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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巨星 紫矜 110506 字 5個月前

081

不論場外多麼風起雲湧, 場內,這場決賽還在往下繼續。

終於輪到顧領和蘇詩錦小組了!

薛笑特彆期待。

蘇詩錦不是一個守成的人,每次拿出來的劇本都風格迥異, 這次她會給顧領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抱著這樣的好奇,薛笑等來了他們組的花絮。

然後, 他吃驚極了……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蘇詩錦這次給顧領的角色, 出人意料的……平凡。

前麵幾輪比賽裡, 顧領發揮出色的, 都是一些特立獨行的角色。

他好像天生對與眾不同的人更容易共情,這或許是因為他自己的性格就足夠特殊。

對於那種稍顯“泯然眾人”的角色,他就把握不太好了。

花絮裡, 拿到這份劇本的顧領果然蹙起了眉頭。

排練開始後,演出來的效果更是災難級彆, 演播廳裡響起了低低的議論聲。

薛笑的心裡開始有些打鼓。

不過他很快就想到, 蘇詩錦不可能會在決賽這麼重要的場合玩脫,她給出這樣一份劇本肯定是有理由的……

——她應該是想要正麵解決顧領表演上的問題。

而顧領之前說起過, 那些問題全都已經被解決了。

花絮中,蘇詩錦請來的葉蓉導演對顧領說:“你覺得理性地去思考一個角色很討厭?”

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笑了聲,搖搖頭:“你是因為看不懂那些人,才會覺得討厭。”

“想不明白, 想不通,心裡就覺得很煩吧?那些人為什麼會這樣, 你根本不理解。不過好在你也不在乎他們,所以不理解就不理解,大不了以後就不演戲了, 對不對?”

顧領微頓。

“那麼問題來了, 如果以後你遇到自己在乎的人了呢?”

“你在乎他, 但你同樣看不懂他,”老太太笑吟吟地問,“你也要就這麼放棄去了解他嗎?”

顧領好像想到了什麼人,眸色不斷變幻,啞聲道:“……ta沒那麼難懂。”

“你確定?”老太太意味深長地說,“你再仔細想想,你真的了解ta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嗎?”

顧領的麵容逐漸僵硬。

演播廳,導師席上。

沈亭言微眯起眼。

花絮裡,顧領坐在角落,抿唇看著手中那份劇本,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沒一會兒,他找到蘇詩錦和葉導,低聲說:“我想請半天假。”

蘇詩錦和葉蓉對視一眼,乾脆地點頭答應:“行,我不會問你打算去哪兒、見誰,希望你回來的時候,心裡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看到這裡,所有人都開始好奇。

所以,顧領到底是去見誰了?

……是去見他“在乎的人”??

字幕:“當天晚上,顧領回到了劇組……”

直播間彈幕:

“???”

“直接就晚上了???”

“所以顧領到底去見了誰?!!”

“擦,顧領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巨大的疑問成了一個謎。

顧領回到劇組後什麼都沒說,隻是情緒有些低落。

第二天,他突然間就找到了理解人物的動力,這戲就這麼神奇地順下去了。

該說不說,葉蓉真是導演界華佗,什麼疑難雜症,她一點就消除。

薛笑忍不住轉過頭,看向顧領。

竇鳴劍正在八卦地問他那天到底去見誰了。

顧領的嘴巴守得很緊,他一邊應付著竇鳴劍,一邊朝薛笑投來一眼。

這一眼該怎麼形容……

薛笑心一跳。

下一秒,顧領摁住竇鳴劍的臉,黑線道:“竇哥,過於八卦了。”

竇鳴劍:“@#¥%……在直播呢!”

薛笑一怔,笑了出來,心中那一瞬的疑惑與異樣也就立即消散。

直播間彈幕:

“哈哈哈哈顧領和竇鳴劍在乾嘛!”

“竇鳴劍肯定在八卦!”

“竇哥衝鴨!快替我們打探!”

“薛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哈!”

“你們三個,在直播呢,收斂點!”

……

當顧領的戲順了,他的演技就會超神。

這個平凡的男人就像每一個普通觀眾生活中會有的那樣快樂、悲傷,痛苦、喜悅。

他向女友求婚成功時抱著對方繞場一周,又笨又傻,讓觀眾捧腹大笑。

他胡子拉碴醉倒在路邊痛哭時,喉嚨裡發出的悲鳴讓人眼中泛淚。

薛笑覺得……顧領進化了。

這絕對是他狀態最好的一次演出。

他以最平凡的姿態誘發出了觀眾的喜怒哀樂,讓人看得痛快淋漓。

最後作感言的時候,顧領說:“最開始來到這個節目的時候,我以為這裡是一個開始。”

“後來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瓶頸,我以為這就是結束。”

“可是就在真正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又發現,現在才是開始。”

觀眾們笑了起來。

顧領也笑了。

這個在人前總是清清冷冷的男人嗓音低緩地說:“一波三折。發生在這裡的,和我、和我們有關的故事,我想我會永遠銘記。”

掌聲頓起。

學員席那邊,金宵晨他們鼓掌鼓得起勁,眼泛淚花。

到這一刻為止,直播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四十五分鐘。

後台的投票打得激烈,薛笑的票數堪堪追上竇鳴劍,二者不斷糾纏,顧領則以一場超神的演出猛然超越,暫時位列第一。

場上,薛笑深吸一口氣。

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

要輪到他了。

蔣全:“那麼,現在我們就隻剩下薛笑和沈老師這一組了。”

“沈老師,請您先介紹下你們組準備的故事。”

鏡頭打到沈亭言的身上,直播間彈幕立刻糊滿屏幕。

觀眾們在看著他,他卻在看著他。

沈亭言啟唇,道:“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聽力障礙患者,年幼發病,卻沒能得到及時的治療,聽力問題伴隨著他一路長大。”

“故事主題是‘治療’,但並不是單單指醫學上的治療,還有他對他自己人生的療愈。”

“陽光、開朗、積極是他的解藥,”沈亭言頓了頓,輕笑道,“這是一個很適合我們主演同學的角色。”

決賽等候席中,薛笑忍不住扭過頭去,兩人遙遙望了一眼。

蔣全語氣調侃:“哦?沈老師的意思是,陽光、開朗、積極這三個詞同時也是你用來誇讚薛笑同學的?”

觀眾席發出起哄的聲音。

沈亭言坦然地回答:“是。”

“那沈老師還能想出彆的讚美形容詞嗎?”

“誇主角還是誇薛笑?”

蔣全飽含深意地笑:“都可以。”

沈亭言屈肘抵著扶手,手掌支起臉頰,懶懶道:“前者你們等會兒自己看,彆什麼話都讓我說了,後者——”

沈亭言的視線從薛笑身上飄過。

他挑唇道:“詞典上的形容詞不夠用。”

觀眾席:“啊啊啊啊啊——”

直播間彈幕:“啊啊啊啊啊——”

薛笑心驚肉跳的,趕緊回過頭,耳朵血紅血紅。

蔣全潑完一盆雞血就收:“好好好,大家冷靜冷靜,我們趕緊來看這一組的花絮吧!”

花絮要濃縮在三分鐘左右,自然得剪掉很多內容。

比如沈老師和他堂弟一起“基因突變”的部分,比如沈老師對沈聆替薛笑選的搭戲男演員很不爽的部分……

可就算剪掉了很多內容,這一組的花絮也可謂是……糖分超多。

從沈亭言把薛笑塞進自己那輛豪車副駕駛座開始,直播間彈幕就瘋了。

“這什麼霸總行為!!”

“有種把新娘搶回家的感覺[捂臉]”

“上一期我就說了,沈老師成功和薛笑組成一對之後明顯很亢奮……”

“速度七十邁,心情是自由自在,希望終點是愛情海~”

“前麵那位,我唱出來了。”

抵達沈家,沈亭言摟住薛笑肩膀將他帶進家門的那一幕讓彈幕集體變成尖叫雞。

而等到線上線下所有觀眾都意識到,沈亭言這次給薛笑搭戲不是像官若熒那樣隻出演一個普通配角,而是要演謝嘉未來的愛人時……

全網都震驚了,瘋狂了……

“什麼??”

“我聽到了什麼???”

“沈老師要演謝嘉的愛人?!”

“啊啊啊啊啊啊這倆是真的吧真的吧真的吧!!!”

“沈亭言出道後的第一場愛情戲竟然是和薛笑……目瞪口呆。”

“艸,我才不信他這隻是對薛笑的偏愛!這特麼明明就是正兒八經的愛!”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諸君我好興奮啊!!!”

“沈老師竟然要演男男啊啊啊啊啊啊!”

“言笑晏晏給我鎖死!!鎖死!!!”

“我現在心跳好快怎麼辦……”

“前麵我也是……”

就連導師席上的官若熒、蘇詩錦和豐緯都向沈亭言投去了驚訝的目光。

沈亭言從未演過愛情戲,這一直是娛樂圈內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

為什麼不演?是沒談過戀愛,演不好,還是索性就對愛情無感?

畢竟這個男人一看就性冷淡……

時間一久,大部分人都以為沈亭言未來也大概率與愛情戲絕緣了。

——就算這個節目裡,曾有不少人對這個男人表達過想要看他演愛情戲的渴望,可沈亭言什麼時候又理睬過不相乾的人了?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打破了所有人的認知。

他竟然就這樣在一個綜藝節目裡,在一個十五到二十分鐘的短劇內,為薛笑作配,出演他的愛人。

這根本已經不是大眾所認識的那個沈亭言了!

可此時此刻,就算所有人都向他投去震驚的目光,這個男人依舊巋然不動坐在那兒,泰然處之。

就好像,他為薛笑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理所應當。

……

那之後,不管是沈亭言替薛笑拉戲,還是把薛笑叫到監視器後頭,教他電影拍攝的各種知識,現場觀眾和全網網友都磕得如癡如醉……

到了這個地步,沈亭言再怎麼不像沈亭言,大家好像都不會再意外了……

好像隻要碰上了薛笑,沈亭言變得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薛笑不由自主抬起手,擋住自己發燙的臉頰。

那幾天裡他和沈亭言有那麼黏糊嗎……

這麼看著感覺好難為情……

不知道老爸老媽看出什麼沒……

他心虛極了。

還好,三分鐘很快過去。

薛笑重重吐出一口氣,和所有觀眾一起迎來了正片。

海報中,薛笑背對著鏡頭,站在廣袤的天地之中。

他舉起雙手,虛放在耳邊,像是在傾聽來自世界的聲音。

“凡音”二字揮墨在其身後。

純白的字體,瀟灑的筆鋒帶著一股幾近能刺破屏幕的力度,震撼視野。

當畫麵淡去,這個決賽場上的最後一個故事,拉開了帷幕。

作者有話說:

三更完畢,大家彆急,明天笑笑就正式上場了_(:з」∠)_

082

一輛自行車唰的越過鏡頭, 向前方騎去。

小小的身影坐在自行車坐上,兩條細瘦的腿蹬得飛快。

與此同時,薛笑的旁白響起。

他的聲音溫潤, 平和極了。

【我從九歲起,就變得和其他同齡人不太一樣。】

鏡頭發生了轉換, 從那個騎著自行車的男孩身後, 挪到了這條小巷的側麵。

另一個胖胖的男孩進入觀眾的視野。

他要死要活地追著騎自行車的男孩, 一邊跑一邊喊道:“謝嘉!”

“謝嘉!”

“——謝、嘉!”

喊了三遍, 騎著自行車的男孩仿若未聞。

鏡頭隨著他們一起越過一棟棟居民樓。

有兩個中年女人拎著菜站在樓下,其中一人笑道:“你們嘉嘉怎麼不理人啊?”

另一個女人似乎覺得好笑,道:“這孩子從上次發完高燒之後就變得特彆耳背, 我喊他他也經常聽不見。”

對方愣了下:“……不會是燒壞了吧?”

這個女人大笑道:“對,我和他爸也覺得他燒壞腦子了!”

對方看這個女人笑成這樣, 一時不知道她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尷尬地扯了扯唇角。

鏡頭重新換到了騎自行車的男孩身後。

“謝嘉!”

這第四聲聲嘶力竭的大喊,他終於聽見了。

他猛地刹住車, 氣喘籲籲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很可愛很圓潤的臉,雙眼很大,很明亮。

因為劇烈運動,他的臉頰有些漲紅, 額頭上都是汗。

“你終於聽見了,快累死我了!”小胖停下來, 雙手撐著膝蓋抱怨。

小謝嘉茫然道:“啊,我騎太快了,完全沒聽見……”

【沒錯, 九歲的某一天起, 我的耳朵突然變得很難聽清楚聲音。】

……

看到這裡, 觀眾們已經了解這個故事的講述模式了。

他們不由感歎這一組的用心,這個小謝嘉的演員和薛笑長得也太像了吧!

薛笑小時候是不是就長這麼可愛啊?

薛笑本人還沒正式出場,但是他的聲音已經出演,而僅僅是靠這道溫潤又活潑的聲音,他就已經將謝嘉這個人物給立了起來。

這似乎是一個相當積極開朗的男孩。

在提到自己年幼遭遇的坎坷時,他似乎並不將其視作苦難,語氣很輕鬆,應該是一個小太陽一樣的人物。

怪不得沈亭言說,這個角色很適合薛笑。

故事內容被限製在了二十分鐘內,小演員的部分不會太多。

畫麵隨著薛笑的娓娓道來不斷跳躍,觀眾們看到的是小謝嘉初逢聽力衰退時的不習慣,和逐漸習慣。

他總是很大聲地說話,被人提醒了,才知道不用這麼大聲,人家也聽得見。

他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麼,他爸媽亦根本不關心。

他們甚至覺得年紀小小就耳朵背成這樣是一件很好笑很可愛的事,是一件談資。

他媽逢人就說:“不知道他老了要怎麼辦喔!”

謝嘉在不遠處和同學玩,他什麼都聽不見,扭過頭去看時,隻看到一群大人在那笑,似乎是在笑他。

【到了十三歲,我幾乎已經忘記耳朵正常時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我不再覺得自己的耳朵和塞了兩團棉花一樣難受,我爸媽反倒開始變得不習慣。】

大熒幕上,謝父謝母以微微俯視的角度緊皺著眉頭,看著鏡頭。

薛笑的旁白還是那麼輕快。

【我以為他們終於意識到這件事對我來說並不好笑……】

謝父突然指著鏡頭道:“老師上課叫你起來回答問題,你為什麼假裝沒聽到?!”

謝母沉著臉道:“你騙得過老師還騙得過我們嗎?你耳朵哪裡背到連一個教室裡的聲音都聽不見的地步了?”

【……好吧。】

初中版的謝嘉沒有出鏡,隻有小謝嘉的聲音在解釋:“……我是真的沒聽見,不是故意的!”

謝父謝母好像無意聽他狡辯,粗暴地打斷了他。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反正下次如果老師再把我們叫去學校,”謝父手指點點鏡頭,“看我怎麼抽你。”

觀眾還沒來得及生氣,畫麵一轉,薛笑突然出現!

他終於出現了!

他的造型讓整個演播廳發出一片“哇”的聲音。

薛笑正坐在臥室書桌前寫作業,他的身上穿著藍白校服,側臉沐浴著台燈暖色的光線。

他低垂著眼簾,一邊小聲念著題乾,一邊圈圈畫畫,認真極了,那麵孔看起來好稚嫩,一點違和感都沒,就是一個青蔥的高中生!

門突然被打開,他用餘光一掃,轉過頭去。

謝母走進來,轉身將門關上。

她背對著謝嘉,肩背崩得很緊,謝嘉覺得她應該是在對自己說話,可他根本聽不清楚,隻聽到她在嘟嘟噥噥什麼。

他眉頭微凝。

謝母轉過身,一看到他的表情,臉就拉了下來,大聲道:“又沒聽見?!”

謝嘉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母厲聲厲色道:“我說你爸他又出去賭錢了!……算了,你們父子倆一泡貨色!”

她又摔門走了出去。

謝嘉:“……”

他抿了抿唇,鬱悶地低頭繼續寫作業。

【在高中以前,我以為人的狀態是點狀變化的。】

【比如,我的聽力在某一天突然大幅減退,之後再也沒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比如,小時候追著我跑的那個小胖某一天突然摔斷了腿,醫生說就算治好了也會留下後遺症,他這條腿沒法完好如初。】

畫麵中,長大的小胖架著那條被繃帶裹緊的腿,在家人圍繞下嚎啕大哭。

【很神奇,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就在高中的某一天,我突然就意識到了,人生其實是線狀變化的。】

【比如,我的聽力並不是一夜減退到某一種程度就再也不動了,它還在偷偷摸摸,悄無聲息地持續減弱。】

【就像是有一個小偷,它在我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不斷搬走屬於我的東西。】

謝嘉坐在高中課堂的中後排。

他能看到老師的嘴不斷在動,可聽到耳朵裡,就是嗡嗡嗡的雜音中間或夾雜著一兩個字詞。

他焦灼地抓起了頭發,隻能更努力地去看老師的口形。

突然,同桌抓了下他的手。

他被嚇了跳,轉過頭去,聽到同桌說:“……記了沒啊?”

因為是在上課,同桌將聲音壓得很低。

謝嘉湊過去道:“什麼?”

同桌意識到他沒聽清楚,湊到他的耳邊,道:“我說,剛才那一頁ppt上的公式你記了沒啊?”

謝嘉連連點頭。

隻要不是老師口頭上說的內容,其他知識點他都第一時間記下來了!

同桌吹了聲口哨:“不愧是你!”

下一秒,老師喝道:“吹什麼口哨,以為是音樂課啊?你給我站起來!”

同桌:“…………”

全班大笑。

謝嘉壓根沒聽清楚這一兩秒之間的對話,隻跟著全班人一起傻傻地笑。

老師:“謝嘉你還笑,你也站起來!”

謝嘉:“…………”

【呃,這句我聽清楚了。】

演播廳裡,觀眾們頓時也笑了起來。

【人生是線狀變化的。】

【比如,小胖的腿也不是再也無法完好如初。他恢複好了就拚命地練,那條腿慢慢好轉,竟然過了半年就能踢足球了。】

【他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從小偷那裡搶了回來。】

操場上,小胖一邊繞圈狂奔一邊大笑:“哈哈哈哈謝嘉你看到沒?看到沒?”

“老子必不可能一輩子都再也踢不了球!”

謝嘉屈膝坐在操場邊上。

小胖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他耳朵不好,所以說話很大聲。

他跑爽快了,就在謝嘉身邊倒下,一邊胸膛起伏,一邊笑著看天。

謝嘉的目光落在了小胖的腿上。

他羨慕道:“要是我的耳朵也能跟你的腿一樣能練回來就好了。”

小胖:“怎麼就不能呢?你練練看啊!”

謝嘉:“我聽你們說話不就是在練,要是有用,我至於越來越聽不清楚嗎。”

小胖猛坐起身,皺起眉頭道:“你耳朵越來越差了?”

謝嘉歎了口氣:“我感覺是。”

小胖:“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

謝嘉遲疑道:“……去醫院有用嗎?”

小胖:“你當醫院耳鼻喉科白設的啊!你這耳朵肯定有問題,你跟你爸媽說說看吧!”

謝嘉的臉上有些困惑:“我總感覺我這是基因問題,我媽說我外婆耳朵也很背。”

小胖:“你外婆都幾歲了,老年人耳朵背不是很正常?你才幾歲啊,而且你的耳朵不是小學二年級發燒那次突然變得不好的?”

謝嘉不說話了。

他好像直到現在,才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此時此刻,線上線下,所有觀眾的心都懸在了空中。

從故事背景可以看出,謝嘉出生在電腦手機還沒普及的年代。

謝嘉高中那會兒,成年人倒是大部分都有手機了,可那時候的手機上網還很不方便。

謝嘉家庭條件不好,家裡也沒電腦。

於是,除非父母重視,不然謝嘉根本沒有什麼獲取信息的渠道。

一直到小胖提醒他之前,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聽力衰退可能是一種需要去醫院就診的疾病。

是有可能緩解,是必須要及時阻斷病情繼續惡化的。

所以——

現在謝嘉自己意識到了,他的處境會改變嗎?

……

觀眾們忘了一個前提。

如果謝嘉的爸爸媽媽真是一對靠譜的父母,那麼他們就不會放任謝嘉的耳朵壞這麼多年。

如果他們真的足夠負責,他們甚至不會在謝嘉的問題最初出現時,隻把這當做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來看待。

於是,懷抱著那樣微弱的希冀,所有觀眾一起迎來了故事中間那一段令人崩潰的高潮……

謝嘉在期中考試英語聽力部分隻拿了沒幾分,看他的答題卡就知道他完全是蒙的。

這怎麼行?高考競爭多激烈,差一分就得差多少名次啊!

老師終於把謝母叫去了學校,和她提了謝嘉耳朵的問題,建議他們把他帶去醫院看看。

沒想到謝母態度非常抗拒。

在這個晚上,謝嘉和他爸媽大吵一架。

謝母說:“戴個助聽器丟不丟臉?你想被人當成是殘疾人嗎?!”

謝父點了支煙,質問道:“助聽器要多少錢?我們家哪來那麼多錢?”

謝嘉從小就被教育家裡沒錢,所以在其他孩子愛吃愛玩又有家裡人寵的年紀,他連夏天一根五毛錢的冰棍都張不開口讓他爸爸媽媽給他買。

“錢”這個話題讓對錢還沒有觀念,隻有畏懼感的謝嘉暗暗一驚。

但話題已經開啟了,他又不甘心就這麼結束。

他握緊雙手,鼓起勇氣問:“你們有去問過嗎?”

……他的勇氣,換來的是情緒更激烈的罵聲。

醫生都是騙錢的。

網上也都是騙人的。

我們家哪有錢?你爸剛還完兩萬多的債,我們銀行卡裡一分錢都沒了!

謝嘉的眼中慢慢積蓄起淚,那淚光裡倒映著父母兩人不斷噴出唾沫的一張一合的嘴。

他其實一直很想問……爸爸為什麼始終戒不了賭,為什麼家裡錢不多,還要賭呢。

可他幾乎能夠猜到他爸媽會怎麼懟他。

比如,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管什麼。

錢是他們賺的,他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用得著你這個小孩子插嘴?

再比如,你有沒有良心,你怎麼年紀這麼小就知道錢錢錢,是不是就指望我們早點死好拿我們的錢?

……謝母是看不慣謝父賭博,可是在教訓小孩這件事上,不論誰對誰錯,這對夫妻總是站在同一陣線。

線上線下,所有觀眾都感到憋屈、氣憤。

謝嘉在自己父母麵前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啊!

是,孩子是要感激父母的養育之恩,是不能理所當然地向父母索取。

可現在謝嘉生病了啊!

孩子是人啊,不是小貓小狗啊,況且養隻小貓小狗總也要負責任地養吧,生病了也要去看病吧,怎麼養孩子就能這麼隨便?

好一點的助聽器是貴,以謝父謝母的收入,就算謝父不賭博,他們可能也擔負不起,可問題在於,他們連問都沒打算去問啊!

觀眾們的怒氣值蹭蹭上漲,直至謝父喝出一句“你還是彆去上學了,上了也沒用”,他們全都震驚。

——靠!這對父母!!

整個演播廳都嘈雜起來。

可還沒待他們大罵出聲,下一秒,薛笑的大爆發就將他們的憤怒瞬間蕩成了灰。

“我要讀書!”

青年通紅著雙眼,嘶啞地大聲喊。

“——我不要輟學!我要讀書!我要讀書!”

“我不去醫院了,不要助聽器了,不讓你們多花錢!但你們不能不讓我上學,我能學,我成績能跟上去!”

吼聲回蕩在整個演播廳。

青年的眼淚不斷滑落。

他的臉上充滿了驚惶和委屈,可他炸起了毛,將自己偽裝成了一頭獅子,試圖壯大自己的聲勢。

觀眾們瞬間啞然,喉頭變得乾澀。

……謝嘉一直很乖巧,懂事。

除了小時候還沒適應聽力障礙的那段時間,他總是下意識地大聲說話,其他時候,他從來沒提過嗓子。

可這一刻,他把自己的嗓子都喊破了。

那嗓音嘶啞到幾乎有些難聽,可那四個字響亮到像是與他內心的呐喊發生了重疊,振聾發聵。

“我要讀書!”

瘋了一般地喊完了,他就和謝父謝母相對而立,瞪著彼此,流著淚,氣喘籲籲。

觀眾們拚命做深呼吸。

薛笑的表演讓他們代入感太強了,他們幾乎能夠感受到,謝嘉的世界在這一晚徹底碎裂。

他震驚於自己的父母竟然寧願讓他輟學都不願意正視他的聽力問題。

他絕望在終於意識到,他身上的困境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他,他能靠的隻有他自己。

薛笑的旁白落寞起來。

【這一天,我依舊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我想……】

【總有辦法的。】

謝家的吵鬨讓鄰居過來敲門。

謝父謝母被謝嘉的又哭又吼震到一時沒說話,謝母遲鈍地回過神,去開門。

謝嘉抬起手臂擦了眼淚,一聲不吭轉身跑進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

謝母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的鄰居說:“哎呦,你們彆吵了,我們都聽到了誒。”

好幾個鄰居聚在外麵。

“彆說氣話,怎麼能不讓孩子讀書呢。”

“就是,你們嘉嘉很要學的吧,現在這麼要學的孩子都少嘍。”

“你們要是有困難就跟我們說。”

謝父謝母的表情變得尷尬。

他們沒錢,但他們要麵子,問鄰居借錢給孩子讀書這種事他們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當然,事實是,他們也並不是真的連給孩子讀書的錢都沒。

說到底,九年義務教育製,哪需要他們做家長的花什麼錢……

房間裡,謝嘉的眼眶依舊通紅,眼淚依舊在掉。

但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咬緊牙,盯著作業本,用力地、飛快地寫著作業。

【總有辦法的。】

【總有辦法的。】

這兩聲重複的歎息,一聲比一聲淺,讓觀眾們心生憐惜。

……

薛笑自己看得挺起勁。

他和不知道後續發展的觀眾們不一樣,不會隨著劇情心裡七上八下。

但在這麼大的熒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感覺實在太新奇了。

他完全沒意識到其他觀眾已經完全失語了。

導師席上,其他三位看了看沈亭言,又看向坐在不遠處的薛笑。

薛笑的進步速度之驚人,他們已經說累了……

隻是當這個青年的表演脫離了現場,被搬到了經過精心剪輯、配樂的成片當中,呈現出來的效果又讓他們感受到了另一種等級的震撼。

不論是大情緒還是小情緒,薛笑全都拿捏得穩穩當當。

他就像是在玩弄一根線,線的另一頭牽著觀眾的心。

他想讓觀眾笑,觀眾就笑,想讓觀眾憤怒,觀眾就憤怒,想讓觀眾感到悲傷,觀眾就感到悲傷。

這種表演的完美程度……用表演機器人形容他都是不對的,因為機器人沒有靈魂。

應該說,薛笑就像是真的化身成了角色一樣。

他會讓觀眾相信,世界上的某個角落,他所演繹的這些角色真的存在。

大熒幕中,做完作業的謝嘉停下了筆。

他終於平靜了下來,卻在看著作業本發呆。

沈亭言用了很奇妙的拍攝手法。

在這一刻,觀眾們能清楚聽到他一下一下的呼吸聲。

那呼吸輕輕吹動著微微翹起來的作業本紙張。

還有,窗外的風聲,呼呼的。

風晃動著樹木,窗外樹影婆娑,樹葉摩擦發出“沙沙”聲。

下一秒,鏡頭切回到謝嘉的側麵。

所有聲音都在刹那間消失了。

窗外,樹影依舊在搖晃。

桌上,紙張依舊在上下起伏。

謝嘉的世界,卻是寂靜無聲。

【人生是線狀變化的。】

【我想,這不僅僅是指某些病痛的變化。】

【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不論是大是小,都會長遠地影響到他們的未來。】

【那一晚的我並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模樣。】

【但我打算努力走向我想要的方向。】

謝嘉站起身,轉身將一大堆筆記、糾錯本搬到書桌上。

厚重的書本砸到桌麵,謝嘉聽不到聲音。

他在凳子上坐下,悶頭開始將這些本子從頭翻起。

這一瞬間,他臉上的堅毅與專注讓觀眾們意識到,沒有任何事物會再影響到這個男生。

他能夠主宰自己的未來。

而他的人生故事,也必將馬上迎來轉折。

083

轉折開始, 影片的配樂隨之變得輕快起來。

謝嘉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他會立馬付諸實踐。

他主動和老師溝通, 希望能調去第一排。

並且坦率地和全班同學說,他的耳朵實在聽不清楚, 希望大家和他說話的時候儘量慢一點, 他可以看口型。

他開始學著更用心地觀察。

在這種眼力的鍛煉下, 他對他人的麵部表情也越來越敏感, 幾乎是彆人動一下眉毛,他就知道這個人現在是在高興還是生氣。

因此,他和同學、老師們也相處得越來越融洽。

積極的人生態度能帶來“好運”。

謝嘉的成績開始大幅進步。

英語聽力還是無解, 但其他卷麵分的漲幅已經完全彌補了這一部分的欠缺。

他對自己疾病的坦然麵對換來的是他人對他的體諒與包容。

他身邊的朋友也越來越多。

謝父謝母開始意識到,他們在離自己的孩子越來越遠……

……

觀眾們看得心情激動極了。

時間飛速流逝, 轉眼間謝嘉就和全班同學拍下畢業集體照, 收到了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激動地哇哇亂叫, 觀眾們亦感動到掉眼淚。

隨後,九月,他抬頭挺胸踏入了大學校園。

這個時候,謝嘉才十八歲。

但他的個人作風已經有了顯著的輪廓。

在大學的第一堂班會課裡, 他就做自我介紹說:“我叫謝嘉,我來自……”

“……我的耳朵有些問題, 聽力不太好,所以有時候你們跟我說話,我可能聽不見, 或者聽不太清楚。”

他緩慢地說著, 開玩笑道:“絕不是故意不理你們。”

同班同學有些驚訝, 但下一秒就友善地笑了起來。

觀眾們突然意識到……謝嘉說話開始有些吞字了!

他就連說話都變得和周圍人不太一樣了!

不少觀眾捂住嘴,眼眶泛紅。

這種變化,薛笑並不是很突兀地演繹出來的。

前麵高中的部分,他的台詞就說得越來越慢。

那時候大家並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麼,直到此時此刻……

導師席上,豐緯微微搖頭。

薛笑厲害地讓人有些無語。

其他人還和他比什麼,根本比不來。

竇鳴劍經驗老道,顧領天賦異稟,兩個人都很優秀。

可薛笑就是在天賦與經驗不及這兩人的情況下,靠努力狠狠殺出了一條血路,如今遙遙領先。

真的太強了。

……

大熒幕上,當謝嘉坐下後,他前桌的同學轉過身來道:“你為什麼不試試助聽器?”

【助聽器——沒錯,在踏入大學校園的第一天,我就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短期目標。】

謝嘉笑著。

【我要攢錢給自己買一個助聽器。】

【我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打工,去過一些快餐餐廳。】

背景切換到一家炸雞餐廳。

謝嘉穿著員工服站在收銀台後,主管皺眉對他說:“難道你要每個顧客都為了照顧你扯著嗓子吼,或者張大嘴巴給你做口型?!你要搞清楚,你是去服務彆人的,不是彆人來服務你!”

【也去做過家教。】

小男孩晃著腿,對他嬉皮笑臉地說:“為什麼你說話這麼奇怪?好難聽啊。”

謝嘉嚴肅地說:“因為我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發音可能沒那麼準確。”

小男孩:“我聽得很清楚啊!”

謝嘉:“那就好,我們來講下一題……”

小男孩小聲道:“你是個大傻子。”

謝嘉:“這裡我們設半徑為5厘米,長方形的寬是圓的半徑……”

小男孩仗著謝嘉聽不見,繼續小聲道:“大傻子大傻子略略略……”

謝嘉放下書,平靜地看著他:“我看得見。”

小男孩僵住了。

畫麵一轉,男孩在媽媽懷裡哇哇大哭:“我不要他做家教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家長尷尬地對謝嘉連連道:“對不起對不起……”

【唉。】

【打工真不容易。】

謝嘉難得的抱怨讓觀眾莞爾,而他在這個社會上所麵對的問題之多,也讓他們感到心酸。

【後來,我去了一家便利店,在這裡,我發現我不需要說太多話就能完成工作。】

謝嘉穿著便利店員工服,站在收銀台後。

顧客將一瓶酸奶放到他麵前,他輕快地說了一聲“你好”,掃碼,又道“一共三塊五”,顧客將支付碼亮給他。

掃碼支付完成,顧客離開。

謝嘉默默握拳,比了個“yes”的手勢!

【尤其是深夜。】

玻璃門外的夜色很深,路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隻有時不時飛逝而過的車。

光線明亮的便利店裡,謝嘉在貨架前理貨。

【顧客真的很少,我可以安安靜靜做自己的工作。】

【然後,我遇到了他。】

旁白的話音剛落下,便利店感應門就自動打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謝嘉最開始沒看見。

直到對方走向他,他才用餘光掃到這抹身影,連忙站直身體,喊了一聲“歡迎光臨”,給對方讓道。

兩人看到彼此正臉,都頓了一下。

演播廳裡,觀眾席忽然爆發出一陣興奮的叫聲。

是沈亭言!

沈亭言出場了!

影片中的季節已經是深秋。

沈亭言穿著一身白色毛衣,下身一條牛仔褲,高高大大,眉眼英俊,渾身上下的冷峻消失得一乾二淨,氣質溫柔而又成熟。

謝嘉看清楚男人的臉,幾乎是瞬間就臉頰緋紅。

他驚慌地躲閃了下目光,低下頭又說了一遍:“……歡迎光臨。”

男人朝他微微頷首,略過他,走向冰櫃。

……謝嘉抬起眸,悄悄看對方的背影。

【……有時候,我會想,我這一輩子是不是注定了要全程走hard模式。】

【男人?我竟然喜歡男人?我怎麼會對一個男人心動?!】

薛笑的旁白語氣聽起來似乎非常不可思議。

觀眾們發出鬼鬼祟祟的笑聲。

大熒幕上,第二天深夜出現在便利店裡的沈亭言換成了黑色毛衣,純黑的顏色將他的膚色襯得更為冷白。

謝嘉一直偷偷摸摸觀察對方。

【好吧,我承認他真的很好看。】

男人將一個三明治和一盒牛奶放在了收銀台上。

謝嘉有史以來第一次很小聲地說:“今日優惠活動,加兩元可以帶走一罐咖啡,請問需要嗎?”

男人微微歪了下頭:“什麼?”

【他的嘴唇也很好看,聲音應該很好聽吧,可惜我聽不太清楚。】

謝嘉的臉更紅了。

他張了張嘴。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說話聲音很奇怪,難聽極了。】

鏡頭從側麵打向兩人。

謝嘉的局促與不安,男人的疑惑與審視,全都呈現在這幅畫麵之中。

觀眾們慢慢收斂了八卦與興奮,心情轉為複雜。

謝嘉明顯自卑了。

【不行。】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不敢張開嘴說話,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大聲說出口。】

謝嘉猛地抬起頭,大聲道:“我說,今日優惠活動,加兩塊錢可以帶走一罐咖啡,請問需要嗎?”

聲音之大,讓男人愣了一下。

可他沒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隻微微笑了一下,道:“好,來一罐吧。”

謝嘉鬆了口氣。

男人付了錢,又看了他一眼,道:“……連著兩天看到你了,你專門負責夜班嗎?”

他的語速忽然變得很慢。

謝嘉努力看著他的唇,紅著臉回答道:“……嗯。”

那雙唇微微揚起,是很好看的弧度。

男人說:“我叫牧聲,你呢?”

謝嘉咽了咽口水,道:“……我叫謝嘉。”

“好。”

“謝嘉,我們明天見。”

……

牧聲的出現,對於謝嘉的人生而言無疑是個轉折。

他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糾結中。

比如,時而覺得自己要大膽說話,時而又因為自己說出口的字音很奇怪而感到羞恥。

時而為了努力搞清楚對方在說什麼而盯著對方的嘴看,時而又擔心自己這樣的視線會讓對方覺得不禮貌。

——畢竟,曾經不是沒有人對他喊“彆盯著彆人的嘴看,怪胎”。

對於牧聲這個角色,觀眾們則一開始感到興奮,後來感到疑惑。

好好的勵誌劇突然變成愛情劇,會不會有點奇怪?

可當他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牧聲在最初認識謝嘉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聽力問題,而他一直悄無聲息地照顧著謝嘉的耳朵,鼓勵謝嘉說話,他們才明白過來……

謝嘉是需要這樣一個角色的。

他的父母就跟擺設一樣。

朋友雖多,可又有幾個朋友能在孤獨的深夜裡陪伴他?

沒有的。

無微不至的照顧,能夠觸碰到彼此心靈的貼近,這都是在兩人非常在意對方的情況下,才能做到的事。

……

【我開始變得有些著急。】

【我想更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還想聽他輕輕的笑聲。】

大熒幕中,牧聲低垂下眼簾,胸膛微震。

【對,就是這樣的笑,他一定發出了很好聽的聲音。】

謝嘉魂不守舍地工作著。

【還有他的呼吸。】

【我有多久沒有聽到彆人的呼吸聲了?】

【我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見。】

謝嘉低著頭,理著貨架。

他盯著自己的雙手。

雙手輕輕捏住膨化食品包裝袋,塞進貨架。

抽離時,手背碰到一旁懸掛的一次性毛巾。

一次性毛巾被微微抬起,又往下墜落,撞上了後頭的第二包毛巾。

這一切本該都有聲音。

可他聽不見。

突然之間,一隻手輕輕觸碰他的肩膀。

他被嚇了跳,轉過身去。

牧聲緩慢地說:“我吃完了,我們明天見?”

謝嘉盯著他的唇,卻一下子變得有些看不懂他的口型。

就和高中那一晚和他爸媽爭吵時那樣。

或許是因為淚光模糊了視野。

也或許是心太亂。

牧聲頓了頓,認真地注視著他,問:“怎麼了?”

隨後,他臉色一變,半跪下來捧住謝嘉的臉,擦拭他的臉頰,蹙眉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想到什麼,開始打手語,邊打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謝嘉終於張開口。

他頂著一腔鼻音問:“……你會手語?”

牧聲滯了滯。

“我沒學過手語,看不懂,”謝嘉掉著淚問,“你怎麼會手語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耳朵聽不見嗎?”

觀眾們吃驚。

牧聲這個角色還有暗線?!

牧聲啞然,片刻後,他輕輕歎息。

……

畫麵再次亮起時,出現在大熒幕上的是一間陌生的房間。

小女孩坐在凳子上,認認真真寫著作業。

她的耳朵戴著助聽器,門一開,她轉過頭來,跳下凳子,蹦蹦跳跳撲向牧聲。

牧聲說,這是他哥哥的女兒,他們夫妻倆工作非常忙碌,因而經常將小侄女放到他這邊。

小侄女是語前聾,雖然及時給她配了助聽器,但還是有嚴重的語言障礙。

他們全家人都會手語,和小侄女相處慣了,牧聲對聽力障礙者的行為舉止也已經變得很熟悉,所以他在第二次相遇時其實就已經發現了謝嘉身上的問題。

觀眾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兩人被牽係到一起果然是有原因的……

小侄女好奇地打量謝嘉,忽然將耳朵上的助聽器摘了下來,遞給他。

謝嘉一怔。

牧聲蹲下身,道:“每個人的助聽器都得專門調試過,你的助聽器隻適合你戴。”

小侄女打了個手語。

謝嘉啞聲道:“她在說什麼?”

牧聲轉過頭來:“她說,她隻是想讓你試試看。”

謝嘉吞咽了下口水。

觀眾們屏息凝神。

……這一幕,薛笑的演繹特彆細膩。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東西。

觀眾們能清晰感受到,這一刻,他的心臟絕對已經飛快跳動起來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時,有點猶豫,指尖在微微打顫。

小女孩上前一步,主動替他戴上。

謝嘉連忙扶住這小小的助聽器,神情小心翼翼。

下一秒,刺耳的聲音讓觀眾們小聲呼起。

——這絕不是什麼好聽的聲音!

雜音混在了一起,一會兒轟隆隆,一會兒嗡嗡嗡,奇怪的聲音被放大,人聲卻還是聽不清楚。

在這樣的擾人噪音裡,所有觀眾都捂住了耳朵,痛苦不堪,可熒幕上的謝嘉——

他的雙眼裡覆著一層水光。

他一動不動、出神地望著虛空處,雙手虛攏著雙耳,像是在傾聽什麼美妙的聲音,臉上的表情近乎享受與沉迷。

觀眾們怔住了。

【我的記憶裡存在這樣的聲音。】

【我記得當我站在馬路邊時——】

畫麵切換成謝嘉年幼的時候,細細瘦瘦的他杵在馬路邊。

車輛在大街上川流不息,車喇叭頻頻響起。

【或者是,站在工地邊上的時候。】

畫麵一轉,工地邊上有運輸車在等待,發動機不停,便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又或者是,樓上有人裝修的時候。】

小謝嘉坐在地上玩玩具,樓上突然有電鑽聲響起,滋——滋——滋作響。

【現在,我又聽到了……我終於又聽到了!】

畫麵回到此刻。

謝嘉猛地轉過頭,紅著眼眶對牧聲露出一抹傻傻的笑容。

牧聲的眸色變深,喉結微滾。

【誰能知道啊,我根本舍不得摘下來,我好想繼續再聽一聽!】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

在送謝嘉回學校的路上,牧聲說:“聽力不及時得到保護的話,就會繼續減退,變得越來越嚴重。你已經晚了太久……最好彆再拖下去了。”

謝嘉一直看著他的唇:“我知道,我打工攢錢就是為了買助聽器,現在還差一點……”

牧聲停下腳步,麵向他:“我可以幫你。”

謝嘉微怔。

他訥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聽力障礙患者,你幫不過來的。”

牧聲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臉上也沒有絲毫的遲疑。

他專注地看著謝嘉,說:“可是我隻遇見了你。”

謝嘉愣住。

牧聲說過,他的小侄女在特殊教育學校讀書,裡頭有許許多多和他小侄女一樣的孩子。

……所以,什麼叫“我隻遇見了你”啊?

謝嘉局促了起來,臉頰又開始緋紅,目光遊移。

畫麵中,兩人相對而立,牧聲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輕聲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在把你當‘小侄子’看待吧?”

演播廳裡,觀眾發出一陣尖叫。

這是表白吧!!

這不是表白是什麼!!

牧聲會在意謝嘉,並不僅僅是因為謝嘉和他小侄女同病相憐,而是因為——最初相遇的時候,這兩人就是互相一見鐘情啊!

可謝嘉沒聽清楚。

他隻知道剛才那一秒鐘裡,牧聲說了話,可他因為害羞,低著頭,所以沒看見。

他連忙抬起頭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牧聲溫柔地看著他,道:“等你能聽到的那一天,我再重新對你說一遍。”

謝嘉抿唇。

……

回到宿舍後,謝嘉糾結極了。

他翻出自己的錢包——裡頭隻剩下了兩張一百塊人民幣。

又打開手機,支付寶裡還剩一千多餘額。

再打開手機短信,三天前,某銀行發來了餘額變動短信,提示他卡裡總餘額有三千五百多。

加起來,總共隻有五千不到的流動資金。

就像他對牧聲說的那樣,要買一對好一點的助聽器,錢還不太夠。

這裡,觀眾們基本也能看出來,謝嘉的父母對他的人生已經完全沒有參與了,謝嘉的學費大概率都是他自己打工賺來的。

打工能賺的錢太有限,就算他再怎麼拚命,這些錢在交完學費,扣除一部分生活費後,也所剩無幾。

謝嘉躺在了宿舍床上。

【接受幫助。】

【再等一段時間。】

【接受幫助。】

【再等一段時間。】

謝嘉就這樣撕著紙巾,內心掙紮。

他的室友們忽然闖了進來,嘰裡呱啦大聲說話。

謝嘉隻瞥了他們一眼,就繼續手中的“工作”。

然後他發現,手中的紙巾,已經被他撕到隻剩下細細長長的一條,和一根線一樣。

謝嘉驀地停了下來。

【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想起了我一直用來警醒自己的一句話。】

【人生是線狀變化的,我所做下的每一個決定,都會長遠地影響到我的未來。】

其中一個室友大聲說:“你們剛才沒看到現場,東子跟人家女生表白的時候超級慫,聲音小的誰都聽不見,我們就看到女生突然臉紅了,才知道他說完了!”

“哈哈哈哈!”

另一個室友在打電話:“媽你說什麼?你聲音大點,我這邊吵得很,聽不清楚。”

還有室友坐下來就在手機上打遊戲,他對上鋪的兄弟喊:“靠,你人呢?我剛才喊你你都沒聽見嗎?我快死了!”

“來了來了來了!”

謝嘉猛地坐起身,低頭看著手中這條細長的紙巾殘片。

觀眾們的心被揪緊了。

沈亭言拍攝的這一幕很奇妙。

謝嘉和那些室友看似被分隔在了兩個世界,實際上,他們卻緊密聯係在了一起。

聲音與人類的現實世界是密不可分的。

誠然,失去聽力並不代表無法生活,可如果能對這個世界有更大的參與度,又有誰不願意呢?

誰不想聽見愛情、親情、友情?

【我還差一些錢,可能是兩三千,也可能是四五千,或者更多……但我有手有腳,這些錢我總能賺回來,還回去。】

【但聽力一旦徹底失去,可能就連助聽器也無法挽回。】

謝嘉在聲音遠去的世界裡活了太久,完全沒有意識到,可能他再走一步,就再也回不來了。

是牧聲的出現,拽了他一把。

謝嘉收緊手指,握緊成拳。

片刻後,他深呼吸一口氣,從床上起身。

……

謝嘉能夠想通,著實讓觀眾鬆了口氣。

有時候人真的沒必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沒必要太固執!

需要幫助的時候,就應該坦然地接受!

隻要不忘記回報,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影片的節奏再一次提拉,配樂也再一次變得輕快。

畫麵的切換緊湊起來。

謝嘉開始跑醫院,檢查耳朵。

牧聲有經驗,這些都是他陪伴謝嘉一起完成的。

謝嘉踏入醫院時有些緊張。

他終於要正式麵對自己的問題,就像人到一定年紀會害怕看到體檢結果一樣,他也全程苦著張臉,戰戰兢兢。

直到結果出來,塵埃落定,他鬆了口氣,牧聲忍俊不禁。

與此同時,他也繼續拚命打工,除了便利店的工作,他又重新找了份家教的活兒。

這次的小孩很乖很禮貌,他教得非常順利。

幾天後,牧聲帶他去專業的聽力機構,測聽力,選助聽器。

謝嘉激動極了,兩眼放光,牧聲一直含笑看著他。

故事即將迎來最終的高潮,觀眾們熱血澎湃。

……

謝嘉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很久沒有聯係的他的媽媽打過來的。

謝母大概終於感受到了一點落寞,想和自己的兒子聊聊。

可“關心兒子”這個舉動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因而她支支吾吾,含含糊糊。

直到聽說謝嘉正在聽力機構,她愣了下,問:“你哪來的錢?”

謝嘉:“我自己賺的……也有朋友借的,一起湊了湊。”

謝母沉默了下,道:“你不怕彆人看你嗎?我和你說了很多遍,你戴上助聽器之後就——”

謝嘉打斷了她:“就會變成殘疾人?”

“可是我不戴,我就沒有聽力殘疾了嗎?”

“媽媽,你和耳朵正常的人打電話時,需要這麼大聲地說話嗎?”

謝母消聲了。

謝嘉在走廊椅子上坐了下來。

沒有像高中那一晚那樣激烈地爭吵,這一刻,他隻心平氣和地說:“而且啊,彆人的目光真的重要嗎?”

“如果重要……那我也已經被那樣的目光,看了整整十年了啊。”

當他聽不到彆人喊他,當他以為彆人也聽不清楚時大聲說話,當他因為努力看彆人的唇語而被誤會……

每一分每一秒,異樣的目光都環繞著他。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謝嘉的頭向後仰去,輕輕靠在牆上。

他的餘光掃到了什麼,側過臉。

牧聲走出房間,在門口停下,低頭看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悄無聲息地對接。

謝嘉注視著這個男人,說:

“如果我注定要成為一個‘特殊’的人,那我為什麼不索性變成最獨特的那一個?”

……

畫麵黑了下去。

海浪一般澎湃的旋律漸漸響了起來。

畫麵再次亮起時,謝嘉拿起了兩隻小小的助聽器。

在專業人員的幫助下,他將兩隻助聽器戴上耳朵。

他的兩隻耳朵聽損程度不同。

“最開始佩戴助聽器,您可能需要一段適應的時間。”

那嘈雜的,尖嘯一般的聲響又襲來了。

工作人員替他調整了下助聽器的位置,嘈雜的聲音瞬間褪去。

工作人員微笑道:“一定要正確佩戴,不然會出現噪音。”

“您可以現在感受一下,還有其他什麼不適嗎?”

配樂旋律的節奏越來越緊湊,那浪潮也越卷越高。

謝嘉低垂著眼,說:“……有點悶,聲音還是很多,有點吵。”

“這是正常的,是因為您還沒習慣,等您再適應一段時間之後,我們還要再進行調試,調試幾次才能達到最適合您雙耳的程度。”

“……嗯。”

鏡頭對準了謝嘉的臉。

觀眾們不知道他在看哪裡。

他的視線遊移著。

又或者,他自己可能也還沒有找到當下這一刻他所該關注的目標。

忽然之間,他好像終於想起了什麼,恍恍惚惚轉過頭,將目光投向窗外。

在工作人員和牧聲的注視下,他一步一步走向窗口,抬起雙臂,打開窗戶。

在配樂達到最激動人心的高潮的一瞬間——

所有旋律戛然而止。

世界驟然安靜下來。

謝嘉閉上雙眼。

他深吸一口氣。

風在輕輕地吹,發出“呼……呼……”的聲響。

樹葉在互相摩擦,“沙沙沙”“沙沙沙”。

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忽然一扇翅,嘩啦啦飛走了。

還有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有人在大聲說話,有車輛在鳴笛。

好多的聲音。

好美的聲音。

他還聽到了一道腳步聲。

那腳步聲緩緩地靠近他。

然後是,另一道呼吸聲。

令他魂牽夢縈的呼吸。

他轉過身去,牧聲就站在他的麵前,低眸對他說:“知道那天我對你說了什麼嗎?”

男人傾身,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道:

“我說,我愛你。”

謝嘉的瞳孔驀地緊縮。

過去他絕對聽不到的耳語,就這樣清晰地炸響在他的耳邊。

遖鳯獨傢溫柔至極的,讓人沉醉的聲音。

窗外的陽光照射著謝嘉的眼。

他的眼中水光波蕩。

他翹起唇角,帶著鼻音道:“騙人,那天你的話絕對比這三個字長。”

牧聲:“沒有騙你,那天我真正想說的,就是這三個字。”

謝嘉的眼眶紅了。

他與牧聲對視。

然後,他小聲說:“我愛你。”

還是有些吞字,聽起來有點奇怪,他麵露懊惱。

牧聲牽住他的手,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謝嘉跟著他學:“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多麼神奇。】

【原來我還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大熒幕中,兩人說著說著,額頭抵在一起,笑了起來。

【就和我的一樣快。】

【那是直到此刻為止,我在我的人生中聽到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應該還會有更多好聽的聲音吧?】

【但是,現在,我終於不再著急了。】

*

影片結束。

觀眾席上,掌聲如潮水,從後排開始,由前排迎上,最終交彙在了一起,形成了浪濤一般的聲響。

不少觀眾淚眼朦朧。

全場都站起了起來,為這一部影片,為薛笑和沈亭言鼓掌。

084

觀眾席裡, 薛父薛母跟著大家一起激動鼓掌,薛母的眼睛是紅的。

直播間彈幕早已瘋狂。

“好甜啊啊啊啊啊QAQ”

“這兩人甜地不像演的!!!”

“看哭了救命,明明也不虐QAQ”

“薛笑演得真的太好了……”

“結局好感動嗚嗚嗚嗚……”

舞台邊上, 竇鳴劍用力拍了拍薛笑的肩膀,感歎道:“甘拜下風。”

薛笑站起身, 對全場觀眾鞠躬。

顧領久久地望著大熒幕, 即使那熒幕已經暗了下去, 升了上去, 他的目光依舊挪不開。

直到蔣全找到機會控場,道:“來,我們有請薛笑來到舞台中央。”

他才眸色複雜地望向走向舞台的那道纖瘦背影。

這一輪聲勢浩大的鼓掌持續了整整一分鐘, 觀眾們才紛紛落座,是節目開錄以來, 觀眾反應最熱烈的一次。

薛笑剛在蔣全邊上站定, 蘇詩錦便開口,意猶未儘地問:“最後這一段表白是劇本最開始就有的嗎?”

沈亭言道:“不是, 沈聆後來加的。”

“哦,看你們倆對戲忽然來的靈感是吧?”蘇詩錦這話意味深長,觀眾席一陣尖叫。

薛笑臉頰泛紅。

蘇詩錦道:“真沒想到沈老師你還能拍出這樣的影片。因為第二輪比賽那四個愛情劇是節目組強加給你的吧,但這一次是你自己選的, 我本來還以為按照你的風格,就算是愛情劇你也會走強劇情強節奏的路線, 沒想到最後拍得這麼溫情。”

觀眾席裡忽然有人大喊一聲:“因為愛情!!”

登時全場大笑。

薛笑:“……”

沈亭言輕飄飄往觀眾席看了眼,勾了勾唇,沒說話。

誠然, 可能是懶得搭理, 可那抹笑實在耐人尋味, 於是觀眾席再一次爆發尖叫。

薛笑臉頰燙得都不敢往那邊看了,他爸媽還在呢,不知道他們倆現在是什麼表情……

所幸,蘇詩錦很快就開始正經點評。

她看向薛笑,道:“薛笑,誇你的話我已經說過很多了,但每次看到你的表演,我還是會忍不住想,這個演員的進步也太快了。”

“謝嘉這個人物很難演,不僅是因為他有聽力障礙,還因為這部影片裡包含的內容太複雜了。”

“成長、勵誌,沒有什麼劇情上的強反轉,人物也很平凡,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吧?可其實故事裡頭包含了親情、友情、愛情,包含了迷茫、堅定、豁達,成長線和感情線全都纏在了你的身上,演員要塑造好這種人物是需要很強的功力的,準備期往往也需要很久,可你竟然隻花了十天?”

豐緯和官若熒讚同地點頭。

官若熒忍不住探出頭來,道:“沈老師,你們膽子也太大了,換成是我,我真不敢在這種比賽裡給學員這種表演任務。”

沈亭言望著舞台上的薛笑,輕淡笑道:“因為我知道他接得住。”

薛笑抿唇,揚起唇角。

這十天裡,他們沒有兵荒馬亂,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他和沈亭言努力地配合著彼此。

薛笑從沈亭言這邊學到的東西太多了,多到他幾乎可以相信,隻要他們攜手,不論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拍攝任務,他們都能一起完成。

蘇詩錦最後道:“真的演得很好,很棒。”

薛笑:“謝謝蘇老師!”

第二個發言的是官若熒。

總決賽有專業評審點評,官若熒也懶得費口舌分析太多。

她上來就歎息:“笑笑,一想到節目結束我就沒辦法再定期看到你的表演,我都有點鬱悶了。”

觀眾們齊齊喊道:“是!”

薛笑失笑:“官老師,比賽結束了我也會努力演戲的呀。”

官若熒:“那就拜托沈老師了……笑笑,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快點看到你正式亮相在影院的大熒幕上。”

“我想看到你登上領獎台,想看到你不斷地有戲拍,想向所有喜歡看影視劇的觀眾安利你。”

薛笑喉頭微澀。

官若熒一直很喜歡他,很看好他,也一直很大方很坦然地向他表達好感。

可這番話卻是官若熒說得最動情的一次。

她抹了抹眼底,難為情地笑道:“我來這個節目之前從來沒想過我竟然會想要追星,但我現在對你真的是粉絲心態,還是事業粉,隻希望你事業長虹。”

觀眾席熱情地喊:“我們也是!!”

演播廳此刻的氣氛實在太高漲了。

薛笑彎了彎眉眼,深深鞠躬道:“謝謝官老師!”

蔣全笑道:“豐導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節目後期,豐緯和其他三位導師之間一直有點不太對付。

不過對學員,他一直點評得很客觀,沒有因為導師關係的不融洽就遷怒他們。

豐緯坐直身體,湊近話筒道:“說實話,之前我想過,決賽要是我和你一組,我會拍成什麼樣。”

舞台邊上,程陽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微妙。

可豐緯現在哪還會管他,直言說:“我自認挺會拍演員的,不管是男演員還是女演員,我都能把他們的個人魅力展現出來。但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最會拍你的人,還是沈老師。”

這話就令人有些意外了。

沈亭言瞥了過去。

“他把你最美的一麵拍出來了,”豐緯抬了抬手,“不僅是最美的一麵,還有最立體的一麵,他幾乎是把你擺在了聚光燈最強的位置,介紹給所有觀眾,這就是薛笑。”

“所以這一次,我也甘拜下風,沒什麼好說的,你們確實是最強的一對組合。”

“薛笑,你的未來一定不可限量。”

薛笑握緊話筒。

不論在這個節目裡,他們所有人之間曾發生過什麼,這一刻,他真心實意道:“謝謝豐導。”

蔣全轉向專業評審所在的方位。

導師們刻意少說幾句,就是為了讓專業評審能多說幾句。

蔣全還沒開口,那兒就齊刷刷舉起無數根手臂,看得出來是真等急了。

蔣全莞爾,隨意點了一個人。

那人是一位製片,他站起身道:“薛笑,在這部影片裡,你的獨白貫穿了整個故事。那個獨白真的很有意思,你的台詞功底比之前好了很多,最開始你還沒出場,我們隻能看到小演員的時候,幾乎是一聽到你的獨白,我們就能想象出謝嘉長大後是什麼樣的性格。”

觀眾們讚同地點頭。

“還有你和沈老師之間的愛情戲。我最開始聽到故事簡介的時候其實有些擔心,因為決賽輪嘛,四位導師肯定要各顯神通,儘量地幫演員拉票。沈老師親自下場給你搭戲,還和你演一對愛人,話題絕對在了,你就不愁沒有競爭力。”

沈亭言飄過來一個涼涼的眼神。

這位製片立刻不好意思地笑:“是我想法太狹隘了。”

蘇詩錦搖搖頭道:“沈老師不會為了吸睛強加戲份的。”

製片:“是,看了影片之後我就懂了。這部影片講的是謝嘉這個人物的成長,他的前半生。人的一生當中會遇到很多人,也會經曆不同的感情。”

“出生時就有父母,有親情;上學了會遇到同學、老師,有同學情、師生情;有些同學會變成摯友,於是我們又有了友情。”

“還有愛情——謝嘉會遇到他的愛人,是他那平凡的人生裡再正常不過的一段進程。”

“他愛上了一個男人,這讓他在這個社會上的生存處境難上加難,可他最終就像勇敢地麵對自己的聽力障礙一樣勇敢地麵對了自己的愛情,將自己的處事原則貫穿到底,這樣一個人物,他最終當然會收獲幸福和美滿!”

“就算有人質疑最後的結局太像童話,我也會說,但凡你在現實生活中真的試著去像謝嘉那樣活了,你就會知道這不是童話!”

“這整個細膩的成長過程,薛笑你演得太好了,在倉促的十天時間裡完成這樣一部影片,這件事真的不是隨便哪個演員、哪個導演都能做到的。沈老師,希望你和薛笑未來還有合作的機會,你們都在同一家公司了,我想機會一定有的吧!”

沈亭言很乾脆地給出了答複:“當然。”

觀眾立即鼓掌。

薛笑感謝這位製片人。

第二個發言的是一位編劇。

她說:“這節目我從第一期就開始關注了,那個時候是有注意過你,但當時我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其他幾位演員身上。沒想到第二輪比賽開始,你就這麼殺到了我們的眼前。”

“薛笑,你的進步速度太驚人了,如果要用函數來表現,代表你的絕對是指數函數吧。”

觀眾們笑了起來。

“真的很神奇,剛才觀影的時候我就在想,你怎麼就能把那麼細膩的情緒都演出來?”

“表演細膩的演員,這個圈子裡很多,可是你的路線和他們都不一樣。你就是能做到,你剛才心裡猶豫了下,我們觀眾就能立刻從你的臉上看出你的想法,你會演繹得特彆清晰,但又絕不會過頭,你不是通過擠弄五官演出來的。”

“影片裡,謝嘉總共兩次接觸助聽器,這兩次,你的演繹完全不一樣。”

“一次是‘近鄉情怯’,你渴望許久的東西終於來到了你的麵前,你迫切地想要感受聽力回到自己身上的感覺,又害怕自己的希望會落空,那小小的器械根本沒法達到人們口中所說的那種效果。”

“當你真正聽到耳邊放大的那種刺耳難聽的聲音時,你的臉上那麼的享受。當時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眼淚也起來了。”

“第二次,也就是劇終,那時候,比起初次拿起助聽器時的興奮和緊張,你的態度更多是鄭重。你終於要正式擁有屬於自己的助聽器了,那兩件小小的東西對你而言甚至是神聖的。”

“當你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配樂戛然而止,世界萬物發出的聲浪向你襲來,那一瞬間你的表演真的絕了,我雞皮疙瘩直掉!”

“薛笑,我認同官老師在第四輪比賽時所說的,你拿獎是遲早的事,我等著那一天。”

薛笑的手心已經汗濕。

說不清楚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被誇到羞赧,他的語言都匱乏起來,隻能一次又一次地說:“謝謝!”

第三位是國內重量級影視公司高層,他起來就道:“可惜了。”

觀眾們一愣。

可惜?什麼可惜?

“我是節目播到第三期才想著得讓經紀人去聯係你,結果沈老師已經把你簽了。”

薛笑登時和觀眾們一起笑了。

這位高層搖搖頭:“沈老師,手腳也太快了。”

沈亭言挑唇道:“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還簽不到,這節目我就白錄了。”

高層還是歎氣:“真的可惜了,這節目裡出現了很多優秀的演員,結果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個全簽公司了。”

觀眾們捧腹大笑。

“薛笑,你是最近幾年圈子裡最讓我感興趣的一位演員,就像很多人對你說的那樣,你的進步太快了,而且好像沒有上限。每看一次你的表演,我就會忍不住期待下一次。”

“你被沈老師簽了其實也是好事,這個圈子很浮躁,就算是我也不能確定我會不會因為你太能賺錢,就隻給你能讓你賺錢的角色,而忽視你的未來發展。”

“沈老師不一樣,他應該是這個行業裡最懂你,能為你鋪好最適合你的那條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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