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認上(1 / 2)

定好計劃,李大牛吃完飯,倒是睡不著了,恨不得盯著衣箱到天明。

“睡覺。”何桃花借著透著窗戶鑽進來的月光,望著就差跟惡狼一樣雙眸幽幽的孫子,難得強勢,“大牛,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輪流守著。”

“咱們也得輪流睡。睡飽了才有精力!”

“想想逃荒的經曆!”

“咱們必須得保證自己精力充沛!”

聽得傳入耳畔聲聲的勸說,李大牛摸著枕頭下枕的斧頭。原本逃荒的記憶,他都漸漸忘卻了,但隨著跟祖母相依為命後,又硬生生逼著自己想,絞儘腦汁的想起來,想起救命的招想起活命的生存道理。

就這樣想著想著,以致於他倒是覺得過往小心翼翼求生的經曆都如蜜一般甜。畢竟那個時候,他隻需聽命行事。

不像現如今,得自己撐起一個家!

何桃花看著巋然不動的李大牛,乾脆彎腰摩挲被子給人蓋上:“老年人覺少,我守後半夜,反倒是還能多睡一會兒。”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大牛也不想何桃花擔心,逼著自己閉上眼睛。

逼著自己睡覺。

當然也估摸時辰醒來。

說來經過摸索和試驗,他發現隻要在睡覺之前默默對自己念叨幾遍,這腦子就會有反應,就會做到什麼時辰醒來。

等後半夜,李大牛反過來催促要何桃花說話算話,睡覺。

而後自己看著一束月光漸漸變成一道耀眼的陽光,照亮滿屋。

一等晨光出現,李大牛是小心翼翼敲響隔板。聽得何桃花一聲回應後,他才去忙著生活做飯。

吃過早飯,祖孫兩就將所有的家當一番偽裝,又將糕點裝的嚴嚴實實,帶上難上一套難得齊全的衣服。而後便翻山越嶺去四方村。

雖然不同鎮,但若是走山路的話,倒是路程能夠減少一半,兩個時辰便能夠到。

祖孫兩一口氣不敢歇,等瞧著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自己眼前,才齊齊鬆口氣。

在拾掇院子的大伯母看著冷不丁出現的祖孫兩,神色一怔。望著兩人如出一轍青黑的眼眶,她下意識的開口問:“春耕出事了?王家下作的鬨你們?”

“不是。”李大牛飛快道一句:“大伯母,大伯在家嗎?有要緊事!”

“在田裡看秧苗,”大伯母回答了一聲,喊了自家小兒子三木去換在地裡忙碌的丈夫回家,“彆給我偷奸耍滑,盯緊了稻苗!”

李三木迎著自家老娘凶神惡煞的表情,趕忙應下。

兩炷香過後,歸來的李嘉興看見李大牛掌心的小銀元寶,都呆了。

等聽完人的訴說後,心疼的臉都抽了一下:“十兩,那……那書吏拿走了一半?還張口要一兩銀子買瓜果?咋不直接去搶啊?”

“你胡咧咧什麼?”大伯母嗆了自家丈夫一句:“彆忘了,你育苗都被人嫉恨的偷了一角,得大毛跟你輪流守著。三嬸他們能守嗎?”

彆說流民聚起的村落了,就是在老家時,也有些偷奸耍滑的,自己不肯好好伺候秧苗,東家薅一把,西家挖一角。年景好的時候罵兩句,也就算了。但眼下就得時時刻刻盯著,否則有人就欺生。他們家壯勞力還能安排安排,可三房就祖孫兩,要是耗在田裡,身體都能徹底垮了。

也因此,他們一家私下討論了兩句。若是家裡還有盈餘,倒是可以送些秧苗過去。畢竟今年開始不收稅,日子過得下去。

琢磨著大伯母忍住心口疼,憋著氣道:“這錢孝敬的還是值!”

“大牛他們還得靠山靠集市補貼家用。這錢該給!”

李嘉興聽得秧苗被偷這戳心肝脾肺腎的例子,倒是麵色又變了一下。他有手藝,家裡也算有些家底。因此算村子裡率先將茅草房變成青磚房的。客觀而言,隻建了堂屋。相比老家,這房都算落魄的。

可在這個村子裡,也是略有人羨慕嫉恨的。

有村長管著,乾不出傷天害理的大事,但平日搶水堵水,甚至眼下育苗關鍵期揪一把苗這些惡心人的事情卻是乾的出來。

“也對。是我先前想岔了。”李嘉興歎氣。

瞧著自家當家愁容,似還在心疼的架勢,大伯母倒是緩過兩分,不心疼錢了。她男人就這德行,但好在也能聽得進話,也會樂意反省。

跟村子裡那些耀武揚威,執拗的男人不一樣。到底是讀書的,知道懂禮。換個角度想想,那些書吏也讀書,也知道好賴,還指點大牛怎麼辦呢。

將自己感慨的角度說了出來寬慰何桃花莫要心疼錢,而後大伯母看向眼前的銀子的眼神,熱切了兩分:“三嬸娘,大牛,按禮說你們眼下剛緩過來,該留點錢防身。但這銀子著實好看,我就收下了,給孩子們一人一個當傳家寶,激勵他們好好讀書。讀不了書,照這樣子雕花做手藝都成。”

“沒錢倒好。”何桃花笑著:“這麼多錢,就我們兩個。萬一其他人不信國公爺隻給了這些賞銀,半夜摸到我們家,都沒法對付。”

李大牛也鄭重點點頭:“大伯母,我們輪流守著,都不敢睡太踏實了。”

聽得祖孫兩這句句寧可窮也要還錢之意,大伯母倒是心疼了兩人幾分,笑著道:“還有一個給大牛留著,娶媳婦的時候大伯母給你,顯得伯母也豪氣!”

“當然也讓你大伯長長記性。彆想著家裡有錢了又對著某些族人擺闊。”

李嘉興:“…………”

“不過這些糕點我們不能要。”大伯母無視自家丈夫帶著幽怨的眼神,目光看向屋內八仙桌上精致的,自己都沒看過的糕點。

要知道,她十年前也是族長兒媳婦,理正兒媳婦,能天天吃雞蛋的“少奶奶”。可這雞蛋糕柔軟蓬鬆的,據說還是皇後研發出來的。

一塊就要半兩銀子呢。

“要不……要不就用這些請人?這糕點肯定比瓜子果仁這些好啊。”

“你還說我不懂孝敬?”李嘉興瞧著自家媳婦這會肉疼,一臉節省的架勢,氣道:“要是讓人知道是貴公子吃剩下的,豈不是給大牛招惹是非?”

“要我說咱們朝祖宗供奉一下,然後就吃了吧。”

“彆等放壞了。”

“那不是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大伯母一噎,又忍不住看向糕點,吞咽了一下口水:“這看著就香的,萬一咱們吃叫山豬吃不了細糠怎麼辦?”

李嘉興倒是不容置喙,“供奉祖宗後,等我們辦事回來後再吃。”

“一人一小口,也嘗嘗鮮。”

說完後,李嘉興倒是擺出一家之主,一族之長的魄力來,帶著李大牛去自家供奉的牌位前,認真叩拜。

雖分了戶,不少原本宗祠的神位都由各房帶走了。但他們到底是族長一脈,祖宗的神位都是在他們家的。

所以也該讓祖宗知曉,他們雖然沒找到貴人,但卻有孩子跟貴人說上話了。

四舍五入的,也算祖宗保佑了。

叩拜後,李嘉興也帶上難得見客穿的衣服,便驅趕自家的驢車往縣城趕。

大伯母想了想,也急急忙忙上車,“購買那麼多東西,到時候得砍價。實在不行要個添頭!”

邊說還給丈夫使眼色。

留祖孫兩吃晚飯,她是樂意的。但怕兩人不樂意!

李嘉興見狀,揮鞭飛快。

一個時辰後,四人便進了縣城。

兩大男人倒是找了僻靜的角落,換上見客的衣服。何桃花和大伯母還討了一盆水,給兩人擦擦汗珠。

李大牛帶著李嘉興去找了文叔,又一番感謝過後,問了具體的人數。而後便是大伯母和何桃花一唱一和大殺特殺。

備齊全了六樣禮糕,一一送過去。

清潔工看著齊齊整整的禮,倒是滿意笑笑:“大牛倒是客氣了。”

“真不愧是能出國公爺的家族,倒是懂禮的。族長瞧著倒是個文氣的!”

集市上的攤販就算想捏酸兩句,問幾句到底賞錢多少,但轉眸間瞧著一身長袍,據說是李家族長的李嘉興,到還是止住了泛酸的話語。

這縣城誰不知道啊,護國公家眷停留多月,就是等國公爺忙完公務,尋親呢。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護國公肯定會召見族長啊!

族長知道自己這一刻也有些狐假虎威,但他也的的確確是焦心啊。更彆提長袍都穿了!於是他厚著臉皮去衙門問了問尋親的事情。

“族人也有些想要返回祖籍。可又怕錯過了信息。因此小民厚顏來求個指點。”李嘉興邊說送上特意買的禮盒裝,將李大牛在集市上的遭遇訴說了一遍。

“眼下國公爺都到濱城了。”

按理說國公爺這麼大人了,總該知道自己小名叫什麼吧?甚至要尋親,一句話吩咐下去,他這個族長肯定會被連夜叫到人跟前啊。

“皇上皇後體恤百姓,製作天下野菜圖譜。”書吏朝北一抱拳,“說句不客氣的,你們這些昔年逃荒的可曾因誤食毒野菜而死?”

李嘉興麵色一白:“這……這……”

“國公爺乃是農戶出身,不忘本。他眼下正忙著這事。等忙完了自然會休假。”書吏肅穆著:“你們還盼著國公爺公私不分嗎?”

“這……這小民自然不敢。”李嘉興冷汗涔涔,連連叩首請罪:“是小民粗鄙。”

書吏瞧著就差跪地請罪的族長,滿意的嗯了一聲,又敲打了幾句,確定人老實本分,沒其他心思,才揮揮手示意人回去等消息就行。

李嘉興出了衙門,感覺自己衣服都能擰出水來了。

迎著翹首盼望的三人,他倒是不敢訴說,示意先回家。

“我們……”

“先回家。”李嘉興攔下李大牛的話,“有要事。”

看著李嘉興麵色還有些灰白,李大牛倒是不說其他了,自己揮舞鞭子,趕著驢車。

等進了家門後,李嘉興把自己三個兒子也喚來。

朝列祖列宗上了香,才緩緩將小吏的話重複一遍,做了總結:“看來這國公爺還是大公無私的,人都在縣裡了也忙公事為重。所以咱們還是不要提宗族這件事。”

聞言眾人齊齊點點頭。

作為李家老幺兒,李三木倒是有些好逸惡勞的。眼下,他目光幽幽看著供奉的桌案,“爹,踏實本分您和娘強調好幾遍了。所以孩兒眼下就挺務實的。據說糕點放久了就嗖了。”

李嘉興一聽這話,倒也容不得李大牛祖孫兩告辭,直接示意分著嘗,這祖宗保佑過的。

李大牛看著自己眼前三塊糕點,還有兩顆大大的糖葫蘆。依舊晶瑩剔透,糖衣精致的冰糖葫蘆,他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小聲問:“我……我……我能把糖葫蘆放進水囊裡嗎?這樣就有糖水了。”

糖葫蘆一口就沒了,糖水小口小口喝,起碼能夠喝一路。

這話一出,彆說何桃花心中泛酸,便是李嘉興都酸澀不已。若不是連年天災人禍,他們李家其他房不提,三房是勤勞踏實的,彆說一串糖葫蘆了,月月都能吃一頓葷。更彆提大牛外祖是秀才公啊,大牛娘也認識幾個字。

女子能識字,在他們十裡八村都是頭一份。

結果眼下孩子糖水都舍不得吃。

“當然可以。”李嘉興努力笑了笑。

李大牛得到篤定的回答,開心不已。李嘉興的兒子們雖然震驚這種吃法,但孫子李傳家卻也是沒吃過糖葫蘆。

於是兩人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糖葫蘆在溫水中漸漸化開。

李大牛鄭重的捧著碗,舌尖一舔糖水,雙眸亮晶晶的,“是甜的。”

“好喝。”李傳家美滋滋的點點頭,“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