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舟這句話從字麵上剖析,那完全就是對邵司人格上的侮辱。然而當這話配上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全然變了個味道。
……這大概是聲音好聽的男人獨有的優勢。
這句話在邵司耳朵裡轉了好幾個圈他才反應過來,他半坐起來,道:“你是不是想絕交?”
“不想。”
“我錯了,我道歉。”
顧延舟相當能屈能伸,他拿著手機一路邊走邊說,跟路過的好幾個工作人員都打了招呼,這才走到走廊窗戶邊停下來:“那請問在您跟在下葬沒什麼差彆的這三十個小時裡,吃過飯嗎?”
邵司摸摸肚子,顧延舟不說他還不覺得,一說他還真覺得有點餓,他想了想道:“……李記大煎餃算不算?”
“這是哪一餐?”
“我想想,”邵司睡得有點懵,“大概是昨天的早飯。”
“你挺能耐啊,”顧延舟語氣有點微妙,他抬手鬆了鬆襯衫鈕扣,臉上沒什麼表情,“你這睡的還真跟下葬沒什麼區彆。”
邵司:“我該說什麼,承讓?”
……
最後顧延舟留下一句‘乖乖在家裡待著,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之後便撂了電話。
邵司抓著手機,琢磨著:語氣這麼冷漠……顧延舟生氣了?
他生什麼氣啊?
邵司自認自己睡得好好的卻被他一通電話叫起來都沒生氣,他生哪門子氣?
“我操真的好餓,”邵司躺下去,在床上翻了個身,一隻腳橫過去伸在床外邊,露出來腳踝和一小截腿,臉埋在枕頭裡自言自語,“可是懶得下床……”
邵司在心裡做了很久的鬥爭,最後還是把顧延舟的話拋到九霄雲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個回籠覺。
不過這次他沒能睡多久,大約兩個小時之後,他又被門鈴給鬨醒了。
邵司縮在被子裡,用被子蒙著腦袋,頑強抵抗了兩分鐘,最後還是沒辦法,光著腳下床往外走。他一邊開門一邊說:“——誰啊?!門上貼的紙條看不見,眼瞎……”
門一開,顧延舟拎著兩保溫盒站在外麵。
他手裡正拿著一張A4大小的紙條,這張紙原本貼在門上,上頭龍飛鳳舞地五個大字:彆吵,不在家。
邵司的聲音戛然而止:“你怎麼來了?”
“回去,把鞋穿上。”顧延舟指指邵司光裸的腳,然後把手中的保溫盒擱置在玄關處櫃台上,“光腳跑什麼呢你?”
邵司懶得回去,直接往沙發上一坐,兩腿曲起,踩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眯眼看他:“你來乾什麼?招呼都不打,來了之後還凶人。”
顧延舟簡直被他弄得沒脾氣了:“我凶?”
邵司:“要不要我給你拿麵鏡子照照?”
其實顧延舟一沒吼他,二沒冷臉,但邵司就是覺得麵前這男人有點小情緒。
……直覺。
顧延舟確實有情緒,他氣他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看他那樣子就知道沒把他先前說的話放在心上,肯定又掛了電話繼續睡,哪裡顧得上墊肚子。
雖然他早就料到了這點,但親眼看見還是免不了有些生氣。
不過邵司倒是自在得很,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動彈一樣——這人窩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是怎麼給他找到個那麼舒適的姿勢。頭發亂得很,頭頂幾縷毛還高高立起來,衣領鬆垮,長腿曲起,明顯還沒睡醒。
“行,我凶。”顧延舟說完四下一圈,“你鞋呢?”
邵司眯著眼打個哈欠,含糊不清道:“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不用管它。”
顧延舟似笑非笑地看他。
邵司看他那表情,想到自己要是跟他打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於是用手朝對麵一指:“臥室。”
邵司家裡打理得很乾淨,裝修風格簡約,但是有些東西卻是每個房間都有——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懶人沙發什麼的、電動代步器,還有些無法辨認的東西。
“這是什麼?”顧延舟沒忍住,用兩根手指將角落裡那團填充著棉絮的‘麻袋狀’物體拎起來。
邵司正在浴室裡刷牙,他聞言探出頭看了一眼,然後叼著牙刷說:“爆款睡袋啊,這個前幾年日本賣得很火,它的廣告詞怎麼講的來著——穿著它可以隨躺隨睡。”
顧延舟兩根手指一鬆:“這種東西你也買?”
“網上買的,就看了廣告詞其他沒仔細看,一口氣買了四個,買回來才知道壓根穿不了,”邵司組織了一下語言,麵不改色道,“實在是太醜了。”
顧延舟心道:豈止是醜,傻透了簡直。
“那這個呢?”顧延舟用腳尖輕輕踹踹地上那台大小差不多約為兩個腳掌大的電子設備,“我知道它是代步器,你放那麼多乾什麼?”
這種像個大圓盤一樣的代步器,街上、公園裡、經常能看到,啟動的時候兩個尾燈在後麵一閃一閃,人隻要站上去就可以晃晃悠悠地自動往前走。
邵司對於它的回憶,顯然比那幾個睡袋還要慘烈,他默不作聲地刷了半分鐘的牙,然後漱口,用毛巾擦嘴的時候才悶聲回道:“這個用倒是挺好用,就是容易刮傷地板。”
當時他還頗為艱難地做過一番抉擇,最後理智占了上風,他找人把蹭上劃痕的幾塊地板換了以後,這幾個代步器就一直閒置在房裡。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總是會和預想的有出入。
這些東西基本都是他休假的時候在家裡閒著沒事乾下的單,雖然這些打著‘懶人神器’旗號的東西其實一點都不神,大部分都是些雞肋。
顧延舟靠在浴室門口,邊看他洗臉邊道:“怎麼不買輪椅?”
邵司擦完臉,隨手把毛巾掛回原位:“我又不是殘疾。”
“宛若殘疾。”顧延舟說完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的自我定位有些偏差。”
邵司撩起袖子:“是不是想打架?”
最後顧延舟從後麵按著他後腦勺,將他往餐廳裡推:“行了,快去吃飯,再不吃該冷了。”
顧延舟進門的時候手裡提的那兩個保溫盒,裡頭裝著幾樣飯菜。
飯菜都挺合他胃口,前陣子在麵具劇組的時候大家就經常在一起吃飯,顧延舟對邵司哪些東西喜歡吃哪些不喜歡吃,摸得一清二楚。
挑食,口味偏甜。
雖然喜辣,但其實吃不了多少,每次被辣到都麵不改色地一個勁喝水,趁人不注意才會吐兩下舌頭。
邵司吃了兩口,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他從來不是那種會對彆人的好意泰然處之的人,如果沒有辦法回應,就不該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擺在一個不對等的天平上。
就好像他占了誰的便宜一樣,特彆煩。
為什麼這個對象變成顧延舟之後,原先那套準則就失了效。他居然沒有直接把人轟出去。
邵司想著想著……這頓飯吃了個八分飽。
“你過兩天要去錄製《奮勇向前》?”顧延舟劃拉了兩下手機屏幕,然後抬起頭。
《奮勇向前》就是齊明給他接的那個綜藝,以野外生存冒險為主打。基本環節就是安排藝人去深山裡搭帳篷野營,一共有三個小隊,每隊一個隊長,節目組會給他們發放錯誤/正確的地圖,指南針,以及各種必需品,他們有兩天兩夜的時間趕路,哪個小隊最先出山就算贏。
這也是目前收視率最高的一檔綜藝節目。
“嗯,劇本都送過來了。”邵司放下筷子道,“還沒背。”
邵司以前就不太喜歡上綜藝,他嚴重懷疑齊明那些艸人設的手段都是跟綜藝學的。什麼人設都要事先安排好,如果節目組想讓你艸艸學霸,他出個題你還得提前背答案,錄製的時候,上去沉著冷靜解題,其他嘉賓就集體跟智障一樣‘哇’地出聲膜拜。
得到回複之後,顧延舟點點頭,沒說話。
短短兩天的休息時間就這樣被邵司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