺不會幫你們的。”冬月暄開口?,“對他來說,殺人隻是享樂而已,他沒有什麼大義理想,隻是純粹地為了有趣的東西為了力量而戰。而且,他最討厭彆人不自量力地命令他抑或是請求他。”

也許是她這個時候說話?的語調太過溫柔了,兩個女孩子微微放下了警惕,雖然手機仍然舉著,對她說的話?也半信半疑。

但她們也不是傻子,尋求宿儺的幫助也隻是走投無路。

“……你會幫我們嗎。”枷場美美子突然問?。

“美美子!”這個時候反而是枷場菜菜子提醒她不要上當。

“可以。”冬月暄說,“但是有條件。除了要你們手上所有宿儺的手指以外,還需要——”

她頓了一下,知道儘管虎杖悠仁昏迷了,他身體裡的詛咒之?王或許還是聽?得見的。

說不上是不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還是因為看到了那種?濃度的愛意,她偶發善心:“你們不要插手接下來的任何事情,在最外層的帳附近幫忙擊殺低級咒靈就?可以了。”

“你真的會答應我們?”

“可以立下束縛。”

就?算不立下束縛,冬月暄也是絕對會去做的。因為夏油傑是五條悟唯一的摯友。

半分鐘後?,束縛成立,冬月暄拿到她們持有的全部手指,再三強調她們宿儺會蘇醒,她們務必待在安全的地方。而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撤退,臨走之?前對她連著道了很多聲謝。

冬月暄凝視著虎杖悠仁的麵孔。

這個年輕的、充滿活力的男孩子究竟有多天?使,她其實從伏黑惠那裡又聽?到過一句。

他對不曾喜歡過的女孩子也那樣溫柔。

他沒有這個年紀的男生擁有的陋習,也很尊重每個女孩子。

她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持以輕微的歉意,但同時也知道,這是把虎杖悠仁未來可能遭遇的痛苦徹底拔除的根本做法。

冬月暄深呼吸一口?氣,立刻開始喂她目前擁有的全部手指。

手指喂完,她勉強喂下去了一部分肉身,發現?虎杖悠仁難以吞下之?後?,沒有遲疑,將剩餘的肉身也放在它的身邊,立刻就?走。

幾乎是她剛剛離開的那一瞬間,感知到詛咒的氣息波動的漏壺就?出現?了。

他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場景,被壓製的恐懼感幾乎要讓他腿軟。

……該死!宿儺容器不知道被什麼人一下子喂進去多少根了!

旁邊那個像乾屍的又是什麼?

——不管了,就?算他會直接被宿儺殺掉,他也要為了最終理想而戰。

在此?時此?刻,他身為“漏壺”的意義不再重要,百年之?後?在荒原上大笑的並不必是他;而他作為喚醒宿儺的唯一人選的意義重於?泰山。花禦已死,陀艮已死,而記得他們的他也即將死去。他們是構建真正人類的橋梁磚瓦,他為自己和?同胞們驕傲。

手指被漏壺顫抖著手喂下去。

一根、又一根。

19根,加上部分的肉身。

躲在極遠處的冬月暄記數,記完之?後?立時馬不停蹄地趕回獄門疆處。

快要沒有時間了。

而且,果然還差了一根,如果情報正確的話?,那一根應該在五條悟的某個學生身上……而具備保管手指能力的,毫無疑問?就?是前幾個月曾經前往國外尋找黑繩的,乙骨憂太。

她必須在五條悟和?宿儺打?起來之?前,說服乙骨憂太將手指在正確的時刻交給宿儺。

而她也得想辦法避開和?五條悟的見麵。

22:05,鏡之?迷宮解散,五條悟出現?,被趕到現?場的枷場姐妹告知宿儺即將蘇醒,以及宿儺的具體地點。

乙骨憂太和?九十九由基讓他立刻前往,不必在意他們,因為勝負即將分出。

五條悟立刻離開,離開前若有所覺地回望一眼。

在確定五條悟離開之?後?,冬月暄出現?。

戰勝的乙骨憂太一刀紮在長?著牙齒的腦花上,喘著粗氣,額角全都是汗。反轉術式讓他身上巨大的貫穿傷口?修複。然而他沒有多做休息,而是打?算前往宿儺所在處輔助五條悟,徹底擊潰詛咒之?王。

他在邀請九十九由基之?後?,對方蹙眉,最後?搖了搖頭:“我必須趕往天?元那邊。”

“乙骨同學。”冬月暄走到他身邊。

乙骨憂太訝異地望著她——他見到過冬月暄血淋淋的“屍體”,而眼前的冬月暄身上的氣息變得渾濁不堪,雖然他能感覺到變成了“特級”,但似乎跟咒靈分不開關係,於?是他立刻擺出作戰的姿勢。

“我是真實的冬月暄,死的那個才是假的。”冬月暄輕描淡寫,語速卻很快,“沒有時間了,請立刻展開你的領域,複製我的‘淨化’術式。”

“淨化?”

“我知道你那裡有宿儺的最後?一根手指……”她簡要地交代了一下前因後?果,“必要的時候喂給悠仁,然後?在悟打?敗宿儺之?後?,立刻進行淨化,包括他沒有食用完畢的軀體。”

“冬月老師,那你呢?”

乙骨憂太望著尚且算是遊刃有餘、成竹在胸的冬月暄,也意識到,打?給他電話?的並不是五條悟,而是冬月暄。看起來,一切儘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儘管她這麼誠懇地和?他交流“淨化”,他還是不能完全相信她的無辜。

她身上有太多謎團了。

“我啊,”冬月暄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是去撈回彆的孩子了。這群孩子裡,誰沒能活下來,悟都會傷心的吧。我應該也會的。”

過高的共情能力讓她為了自我保護而變得極端冷漠,到了現?在,也算是露出了為師長?的溫柔和?強大一麵了。

“乙骨同學,還記得我說的嗎?我想要有人能站在悟的身邊,和?他並肩作戰,而你是當之?無愧的天?才。”冬月暄說,“我和?悟再之?後?還有私人的事情要自己處理,所以在勝負未分前,請不要告訴他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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