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認中(1 / 2)

不過腹誹歸腹誹,老厲辦事還是麻溜的,號令一聲接著一聲:“去把王德才一家以及王家族長請過來。”

“把全縣的裡正也給我叫過來。”

“敲鑼打鼓去傳,要是願意來看熱鬨的村民也歡迎!春耕毀秧苗,是大事!彆以為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說完,老厲看眼縣令,“您說對不對?”

縣令點頭若小雞啄米:“校尉大人您吩咐的對!說來還是下官辦事不利,連累您出手相助。”

恭維間,縣令還橫掃了眼自家下屬,帶著火焰

被刀子眼猛剮的下屬也滿肚子怒火,隻能目光狠狠的瞪拄著拐杖來的王家族長。這腦子個個是糊塗了,竟然國公爺來了還敢這麼明目張膽欺負老弱,甚至還欺負到人宗親頭上。也不想想王家自己也是靠著宗親人多勢眾才立足的!

剛收到風聲前來的王家族長:“…………”

聞訊而來的十裡村以及周邊村民們:“…………”

鄉間小道上,田埂上,甚至周邊山林都站滿了村民。雖說農耕忙,但聽說要處理秧苗偷盜這些在大老爺眼中雞零狗碎,不值一提,但對農民而言不亞於命的事情。尤其是流民落戶的村落,更是來得飛快。

畢竟若是在老家,他們家家戶戶都可以出勞力,安排夜間巡邏。可在濱城親友都被打散了安排,還拆了戶。說來他們也想盼著“遠親不如近鄰”這話,跟鄰居輪流防守。可到底大家落戶都沒幾年,還不算知根知底,因此隻能天天熬鷹一樣自己盯著。免得好不容易開荒沃肥的田,好不容易種活的莊稼被人挖了偷了。

但眼下直接捅到國公爺麵前了。

國公爺還吩咐縣令和錦衣衛好好查!

村民們忍不住激動議論起來:

“李大牛也是好運道啊!這是不是讀書人說的否極泰來?!”

“彆說大牛動怒了,我給我家老徐送炊食路過瞧了眼。好家夥,那把苗糟、蹋的,甚至還有踩的嚴嚴實實的,看著就讓人火氣翻騰!”

“王家也真是作惡。這邊的田,是咱們六合村、八方村、十裡村這些流民村落挖出來的,可他們仗著本地人就占。”

“惡人做多了會招人恨的。連我先前趕集的時候都聽到一句話,說大牛得了貴人小公子的運氣,還有賞銀呢。沒想到這轉天,王家還敢欺負人頭上。就不怕小公子找大牛玩嗎?”

“看來這人緣不行啊!”

“…………”

聽得身後村民們一聲聲的,不帶遮掩嘲諷話語,王家族長,王德才的祖父握著拐杖的手都在顫栗了。

這……這國公爺真的來了,還跟李家是同族關係,怎麼就沒個人來告訴他們?

李大牛迎著某人驚駭的眼神,感覺自己腿肚子都不疼了,還慢條斯理的衝人張口,一字一頓,“族長。”

王家靠宗族立得住腳,可他們李家也是靠著宗族逃荒遷移的。在本地鄉紳官吏大多琢磨趨利避害的情況下,隻要文叔真請同僚喝酒了,再道一句由己及人,宗族都是相親相愛的,王家能有好嗎?

他可是李家族長陪著去感謝的。

族長懂嗎?

就算國公爺能耐了,萬一輩分小了些,在宗祠還是得靠邊站的!

宗族就是這麼橫!

尤其是山東,聽奶說宗族比天大。逢年過節小輩都還得來磕頭請安的。

王家族長聽得這意味深長的兩個字,感覺自己被像是砧板上被剁的韭菜,是被剁的一刀一刀又一刀。渾身血淋漓的不恐怖,恐怕的是他得作為不肖子孫,連祖宗基業,甚至連宗祠都不保啊。

現在就算打殺了王德才這個蠢材都沒有用!

王家族長看向飛馳而來的錦衣衛,隻覺自己脖頸都有些涼颼颼了。可哪怕拿出所有的家底打點,錦衣衛還是會鐵麵無私。畢竟皇帝皇後都厭惡宗族!

被人暗暗揣測的錦衣衛橫掃完罪證後,瞧著被圍起來的證據農田,當即麵色沉沉:“這成年人腳印清晰明顯的,甚至土壤留下的紋路,明顯的草鞋印。”

“派獵犬去尋找罪證。”

不到一炷香時間,訓練有素的獵犬就從王德才家附近水溝裡叼出濕漉漉的草鞋。這鞋底還沾著秧苗葉。

李大牛見狀,緊張的捏了捏還抓著沙子的手,垂首掃了眼布滿腳印的田埂。事發地的田埂被衙役圍起來,沒有人站立。但因為衙役行走,因此有些泥濘的田埂上還是布滿的腳印。所以應該是查不出他故意趔趄假摔。

不過以後還是得小心些。

李大牛垂首暗暗自我警惕。

與此同時,如此鐵證麵前,因為嫉恨踩了李家農田的王德才是抖成篩糠,衝著李大牛和何桃花直接猛得磕頭:“是我豬油蒙心了,想給你們一點教訓!”

何桃花掐了一把自己大腿肉,逼著自己紅著眼眶:“諸位大人,也不是我這個老婆子不明理。當初在裡正、村長還有雙方族老見證下,都算各退一步。結果才過去一個月不到,這在春耕生事,不就是斷我們一年口糧?再信你一回,可以。但萬一又一個月不到,又鬨事怎麼辦?我們就祖孫兩人啊,老的老,小的小。”

“我……”

縣令看著錦衣衛負責人冷笑的模樣,拍案決斷:“法外容情,才將某些家長裡短的事情交予裡正處理。而今毀秧苗,在春耕時期如此下作行事,還敢欺孤寡,數罪並罰,按著大周律該罰勞役三年。”

此話一出,王德才又一個趔趄,差點昏死過去。

王德才身旁的婦人淚流滿麵:“大老爺饒命啊,我家膝下就一個閨女,當家的要是去勞役……”

“蘭兒你給何大娘求求請,求她開恩啊。”

掃了眼跪地求饒的婦人和啼哭的孩童,錦衣衛負責人抬眸掃過周遭的村民,最後視線停留在王家一行人身上,“你家孤寡倒是知道心疼了?一群男人倒是敢助紂為孽,而不是勸阻?這樣的風氣,這樣的村落抱團,本官倒是想知道王家村是王家祖宗說了算還是朝廷說了算。”

王家村所有人聞言都嚇得連連磕頭。

一時間偌大的田野隻聽得聲聲哀泣,但圍觀的村民卻是有人忍不住叫好:“就是!”

“災荒年,誰家沒點痛處,這麼逮著孤寡欺負。”

“是朝廷讓我們落戶,又不是你們本地人開恩。個個當大爺的,拽的很。”

錦衣衛負責人橫掃全場,聲若洪鐘:“傳令全縣全國,以此為例。從今後王家村改名叫秧苗村。今日在這助紂為孽,冷眼旁觀的,全都遷西北!全國各地若有在挾宗族之威,包庇同族助紂為孽的,全族一同遷西北為軍戶!”

王家村族長直接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他們王家村連……連祖宗留下的村名都保不住了,早知道如此他……他……

其他族人也怨念不已,看向王德才一家臉色都不太好。

將眾人痛哭流涕後悔不已的表情儘收眼底,李大牛暗暗揉揉自己的腿,感覺自己此刻是爽得很。跟著前來的,一起跪拜青天大老爺。

“爾等有手有腳的,又有農官悉心教導,若是誰敢在農田在春耕,在你們自己百姓口糧之事上使壞,全都按著偷金處罰!”

所有熬夜守著農田的百姓聽得這話感動的痛哭流涕。李大牛聞言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們本心狠下來打算多育苗一些,好“補”偷盜的份額。畢竟他們祖孫兩身體實在熬不住。

眼下大人政令頒布,又殺雞儆猴了,那……那他算徹底可以安心了。

目送著錦衣衛和縣令一行人離開,李大牛看著朝他而來的老厲護衛,本想拒絕的。但沒想到對方動作頗為強勢,直接把他提溜上了牛車。有瞬間,他感覺自己就像木偶一樣,隻能呆呆聽命行事了。

等到了醫館嗅著淡淡的藥香,李大牛瞧著表情凝重的大夫,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大夫,我……我奶身體到底怎麼了?”

老厲也催促一聲,“直說。”

“老人家血鬱慢慢調養,但胃傷狠了恐不利壽年。”大夫瞧著兩人麵黃肌瘦,明顯窮困的模樣,但轉眸間瞧見身形魁梧的護衛,思忖一瞬還是開口說了出來。

“現……現在緩過來了,我會慢慢吃好的。”何桃花唯恐自家孫子擔憂,趕忙道。

李大牛壓住苦澀,知道何桃花不願意欠太多的情誼,也逼著自己緩緩開口:“對。現在免稅了,我們能夠緩過來好好休養。”

老厲聽得祖孫兩這強調自己未來能吃飽喝足的話,示意大夫該開藥就開藥。邊揮揮手示意下屬去買點柴米油鹽醬醋茶。

而後不容祖孫兩置喙,帶著滿車的食物直接進入達茅草屋內,朗聲道:“國公爺吩咐了不提,小公子或許好奇來做客呢。到時候你們還打算餓著他不成?”

“所以這必須收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大牛乾脆直接跪地叩謝大恩大德。

再三感謝送走老厲一行人,李大牛緩緩拄著拐杖起身。他雖然也有點病,也傷了一下筋,但勝在年輕,休養兩日就好了。眼下最為要緊的還是自家奶奶的身體。

何桃花攙扶李大牛坐穩後,掃眼外頭好奇圍觀的某些村民,權衡半晌,沉聲道:“各位鄉鄰,你們也聽到了,這麼客氣也是為小公子做客準備的。我……我許久沒怎麼動手下廚了。這兩日定要練一練白麵饃饃還有蔥油餅,到時候你們家的孩童都來吃給我點反饋,方便我把手藝鍛煉好,才好迎接公子。”

圍觀的村民們本想好奇聽個八卦,也有些人想要酸兩句,沒想到何桃花這麼爽氣,還見者有份,當即不少人就笑開了:“何大娘,您這客氣了。聽說小公子長得跟觀音坐下小金童一樣,是真的嗎?”

“大娘,要不我這邊也做點家鄉特色,到時候公子若是來了,也一同沾沾光?”

“說來這回還多虧了大牛好運道。我當家的倒是打算今晚不去巡夜了。這莓果孩子剛摘下來,還甜的。大牛嘗嘗,到時候也削減些藥的苦澀。”

“…………”

何桃花一一笑著回應。

李大牛暗暗將送莓果送雞蛋的幾家婦人牢記心中。雖然這些都不是值錢的玩意,哪怕就一個雞蛋一把蔥。可到底比某些盯著廚房的人好上十倍百倍。

送完眾人後,李大牛剛歇口氣,就聽得院外傳來驢叫聲。還沒來得及分辨,就見大伯和大伯母聲音傳入內了:“三嬸娘,這大牛腿到底傷到那種程度?我去縣裡交八仙桌,怎麼聽說大牛被打傷了,要瘸了?”

要瘸了的大牛:“…………”

何桃花:“…………”

祖孫兩解釋李大牛傷不重,又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李嘉興狠狠鬆口氣:“那聽起來國公爺還行啊。都派人給你們送了那麼多實在的用得著的東西。”

大伯母望著堆積成小山丘的食物,吞咽了一下口水。她狠狠吸口氣,抬手摸了一把自己還有些肉的臉頰,而後慢慢的看向何桃花,看向都沒腮幫子的何桃花。

“三嬸娘,我厚顏晚上在您這吃了。您跟我說說,那國公爺到底長什麼樣子啊?您眼熟嗎?看得出來是哪一房嗎?”

“彆說今晚了,接下裡還得你們過來撐撐腰,免得某些人半夜偷摸打這些吃食的主意。”何桃花笑著說完,迎著自己侄媳婦好奇的眼神,帶著些無奈:“當時注意力都在大牛身上了。我就偷摸大著膽子看了一眼。”

話語到最後也有些興奮。

“結果呢?”李嘉興聞言沒忍住也迸發光芒:“哪一房啊?”

“哪敢細看啊。那看著就官威就威風凜凜的!眼神凶的!”何桃花說著,感覺自己現在心臟還噗通亂跳呢:“不過看著挺壯實的。腰板瞅著這麼粗……”

往門口瞧了一眼,何桃花確定隻有他們在,但聲音還低了兩分抬手比劃:“是咱山東大漢的模子,人高馬大的!”

末了,她看了眼瘦骨嶙峋的李大牛,不自禁有些傷感:“要是大牛能長那麼壯就好了。”

“真的啊?”大伯母眉飛色舞著:“哎喲,我要是能夠看上一眼就好了。您說說要是國公爺不動,咱們多看兩眼,沒準就能想起來是誰家了。”

感慨完,大伯母瞧著還貼著藥膏的李大牛,也疼惜兩分。但事情發生了說再多也沒用,隻能眼下勸何桃花開看點:“大牛以後文氣呢,到時候也給您討個識文斷字的孫媳婦。您說說是不是這個理?不是我這個侄媳婦膽大,您當年多愁啊。結果有田多成器,不聲不響的得了秀才公的青睞。”

“你一提這事,說真的,我還來氣。我也不是後娘吧,咱們當年給孩子吃的多好。兩碗三碗甚至四碗實打實的大米飯吃下去,結果一點都不壯實。”何桃花倒是沒傷感兩個兒子是死死活,眼下她就覺得被對比的實在太慘烈。

倘若她的兩兒子若是壯實點,去服勞役也行,也不會沒了消息,甚至可能……可能也能混個國公親衛當當。

“那國公親衛看著也壯實的。親自扛著一百斤的大米,是臉不紅氣不喘。”邊說,何桃花去拆裝米的袋子,打算今晚狠狠的奢一把。

吃兩碗大米飯!

大伯母見狀,直接抬著米袋往米缸倒,免得人過後又節約了,邊打聽:“那護衛真那麼壯實?三木不太成器,要是能夠去混兩年,回來壯實一點,也好娶媳婦。”

何桃花沉默一瞬,也乾脆搭把手。望著嘩啦啦落入米缸的大米,白乎乎的大胖米粒跟白麵饃饃一般,透著香氣,她吸口久違的米香氣,邊回:“這倒是,要是曆練曆練,三木到時候嘴甜乖巧又壯實,絕對好相看。”

“…………”

瞧著兩人聊著聊著話題扯到如何壯實如何挑選好媳婦上了,但手上卻仿若約定好了一般洗米做飯,李嘉興拍拍神情都有些呆滯的李大牛肩膀:“理解就好。”

頓了頓,他小聲開口,詢問:“大牛你看過兩回了,覺得國公爺長得怎麼樣啊?”

李大牛瞧著雙眸熠熠,帶著八卦的李嘉興,沉默片刻,回:“很……很凶。不過應該也還算慈祥。他對二蛋挺好的。”

“對自家兒子好應該的。”李嘉興眼角餘光望著還沒收拾的食物,低聲:“我看這禮,他們送的也挺實用的。感覺國公爺挺好的?不過……”

左右看了一眼,確定兩人忙著做飯沒注意他們男人。於是李嘉興聲音低了兩分:“我托主雇打聽了一下,國公爺啊打仗以狠著稱,有瘋狗的諢號,據說逮誰咬誰。”

“所以咱們一定謹記,千萬不要主動開口要什麼。他願意給的,你收下,知道嗎?”

李大牛聞言點頭若小雞啄米。

“到時候我讓你大伯母過來,跟你奶一起做些家鄉吃食送給國公爺,表明你們知恩。國公爺不收,護衛們也要感謝的。我就不去了。畢竟這回他們沒叫我,叫的是十裡村的裡正,且王家族長還有王家村被收拾的那麼慘。看來朝廷是真不愛宗族的。”

對於這些人情世故,李大牛頭點的更為真摯,“多謝大伯教導。”

“家裡插秧不用擔心,你二毛哥親家那邊壯漢多。我去請。到時候包個飯就行。你還年輕,腿一定不能傷了。”

李大牛悶悶的點點頭,“多謝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