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圓光(1 / 2)

寧澤木了。

或許是在野外被妖物驚嚇太久後反應有些遲鈍,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張警官這句稀奇古怪的提示是什麼意思,然後下意識想要開口否認。但話還在喉嚨裡打了個轉,隨即又想起了組織不許泄露任務細節的規矩,舌頭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一瞬間的猶豫後果相當嚴重, 張警官臉上已經換了一副怪異的了然之色。他欲蓋彌彰的乾咳了兩聲, 語氣非常僵硬:“……先把人送到樓上吧, 上麵還有空房間和熱水,我等會叫人給你送點藥來。”

在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張警官猶豫了片刻,終於額外提醒了一句:“你——你小心注意一點。”

等上樓進了房間,看到粉紅色的天花板下心型的雙人大床,以及床邊用絲綢和緞帶裹著的各類不可言說的小工具,寧澤才明白了張警官那個要命的猶豫。

——你說你一家開在荒郊野外的破旅館,還玩什麼情侶酒店的小調調?

·

寧澤將陸卿放到了床上, 摸出電熱水壺熱上了開水。他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陸卿的額頭,覺得仍然是驚人的滾燙, 不由得有些發愁。他對陸卿的那些道術當然是一竅不通, 但施法之後表現出這樣的異常,顯然不是什麼吉兆。

寧澤歎了口氣,打算找點涼水物理降溫。誰知剛剛起身, 就聽到窗台上咚地一聲巨響,夜色中突然竄上來一隻又肥又大的狸花貓,直起身子憤怒的拍打著窗戶:

“喵喵喵喵喵!”

寧澤仔細一看, 不由大為驚喜:“狸先生!”

先前他和陸卿將狸先生交給那個笨蛋女鬼,一麵是為了套取情報,另一麵也是為了狸先生安全考慮, 免得逃亡中這隻貓被妖物順手收拾了。現在看到它安然無恙,寧澤自然是相當高興,趕緊上前打開了窗戶。狸先生從縫隙中一躍而入,半空中尾巴橫掃,啪啪給了寧澤兩個耳光。它咚地一聲四腳落地,弓著後背炸毛:“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寧澤被大尾巴扇得頭暈眼花,拍拍肩膀抖掉貓毛,一抬眼就看見狸先生那根毛茸茸的尾巴上綁著的幾個蝴蝶結,辯解的話一下子就咽了回去。

雖然狸先生的□□安然無恙,但精神上遭受的創傷似乎不小……

寧澤隻能乖乖閉上嘴,低頭任由狸先生罵罵咧咧喵喵了半天。好容易狸先生罵累了,翹著尾巴跳到了床上,歪頭打量兩眼之後,突然伸出爪子來撥弄了一下陸卿的麵頰。寧澤抬頭瞥見,趕緊出聲阻止:

“不要——”

話音未落,狸貓已經喵喵跳走。床上陸卿的睫毛微微顫動,突地睜開了眼睛。

他一動不動的凝視著粉紅色的天花板,清澈的眸子已經被高熱灼燒得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球。好像過了很久,陸卿才緩慢開口:

“……這是哪裡?”

“我們已經躲進旅館了,現在很安全。”寧澤立刻走近:“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難受?”

陸卿沒有說話,隻是緩緩轉動著眼珠。那一瞬間他仿佛相當茫然,片刻之後才漸漸浮現出了然的神色。陸卿閉了閉眼睛緩了一口氣,終於積蓄出了可以說長句子的力氣。

“我——我感覺還好。”他低聲喘息:“不過,不過不能在這裡長留,我們得知道妖物在乾什麼……”

哪怕虛弱得不能轉頭,陸卿也能察覺到寧澤的憂慮與懷疑——自己這副虛弱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實在怎麼看都不像是“感覺還好”。但如果要說真實感受的話,陸卿也不算是騙人:他的確感覺還好,既沒有痛苦發熱也沒有虛弱癱軟。更準確來說,他幾乎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是請神術最大的副作用。從神靈處降下的強大力量讓施術者在短時間裡所向披靡,卻也破壞了魂魄和肉\\身的聯係。陸卿現在的“虛弱”並不是肉\\體真出了什麼毛病,而是聯係被嚴重破壞後,魂魄已經無法控製肉身的險惡征兆,所謂的“魂不附體”。

但這個理由要想仔細解釋,已經完全超越了陸卿現在的體力。他隻能閉了閉眼睛,緩緩道:“我身體沒什麼問題,就是——用不上力氣而已……”

寧澤深深地皺了皺眉,猶豫了片刻之後他走了過來,伸手在陸卿肩膀上輕輕一按。

陸卿積蓄的力氣已經耗完,本來隻能盯著天花板發怔。但寧澤這輕輕一按後,他的睫毛卻迅速顫抖了一下。

——他的肩膀上傳來了一絲微妙的酸痛!

肉|體能夠感知到酸痛,意味著魂魄已經建立聯係,請神術的後遺症正在迅速減輕。陸卿驚異之極,脫口道:

“你——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寧澤看了看陸卿的臉色,輕聲道:“這算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按摩技巧。在另一個狀態下,我的兩條腿是動不了的,醫生也說生理上完全正常,但無論如何就是使不上勁。後來我和‘他’摸索了好久,找到了一點法子,可以緩解一下問題……”

他頗有些尷尬的頓了一下,隨後說道:“這也是剛剛才想到的。就是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隻能呃——試一試吧。”

陸卿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瞪大了:他肩膀的酸痛正在逐漸擴大,隨之而來地卻是緩慢恢複的力氣,他甚至感覺自己能勉強抬起頭來。

這玩意兒真的有用!

但這玩意兒怎麼會有用?陸卿熟讀道書,知道請神術的後遺症相當難纏,就算是用上最頂尖的藥材悉心調理,都得橫在床上軟它個大半年。如果用按摩就能緩解問題……簡直聽起來像是朋友圈民科。

但陸卿可沒體力詢問什麼原理了,隻能眨巴著眼表示迷惑。寧澤細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確認這自創的按摩真有點作用,於是伸手繼續揉捏陸卿的肩膀,而後沿著穴位漸漸往下。但僅僅按捏了幾下,陸卿就知道剛剛寧澤為什麼會一臉尷尬了——這自創的按摩技巧招招都往腰側、下腹和胸前招呼,按動的力氣也是軟中帶硬輕重適宜,說是按摩倒更像撩撥……要不是陸卿的身體已經癱軟得毫無知覺,搞不好真會出什麼反應——比如笑得滿床打滾。

但這按摩確實頗有作用。陸卿感受著各處螞蟻齧咬一樣的酸麻,乾脆盯著天花板放空自我。

寧澤坐在床邊揉捏著光滑的肌理,感受著肌膚下精瘦肌肉顫動的熱力,覺得半隻手臂都在隨著動作發熱,漸漸已經要熱到心臟裡麵。他趕緊將目光從陸卿唇角泛起的紅暈上移開,心知自己必須得找個話題轉移一下注意力了。

“你——你剛剛說,”他咳嗽了一聲,覺得耳朵在灼燒,“我們得探查一下妖物的動作。怎麼探查?”

陸卿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不由露出了個苦笑:“那是我剛剛醒來迷糊了。現在我連扔乾草占卜的力氣都沒有了,哪裡談得上探不探查。”

寧澤仔細想了想。他當然不懂什麼占卜,但之前好像知道過一些更簡潔的法術。

“我聽白城說,不是有個什麼圓光麼?”他低聲道:“聽起來操作不難。”

“……水鏡圓光術啊。”陸卿閉了閉眼睛:“那東西倒的確很簡單,但也得運氣念咒啊。我現在隻能躺著,運不了氣。”

“你運不了氣我來。”寧澤脫口而出:“我馬上去準備水。”

說著他已經站起身來。陸卿本來想開口解釋一下一般人念不了咒,但句子太長實在懶得耗力。隻能看著寧澤端來一盆清水,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邊。他無聲籲氣,心想這玩意兒反正沒有什麼副作用,隨便試試也行。

“咒語是婆珊婆演底。”陸卿道:“念咒時要虔心祝禱,你可以試試。”

“婆珊婆演底?”寧澤凝神念了一句,隨後道:“好簡單啊。”

陸卿眨了眨眼睛:這種咒語當然非常簡單,但真正的麻煩卻在於怎麼念咒。道術中吐納運氣調理的功夫,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夠速成的……

誰知一念未完,他就瞥見盆中的清水微微晃蕩,竟然隱約浮現出了一副朦朧的畫麵。寧澤低頭一看,登時大喜:“成了!這麼簡單?”

哪怕陸卿躺在床上有氣無力,陸卿仍然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咒語居然能一次生效,這小子哪裡來學會的運氣吐納?或者這人竟然有無師自通,天生真氣的能耐?難道——難道,自己低估了這個看起來有點咋咋呼呼的毛頭校霸,他居然是在扮豬吃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