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之後,小滿並沒有看到顧矜芒,他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等姨姨將他的東西都放好,就差不多到了晚飯的時間,顧叔叔叫他吃飯,他拘謹地坐在餐椅上,緊張地揪住自己的手指。
此時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小滿抬眼一看,就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穿著很時髦的背帶褲,五官和姨姨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瞳仁很黑很亮,但微微挑起的眼尾和抿緊的雙唇卻透出一股子盛氣淩人。
小滿猶豫著要不要先打招呼,自己的畫還有奶糖都放到哪裡去了呀,好緊張啊。
在他這般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漂亮的弟弟已經走到他跟前,明明比自己小了一歲,看著卻比自己長得還要高一點。
男孩湊得很近,充滿敵意地上下打量,小滿這才看到顧矜芒右眼尾有一道長長的傷疤,泛出了肉粉色,之前應該很疼。
“窮酸的小乞丐,誰讓你來我家的。”顧芒的牙齒很白,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嚼著他人的血肉與自身濃烈的恨意。
小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從“小瘸子”之後,他再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難堪,頓時眼淚就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這變故來得太快,就連麵前的男孩都有些愣住,隨後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很凶狠地說,“不要以為裝可憐我就不會趕你走,臭乞丐。”
“顧矜芒,跟小滿哥哥道歉。”顧潮的臉色冷了下來,說話的聲線很冷,卻透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乾嘛跟他道歉啊,他就是個乞丐,就是個小騙子,這種窮到要命的人,隻會花言巧語地哄騙人,實際上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你們為什麼收養他,你們不知道這些窮鬼就喜歡騙人吸人血嗎?我都說了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你們為什麼就不聽,還非要出去外邊撿這種乞丐回來,為什麼啊?”
“反正這個家裡有他,就沒我。”
顧芒的聲線還很稚嫩,如今卻透出幾分歇斯底裡,像是什麼曠日持久的夢魘被打開,那張精致的臉蛋透出魔鬼一般的恨意。
“顧矜芒,跟小滿哥哥道歉,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顧潮臉上的耐性已經徹底耗儘。
“去死去死去死,作惡多端的窮鬼都給我去死。”
男孩發了瘋一般地捂著頭吼叫,像是陷入了無法醒來的噩夢裡,他於混亂中將餐桌上的碗筷都砸得稀碎,滿屋都充斥著瓷器碎裂的尖銳聲響,震動著小滿脆弱的耳膜。
顧矜芒發完了一通脾氣,又氣勢洶洶地衝上了樓去,把房門關得震天響,小滿怔忪地望著一地的殘骸,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或許他應該留在福利院的,留在院長身邊。
保姆見怪不怪地開始收拾地上的碎片,顧潮在一旁揉著酸痛的額角,而葉風晚不知從哪裡拿出了芳香的麵包,領著小滿去了屬於他的房間。
房間的色調是淺藍色的,床單是漂亮的小鯨魚,飄窗被風吹動,葉風晚將門輕輕地關上,猶豫躊蹴之後開了口,“小滿,如你所見,小芒他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情況,他並不是針對你,他隻是仇視一部分人。我們曾經想帶他看心理醫生,他很抗拒,他抗拒出門,也拒絕交流,我和他爸爸對他虧欠許多,實在沒有辦法,想著做些好事,給他找個好朋友,看是不是能讓小芒的情況好轉一點。”
小滿看見了放在桌上的自己打算送給顧矜芒的畫,褲兜裡的奶糖也都還在,可他心裡已經有些退卻了,眨巴著眼睛,問道,“姨姨,你能告訴我小芒他是怎麼了嗎?”
葉風晚的眼睛立刻蓄起淚水,嘴角形成一個悲傷的弧度,“是我和他爸爸的錯,沒有照顧好他。”
“他五歲的時候,我們帶他去遊樂園玩,當時人很多,然後因為一件小事,我和他爸爸吵架了,兩個人吵起架來,連孩子都顧不上了,那時候的小芒還很乖,很聽話,很有禮貌,會為彆人考慮,一時混亂,人群把我們和他衝散了。”
“他碰見了一個走丟的小男孩,小男孩讓他幫著找媽媽,他還那麼小,自己都顧不上,就幫著人家去找媽媽,後來找到了,他也鬆懈下來了,那個男孩媽媽說要帶他來找我們,他相信了。”
說到這裡,葉風晚近乎哽咽,這個如花朵般美豔的女人第一次透出了為人母的苦楚與悲涼,像是尋找慰藉一般重重地將小滿摟進了懷裡,似是在汲取力量,哭著說道,“可是,可是,那兩個人都是人販子啊!”
“他們抓走了我的小芒,又逼著小芒一起行騙,小芒不肯,他們就一直打他,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衣服下邊都是傷,整個人都懵懵的,早就不認識我和他爸爸了,這些人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小滿聽到這裡,猶豫著伸手回抱了這個脆弱又年輕的母親,在她的後背輕輕地拍了拍,一如往昔院長安慰自己一般,姨姨作為大孩子,應該也很需要安慰。
他輕輕地趴在葉風晚的肩頭上,感受著流淌在自己肩膀上濕潤的淚意,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把自己扔掉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有這麼傷心的時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