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月色過撩 溫酒煎茶 11809 字 3個月前

月蘊溪柔聲問她:“那這次呢?”

鹿呦手攥著手機挪回到身前,往下墜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尾戒上,歎了口氣說:“我不知道。”

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將這些掙紮與糾結對月蘊溪說,畢竟兩人關係沒到份上。

但現在,也許是月蘊溪的語氣太溫柔,溫柔到有種引誘人吐露心聲的魔力,也許是她這十幾年都沒有一個能聽她傾訴真實想法的人,她憋了太久,也實在太缺。

所以,在這第二次的詢問後,她坦誠說:“我對彈琴的心情,有點複雜。有句話說半杯水之所以叫人感到難受,是因為弄不清,它是無力斟滿,還是剩下的。

我就是這樣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什麼對鋼琴有執念。”

當然是因為喜歡。

沒有喜歡,

又怎麼能克製欲望(),在鋼琴前坐大半日重複練一首曲?沒有喜歡?()_[((),又怎麼挨過春困秋乏熱寒冬,堅持日複一日枯燥的訓練?沒有喜歡,沒有喜歡,又怎麼會在斷指後,仍舊選了與鋼琴息息相關的調律事業?

月蘊溪沒有插話,她想鹿呦會這麼說,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困擾與心結。

“你知道我……媽媽,之前也是彈鋼琴的麼?”

有段時間,章文茵和月韶關係很好,常常聊起以前的事。

嫁人之前,章文茵是交響樂樂團的一員,也有自己開工作室教小朋友彈奏,她參加過很多比賽,也拿過不少獎。

本可以有像鐘疏雲那樣的發展,但她遇到了鹿懷安。

月蘊溪“嗯”了一聲。

“結婚以後,她的重心就都放在了家庭上。從懂事起,我聽過最多最多的話就是她暢享著穿上很漂亮的禮服,在很大的舞台上彈奏鋼琴曲。

於是,我就也有了這個夢想。後來,他們離婚,她跟我說……”

鹿呦話音頓住,停了片刻,再開口,轉了話鋒,“她要追尋她弄丟的夢想嘛,我就在想,如果我可以,是不是有機會在什麼比賽上,或者,某個樂團裡,再見到她。其實我剛開始選調律專業的時候,也有這麼想過,是不是有機會,能為她的鋼琴調律。”

鹿呦頭越來越低,說到尾聲,抬手捂住了臉,“我不知道彈琴是為了什麼了,如果是為了她,我現在對見她已經沒有想法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從她指縫間漏出的聲音變得潮濕,氤氳到月蘊溪的心尖上,將那裡浸得濕濡。

抹開水汽的清晰記憶裡,是小學辦的一場文藝演出上,二年級的鹿呦指尖靈動地彈了一曲車爾尼740no.11。

那時每天乏味無聊的拉琴幾乎快磨滅了月蘊溪對音樂的興趣,直到那天,她看見彈鋼琴的鹿呦。

她沒有見過,有哪個小孩子像鹿呦那樣,展現出來的狀態,顯而易見是在享受彈奏音樂的過程。

連音樂老師都在說,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那天的舞台出了事故,沒有燈光,又是個陰天,可鹿呦的彈奏讓晦暗的光亮仿若有了月華的色澤,直直地映照進月蘊溪的眼底。

那時有多為之震撼。

如今就有多心疼。

天之驕女跌落凡塵,她的自信心早就同小指一起被碾碎了。

思緒紛亂間,月蘊溪聽見鹿呦吸了吸鼻子,抬眼看過去,隻見她垂著頭,手揉著眼睛,如瀑的長發垂蕩下來,看不分明臉上的神情。

感受到頭被很輕地順摸了兩下,鹿呦揉眼睛的手停頓一瞬,慢慢垂放下去。

“也許她是你熱愛鋼琴與音樂的原因之一,而非全部。分不清的話,就等空閒下來的時候,認真想一想,第一次聽彆人彈琴,是什麼樣的情感?第一次自己觸碰琴鍵,是什麼樣的感覺?第一次完整彈奏出自己喜歡的曲子,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 鹿呦渾身一怔,眼睫輕顫了顫。

緊接著,濕濕涼涼的觸感滑過她手背,是月蘊溪遞來的濕紙巾。

“我沒哭。”鹿呦嘟噥,“隻是差一點而已。”

月蘊溪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那就敷一敷辛苦噙了眼淚的眼睛吧。”

鹿呦:“。”

“明天還要跟我出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呢,可彆又cos熊貓了。”月蘊溪聲線裡含了點調侃的意味。

“……”鹿呦把濕紙巾攤開敷在眼皮上,“見誰?”

頓了一下,月蘊溪回她:“很重要的人。”

鹿呦扯了扯嘴角:“聽君一席話,真是勝似一席話。”

月蘊溪無聲勾了勾唇。

鹿呦倏然想起什麼,甚至讓她大腦宕機了幾秒。

過了一會兒,她壓下心裡那股翻湧起來、辨不分明的情緒,單邊眉挑起來問:“難道是去見你那個喜歡的人?”

吃瓜的語氣。

月蘊溪挑眼睨過去,看她手撐著床身體些許後仰,粉唇微張,闔著的眼皮上覆了折長的濕紙巾。

窺探不到什麼。

“算是吧。”月蘊溪拎著裝藥的袋子起了身。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吧……是什麼?”鹿呦扯下濕紙巾盯著她往桌前走的背影問。

問完就後悔,這樣的追問顯得她格外在乎那個確切的答案。

以至於讓月蘊溪一時的默然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月蘊溪轉頭看她,對視不過一秒,視線往下落到她手中握著的濕紙巾上,“用完了麼?用完給我吧。”

岔開話題,在此時此刻的情景下,就像是一種害羞的回避。

很難形容這一時的感受,讓人搞不清楚其中是好奇,還是對明天的期待……還是其他什麼更為雜亂的成分占比更重。

等她走近了,鹿呦把濕紙巾遞過去,又把話題扯回來問:“所以,算是吧是什麼?”

濕紙巾被月蘊溪捏在指間,淡聲說:“算是吧就是算是吧。給梨子發微信讓她明天還輪椅了麼?”

“又岔話題。”

鹿呦小聲嘀咕一句,沒再重複追問,挪到床頭坐進被子裡,給黎璨發了消息。

扔了濕紙巾,月蘊溪走到燈開關那邊說:“關燈了喔。”

“喔。”鹿呦將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給她照明,“明天那個很重要的人,我之前見過沒?”

“見過。”月蘊溪叮囑,“明天記得打扮漂亮點。”

鹿呦“嘖”了一聲:“這麼重視,還不承認是喜歡的人。”

月蘊溪貓似的正往床頭爬,聞聲,姿勢定格住,抬頭望過來。

今天她換了件睡衣,是絲綢的吊帶長裙,手電薄淡的白燈光下,V領往下蕩,雪嶺溝壑的風景影影綽綽。

鹿呦垂眼,關了手電筒,在黑暗中支著耳朵聽月蘊溪挪近。

頭被敲了一下,力道很輕,鹿呦下意識地順著那側揚起臉,借著清透的月光,對上一雙明亮的眼。

隨之落下的是月蘊溪溫軟的嗓音:

“好奇害死鹿,明天不就知道了麼,想想彈琴的事,那個最重要。”

“……噢。”鹿呦慢騰騰地滑下去,背對著月蘊溪躺下。

月蘊溪又補充:“也彆想太久,早點睡,熊貓鹿。”

鹿呦低哼了一聲:“知道了,會打扮得體體麵麵的,去見你心上人的——”

話音未落她倒抽了一口氣。

月蘊溪手輕輕撓在她腰上。

激起的癢意讓鹿呦整個人抖成了篩子,本能扭著身避開月蘊溪的撓癢癢。

扭到她轉過身麵朝向自己,月蘊溪停了手,“再亂說話呢。”

嗔怪的話,偏又是溫柔的腔調。

夾在在鹿呦急促細喘的呼吸聲中。

被攪出曖昧的意味。

鹿呦翻身背過去,緩了緩說:“不說了,你彆撓我癢癢,不合適。”

月蘊溪蜷了蜷手指,從梗塞的喉嚨裡擠出一聲“嗯”。

鹿呦拿起手機,心不在焉地刷了一會兒,連黃止栩的最新動態都沒細看。

手在屏幕上滑了半個多小時,她關了手機,閉目醞釀睡意之前瞥看了眼窗外。

夜色像打翻的陳醋,泡著一塊圓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