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玉昉不多時便奉召啟程,一路破碎界域,直直掠上第五重天。

他這一趟來,竟未撞見攔路神佛;身上積攢喂與心魔令也堪堪夠用,不曾動用血肉供奉。

自覺順風順水時分,低頭一正衣冠,就發現自己右袖被刀撕裂,仍露了一截皮肉出來。

玉昉自覺不雅,便在山麓道碑旁,尋了個怪石坐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兩件法器殘骸,鑄廢鐵為針,分碎布為線,憑左手穿針引線,環著右臂罩衣密密縫出一圈針腳。

這樣一針一線,又是耽擱了不少工夫。

玉昉站起身來,拿披帛蓋住針腳,攏攏亂發,而後才登山麓,推山門,轉回廊,立階前。

堂中照舊是經幔長幡,四尊泥塑。

可玉昉忽然愣了一下,總覺得堂中好像少掛了一樣事物,但數年未見,一時記不清楚。

他一麵狐疑,一麵跪在玉昆真人的泥塑前,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眼前幻象再度散開,變作青石墨瓦的長廊。

隻是相比從前,離玉昉最近的欄杆,不見了一截雕欄,新留出一個供人行走的正經小門。

玉昉倒未想到栴檀上仙還會修繕庭院,稍作踟躕之後,才穿過這方小門,走進了半畝繁花。

這一日的仙君府邸,隻餘清風,未見細雨。

玉昉蹲坐在花叢間,歪著頭,等了好一陣雨來。

一旦等不到,便隻得揣著腹稿,重新籌劃要如何題字。

到最後幾近心煩意亂,反倒叫玉昉得了一線靈光,乾脆俯倒在花間,將腰身伏低,借著一叢叢奇花異草掩映,拿手指在花泥中劃開溝壑,一筆一劃地書寫。

他本欲先寫一首謗儒的庸詩,隻是在姹紫與千紅的方寸縫隙間,指尖才在泥中劃出五字輪廓,那叢花下已是滿滿當當。

玉昉便另選了幾叢奇花,憑手指東麵題半句,西側書幾筆,寥寥數句分布在八麵花壟,句不成句,才勉強勾勒完全。

他如此臥在花下,應無人分花得見。

寫得悄悄,或無人側耳聽聞。

除非來人正是留字之膏壤,垂首之瓊苞,穿花之風,俯瞰之雲,不然要如何看全這首謗儒全詩?

這謗詩原本寫的是——

今日劾高士,讀書破五經。

白頭空吊古,黃卷頌升平。

濫調誇詩膽,遺篇儘鼠蠅。

縱投天子側,蛾火伴昏燈!

玉昉這詩作得放肆,最後一句,已然從無用酸儒罵到無能之主。

什麼明主燭照千裡,一樣是盞伶仃豆火,碌碌飛蛾撲焰一撞,就作出風燭之態。

一朝朝的蠅蛾拱衛昏燈,漫布黃卷青史——但微生闋上仙竟然從中參出了大道。

既然仙君悟了儒道,這首謗詩就叫玉昉做得心驚膽戰,生怕仙君得見。

玉昉長長歎了口氣,在花叢裡翻了個身,仰麵臥倒在花中。

他雙手在寫字的地方來回抹了抹,將泥上字痕反複撫平。

如此歇息了一陣,玉昉自覺方才滿地字痕,恐怕會留下幾筆沒抹平的筆畫,想到下一首長長謗詞,到底還是把那支鬼筆招了出來。

玉昉長發墊在泥中,稍稍阻擋一二背後衣裳沾灰,仰頭看去,儘是橫斜花枝垂下花盞。

玉昉右手擒著筆,筆尖試著在身前花蕊上輕輕掃過,先蘸得一抹淡蜜痕,權當筆墨;複抬起左手,筆尖從掌背開始書寫,且作白紙。

就在來回蘸蜜,字字微癢間,玉昉緩緩題就這一首謗道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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