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怎麼也想不到,昭懿公主根本就沒把他們所看重的名聲放眼裡。
虛名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
齊聿白名聲維護得好,人人讚譽口口傳頌,也不妨礙這人壞事做儘啊?
“他願意等,那便在宮外候著罷。”
殷靈棲推窗試了試,一場秋雨一場寒,若是繼續在秋風裡待到黑夜降臨、宮門落鎖,他們高尚又尊貴的長公子就等著豎著進宮,橫著被抬走罷!
“記得提醒齊妃宮裡一聲,讓他們預備人手去抬冰雕啊。”
殷靈棲看著自己殿內閒著無事圍爐煮茶的一群宮女太監,接過遞來的糖炒栗子,一本正經道:“本宮這兒的人都很忙的,有心無力,抽不出人手來。”
滿殿的宮人嘴裡塞著烤得噴香的果子,也跟著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殷靈棲看在眼裡很是欣慰。
“對了,交代你的東西給蕭世子送過去了麼?”殷靈棲給小太監分了一份熱氣騰騰的烤紅薯。
小太監點點頭:“已傳出去了,公主放心,小的讓東宮的暗線幫忙轉遞,經手的人換了好幾個,世子殿下那邊應是查不到源頭在您這兒的。”
“做得好。”殷靈棲笑了笑,給了他賞錢。
天策帝來時透露,汝陽王殷珩協助皇城司驗了具屍體。殷靈棲一聽,便知蕭雲錚懷疑到她頭上了。
要不說兩人是宿敵呢,
知己更知彼,他們太了解對方了。
蕭雲錚在揣度她的心思,她又何嘗不知蕭雲錚想要什麼。
皇城司正全力勘查夜宴行刺案,蕭雲錚之所以注意到她,大約是想從齊越身上著手往上層層推敲。若是行刺案能早日了結,蕭雲錚便也不會再來查她。
他們不知這樁案子背後真凶是誰,可重生回來的殷靈棲定然知道啊。
殷靈棲借了皇兄的人暗中給皇城司送去消息,想引導蕭雲錚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公主,還有一事。”小太監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來。
“小的跑腿時聽說,蕭世子……”
他剛開了口,殿外驀地傳來一道清冷中透著憎意的聲音。
“外頭天寒地凍、滴水凝冰,公主對臣避而不見,讓臣苦等無果,原是自己去和宮人在暖閣裡圍爐煮茶,逍遙快活。”
殷靈棲幾乎隻憑聲音便能想象出那人此刻咬牙切齒、憎她入骨的模樣。
這道聲線,太熟悉了。
殷靈棲緩緩放下手裡的點心,目光投向殿外。
殿內眾人視線彙聚一處。
齊聿白撩開暖簾,鶴氅青衣,玉冠束發,在外站了太久以至墨發、肩上皆落了層層寒霜。
“公主,好久不見……”
他語氣壓抑著危險。
“此……”
“你給本宮把暖簾放下!”殷靈棲望著被過門風吹得瑟瑟發抖的小宮女,無視齊聿白直接打斷他的話。
“凍著本宮的人了。”
小宮女朝殷靈棲投來感激的目光,抱著剛出爐的熱乎乎的柿子,快速挪到公主身後。
“嗬。”
齊聿白氣笑了。
“臣立於寒風中候了半日,公主視若無睹。她不過是經風吹了一下,公主便如此珍視。”
他冷嗤了聲:“臣在公主眼中,竟還比不得一介小小宮人麼。”
“長公子原來心裡有數啊,”殷靈棲瞥了他一眼,“既知未得傳召,便該繼續在外候著。長公子不是一向最為推崇克己守禮一說麼,怎的今日逾越了規矩,也敢擅闖本宮的宮殿了?”
目光自殿內宮人臉上掃過一圈,殷靈棲笑了。
“我平日裡,不曾短了你們的俸祿用度罷?”
湊在她身邊的小宮女們抱著零嘴兒,忙道:“不曾不曾,公主給的俸祿比彆的宮還要多出好些倍數呢,而且平日裡經常分出這些吃的玩的。”
“既然不曾短過用度,本宮真是好奇,長公子用了多少金銀買通我棲凰殿的人放你進來呀。”她望向齊聿白。
幾個嘴裡還嚼著栗子的小太監押著守門的宮人上來。
“呸,沒心肝的,枉費公主往日待你的好,竟然出賣公主。”
殷靈棲冷冷打量著跪在腳邊那人:“他給了你多少錢。”
“全在這裡…全在這裡……”那太監渾身哆嗦,“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重金之下,果然必有勇夫。”殷靈棲踢了一腳,錢袋飛至齊聿白麵前。
“你是不是以為,叛主之後大不了挨一頓板子,然後離開本宮的宮殿,換個新主子做事便是了。”
她注視著齊聿白,一字一頓道:“哪能這麼簡單呢,你切記,叛主之人,不得善終。”
“宮規有度,公主不可動用私刑。”齊聿白聲音冰冷。
兩人目光相接。
殷靈棲笑了。
“長公子又要拿規矩壓本宮?”她語氣輕快,質問道:“你壓得住嗎?”
齊聿白被她噎了一口氣。
昭懿公主出了名的嬌縱任性。
的確,規矩束縛不了她。
“臣也是因為苦等數個時辰不得傳召,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齊聿白冷冷望著她的背影:“公主,士可殺不可辱。”
“好!”殷靈棲落下裡間的簾幕,拍手稱是,笑得花枝亂顫:“好極了,好一句士可殺不可辱,正合本公主心意。”
她打開珠寶匣,瑩潤如玉的指尖輕輕滑過一件件波斯進貢的鑲嵌著瑪瑙玉石的匕首。
輕盈的簾幔升起,露出殷靈棲那張楚楚動人的美人靨,她頂著張最純良無害的臉,唇間說出的話卻令人膽顫心寒:
“此言正合我意,來吧,選一把長公子喜歡的,好送你上路。”
殿內陡然一寂。
眾人皆駭然失色。
齊聿白神情有一瞬的驚愕。
今日的公主給他的感覺,又同往常不太一樣。
齊聿白直覺殷靈棲似乎變了什麼,又說不清哪裡不對勁。
“選個你喜歡的……不,不想讓你選了,要選我喜歡的。”殷靈棲忽然又改了主意。
她的指尖滑過流光溢彩的匕首,停頓在最鋒利的那一把上。
“你呈上來的那些禮物,我不要。不過既然要賠罪,禮物也是可以有的,換個什麼賠罪禮好呢……”
“你的命如何?”
燭影搖曳,柔和的燭光灑在殷靈棲麵上,她依然是那副純良無害的模樣,燈火明滅間含笑望著他,看起來危險極了:
“把你的項上人頭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