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春說到最後一個字,沒有發出聲音,而是用手在脖子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謝崇風笑著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隨後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這裡不要談太敏銳的話題。
羅玉春是個大老粗,這才想起這回春樓的老板娘是個能人,耳朵極好,但很快又小聲疑惑道:“不過老大,你來的時候沒有看見老板娘嗎?她好像聾了一隻耳朵,彆人喊她她如今都要側著身子才能聽見,另一隻裡頭還在流膿,怕是治不好了。”
謝崇風挑了挑眉:“還有這種事?既然這樣,那今日我們來這裡怕是不能談笑間給天竺國的探子送‘消息’了,倒是暗一那邊可能需要人手,老板娘既然聽不見了,肯定是下意識要加重對書房的保護。”
“恩,我去叫人。”
一個晚上,謝崇風跟三五好友隨便喝了點兒酒,離開的時候路過耳聾了的老板娘身邊,聞見了那說不清楚的古怪煙草味,這煙草味或許旁人嗅不出來差彆,但他聞得到。
他天生味覺喪失,於是嗅覺便比常人好不少。
這煙草味在顧家老三,也就是顧珠三伯的身上有過,也在今日見到給顧珠送吃喝的好心人公子身上聞到過,這其中應當是有些聯係,但謝崇風不著急亂猜。
等在回春樓外麵的馬車上見到記下回春樓書房所有密信的暗一,謝崇風才對照那天竺國的字將內容翻譯給羅玉春與暗一聽,其中有對大興國情的分析和最重要的情報,即:繼續等待。
當然了,等什麼謝崇風再清楚不過了,等的就是大興內亂。
一張張速抄的密信一行行看過去,突然的,謝崇風手上翻頁的動作停下。
“怎麼了?是有什麼發現?”羅玉春急道。
謝崇風卻是搖了搖頭,沉聲緩緩道:“不算什麼大發現,隻是看見了顧三爺的名字。”內容很簡單,因為顧三爺一直以來都在跟天竺國買賣信息,用信息換煙草,從前一年換兩次,現在變成即便沒有情報也想方設法編造情報來騙煙草,於是天竺國那邊不高興了,要求減少給顧三爺的量,讓他有個教訓。
“顧家那老三?這我不奇怪,現如今什麼樣的人都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雖然我也看不起這種人,但他能知道什麼?不算威脅。”羅玉春雖不在意,但看謝將軍麵色陰沉,明顯有什麼不悅的事情,“不過他是小侯爺的三伯對吧?這三伯不會對老大你跟小侯爺不利吧?”
“你怎麼知道?”謝崇風抬眸。
羅玉春哈哈笑了笑,拍了拍兄弟暗一的肩膀:“我一聽暗一說你中午沒去碼頭,而是準備了馬車去揚州館子後麵,就曉得了,我們那麼多年的兄弟,還能不知道你?更何況那小侯爺朝秦暮楚的脾性,用腳趾頭我都知道。”
“不過大哥,你真是打算利用人家小侯爺,準備關鍵時刻把小侯爺騙出來,挾製駙馬手裡暗處的兵馬?這招真是……絕了!”羅玉春又笑,“雖然有些不厚道,畢竟那小侯爺曾經還幫過咱們。”
謝崇風沒有解釋,似乎是不願意解釋,解釋無用,又或者是不知如何解釋,因為原本這便是不該出現的情況。他隻喝茶,半晌,另起一話頭:“賣國的玩意兒不能留,誰知道我們在外麵拚死拚活的時候,他們會為了什麼害死我們。”
羅玉春見謝崇風肅穆說起話來,立馬也不敢嬉皮笑臉,正經危坐道:“明白。”
“還有,以後不要再提顧珠,內亂一觸即發,不日皇帝定然會召我去青州,當初老相爺拿走的兵權,如今不管是皇帝還是謝祖崢都必須還給我,我一走,長安城必空,便生下老相爺留下的精兵與長公主豢養的私兵對峙,一旦他們動起手來……”謝崇風說起這些的時候萬沒有跟顧珠在一起的時候溫和愛笑,唯獨眼是一樣的深邃,不時透著瘮人的智慧,讓人畏懼。
長安城依舊繁華熱鬨,可熱鬨之下布滿著陰謀詭計,似乎所有人都在等,都在觀望,時時刻刻關注著青州的消息,半個月之後,長安城不少大人乃至皇子都知道青州的顧待今向二皇子進獻了一個方子,乃是將石灰石和粘土都磨成細麵,將細麵煆燒成熟料,最後與煉鐵的廢棄鐵渣混合在一起,最後澆上水便成了流動的灰色液體,此物可取代昂貴的糯米粉,加上許多碎石頭一起砌牆,堅不可摧!
隻一日功夫,青州一處破敗河堤便修複完成,其他河堤正在根據顧待今給出的修改方案進行分流設計處理。其用料,自然也是那灰色的液體,名喚水泥。
瞬間!不知東方先生的人都奇怪,那叫水泥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有用,隻覺震驚,卻又將信將疑,而知道東方先生存在的幾位皇子則大驚。
謝祖崢得知消息,思來想去都不知道是哪裡泄露了出去,這水泥應當是隻有自己知道的!
謝崇風更是震撼得當即想到了最近天天閒的沒事兒給自己寫小情書的少年,這,便是顧珠所說的法子嗎?這小東西知不知道這有多紮眼?惹了多少人?但凡有一個人知道此方子是這小東西出的,就是駙馬有三頭六臂都護不住!
隻是一瞬間而已,謝崇風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急切地想要去見那不知死活的小東西。
但又立馬坐下,他不能去,原本跟顧珠的關係便是保密的,不然會變得很複雜,光是謝祖崢那邊,大概便會打主意過來。
“來人,送信。”他克製,卻克製不了多久,他要立刻見顧珠,現在,就現在,他揮毫幾筆,塞進信封,便對著前來接收的暗一道,“要快。”
暗一緊張道:“青州那邊出事了?難道那位顧待今真是什麼神人?外麵都在討論他。”
謝崇風微不可察地一頓,垂眸道:“恩。靜觀其變,把信送給顧珠,要快。”
另一邊,不多時收到一封回信的顧珠正趴在涼席上啃西瓜,瞧見有個陌生的小丫頭路過掉了封信,他習慣地直接打開,便能看見裡麵熟悉的狂草‘老地方見,快’。
看著信的小侯爺臉蛋紅撲撲地,哼哼唧唧爬起來,先是把信丟進炭盆裡燒掉,然後才喊:“我要更衣,小滿,今天我穿哪套好看啊?”有人想他想得不得了,肯定是約他出去互相啃嘴巴。
然而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侯爺甩開了郭管事,在碼頭無數張大大小小的船中,上了一輛外表貨船,裡麵布置得很是雅致的船艙,還沒親親熱熱撲上去給總是口嫌體正直、非要逼一逼才願意主動的謝崇風一個擁抱,就被人嚴肅的一句話甩來:“水泥的方子,是你給顧待今的?”
顧珠頓時不高興,轉身就走。
謝崇風立馬拽住少年纖細的手腕,說:“你跑什麼跑?”他是真不明白。
顧珠回頭,委屈巴拉地氣憤道:“你凶什麼凶?臭鐵柱!”
謝·鐵柱·崇風無奈,一把將人橫抱起來,就想他們平常那樣抱坐在一起,然後親了親顧珠的唇,說:“我是一時著急。”
“著急也不行,沒有下次,不然我們就一拍兩散。”少年依舊很輕浮,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卻也含著幾分嬌嗔,這會子,顧珠其實隻是在撒嬌。
可聽在謝崇風的耳朵裡卻絕非如此,他隻感覺到懷中人捉摸不定的像是根本不屬於他的東西,他隻是短暫的擁有,一個不小心,就會弄丟。
其實弄丟了也無所謂,原本顧珠就是不存在他未來計劃中的意外,意外就是應當消失。
“不會有下次。”可謝崇風聽見自己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