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許湛本就不打算趕回鎮國公府。他在樊樓花了這麼多的銀子,收用了這麼多俏麗又嫵媚的魁娘,何必回那冷清清的高門大院裡?
“爺今日怎麼瞧著有點不太高興?”魅珠笑盈盈地攀附在許湛肩窩處,瑩白玉指撚著剝了皮的葡萄,將這晶瑩剔透的葡萄肉送到了許湛嘴邊。
許湛就著美人的柔荑吃下了葡萄,嘴角卻勾出了一抹不太痛快的笑意,他自嘲般摟進了魅珠的細腰,嗅到陣陣幽香後方才道:“我那個爹爹膝下可不隻有我一個兒子,況且他向來也不喜歡我。娘親一味地隻會勸我早日為長房綿延子嗣,隻怕在她眼裡與二房和三房鬥法可比我這個兒子要緊多了。我那正妻又是個死魚般的木訥美人,我在鎮國公府裡還不如在你這兒自在呢。”
魅珠隨意一言卻勾出許湛心裡這般多的不忿來,她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魁娘,哪裡有資格去評議世家豪族裡的齟齬?
“二爺是人中龍鳳,國公爺與國公夫人不過是對您寄予厚望而已。”魅珠笑著含糊了過去,這便要解開腰間的束腰,打算好好服侍許湛一番。
誰曾想向來熱衷於魚水之歡的許湛卻木著一張臉,漾著風流的麵容裡隱現幾分纏纏繞繞的苦痛之色。
“他們可從來都沒有對我寄予過厚望。隻是我那沒福氣的兄長死的太早了些,他們便隻剩下我這一個嫡子。”
許湛說這話時眉梢裡染上了兩分譏諷,他言語間提及已逝的長兄,竟像是在談論著小貓小狗一般隨意。
魅珠也曾聽聞過鎮國公府曾有位驚才絕豔的嫡長子一事,隻是那位嫡長子福薄,在獵場行獵時竟然墮馬而亡。
“二爺。”
魅珠正要婉言勸解許湛的時候,候在香室外頭的小廝卻隔著門喚了一聲許湛。
“怎麼了?”許湛問。
那小廝答道:“徐世子身邊的永蘆求見。”
魅珠知曉梁國公府家的世子爺與許湛私交甚篤,兩人是自小相伴到大的情誼,自與旁人不同。
許湛一聽聞永蘆求見,便給魅珠使了個眼色。魅珠悄悄地退到了隔間,一會兒的功夫便聽見香室裡傳來一陣男子說話的聲響。
“我家爺在樊樓外頭等著二爺,如今時辰已差不多了,二爺也該回府了。”永蘆笑著說道。
許湛邊飲酒邊蹙著眉頭問他:“外頭天寒地凍的,慎之等我做什麼?”
永蘆搖搖頭道:“奴才不知。”
許湛便擱下了手裡的酒盞,扔了一袋銀錢在桌案上,這便跟著永蘆往樊樓外頭走去。
魅珠這才戀戀不舍地從隔間裡走了出來,先將桌案上擺著的銀袋子收了起來,之後才搖著團扇走到了支摘窗旁,借著半闔的窗縫去瞧樊樓門前的景象。
樊樓是京城第一酒樓,即便臨近子時來往的賓客們依舊絡繹不絕,魅珠不過略瞧了一眼,便尋見了徐懷安的身影。
他立於樊樓門前的甬道之上,左右熙熙攘攘,他這一身墨色的對襟長衫映在浮華的光影之中顯得格外清落又奪目。
魅珠瞧不清徐懷安臉上的神色,隻是觀其形容清貴又矜冷,便多瞧了兩眼。
*
徐懷安在樊樓門前瞧見了身形搖搖晃晃的許湛,便讓永蘆去尋許湛的小廝,套了馬車欲將許湛送回鎮國公府。
許湛酒意上湧,也辨不清徐懷安的用意,隻問他:“慎之,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徐懷安瞥他一眼,隻說:“嫂夫人在家裡等許兄。”
許是徐懷安的麵容太冷峻,又因為許湛方才棄了他而去投奔英一武,心裡總是不大磊落,便也沒有出聲駁斥徐懷安。
是以許湛便被小廝們扶上了馬車,莫名其妙地便被徐懷安送回了鎮國公府。
此時的蘇婉寧依舊候在大門前靜等著許湛的歸來,她揚頭瞥了眼深許的夜色,決意再等上一個時辰後便回鬆雲苑去安歇。
至於許湛留宿在哪個魁娘的房裡,她一點都不關心。左不過是害怕鄒氏的刁難,而不得不演一場賢妻候夫的戲碼而已。
她雖隻嫁來鎮國公府半年的光陰,卻已瞧明白了許湛自私自利、難以堪負的本質,為了兩家的姻親和弟弟蘇禮的差事,蘇婉寧隻能忍。
她對婚姻的美好憧憬已然破碎,如今掙紮著在鎮國公府裡求得一方立足之地,汲汲營營的頹然裡迸發出些心如死灰的釋然。
蘇婉寧想,反正最難熬的時日已經過去了。她沒有對許湛付諸多少真心,即便還有些真心在,如今也消磨光了。
如今,她隻想做好鎮國公府的二奶奶,替凋零殘落的安平王府撐起門楣。
綺夢在旁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因怕夜深露重時的寒風侵蝕會讓蘇婉寧染上風寒,便去寮房裡向守門的小廝討了個暖爐來。
暖爐便擱置在門廊後,上頭還溫著一壺薑湯。
“夫人,瞧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該回鬆雲苑了。”綺夢適時地出聲規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