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平老先生,五十多歲的年紀,看著倒不是很顯老。花白的兩鬢特意染成烏黑色,眼神深邃,雙眼皮又寬又大,凹陷下去,襯得他整張臉都立體起來。
他一進門,歐導就將目光從牆邊掛鐘上頭挪開,看準了時間道:“你每次都是掐著點來,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周衛平臂彎裡掛著外套,笑著說:“你不也還是老樣子……瞎講究,沒遲到不就行了。”
歐導開玩笑說:“是了,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才不稀罕我這個糟老頭。”
在場所有人都不認識周老先生,除了集體站起來迎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還是顧延舟舉起酒杯,仰頭一口悶了,對周衛平揚揚空酒杯杯底,頷首道:“周老師您好,久仰大名。”
邵司從幾分鐘前就開始百度這個周衛平,還在朋友圈裡問了這個周老師有沒有什麼特殊愛好、性格特征、平時喜歡吃點啥。
他站在顧延舟身邊,看著顧延舟喝酒時候喉結滾動兩下,緊接著他的手機也震動兩聲。
邵司不動聲色地點開盆友圈評論,飛速一瞥,看到以前合作過的一位編劇小姐姐這樣回複道:我隻知道周老師雖然籍貫在餘南市,其實從小在江北長大,那邊人喝酒喝得挺厲害。
邵司看完後反手將手機塞回褲兜裡,此時顧延舟正好把酒杯放下來,手指骨節分明。
……
好奸詐。
這人簡直深不可測。
顧延舟在圈內名聲口碑能夠輕而易舉堆砌起來,很多人都將其歸結於他的高情商。
李光宗就時常拿他給邵司上課,教他待人接物應當如何如何。
起初邵司不以為意,翹著腿隨口道:“……一定要迎合那些**?”
“這怎麼能叫迎合,這是出於禮貌和尊重,不是說你給人點頭哈腰就是迎合,也不是說你明明不喜歡這個人還要對他好言相待就是迎合。”李光宗試圖給邵司科普過人際交往的常識,“這隻是一種避免麻煩、同時又節省時間的手段。”
奈何邵司隨心所欲慣了,他左耳進右耳出,嘴上隨口一應,真有什麼事情還是全憑心情行事。
還是因為池子雋那事,他差點把剛大病初愈的齊明再度摁在地上打,多虧周遭人過來拉架。
齊明那兔崽子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擦擦嘴角,指著邵司說:“你給我等著,我沒讓公司封殺你,就是想讓你知道——沒有我,你屁都不是!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出頭,沒戲!彆他媽不識抬舉。”
李光宗當時剛接手邵司,手足無措地拉著他往邊上退:“彆動手啊,有話好好說……”
邵司真想甩開他的手,說一句‘慌什麼,打死了算我的’。
然而齊明手指從邵司臉上挪開,又直指李光宗,陰陽怪氣道:“邵司,你身邊這個,李什麼來著,半吊子出身,混了三年手底下藝人一個都沒紅,你就跟著他這種資質的經紀人一塊兒趁早收拾收拾滾蛋吧!”
事情確實本該像齊明設想的那樣,沒有資源的邵司加上一個人脈圈不是很廣的經紀人,兩個人撐死了隻能在“三線”待著。
不過也許正是因為齊明太自信,所以讓他們鑽了空子。
邵司在演了幾個配角之後,意外接到一檔綜藝節目的邀請。
那檔綜藝相當冷門,各種遊戲環節的設計也是前所未有,製作組大概也從來沒有想過,它居然會爆紅。
邵司紅了,齊明的手再長,也沒辦法對一個“能給公司帶來巨大利益的人”怎麼樣。
公司就成了邵司最硬的靠山。
不過這兩人之間的矛盾一直讓李光宗感到非常擔憂,他經常給邵司講:“你彆老動手,我跟你講個我男神的事……前幾年有屆電影節晚宴,我男神上台致辭的時候,一個不長眼睛的小鮮肉喝醉後衝到台上,潑了他一臉水,還罵了很多難聽的話,這事換了是你,你怎麼樣?”
邵司想都不想道:“他完了,彆想活著下台。”
“這就是你跟影帝之間的差距!”李光宗捧著胸口說,“你知道嗎,顧影帝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永遠都那麼……溫柔得像春天裡的微風……”
微風……
神他媽微風。
等邵司從這段往事中回過神,大家都已經坐在位置上,聊天的聊天,拚酒的拚酒。
不多時,包間裡煙霧繚繞起來。
今晚葉瑄也在,邵司暗暗觀察她半天,沒看出來什麼異常。
這姑娘從頭到尾就夾了幾筷子青菜,喝的還是白開水。
最後邵司實在是受不了包間裡這股越來越熏人的煙味,起身出門,打算去外麵透透氣。
他繞了一圈,最後選擇在廁所附近找了個有隱秘的地方,靠著牆給池子雋發微信。
誰知道這一躲,竟目睹了一場好戲。
先是顧延舟緩緩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
隻見顧延舟衣領豎起,指尖夾著煙,跟一個看不太清臉的中年男子聊了一會兒。
聊完之後,顧延舟又從掏出一疊什麼東西,交給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