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認中(2 / 2)

“你自己立的起來,那搭把手幫扶你應該的。要是你小混混一個,大伯也不會幫你。所以還是你大牛你自己厲害。”李嘉興勸說著:“可彆向先前那般忙很了,按著大夫叮囑按時好好吃飯……”

就在李家其樂融融時,老厲見自家老大,將自己後續收尾的事詳詳細細訴說了一遍。

護國公眉頭緊擰,聲音也有些急:“大夫說什麼?”

瞧著滿臉寫滿了緊張的護國公,老厲重複一遍,“大牛被鋤頭砸上了筋,養兩天就好,這腿傷不嚴重,但身體常年勞累虧空,得養一養,否則容易患上胃脘痛。何大娘上了年紀,接連打擊的,這靠著一口氣撐著。已有胃脘痛,還有血鬱症。”

護國公手緩緩捏緊成拳。

敏感察覺到自家老大倏忽間散發出來的冷戾之氣,老厲一愣。還沒來得及問是不是認識,就聽得屋外響起響亮的一聲哭嚎:“娘!你幫幫我,我不要做作業!說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呢?我不要做作業,不要啊啊啊啊啊!”

“嚎什麼?你習武去揍夫子不就行了?讓他沒法給你布置作業。”

這聲若洪鐘,底氣十足的,是十分囂張了。

老厲暗暗腹誹著,眼角餘光瞄了眼護國公。他感覺自己老大什麼都好,就是腦子不知為何被門夾了一下,以至於有了這麼一個母老虎和熊崽子。

卻見人目光幽幽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甚至謔得一下站直了身。

見狀,老厲想想嘴巴還是甜甜喊厲伯伯的二蛋,小聲勸:“老大,孩子慢慢教會改好的。就是小嫂子您真要管管,太凶了。”

聽得傳入耳畔的聲音,護國公倒是驟然冷靜下來,喑啞著聲,吩咐道:“派人去山東調戶籍文書還有田地契約這些,有指紋能夠對比。”

老厲聽得開口的話,一震:“您……您不是說完成公務後再尋親?”

“全國,甚至全縣都知道要尋親。現在不找,各種閒言碎語都有。”護國公雙手掐入掌心,又道了一句:“趕緊找。有道是長兄如父,二蛋交給老大帶,總比跟著那不靠譜的強。”

老厲:“…………不是,孩子一般不是爹帶著?”

“我們村都是大的帶小的!”

老厲吸口氣,點點頭。

一聲令下,哪怕效率飛快,但兩地還是有些距離。因此時間慢慢流逝。

另一邊,帶傷休養半月的李大牛實在坐不住了,央求著要下田插秧。

插秧可是手藝活,超有難度的。他去年雖然學了些,可到底當初爺爺還在,他又小,沒學仔細。眼下有那麼多姻親兄弟在,他能多學一點是一點。

偷懶借口照顧弟弟的李三木:“…………”

李三木小聲:“你好不容易有點血色,多養兩天。再說了,現在水蛭多,你要是被吸一口,叔祖母殺一隻雞都給你補不回來。有道是一滴血十、滴、精。”

“那我奶萬一被咬了呢?”李大牛反問完,沉聲道:“我還年輕。再說了,我目前也是學習為主。”

“難不成明年再麻煩你們嗎?”

“恐怕到時候就你過來幫我。”

“三木哥,你說我還是學還是不學?”

李三木聽得這聲聲帶著點威脅的話語,揉揉自己累的腰,沉默了半晌。最後他道:“大牛,你就太一根筋了。你勤勞能乾又能刻苦好學的,是真不用盯著地裡的手藝。你不是跟書吏他們關係搞得還行嗎?我打算當貨郎賣貨去,到時候帶著你一起。咱們兄弟倆走街串巷,順帶跟說書人一樣講講小小年紀鬥地主的故事,保準有人來聽。”

“做買賣,你瘋了啊?”李大牛驚恐,“咱們到底還是清白農家,帶著戶籍圖冊來的。比其他流民都要好。怎麼能入商籍?”

“咱們現在都是濱城人了,彆講山東老觀念!做生意不挺好嗎?”李三木坤長脖頸,不虞:“讓我當學徒,那不也是買賣?你大伯打桌椅板凳,不也是要賣出去?”

“可那都是大伯手藝好,客人自己找上門。”

“差不多!”李三木揮揮手,打斷李大牛要說的話,隻強調自己觀念:“你就是死腦筋不會轉的。想想你哥,什麼時候吃虧過。其他不提,就說當年要拆家分戶,我第一個響應的,還偷摸多報了一歲,這不我瞬間就拿到了五畝地。那官吏見我族長之子做表率,才把我分到跟爹一個村落啊。我二哥都分到千家村去了。”

他是老三,本來就要分家出去的。一見有政策,能拿地,就直接報名了。沒想到因為積極,倒是得了讚譽以及好處:分到的五畝地連在一起,且都是曾經的肥田,隻荒蕪了。重新沃肥,比那些需要開荒的田好種莊稼。

聽得如此言之鑿鑿的例子,李大牛唇畔張張合合好一會兒,小聲:“做……做買賣,那也是離不開田啊。三木哥,最起碼我得學會種水稻小麥紅薯這些糧種。不然萬一以後出點事,我望著田抱著種子傻眼也不行啊。”

聞言,李三木想想一路逃荒的經曆,點點頭:“你這話也有道理。在縣裡當學徒都還有農耕假呢。”

唏噓一句後,李三木垂首看李大牛的腳,倒還是有些擔憂:“真沒事啊?要赤腳下田的,這水田裡真有水蛭。你這腿沒二兩血肉。我當初被蟄了一下,好久沒緩過來。”

迎著這聲關心的話語,李大牛重重點點頭:“沒事。”

“哥,咱們一起去吧。我路上背一輩插秧的訣竅,你幫我聽聽對不對。免得等會下田,我都不會。”

李三木瞧著堂堂弟好學的眼神,無奈歎氣,“行行行。”

“也真服了你了。”

邊感慨,李三木起身去將廚房門關的嚴嚴實實的,才跟著大牛身後朝水田去。

大牛家就兩畝水田,其實兩個大漢忙碌個兩天也就差不多了。更彆提叔祖母也跟著下田忙碌。

李大牛看著身後跟蝸牛一樣慢慢跟隨的堂兄,微微歎口氣。說來也是頗為羨慕堂兄腦子活絡,且父兄皆在。

可他沒有退路呀,所以必須得學會種田的本事。

感慨著,李大牛努力看看周圍人群。相比某些人,他李大牛又還算運道好的。就算跟祖母相依為命,但還有靠譜的大伯一家,還有能夠讓他們稍稍狐假虎威的國公宗親!

瞧著往田裡方向走的大牛,忙著洗衣的婦人們倒是笑著跟人打招呼,帶著熱情:“大牛,去田裡啊?”

“我家忙完了,到時候來幫你搭把手。”

“大牛,你眼下還傷著呢,彆下地了。真打算幫忙,就去河裡摸田螺,到時候也是一盆菜。”

“…………”

聽得這聲聲熱切的帶著建議帶著勸說的話語,李大牛一一笑著回應多謝。

三炷香後,他便到達自家水田了,感謝忙碌的二堂兄的兩位大舅子——二堂兄娶了本地媳婦,姓孫。孫家倒是和善人家,一聽親家懇求,直接派出兩伺候莊稼的好手過來幫忙。

寒暄過後,李大牛默念:“插秧要求淺、直、勻、齊”。尤其要注意秧苗要直,根係粗壯、色白、彎曲而有彈性,黃根少、無黑根……”

瞧著直勾勾盯著秧苗,像是盯寶貝一樣的弟弟,李三木含笑喊了一聲,“叔祖母,來教教大牛怎麼選秧苗。這緊張的,不敢動手了。”

左手托住一把秧苗的何桃花,聽得這話倒是走到李大牛身旁,認真教導起來。

一炷香過後,李大牛左手托住秧苗,走到何桃花先前停下的地方。瞧著迎風招展的秧苗,排列有序,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士一般,雄赳赳氣的,還翠綠可愛,他倒是跟著笑了笑。然後彎腰,他右手緩緩捏緊成拳,比劃了一下兩拳的寬度。

確定好距離後,他從自己托住的秧苗中分出三四根,飛速的手指掐住秧苗根部,而後往泥土中一插。

瞬間順著手指的力量,秧苗根部是穩穩妥妥的進入泥土中。雖然被水沒住,他無法看得真切。但大牛還是手指緩緩摸了摸,確定自己插的苗很穩穩當當。

等暗中確定後,李大牛微微挺直身體,朝左右看了看。

確定自己插的這一把,也混入戰士隊伍中。於是他緩緩籲口氣,看了眼何桃花。

何桃花也繃著臉,很肅穆的檢查過後,才滿意的一挑眉:“不錯。”

得到篤定的回應,李大牛狠狠籲口氣,彎腰忙碌:“奶,這邊我來忙吧。您回去做飯。”

邊說唯恐何桃花拒絕,他便垂首飛快插秧。

瞧著行動間還有些笨拙,差一把都要握拳比劃一下距離,甚至還手指頭指節算距離的孫子,何桃花嘴角彎彎,笑著應了一聲好。

剛想把竹帽解下來給大牛帶著,借此遮擋些太陽,豈料眼尖的發現李嘉興匆匆來。

“三木。”

李三木迅速無比,抱起一把秧苗,裝模作樣彎腰。

李嘉興瞧著懶貨兒子,想罵卻因喉嚨冒煙沒罵出聲來。等喝了何桃花遞過來的水,他才喘口氣,開口:“等你娘來收拾你。孫大孫二這田還得麻煩你們了。”

說完,他喊:“大牛,過來。快點,我今日去了回縣城,小公子好奇問你。”

李大牛聞言看著自己手裡還沒插完的秧苗。

孫大孫二見狀,趕忙道:“大牛你趕緊去。到時候給咱們講講小公子,讓我們也好跟彆人吹吹牛。”

“就是。這才多少活計。我們兄弟倆乾得完。”

何桃花瞧著李嘉興一身寶貝長衫都快被汗浸透了,趕忙呼喊李大牛上來。

見狀,李大牛隻得依依不舍的將秧苗交給孫家兩兄弟,“多謝兩位哥哥。”

感謝過後,李大牛步伐快了些,上了田埂。

李嘉興速度都有些急,催促李大牛回家,連帶何桃花也回家。

祖孫兩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自己的困惑。按壓下不解,跟著步伐加快。將原本兩炷香時間才能走到的路是硬生生一炷香就到。

一進自家院落,李大牛還沒來得及打桶水煮茶,就被自己大伯一把拽進了房門。而後對方還往外瞧了又瞧,一副隔牆有耳,怕人窺伺的模樣。

李大牛困惑無比。

何桃花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問:“嘉興啊,到底這麼了?”

“國公爺失憶過。”李嘉興反手捂著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臟,道:“派人去山東調田地契約這些文件,對比指紋。經過對比後——”

狠狠深呼吸一口氣,李嘉興一字一字,讓自己儘量說的是字正腔圓:“跟有田的田契指紋,是一模一樣!”

此言不亞於驚雷,直接把李大牛劈傻了。

他從出生就沒經過爹,雖說可能三四歲時候盼望過。但後來,就當爹死了。

現在詐屍了?

震撼著,李大牛看向何桃花。

客觀而言他對親爹沒相處過,就沒什麼感情。可是奶乍然聽到一個孩子活著,那定然會擔心另外一個……

“什麼?”何桃花下意識不信:“你瘋了啊?有田長什麼樣你不知道啊?一點都不壯實啊!那國公多壯啊。”

“哎喲,三嬸娘,你這觀念老了。有田長得叫斯文。要不然大牛外公怎麼看上的?”李嘉興倒是不去回想自己被叫到縣衙被對比結論時如何震驚,眼下他是鏗鏘有力毫不猶豫:“那是讀書做官的斯文啊。壯,莊稼漢才要壯實。”

“你觀念老了。有田打小吃不胖,就是做大官的料!”

若是其他房出息,他可能激動也會有些忐忑,但眼下是有田出息啊。

“嬸娘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道理?”李嘉興狠狠喘息一口氣,目光帶著熾熱看向李大牛:“不過……不過鑒於國公爺失憶了,為保萬無一失,錦衣衛說了還得要大牛滴血驗親!”

李大牛聞言徹底傻了:“這是不是弄錯了?國公爺失憶了還能知道自己有兒子?”

“再說了聽說護國公挺厲害的。若是……若是我……”李大牛含糊略過爹這個詞,隻道:“我記得奶想當年的時候提及過送我爹和二叔進學堂啊。結果都沒讀出個門道來,連當賬房先生都沒有。”

何桃花聞言,鄭重點點頭,還拿李嘉興舉例:“嘉興,你也學堂學過的。有田還比你多讀一年呢。結果你們都沒文化人的腦子啊。”

李嘉興聽得這話,表情變了變:“可……可是錦衣衛,京城來的錦衣衛召我過去啊,說的是真真切切的。”

“再說了,有田不是會打獵嗎?這武將跟讀書郎也沒多大關係。”

何桃花想想自己大著膽子瞄過一眼的國公爺,感覺自己還是沒法把人那體格跟……跟失蹤十年,都視作死亡的大兒子聯係在一起。

不過錦衣衛調查感覺又不會出錯。

何桃花緩緩看了眼依舊瘦的能看得見骨頭的孫子,眼眸閃了閃,唇畔張張合合。

李大牛迎著何桃花掙紮的眼神,手指掐進掌心,借著疼痛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他喑啞著聲問,故作輕鬆,還現學現賣著:“大伯,這……這萬一弄錯了。有道是有道是一滴血十、滴、精,萬一滴血驗親血割多了,我奶殺兩隻雞給我都補不回來。”

“會有賠償吧?”最後五個字,他問的極其鄭重。

李嘉興聞言如遭雷擊:“這個?”

正在李嘉興琢磨怎麼回答時,屋外傳來一聲歡呼,“娘,這就是大哥哥的家嗎?好厲害啊,有大公雞!”

屋內三人一個激靈,互相大眼瞪小眼。

死一般的寂靜過後,何桃花看向李嘉興,從喉嚨裡逼出音來:“國公爺還有兒子?”

李嘉興扭頭看向李大牛,話音都顫:“好像……好像還有媳婦。”

李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