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神(二)
電視櫃前, “葉水”的屍體很快原地消失。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npc再一次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了“江營”的麵前。
他又開始扇“江營”巴掌,就好像是一幕戲從頭開始。
耳光聲一下一下響起, 這個npc怒吼道:“你這個怪胎,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還不死,啊?你怎麼好意思活下去的?!”
神明的聲音冷冷在玩家們的腦海中響起:“快點, 快去掐死那個正在欺辱神明的人!”
這下,陸才輝那些保鏢卻是一個都不敢動了。
他們被剛才同伴的死嚇得不輕。
不遠處,邊崖低聲道:“玩家殺了npc, 卻不是按照神明所說的方式, 他殺死npc的方式就會回饋到自己身上。那如果玩家不碰npc, 直接無視神明的這條指令呢?”
夏景慢慢道:“一直繞過神明的指令的話, 也許我們就永遠踏不出這個副本了吧。”
陸塵飛道:“那怎麼說, 我們要上嗎?”
跟在柴逢身邊的那兩個異能者卻像是有感應似的擋了擋他們的路, 警惕地看著他們。
隨後,柴逢自己走了上去。
他走到那兩個npc麵前, 伸出雙手就掐住了“葉水”的脖子!
“葉水”猝不及防被襲擊,腳下一個踉蹌。
他連忙扒住柴逢的雙手,眼睛暴突,臉很快漲成紫紅。
他用力掙紮著,柴逢卻始終沒有放開他, 甚至咬緊了牙關,凶狠地加大了力道。
“葉水”摔倒在了地上, 他發不出聲音, 嘴巴驚恐地大張開, 一張一合,就像是某種魚類,看得真正的葉水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種死亡般的窒息。
很快,“葉水”再一次死在了所有人麵前。
柴逢氣喘籲籲地半跪在那邊,對著空氣道:“我完成您的指示了,然後呢?”
神明沒有回答他,倒是“江營”這個npc在柴逢的麵前蹲了下來。
柴逢一愣。
這個剛剛被“葉水”扇巴掌扇得像一條狗一樣狼狽的男人直勾勾地望著柴逢的……頭頂上方,開口道:“你是一頭饑餓的熊呢。”
忽然之間,江營大喊:“小心你的影子!”
大家被嚇了跳。
柴逢立刻站起身,低下頭——他腳下的影子卻很正常,沒有絲毫的異樣。
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到江營身上。
這個男人不知何時竟滿頭大汗,汗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事實上,自從進入這個洞窟,他的情緒就不穩定到了極點。
到了這會兒,這個男人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他拚命喘著氣,神經質一般地盯著柴逢腳下的影子,喃喃道:“你的影子肯定會出問題,他已經看到你的影子了!”
柴逢盯著他道:“影子?影子跟影之城是什麼關係?這個npc的異能應該就是你的異能吧,他到底在說什麼你應該知道才對。”
江營隻搖著頭,嘴裡說出來的話特彆混亂:“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影子,他能看到影子!”
大家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
很快,江營好像終於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感受到了所有人狐疑的目光。
他滯了滯,腦子頓時清醒過來。
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努力鎮定道:“我們還是彆在這個洞窟呆下去了,趕緊往上走吧,上麵肯定還有彆的東西在……”
這扯開話題的方式太過蹩腳,沒有人附和他。
而江營轉過身,看到夏景和宋仰他們,腳步又僵在了那裡。
夏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會兒。
隨後他笑了,嗓音溫和地說:“扮演江營很困難吧。”
這句話一出,除了宋仰,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愣。
江營瞬間臉色煞白。
“畢竟你幾乎沒怎麼管過他,因為害怕,你也從來不敢去問他到底用異能看到過什麼。”
“你隻知道他能看到‘影子’,”夏景道,“但你至今為止都不知道他看到的‘影子’到底是什麼。”
夏景這句話話音落地——
封識愕然道:“這個男人不是江營?!”
可這個男人分明就是江營的長相。
還是說……他用了人/皮/麵/具?
柴逢也驟然變色:“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江營的話是誰?”
陸才輝他們好像也愣住了。
夏景對他們說:“想要合作管理笑臉城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想必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說服了你們。他在你們麵前出現有多久了,一直都是用的這張臉?”
看張院和陸才輝他們震驚的表情,顯然事實就是如此。
“有意思,”夏景側過臉,對宋仰輕聲道,“看來他背後那個人有能力把笑臉城的道具帶到現實世界去。”
笑臉城的道具都是由“力量”構成。
這類道具能夠出現在現實世界,能夠在現實世界使用,也就意味著若是笑臉城真的覆滅了,夏景這樣的存在也有機會回到現實世界當中。
儘管一直以來他們兩人都在朝這個方向堅定不移地前進,儘管夏景此前已經有了類似的推測,但這確實是他們第一次獲得確鑿的證據。
宋仰頓時收緊了雙手,眸色變深。
他們朝著目標,更近了一步。
那頭,陸才輝他們終於反應過來,勃然變色。
假江營想逃,保鏢們立刻衝過去將他撲在了地上!
陸才輝他們大步走過去質問道:“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江營的話,江營人又在哪裡?!”
柴逢也走過去,拿出一把匕首抵住了假江營的脖子:“把麵具卸下來,不然殺了你!”
假江營被嚇得一陣哀嚎。
很快,他的臉就發生了變化。
他變成了一個中年男人的模樣,長相和江營有那麼點相似,眼睛卻更加細長,顯得特彆賊眉鼠眼,頭發有些花白,臉上有些皺紋,大概五六十歲。
這個中年男人痛哭流涕道:“我是江營的爸爸江輝,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你們彆動手,求求你們彆動手!”
“江營、江營他在四年前就死了!不不不,是失蹤了,人間蒸發了!”
江輝哭著道:“過去他一直自己一個人住在A市那邊,我和我老婆在外地打工,不太管他。四年前的夏天,我和我老婆回家後就發現這小子不見了!”
“當、當時我們也沒報警,”江輝說起這事,臉上閃過一絲心虛,“這小子從十七歲開始就出現了超能力,整天神神叨叨的,特彆嚇人,他消失了對我們來說反而是減輕了一個負擔。”
“他消失之後,我和我老婆就搬回了A市的房子,那之後幾年日子都過得還算平靜。結果半年前,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說到這裡,江輝咽了咽口水,道:“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個男人,估計用了變聲器,聲音很奇怪。他問我是不是江營的爸爸,然後問我想不想賺大錢。”
陸才輝他們瞠目結舌。
江輝縮了縮脖子:“……他說我隻要扮演好江營,代替他去見你們就好。隻要我乖乖聽他的話,完成這個任務,他就能一個月給我五十萬,後麵錢還會更多。”
一個月五十萬。
這是什麼概念?
江輝累死累活也隻能一個月賺三四千,如果僅僅是扮演江營就能讓他賺那麼多的錢,那這跟天上掉餡餅沒有任何差彆。
那一刻,江輝甚至不再討厭江營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兒子要是還活著多好。
打電話的神秘男人給他這麼個冒牌貨都能開價到一個月五十萬,那如果是江營真人上場,他們又能拿到多少錢?
陸塵飛他們皺了皺眉頭。
他們雖然對江營也沒什麼好印象,但江輝這個做父親的,更是猥瑣惡心至極。
而陸才輝他們——
此時此刻,得知自己竟是被欺騙了,被愚弄了,或者說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他們的麵色已經鐵青。
江輝哆嗦道:“反正、反正後來我和神秘人一直是電話聯係,他讓我怎麼做就怎麼做,他讓我怎麼背台詞我就怎麼背台詞,真正的操作都是由他來完成的。我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是誰,甚至他給我的錢都是現金,直接出現在我家門口的。我唯一可以確定就是,那個人肯定不是江營,江營絕對乾不出這麼大膽的事,他就是個孬……”
下一秒,他的腦袋被狠狠踢了一腳!
江輝的下巴重重撞在了地麵上,他被踢懵了。
陸才輝卷起袖子,終於失了風度,他指著江輝道:“那個神秘人的事情你什麼都不知道,是吧?”
江輝懵懵地點了下頭。
陸才輝對保鏢說:“把他扔下去。”
江輝一呆,緊接著驚恐道:“不要,不要,你忘了,這個副本裡玩家不能互相廝殺!”
這話一出,保鏢們也變得不敢動手。
陸才輝怒到仿佛隨時隨刻能腦血管破裂。
柴逢陰沉沉道:“彆管他了,大不了等會兒就把他留在這裡,讓他自生自滅吧。”
“不要,求你們,彆丟下我!”江輝抱住了他們的腿。
這頭,看著這一出鬨劇,陸塵飛皺眉道:“所以夏景最開始說的都是對的,兩百多天前開啟笑臉城的人,和四年前創造笑臉城的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那就出現了一個問題,”邊崖眸光微轉,“神秘人現在在哪裡,他……還在這個副本當中嗎?”
夏景開口道:“在吧。”
大家看向他。
這個青年顯然先前就已經察覺到了江輝的古怪。
剛才江輝所供認的一切直接坐實了他的想法,亦為他描繪出了那個神秘人的輪廓畫像。
“他想要把控全局,就得一直監控著我們。我想,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已經進入笑臉城了吧,他甚至可能進過不少副本,我們曾經和他做過夥伴也說不定。”
青年語氣平和地說著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應該是一個非常大膽的人,有著非常大的野心,也有著非常強烈的玩性,”夏景有條不紊地分析著,“因為如果僅僅是想要利用笑臉城獲取金錢與權利,以他的手段,他根本不需要和陸才輝他們合作——他很可能,隻是純粹喜歡玩彆人而已。”
“他所擁有的異能可以驅動江營遺留下來的能量團,這種異能可能在平時不具備廣泛的實用性,但是一旦讓他找到契機,那麼這項異能對無數普通人類而言都將變得非常可怕。‘神之領域’是他給這個恐怖世界的新命名,‘神’亦是他給自己的定位。”
陸塵飛他們的臉色沉了下來。
夏景道:“這樣一個人,我想他不太可能會堂而皇之地選擇站到我們的對立陣營當中,這樣就目標太明顯了。當然,他也不太可能會在四個被綁架者中間,因為那樣他會非常被動。”
“他會在保證行動自由的情況下,像之前一樣繼續隱藏自己的身份。”
然而,如果神秘人已經和他們一起進入了這個副本,卻既不在柴逢的陣營當中,又沒有偽裝成被綁架者,那麼他隻有可能會是在——
瞬間,陸塵飛他們全都想起了一件事。
他們當中,“多”出來了一個人。
他們頓時凝滯在了原地。
夏景輕聲道:“笑臉城正常運行的日子裡,他就在玩家中間。笑臉城因為改造而動蕩時,他也在我們之間。”
“我把你們帶進安全屋時,他同樣進了安全屋裡。當我和安全屋消失後,他和你們一起回到了遊戲大廳。”
“而在我將江輝他們強塞進這個五星副本時——他或許也在剩下那幾十個玩家當中,看著我。”
黎棉冷靜不下去了。
她不解道:“如果當時他和你都在遊戲大廳裡,那麼沒有副本規則的約束,當時他為什麼沒對你出手,反而最後要混在我們當中和我們一起進這個五星副本?”
宋仰代替夏景分析了這個問題:“因為之前他幾次攻擊夏景、攻擊安全屋,都是在他和夏景相隔很遠距離的情況下進行的。”
“他最後一次擊潰夏景時,夏景已經化身為環繞安全屋的力量,”他看了身邊的夏景一眼,夏景回以他一抹輕笑,“當時夏景的意識應該不算非常清楚,所以很難捕捉到那股力量的來源。就算神秘人當時就在安全屋內,夏景也找不到他。”
“但是在夏景凝結成實體,意識徹底恢複之後,他若是還要在遊戲大廳這麼小的範圍內展開攻擊,”宋仰頓了頓,“那麼,夏景立刻就可以找到他。”
神秘人當時勢必已經明白,他還沒有完全控製住笑臉城。
因而若是玩家們真的反應過來,群起而攻之,那麼他即使能調動起笑臉城的力量,暫時抵擋住這波攻勢一小會兒,這種非百分百的掌控也無法讓他抵擋太久。
就像是在他重造、掌控笑臉城的過程中,那扭曲的空間最終也不可能將玩家全部殺死一般。
——當時就算夏景不出現,最終亦會有玩家能夠在那重力壓製的險境之中生存下來。
而神秘人終究是人類之軀,他可以被殺死。
當然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夏景這種肉/體都消滅了,還能轉化為純力之身的逆天存在,但這畢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也不是在什麼情況下都能達成的。
神秘人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尤葉又提出一個疑問:“但是他也完全可以放任夏景進入五星副本,他自己就在遊戲大廳裡旁觀,也許夏景根本出不來呢?”
宋仰沉聲道:“這是個失控副本,又是笑臉城等級最高的副本,他應該會擔憂夏景在這個副本裡麵獲得什麼契機。”
大家很快就想到——
按照“神明”所說的規則,玩家通關這個副本,就能離開這個恐怖世界!
這個五星副本確實給出了玩家絕妙的條件。
夏景笑了笑,道:“神秘人應該調查過江營的過去,他能大概明白影之城當初產生和覆滅的原因和過程。”
“但同時,因為江營早就死了,神秘人對影之城的了解是不全麵的,所以他也還並不知道我是怎麼轉變成了純力之身。”
“隻是他這麼聰明,必定猜到了——使我發生轉變的契機,一定就在我當初滿足離開影之城條件的那一刻。”
夏景雙唇輕啟。
他注視著自己麵前這七個人,這七個曾互相並肩作戰的夥伴,一字一頓道:“他怕我就像當初奪走影之城一樣,奪走他的‘神之領域’。”
這就是神秘人不得不追隨夏景進入五星副本的原因。
夏景說到這個地步,這塊空間裡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詭異。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所以,如果那個神秘人就在他們當中,那到底會是他們當中的誰?
陸塵飛啞聲道:“……我實在不想懷疑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掃視過這一張張熟悉的臉,緩緩道:“在這裡的所有人,除了邊崖我沒怎麼合作過,其他幾個,我們都算得上是非常熟悉了吧。”
“當然,這句話不是我懷疑邊崖的意思。他既然能加入這個隊伍,那麼至少他和你們中有些人曾經並肩作戰過,你們是信任他的,”陸塵飛頓了頓,道,“我隻是……”
隻是真的不希望他們當中有任何人是那個神秘人。
大家都同生共死過。
然而陸塵飛也知道,有時候“希望”沒用。
事實擺在麵前,如果他們不去正視這個問題,就永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這一刻,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望著彼此的目光有些複雜。
尤葉忽然打量了費笙簫一眼。
費笙簫被這個眼神看得愣了愣。
她很快反應了過來,不安道:“那個……我知道我進這個副本的契機很奇怪,我現在也沒辦法證明你們進副本之後,遊戲大廳裡確實發生了人數差異那種古怪的情況。但是我真的不是神秘人……你們要是不相信我的話,讓我怎麼證明自己都行。”
黎棉立刻皺眉道:“笙簫絕不可能是神秘人,我和她認識很久了!”
“等等,我在這裡先打斷一下,”宋仰道,“我和夏景剛才分析這些,並不是為了讓我們再一次陷入到自證環節。”
他冷靜道:“隻是江輝的身份已經被拆穿,我們自然而然會談到這個話題。”
“剛才我們所說的也隻是猜測,並不一定就是真的。事實上,我希望我們每個人在知道有這種可能性的情況下,能夠像過去一樣繼續集中注意力,專心致誌地合作。”
大家一怔。
“我知道這樣的要求非常奇怪,但——”
宋仰當著其他七個人的麵,直白地說:
“第一,江輝的身份雖然已經暴露,但柴逢他們絕對不會向我們倒戈。他和我們站在對立陣營,可以隨時在‘殺了夏景討好神秘人’和‘將夏景與神秘人一起殺了’之間變換,接下來的形勢隻會變得更加複雜。”
所有人往柴逢那邊看了一眼。
柴逢眼神晦暗不明地望著他們,顯然並沒有走過來與他們交涉的意思。
“第二,我們很難輕易讓神秘人漏出馬腳,在這裡互相逼問得不到結果,隻是純粹浪費時間。”
“第三,光是殺了神秘人沒用。你們也知道這個副本不由神秘人控製,是由江營的力量構成的。也就是說,神秘人所控製的遊戲大廳部分,和江營的力量所構成的這個五星副本,這二者已經互相分割開來了。”
“能夠逼神秘人離開他的領域,將他牽製進這個五星副本,更利於我們動手,但同樣,我們也要在殺了神秘人的同時通關這個副本,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第四,就算神秘人真的在我們中間——七個人對一個人,即使目前我們並不知道他是誰,我也並不覺得我們會輕易栽在他手上。”
這句話,宋仰看著麵前這七個人,說得最為直白。
“第五,在副本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說過,希望大家這一次在保護好自己的情況下,再幫助夥伴。你們都很聰明,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陸塵飛他們的表情漸漸冷靜下來。
夏景戲謔地看了宋仰一眼,調侃道:“明知道神秘人可能就在這裡,還敢說出這番話,真不愧是宋醫生?”
尤葉笑了聲道:“這麼想想,明著來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費笙簫道:“其實我覺得在我們推進副本的過程中,神秘人肯定多多少少會露出馬腳的。”
黎棉點頭,嚴肅道:“沒錯。”
封識深呼吸一口氣道:“確實,就算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神秘人是誰,但隻要所有人能擰成一股繩,我們總能發現步調不一致的那一個。”
邊崖若有所思道:“而且神秘人現在還不知道夏景當初是怎麼轉變成為了純力之身。隨著這個五星副本不斷往前推進,夏景距離通關這個目標越來越近,他應該很快就會坐不住了。”
陸塵飛吐出一口氣,點頭道:“人一旦坐不住,就會出差錯。”
陸塵飛說完,大家靜了靜。
很快,尤葉笑出了聲,意味深長道:“我們八個人都發過言了?”
神秘人若真在他們中間,那隻能誇他一句,真是完美的偽裝。
隻是這種完美到底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陸塵飛嗤笑一聲,道:“雖然剛才我說了那麼大一通情深意切的,不過——”
他掃視幾個人一圈,冷冷道:“欺騙我這麼久的感情,真叫我抓住你了,我絕不會放過你。”
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洞窟裡產生了新的變化。
“葉水”死後,他的屍體很快消失。
“王院”又突然冒了出來。
這個長著王院臉的npc憤恨又畏懼地瞪著江營,在那罵他整天縮在家裡不像正常人,罵著罵著又忍不住自怨自艾為什麼會生出他這樣的兒子。
這個“王院”掐著嗓子,大家聽了直冒雞皮疙瘩。
這分明是媽媽的角色。
王院自己都受不了這npc,一張老臉通紅。
神明的聲音冷冷在他們腦海中響起:“這個人也在欺辱神明,神明想要踹死他,踹死他!”
這一次,不等柴逢他們那邊反應,陸塵飛動了。
他敏捷地繞過柴逢他們,一個回旋踢將這個npc踢飛了出去,“王院”頓時磕在了那反複受傷的電視櫃上,沒了呼吸。
陸塵飛“嘖”了聲,似乎有些厭惡做這種事。
但是執行神明的指令肯定有什麼作用,不管是好是壞,柴逢陣營和他們陣營各有一個人推進過副本劇情,兩邊的情況就能平衡一些。
不至於之後發生什麼意外狀況,他們無法應對。
而“江營”很快就來到了陸塵飛的麵前,直勾勾地看了他一會兒,道:“你是一把弱小,但不斷試圖把自己拉滿的弓,小心再這麼下去,你誰都保護不了,反而把自己崩壞了。”
陸塵飛一頓。
他不屑地笑道:“是嗎?”
“王院”的屍體消失了,“江營”也消失了,這整個客廳的場景集體消失。
洞窟變成了那個光禿禿的洞窟。
柴逢看了陸塵飛和宋仰他們一眼,對陸才輝他們道:“這裡沒東西了,我們繼續往上走吧。”
江輝見他們真要拋下自己,在那哭爹喊娘。
他又衝到了宋仰和夏景麵前,哭著道:“你們帶我走好不好?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你們肯定不會做出間接殺人這種事情的對不對?”
沒有人理他。
事實上,要是他們最後真能通關副本,也許江輝還能躺贏。
反正不論如何,他們目前是絕對不可能再帶上一個包袱的。
這個洞穴外頭,依舊是凹凸不平,直通上下的圓形甬道。
站在洞穴口往上一探,能夠看到往上再去大概五十米,在同一水平線上,有左右兩側兩個新洞穴。
柴逢他們最先行動。
這一次他們選擇使用道具。
他們拿出一把繩索,柴逢拎住繩頭用力甩了甩,將繩索往上甩去!
繩索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直往上竄到上方那個洞穴的口子上,深深紮進泥土裡。
隨後,柴逢打頭,四個企業家在中間,其他兩個異能者緊隨其後,保鏢們墜在最後。
他們就以這樣的隊伍,抓住繩索往上攀爬。
宋仰他們也懶得跟柴逢搶。
他們決定去斜上方那個洞穴。
尤葉取出了一把弓箭,將繩索的前段繞在箭頭,隨後她對準斜上方那個洞穴,以漂亮的姿勢拉滿弓,鬆手。
咻一聲,箭矢化作殘影飛了出去,瞬間就深深紮入到了土壁之中。
笑臉城的道具都非常好用,箭矢堅固,繩索穩固。
隻要確定好位置,他們接下來就隻要順著繩索蕩過去就行了。
他們這邊的順序是宋仰夏景打頭,封識陸塵飛斷後。
一行人緊緊攥住繩索,衝出洞穴。
繩索在空中晃出一道巨大的弧線。
在他們即將撞上土壁的那一刻,八個人及四個被綁架者齊齊曲起腿踩住牆壁,穩住了姿態。
隨後,他們和柴逢各自占據一邊,齊齊往上攀爬。
江輝孤零零一人站在那空蕩蕩的洞穴中,慌到了極致。
他根本不覺得自己被留在這裡還會有活著出去的可能。
某一刻,他下定決心,咬了咬牙,衝出洞穴,往上一跳,拚了命地攥住了柴逢他們這一邊繩索的尾巴。
竟然成功了!
江輝大喜,他開始跟著往上爬。
有保鏢喊道:“他跟上來了。”
最前頭的柴逢皺了皺眉,道:“先彆管他。”
……
這個副本的環境真的非常奇怪。
玩家要麵對的,是一個接一個的洞穴。
洞穴內有“場景”時,自然有燈,有燈時,自然也有照明。
可當“場景”消失了,洞穴依舊是明亮的。
就如同他們正在攀爬的這個甬道。
這個甬道一眼望不到儘頭,甬道中沒有任何的照明設施,四周卻亮堂如白晝。
封識一邊爬一邊分析道:“在這個副本裡,這可能就是‘白天’的意思。”
陸塵飛往下看了眼,道:“現在這樣根本看不到我們的影子……說起來,夏景,江營嘴裡說的‘影子’到底是什麼?”
夏景跟在宋仰身後,道:“那是一種隻有他才能看到的東西,和我們日常所知道的影子不一樣。”
他的聲音一點都不喘。
“他在觀察旁人的影子時,視線始終是在對方的頭頂上方,所以每個人的‘影子’應該就浮動在後腦那個位置。”
“而影子這種東西,”夏景輕笑一聲,道,“應該算是每個人思想、情緒及人格的投影。”
大家的表情古怪起來。
也就是說,江營具備透過一個人的外表看到對方靈魂本質的能力?
宋仰第一個翻身進了新洞穴之中。
他朝夏景伸出手,兩人交握住彼此的手腕。
宋仰雖然早已通過夏景了解到江營這個人,不過他也是這個時候才想到一個問題。
他一邊用力拉夏景,一邊問:“江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嗎?”
夏景剛要開口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神明的聲音突然在他們的腦海中響起。
“休息時間,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它懶洋洋說完這句話。
隨後,光消失了。
他們陷入到了一片黑暗當中。
夏景停了下來。
真真正正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這種黑暗就好像他們的存在也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消了一樣,令人打心底發慌。
對麵,柴逢組因為早一步行動,所以進度比他們快。
此時此刻,柴逢、四個企業家、兩名異能者都已經爬進洞穴裡,隻剩七個保鏢和一個江輝還掛在繩子上。
黑暗之中,柴逢皺了皺眉。
他的手電筒在上一個副本中報廢了,沒來得及補充物資,笑臉城就整個麵目全非。
其他兩個異能者也是一樣。
他隻能在黑暗中警惕地往洞口方向探身而去,想要觀察外頭的情況。
陸才輝聽到動靜,以為他是想去把保鏢拉上來,厲聲道:“你彆去管他們,讓他們自己爬上來!我雇傭你是為了讓你保護我們,而不是讓你去保護幾個保鏢,你還想不想要工資了?”
柴逢僵了僵。
居高臨下的發言讓他的神情越發陰沉。
陸才輝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失去了鎮定,他緊張地喝道:“你快過來,過來保護我們!”
柴逢深呼吸一口氣,道:“知道了。”
他想往回走去。
也在這個時候——
黑暗深處的陸才輝突然慘叫一聲!
這道慘叫聲傳出洞穴。
甬道對麵,夏景聽到聲音,眯起了眼。
這一刻,宋仰用力將他拉進了洞穴,夏景身後的尤葉也開始加快速度。
他們這邊再次開始動了起來,一個個迅速鑽進洞穴之中。
費笙簫爬進來後緊張道:“什麼情況?”
烏漆嘛黑的,他們根本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到對麵陸才輝那悚人的慘叫聲,和他們那個洞穴裡傳來的騷亂。
“怎麼了,什麼情況?”
“老陸,老陸你人在哪?!”
這些人的聲音在空曠的甬道裡回響。
還掛在繩索上的保鏢們似乎也受到了驚嚇,有幾個人鬆了手,慘叫著往下掉去,其中還夾雜著江輝的淒厲哀嚎。
這些聲音全都很快消失在了甬道的下方。
柴逢在穩場麵,他大聲道:“冷靜,都保持冷靜,陸總你人在哪?”
陸才輝持續地慘叫著,仿佛非常痛苦。
隨後,幾乎是兩邊所有人都在黑暗中聽到了某種……啃噬骨頭的聲音。
第112章 是神(三)
嘎達, 嘎達,嘎達。
那牙齒咀嚼骨頭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可聞,令人頭皮發麻,腳底發涼。
宋仰聽了會兒, 辨認道:“……是野獸的啃食聲?”
某個念頭頓時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夏景慢慢吐出一個字:“熊?”
陸塵飛已經把他的手電筒掏了出來, 問:“要打開看看嗎?”
宋仰按下他,道:“等等, 先觀望下情況。”
……
那頭, 陸才輝一邊在掙紮打滾,一邊嘶喊道:“有動物在吃我!有野獸——柴逢、柴——”
王院他們其他三個企業家似乎被嚇傻了。
黑暗之中, 他們也不知道陸才輝在哪,隻能勉強辨認出是在他們的對麵。
可這會兒他們聽著那恐怖的聲響是不敢靠近過去了,一個個全都貼著洞壁, 狂冒冷汗。
陸才輝能成為身價不菲的企業家, 腦袋自然不會笨。
他之前會失去冷靜, 純粹是因為驟然麵臨死亡威脅, 一下子心理上無法接受。
而這一刻,他在痛苦中掙紮著,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吼道:“熊?!柴逢, 是你在吃我嗎?!”
這句話一出, 這個洞窟內的所有人都一驚。
柴逢更是一愣。
他取出一把刀, 從洞窟口摸索進來,皺著眉頭道:“陸總你冷靜點, 怎麼可能會是我?你等一下, 我現在就過來找你。”
王院突然反應過來, 厲聲道:“那個‘江營’說了, 你是熊,一頭饑餓的熊!”
柴逢一僵。
陸才輝還在持續地被啃食,他的右側肩膀和手臂已經被啃沒了,這一刻,野獸尖銳的牙齒刺入了他的右臉。
陸才輝痛叫一聲,從黑暗中衝了過來,撲向柴逢。
柴逢隻感覺到股風攜卷著血腥氣迎麵而來,他回過神,下意識地一閃身。
下一秒,一聲慘叫,陸才輝的聲音從洞窟口衝了出去,迅速消失在了下方。
他掉下去了。
兩名異能者聽著這動靜,驚駭不已,在黑暗中膽戰心驚,不敢有動作。
而王院他們快瘋了。
王院吼道:“保鏢呢,保鏢還在不在,快把他拉下去,拉下去啊!”
柴逢獨自一人站立於黑暗中。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在錯愕之中好像隱隱感受到了什麼。
就像是感應互通了一般,他感受到了位於漆黑洞窟中的……另一個自己。
他們彼此之間牽係上了一根線,從這一刻開始,他就能操控另一個他。
柴逢張動了一下五指,黑暗中的野獸發出粗重的饑餓的喘/息。
柴逢顫了顫,眼中亮起了驚人的光芒。
陸才輝他們說得沒錯,“江營”說得也沒錯。
他真的是一頭饑餓的熊。
而這頭熊,就是他的“力量”。
……
聽到王院的吼聲,還掛在繩索上沒敢爬上來的兩個保鏢都有些躊躇不定,不知所措。
隨後,他們聽到了頭頂上方傳來的柴逢的聲音。
這個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冷靜:“你們要拉我下去嗎?”
這一瞬間,一股寒氣瞬間從頭頂竄到了腳尖。
兩個保鏢立刻否認:“沒有、沒有。”
王院聽到這兩聲回答,氣急敗壞道:“我雇你們有什麼——啊啊啊!”
他慘叫了起來。
就在他身旁的葉水和另一個企業家清楚聽到了野獸的喘息聲和王院的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他們被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開。
葉水逃到了另一側洞壁邊上,還有一名企業家卻是慌不擇路,竟衝出了洞窟,一腳踏空,也掉了下去!
短短兩分鐘之內竟折掉了這麼多人!
兩名異能者驚懼道:“柴逢,你——”
柴逢道:“怎麼?”
兩人頓時噤了聲。
這一刻,沒有人再敢說話,沒有人再敢動彈。
在死寂般的洞窟之中,柴逢成了這個洞窟中唯一的主宰者。
……
另一頭,聽到那悚人的動靜,四名被綁架者坐不住了。
高個子不安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npc說那個家夥是一頭熊,到了‘晚上’他就真的變成了一頭熊?!”
戴著厚重眼睛的男人道:“而且他為什麼要攻擊自己人?難道那個‘熊’是不受控製的?那我們這邊的小陸難道也——”
宋仰來不及製止他們,讓他們彆說話,下一秒這兩人就慘叫了起來。
野獸的啃噬聲竟在他們這個洞窟中響起,嘎達,嘎達,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是一驚!
而這一次,沒待其他人反應,這兩人竟迅速被拖出了洞窟,慘叫聲消失在了下方!
他們被“野獸”拽出去了!
所有人一凜,陸塵飛憋不住要打開手電筒衝過去,夏景將他的手重新按了下去。
陸塵飛不解地張開嘴,宋仰的手又伸過來捂住了他。
宋仰非常輕地說了一句“安靜,彆開燈”。
頓時,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黑暗之中,沒有人再敢發出聲音,隻有速率不一的呼吸聲彼此交錯。
巨大的垂直甬道,甬道兩旁的小小洞窟。
這陷入到黑暗中的整片天地,仿佛都寂靜了下來,沒有一個活物。
宋仰保持著戒備,迅速從空間袋中翻出一個怪物道具。
那是一粒小小的圓珠,接觸到目標物就會化成無數鐵刺,刺入對方的身體。
宋仰朝著剛才野獸的啃食聲傳來的方向輕輕拋去。
這粒圓珠落入黑暗,落在了地麵上,發出輕微的磕撞聲。
——野獸已經不在了?
黑暗中,大家依舊不敢輕易動彈,他們警惕著。
然而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鐘,這個洞窟始終沒有再發生異樣。
野獸似乎真的已經離去。
宋仰考慮了下,用氣聲非常簡潔地交代了句:“今晚彆再說話,睡覺。”
大家頓了頓,心中齊齊升起了不同的猜想。
然而今晚,他們似乎已經沒有機會再互相交流想法。
懷揣著狐疑、不安、警惕與思考,一行人各自沉默地在洞窟中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
在這個副本中,他們沒法計時,隻能勉強用身體的感覺判斷出來,這個地方一天時間的總時長應該和現實世界差不多。
大概到了第二天早上六點的時候,夏景和宋仰最先睜開眼。
這個副本世界已經天亮了。
往洞窟裡一看,幾個夥伴都已經睜開眼,眼神清明,大概一晚上沒怎麼睡。
畢竟除了柴逢的那頭“野獸”,他們還要警惕神秘人,在這個副本結束之前,他們恐怕是不可能好好睡覺了。
僅剩下的兩個被綁架者眼下一片青黑,有點迷迷糊糊。
一行人站起身,向對麵的洞窟看去。
柴逢他們也已經清醒過來。
昨晚掛在繩子上的兩名保鏢最終還是翻身進了洞窟,畢竟他們也無處可去。
此時此刻,他們那邊的所有人都對柴逢充滿了畏懼,眼神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仿佛是感受到了來自宋仰這邊的目光,柴逢緩緩轉過身。
費笙簫倒吸一口冷氣。
柴逢的臉,變了!
他本來的長相平平無奇,國字臉,單眼皮,放到人群裡根本找不到他。
可現在,他的臉變得非常怪異。
右半邊臉變得非常精瘦,和左半邊臉不再對稱,好像肌肉萎縮了一樣。
右眼突兀地往上斜飛,又細又長,和圓形的左眼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的臉上會長出來的眼睛。
他的左半邊嘴唇變得非常薄,和右半邊稍厚的嘴唇像是兩張不同的嘴拚接在了一起。
除了臉,還有身體——
他的右肩變得乾瘦,衣服都明顯空蕩了不少,左肩卻依舊精壯。
左右兩條腿似乎變得長短不一,此時柴逢站立在那裡,整個人都是歪斜著的。
這副模樣帶來的詭異感甚至讓人無法形容,仿佛一夜之間,柴逢變成了一個“四不像”。
封識愕然道:“他的身體是被……融合了?!”
沒錯,他們很快辨認出來——
此時出現在柴逢身上的好幾處特征,分明是屬於陸才輝那幾個昨天被他殺死的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力量”,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又融合了這麼多人的身體。
柴逢給他們的感覺變得非常詭異,充滿了陰冷感與血腥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綁架者中的一人恐懼道,“話說,昨天那頭‘熊’是他放出來的吧,他現在會不會又要來攻擊我們?”
宋仰盯著柴逢,搖了下頭,判斷道:“應該不會了,如果他能攻擊,昨晚剩下這麼多時間,他完全可以跟我們一直耗下去。”
同樣,如果柴逢現在要對他們動手,也就不會乾瞪在那兒了。
他應該是沒辦法動手。
“那為什麼——”
尤葉啟唇,思索著說道:“‘熊’是‘江營’在他身上看到的影子。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在這個副本裡,我們每個人的影子應該都會、也隻能在夜晚的時候蘇醒過來,變化成實體。這應該就是這個副本取人性命,獲取積分的方式了?”
“——隻要利用影子殺死玩家,對方的積分就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來。”
經過一晚上的時間,他們這幾個人對這個副本的設定都已經有了點思路。
“準確地說,應該隻有被‘江營’點明過影子形態的人,才能覺醒影子吧?”說到這,邊崖看向陸塵飛,“你呢,昨天有感覺嗎?”
陸塵飛抓了把頭發,道:“有,其實昨天晚上我在想這件事的時候,突然就感覺到了‘弓’的存在。因為不能打開手電筒,所以我不知道那把弓在哪裡,但它應該就在我的身邊,隨時能為我所用。”
兩名被綁架者瞠目結舌看著這一幫人一個接一個地分析。
陸塵飛看向宋仰:“昨天你們不讓我們說話也不讓我們開燈,是不是因為你們覺得柴逢可以通過‘聽’和‘看’攻擊我們?”
宋仰點了下頭:“是。”
宋仰蹙起眉,道:“昨天他最開始攻擊的是陸才輝,他的震驚聽聲音也不像是假的,所以我判斷,影子最開始覺醒會有一段時間的失控期,他的影子會主動攻擊陸才輝則是因為,他對陸才輝有敵意。”
就如夏景所說,江營所能看到的人類身上的影子,是每個人類的靈魂本質。
靈魂本質是真我,是一個人最真實情緒與欲望的體現。
在柴逢還沒能控製住自己的影子的時候,他的真我就是,想要殺了陸才輝這個對他頤氣指使的人。
而他的影子會如此精準地撲向陸才輝,很可能是因為,陸才輝當時發出了聲音。
昨晚,就是因為在一瞬間對此有了初步判斷,宋仰才會在第一時間按下陸塵飛的手電筒。
畢竟——
宋仰:“如果‘聽’可以,那麼‘看’或許也可以。”
兩名被綁架者已經目瞪口呆:“昨天就那麼會功夫你們就想到了這麼多?!”
他們麵前這幾個年輕人都是什麼人啊,怎麼長的腦子!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他們所在的這個洞窟中開始幻化出場景。
到了白天,這整個副本世界似乎又開始了運轉。
一行人暫時放下柴逢這件事,轉過身。
他們看到了一條巷子。
“江營”正在巷中被一個人quan打腳踢,這個人長著已經死去的陸才輝的臉。
黎棉蹙了蹙眉道:“這些長著玩家臉的npc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純粹是副本的惡意嗎?”
陸塵飛嗤笑了聲,道:“是來自江營的惡意吧,我感覺這個五星副本壓根就是他內心世界的展現。”
費笙簫遲疑道:“但我現在總覺得好像有點理解江營為什麼會黑化了。”
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她解釋道:“江營是17歲的時候突然覺醒異能的吧,光是突然間發現所有人頭頂上都飄著奇奇怪怪的影子就已經夠可怕的了,那些影子還都是那些人的內心投射,很可能全都長得張牙舞爪的吧。”
“我覺得江營在看到那些影子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感受到了無數人內心潛藏著的惡意呢?”
“後來他還因為這項異能被這麼多人排斥、厭棄、欺負,連親生父母都恨不得他消失……”
費笙簫尷尬道:“我不是想要洗白他啊,隻是想試著理解這個副本的一些設定。”
大家再次看向眼前這一幕。
“江營”抱頭縮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個長著陸才輝臉的npc一邊踹他一邊罵道:“你說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蜘蛛?你惡不惡心人啊,我看你腦子有問題吧?”
“精神病人為什麼會被放出家門啊,你這種人就該被關進精神病院裡,一輩子都彆出來!”
“江營”嗚咽著跪在地上求饒,這種狼狽的姿態,似乎哪個正常人看了都會不忍。
費笙簫說完剛才那番話,沉默片刻,又道:“……我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誰會黑化都不奇怪。”
“——但是,換做是我,就算黑化了我也隻會往死裡報複傷害過我的人。”
費笙簫攥緊雙手,眉頭皺了起來:“而影之城後來還綁架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吧,我在想,對於後來的江營而言,是不是全世界人都變成了潛在的壞人?”
大家一怔。
“所以,那些npc才會長著我們的臉。”
“就算我們跟他素不相識,在他的眼中,我們也是壞人,會欺負他,是怪物一樣的存在。”
夏景笑了笑,道:“從某方麵而言,你說得並沒有錯。”
大家看向他。
“江營曾經確實說過,他覺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怪物。”
“人類這種怪物總是裹著一層虛偽的皮囊,他們道貌岸然地生活在陽光之下,但江營覺得,黑夜才是這種肮臟生物的歸宿。”
所以,後來影之城出現了。
“影”是江營的異能,亦是他為人類這種怪物創造出來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他要讓人們親眼看到那些怪物的猙獰麵貌,親身體會到怪物的凶殘與冷酷。
現實世界中,他一直在“怪物們”的手中苟活。
在影之城中,他要讓玩家們經曆所有一切他曾經曆過的。
他甚至要百倍,千倍,萬倍地還回去。
然而——
洞窟中的場景出現了變化。
另一個npc出現了。
這個npc像是一位路人,他遲疑地走進了巷子中,問:“……你們在乾什麼?”
這一刻,幾乎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位路人是想要來製止這場單方麵的鬥毆。
他非常謹慎,或許是自己也有些畏懼暴力,他試圖先用言語提醒正在施暴的那個人。
而緊隨而來的,是神明在他們腦海中響起的陰冷的嗓音。
“你們還在這裡傻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殺了這兩個可惡的家夥?!”
“一個是正在欺辱神明的人,而另一個,哈,另一個人他來得太遲了!他來得那麼遲,還如此畏手畏腳,神明都快死了!該死,他們全都該死,欺辱神明的人該死,無法拯救神明的人也該死,該死,該死!”
“快點,快去捅死他們!”
神明怒吼。
頓時,所有人的心都沉了沉。
他們沒有動彈,神明在他們腦海中的怒吼便漸漸地變得瘋狂,歇斯底裡。
這一瞬間,所有人的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了一些畫麵——
出現在遊戲大廳裡的那條幻影走廊。
走廊中那一間間牢房裡的,無辜、惶恐、迷茫的臉。
還有其中一間牢房裡,江營縮在陰影中,那雙閃爍著興奮光芒的眼睛。
他期待那些玩家踏入副本的那一刻。
他也期待和夏景一起踏入副本的那一刻。
不論是他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真正傷害過他的人、在他的臆想中會傷害他的人、曾經幫助過他的人——到了後來,甚至可能是僅僅與他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所有這些人,他期待看到他們露出恐懼的表情,期待他們發出尖叫。
這種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覺,令他如癡如醉。
是的,這些人都是壞人,都是怪物。
他懲罰他們,理所應當。
……
費笙簫說得沒錯,江營確實將所有人都視作怪物。
然而他會如此,真的全都是因為他過去的那些經曆,是因為彆人嗎?
他的內心深處,就沒有一片原生的黑暗之地嗎?
夏景站在宋仰身邊。
他道:“宋仰,你昨天問過我吧,江營是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也曾問過他這個問題。”
宋仰目光複雜地凝視著夏景,問:“……他怎麼說?”
在夏景的記憶中,那一天的他與江營身處在他學校的後門。
彼時,他剛剛出手替江營解決了一個麻煩。
江營或許把他當成了救世主,但夏景隻是對這個總是出現在學校後門的奇怪男人產生了一些興趣。
江營說夏景的影子是一朵雲。
這樣的影子形狀顯然讓江營覺得非常無害,他看向夏景的目光甚至變得有些虔誠。
而當聽到夏景的這個問題,江營的麵部肌肉顯而易見地僵了一下。
那一刻,這個男人畏畏縮縮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商店玻璃牆。
那麵玻璃牆上隱隱映出了他與夏景的身影。
就像是被針紮了下似的,他飛快地挪開了眼。
然後,江營木訥地笑了笑,道:“我、我看不到我的影子的。”
他停頓了下,小聲道:“可能、可能隻有我一個人沒有影子吧。”
……
陸塵飛狐疑道:“你信他這個回答嗎?”
夏景戲謔道:“忘了嗎,影子是人類內心本真的投射。”
江營是人類,又怎麼可能會沒有影子。
他隻不過是在害怕從自己身上看到的那抹影子。
尤葉好奇道:“所以,當時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後來你知道了嗎?
這一刻,夏景看向巷子中那個男人。
男人被踩在了地上,他那躲藏在長發後頭的眼睛正閃爍著光芒,緊緊盯著第二個出現的npc。
這雙眼睛裡有期待,亦糅雜著濃濃的憤恨。
夏景笑了笑,道:“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所有人都是怪物,那其中又怎麼可能會有唯一一個正常人類?”
大家一怔。
青年微笑道:“畢竟,大家都是同樣的生物啊。”
江營從自己身上看到的,正是他所見到過的,最為可怕的怪物影子。
第113章 是神(四)
洞窟裡。
神明還在他們的腦海中瘋狂嘶吼, 命令他們去殺了那兩個npc。
雖然不喜歡這種受人擺布的感覺,但他們既然還身處在副本之中,那便身不由己。
兩個被綁架者猶豫道:“這次能不能讓我們先來?我們對這些副本遊戲什麼的實在沒經驗,如果能覺醒影子的話, 也許還能防一下身。”
大家沒意見。
他們之前觀察過, 上頭還有很長的路,洞窟必定也還有許多, 今天一天的時間夠他們覺醒好幾個人, 不用急於一時。
兩個被綁架者拿著匕首戰戰兢兢靠近npc的時候,陸塵飛走到了夏景和宋仰身邊。
他壓低聲音道:“影子就是我們的武器的話, 神秘人應該會想辦法儘快覺醒吧?”
他抓了下腦袋:“雖然我也有嫌疑,好像沒立場跟你們分析這些。”
夏景笑看他一眼。
宋仰道:“不一定。影子是一個人內心的投射,神秘人如果對自己的影子形態沒有把握的話,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或許會不敢輕易上場。”
陸塵飛想了想, 也對。
他看向在對麵旁觀的幾個夥伴, 道:“其實平時我看那些影視劇,最討厭‘最想象不到的夥伴才是最大的反派’這種設定。”
實在太傷人了。
夏景聽了這話,卻是戲謔地看向了宋仰。
宋仰看懂了這眼神的意思, 大概就是, 如果真的“最想象不到的夥伴才是最大的反派”, 那麼他宋仰才是嫌疑最大的。
自進入這個副本之後就一直緊繃著弦的宋仰在這一刻不由笑了出來。
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這樣開他玩笑, 真不愧是這個家夥。
他低聲說道:“等會兒我就覺醒給你看。”
他的影子形態會是如何,他的內心投射又會是如何, 他從不害怕展現給夏景看。
甚至可以說, 他希望夏景能更加地了解他。
夏景笑眯起了眼睛:“拭目以待, 宋醫生。”
陸塵飛被這兩人膩歪地噎了下, 抹了把臉正在考慮自己是不是就該離這倆人遠一點,就聽到夏景輕飄飄說起了正事:“宋仰,我相信你,其實我也說過我相信你所認定的夥伴。”
夏景雙手抱臂,看著其他幾個夥伴,輕聲說道:“我並不覺得你的眼光會出錯。”
宋仰神情微斂。
其實他也並不覺得自己會看錯人。
現在身在此處的幾個夥伴,正是因為彼此信任,才會凝聚在一起。
陸塵飛愣了下,道:“那麼你們之前說的……”
夏景對他笑了笑,道:“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
兩個被綁架者終於解決完npc了。
雖然npc不是真正的人類,隻是幻影一般的存在,可他們平時在生活裡到底是連條魚都沒殺過,一通折騰下來,兩人流了一腦門的汗。
其中一個人的影子是“一頭笨拙老實的大象”,另一個人的影子是“狡猾算計的狐狸。”
後者一聽到這影子形態就臉一綠,急忙對他們解釋:“我平時做生意是不太,咳,老實……老實人做生意容易吃虧嘛,咳咳咳!但我絕對不會背叛你們的,我要是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你們可以立刻殺了我,陸小哥的影子不是弓嘛,就讓他拿箭射死我!”
大家聽得一頭黑線,讓他趕緊打住。
不至於不至於。
這會兒再看對麵那個洞窟,柴逢他們那邊也已經覺醒了一個人。
人選應該是柴逢分配的。
他暫時沒讓兩個異能者上場,而是讓剩下那個企業家葉水和兩個保鏢自己推出一個人選。
結果葉水和兩個保鏢打起來了。
到了這種地步,讓保鏢們再聽從葉水這個雇主的話根本不可能。
葉水這麼一個常年呆在辦公室,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男人又怎麼可能拚得過渾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的保鏢,沒兩下就被打翻在地,頭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葉水氣得跳起來就摘掉了帽子。
——他大概是想摸自己那受傷的後腦勺,可這條件反射的動作做完之後,他就僵在了那裡。
因為在副本最開始,npc就說過,不要摘下帽子。
葉水慌了。
他試圖把帽子重新戴回到自己腦袋上,帽子卻好像塗抹了潤滑劑一般,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好好再呆在他的頭頂上。
尤葉深思道:“沒有帽子就聽不到神明的指示,如果之後他還想要覺醒影子,那麼隻有其他人向他轉達神明的話語這一種辦法。”
然而到了這種關頭,誰不想先自保,他們又怎麼可能會去選擇幫助葉水?
獲得勝利的那名保鏢解決完npc,覺醒了影子,滿意地轉過身。
下一秒,他定在原地不動了。
他麵對著柴逢,如同一台機器突然宕了機,呆滯地立在了原地。
封識立刻道:“柴逢控製了他?”
宋仰淡淡道:“會有這種發展也不奇怪,他沒有選擇在這之前就控製住其他人,很可能是因為怕玩家一旦被他控製住就等於失去了靈魂。沒有了靈魂,自然也就不會有影子。”
“其實,就算他等到這一步才控製住這個保鏢,這個保鏢的影子還是否存在也是個問題,”宋仰道,“他要等到晚上才能驗證這一點。”
費笙簫想了想,小聲道:“不過我聽說,柴逢的控製能力其實沒有那麼強大,如果剩下那些人能夠提高警惕,或許柴逢就沒辦法再控製他們了?他們應該也不想變成傀儡吧!”
“理論上是這樣,”邊崖嗓音輕軟道,“但我有一個朋友曾經說過,柴逢的異能就像是一股氣流,就算你明知道這個家夥會暗算你,但稍有不防,在你沒察覺過來的時候,這股氣流就已經從你靈魂裡吹過。”
“我這位朋友曾經就差點被柴逢控製,他至今都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邊崖思考了下,說道,“就是近乎沒有‘觸感’。想要不被控製,一是必須和他保持距離,二是一定要從始至終都心性堅定。”
當然,眾玩家在知曉柴逢的異能,對他有所防備之後,中招的人到底是比之前少了許多。
夏景在一旁聽到幾人的對話,突然轉過頭,輕聲道:“‘近乎沒有觸感’?”
邊崖一怔,點頭道:“對。”
宋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夏景回過頭,垂眸思索片刻。
隨後,他轉過眸來,與宋仰對視一眼。
宋仰的眉頭蹙了起來,也陷入了思考。
……
那之後,兩撥人離開了彼此的洞窟,繼續往上攀登。
往上二十米之後,甬道忽然分成了三路。
柴逢他們徑直往最左邊的爬了過去。
宋仰他們事先已經做好了兵分兩路的準備。
夏景、宋仰、尤葉、封識及其中一個人質一組,往中間那條路走。
黎棉、費笙簫、陸塵飛、邊崖和另一個人質為一組,往最右邊那條路走。
他們用道具將繩索固定在了各自的線路上。
夏景他們順著繩索蕩到了最中間,兩組人都用最快的速度爬進了分路內部,隨後他們停下來,做了一個試驗。
封識對著右側土壁喊道:“聽得到我們的聲音嗎?”
很快,隔著一麵牆,對麵傳來陸塵飛清晰的回應:“聽得到!”
聽得到就好。
這之後,他們還可以繼續通過這種方式保持交流。
如果這三條岔路最終會重新彙聚成一條主路,那麼不必說,他們自會重新會和在一起。
如果事實證明這三條岔路將一路岔下去,那麼他們就需要在適當的時機討論是否要砸破牆,會和在一起。
反正“神明”也沒說在這個副本內他們不能破壞副本環境。
……
往上攀登的過程中,尤葉打量著四周這一成不變的景色,喘著氣道:“真奇怪,這個地下世界到底意味著什麼?這種結構奇怪的副本環境,一定有它的深意在吧?”
封識道:“會不會也和江營的內心世界有關係?”
他們當中最了解江營的,自然是夏景。
然而對於這個問題,夏景直截了當地給了答案。
他的記憶中並不存在任何相關的線索。
宋仰爬在最前麵,聽了會兒幾個人的討論,道:“其實我覺得,就算這個副本是江營的內心展現,我們也不必非得把所有線索都套到他頭上去想。”
男人的嗓音很沉穩:“江營已經死了,他的力量構造出來的副本會從一定程度上展現出來他的想法,但在吸納了無數玩家的情緒,將其轉化成力量之後,這整股力量其實早就已經不單單屬於他。”
“副本世界的‘思想’,也不見得一定全然是江營的意誌。”
夏景輕笑道:“沒錯。”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一個新洞窟。
五個人翻身而入。
洞窟迎來了客人,便開始幻化場景。
“江營”站在一家小賣部門口,佝僂著背,畏畏縮縮。
小賣部店主驅趕著他,讓他滾,不要進來,就像是在驅趕一隻蒼蠅,一條流浪狗。
同樣的場景看多了,幾個人從最開始的複雜情緒,也慢慢轉變為了極度的冷靜與客觀。
這種接連不斷的幻境展現,就好像是江營不斷地在試圖告訴他們,他的人生有多悲慘,他憎恨上全人類情有可原,他會在後來以神的姿態“懲罰”人類又有多順理成章。
他又有什麼錯呢?
就連那些又哭又笑的npc,都漸漸變得像是戲碼中的演員——由江營自己所化身的演員。
尤葉從空間袋裡取出了一把長刀。
她以優雅的姿態走向npc。
“玩家的任務始終是探索地圖、尋找線索、得到答案、打倒怪物,”尤葉慵懶道,“這是一項純理性的遊戲,不要試圖洗腦我們啊。”
Npc倒地。
“江營”轉過身,麵向尤葉,直勾勾盯著她,道:“你是一朵長滿刺的玫瑰花,真的會有人喜歡你嗎?”
尤葉笑了笑。
她對“江營”的話根本毫不在意,回過身就道:“我的影子也太沒戰鬥力了,接下來就靠你們的了。”
他們繼續往上攀爬。
到了下一個洞窟,封識詢問:“夏景不需要先覺醒一下影子嗎?”
“不用,”夏景笑眯眯道,“雖然我現在的身體已經比之前弱了不少,但防禦性依舊比普通人類之身要強一些,你們比我更需要影子。”
夏景既然這麼說,封識也不再多問。
封識的影子是“一把巨大的傘”。
“江營”說他“雖然可以遮風擋雨,但真是無趣的靈魂”。
跟著他們的那個被綁架者嘴角一抽:“怎麼還帶吐槽的?”
封識心情詭異地走了回來,尤葉調侃他:“其實也沒那麼無趣啦。”
封識:“…………”
一點都不具備安慰效果,反而感覺被插了一刀。
宋仰看他這反應,驚訝道:“你很在意這條評價嗎?”
封識其實不是第一次被人說無趣。
他長相英俊,家世優越,頭腦聰明,但就是因為性格沉默,不喜結交,也不怎麼喜歡笑,所以他從小到大朋友都不多。
這種特立獨行的存在,甚至往往會被集體排斥。
當然了,有宋仰這個朋友在,他隻要願意和宋仰一起行動,就總能認識更多的朋友。
但封識其實並不在意彆人對他的看法。
無趣也罷,怪胎也罷,他始終按照自己的步調生活,朋友也隻要一個兩個便足夠。
這好像還是宋仰第一次見到他麵對“無趣”這條評價,表現出有些受打擊的模樣。
封識頓了頓。
他想到隔著一麵牆的某個人,不自在地偏了偏腦袋,道:“……沒有。”
他們繼續往上攀爬。
在下一個洞窟裡,宋仰覺醒了影子。
他的影子是“一頭盯準了獵物的狼”。
“江營”在說出這句話時,望向宋仰的眼神有些閃爍。
宋仰朝夏景走回去,夏景似笑非笑:“他在害怕你。”
“江營”此時望向宋仰背影的那種畏懼,就連他麵對是“一頭熊”的柴逢時都不曾顯露過。
一旁的尤葉和封識看向兩人。
“江營”會對宋仰感到畏懼其實很正常。
畢竟此時在場的人當中,最恨不得建起一個堡壘把夏景保護起來,把所有危險因素在堡壘之外統統消滅光的,就是這個男人。
這種強烈的意誌甚至在副本被推進到這一步的時刻,燃燒到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地步。
當然了,宋仰是一頭狼,這並不意味著他有多凶狠。
在麵對敵人的時候展現出強大,在麵對夥伴的時候展現出義氣,在麵對戀人的時候展現出忠誠與守護。
這才是這頭狼的靈魂本質。
宋仰走過去,牽住夏景的手。
他笑了聲,道:“你不會怕就行。”
夏景笑得像一隻狐狸。
彆說是怕他,這個狐狸般的青年根本是輕輕鬆鬆將他捏在了手掌心裡。
宋仰也心甘情願就對了。
至此為止,除了夏景,他們這一組的人全都已經覺醒了影子。
封識往洞窟之外探了探,道:“上麵還有一個洞窟,不過那個洞窟在斜對麵。”
他們一直是順著右側爬行,而那個洞窟開在通道左側土壁之上。
要去那個洞窟,他們就得再甩繩索蕩過去。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那個洞窟所在的水平麵往上,通道右側牆麵的延伸似乎到此為止。
——這也意味著,他們和陸塵飛小組的兩條通道很可能被打通了,可以重新彙合到一條甬道之中。
宋仰迅速道:“抓緊時間過去吧,我感覺今天白天的時間可能所剩不多了。”
宋仰對時間的估測非常準確。
幾乎就在他們翻進那個洞窟的那一刻,神明說:“天黑了,休息吧。”
光線驟然消失。
四周陷入到黑暗之中。
沒一會兒,一束光從對麵打來。
大家頓時緊繃起身體。
往對麵一看,發現是費笙簫打著手電筒射來的光線,他們稍稍鬆了口氣。
而有了光線,他們自然也就得以看到彼此的影子。
尤葉挑眉:“謔。”
所有人的影子,竟真的都是漂浮在每個人的後腦勺後麵,就像是形狀怪異的黑色氫氣球一般。
陸塵飛是弓,不必多說。
邊崖的影子像是一把淩亂的繩索。
黎棉的影子有點像是一個打著小領帶的娃娃。
費笙簫的影子則是一把匕首形狀。
大家看著彼此的影子,不論腦袋裡思索了些什麼,這一刻都朝對方點點頭,打了聲招呼。
他們始終不敢朝彼此喊話,怕身處在另一條通道中的柴逢他們會聽見。
畢竟,目前還並不能確定影子是否能穿牆。
確認完小夥伴們都狀態良好,費笙簫摁滅了手電筒,整片天地再次陷入到黑暗之中。
兩邊的人在各自的洞窟裡坐了下來。
先渡過這一晚,有什麼問題到了明天再進行交流。
宋仰尋了洞窟口子上一個位置坐下。
他將夏景拉了過去,讓夏景倚著他休息。
這已經是兩人的習慣性相處方式,夏景在他身邊坐下,宋仰伸手攬住他。
兩人因此貼得很近,輕易就能用耳語交流。
就在宋仰的耳邊,夏景輕聲道:“你怎麼看?”
宋仰沉默片刻,道:“有三個人的影子,我有點在意。”
第114章 是神(五)
是哪三個人, 不言自明。
畢竟對麵洞窟裡總共也隻有五個人,而陸塵飛和被綁架者的影子形態是他們早先就已經知道的。
聽了宋仰的話,夏景一時沒有回應。
他望著視野前方的虛空處, 若有所思。
宋仰也沒有再說話。
黑暗之中, 所有聲音都容易被放大。
不知道是從哪一刻起,他們忽然意識到了非常微弱的呼呼風聲。
寒意開始在無聲無息中浸潤進皮膚裡。
夏景偏了偏頭,看向洞窟口外的方向,輕聲道:“這個位置似乎離地麵已經很近了。”
宋仰:“嗯。”
夏景懶洋洋靠在他的身上, 道:“這個副本的進度應該也已經快被推進到最後了。”
宋仰收緊了握著他的手。
他們很快就能迎來最終的結果。
是生是死, 他們總能得到一個答案。
但這一刻,宋仰突然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著一根弦。
或許是因為兩人互相依偎著, 這份親昵重新讓他意識到, 結局不論會是如何, 他都會陪伴在夏景身邊。
當然了, 為了不讓現實世界中的家人傷心,為了不讓懷裡的這個青年永無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 宋仰會用儘全力衝向他們想要的那個結局。
夏景忽然反手握住了他, 玩起了他修長的手指, 問:“對解決這個副本有什麼想法嗎?”
宋仰思考了下, 耳語道:“其實我覺得,‘地麵’很可能隻是一個單純的終點, 這個終點並不具備勝利含義。”
也許他們可以順利抵達地麵,但那並不代表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一定解決了主怪。
如果中途他們什麼都不做, 那麼在抵達地麵的那一刻,他們甚至可能會徹底失去解決主怪的機會。
這種想法沒有任何證據佐證, 隻是宋仰闖了這麼多副本留下來的經驗性直覺。
不過, “一路攀登向地麵”這個行為一定具備什麼深意, 這種深意能夠幫助他們解決副本主怪。
“神明大概率就是主怪,祂雖然代表的是江營的意誌,但本體肯定不是那個npc,一定有什麼辦法能夠使祂現出真正的原形,就像是《殺死祂的方法》那個副本中的一樣。又或者,祂本就另有一個實體,那個實體躲藏在副本世界的角落裡。”
提起這件事,宋仰也忽然有些好奇起來。
“當初在影之城裡,你的最後一個副本也是類似的副本嗎?”
夏景挑起眉梢道:“不,江營對影之城的概念與構造其實非常粗糙,他雖然設下了‘五千積分’這條線,但他並沒有完全掌握每個人的積分進度。所以當初在我即將抵達五千積分時,他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那一天他給出的副本雖然確實很難,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寓意。”
宋仰一怔,回想起來,夏景當時的積分數字很可能是被他轉移到了靈魂之上。
江營就算是費勁手段也不可能會知道夏景的積分到底到了多少。
宋仰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是人類的時候就是一個bug一樣的存在吧?”
對於這條評價,夏景隻似笑非笑。
宋仰道:“抵達五千積分之後呢?”
夏景慵懶道:“我們那個時候沒有人頭分這種東西,江營應該從未想過真的有人能夠滿足五千積分的條件。”
每個副本都隻有十分到三十分的通關積分。
江營允許他們七天進一次副本,可如果真的七天才進一次,那麼玩家得到什麼時候才能攢到五千積分?
可如果玩家勤快一點,每天進一次副本,那在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的情況下,玩家也隻會死得更快。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江營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任何一個玩家離開。”
但是為了愚弄玩家們,他已經給出了“滿足五千積分就能離開影之城”的條件。
那麼假如真的真的有玩家滿足了這個條件,他又該怎麼做?
江營不是一個聰明的人。
他一貫以來的做法就是逃避問題。
當年,在這個重大的問題上,他依舊下意識地選擇了一種非常模糊不清的做法。
——如果真的有玩家破天荒抵達了五千積分,那麼就先把那個玩家提取到他的麵前吧。
不能把那個玩家再留在影之城裡,不然所有玩家都會知道“五千積分”是一場騙局,那麼所有玩家都將不再積極闖關副本。
也不能直接把那個玩家放走,江營絕不願意放走任何一個獵物。
那就隻能先把那個獵物放到他自己的身邊。
至於之後要怎麼做,到時候看著再說吧。
他將這種意念,放進了影之城的自主設定之中。
一旦有人觸發條件,設定便自動運轉。
宋仰愕然。
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他道:“所以當初,江營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了你?”
夏景眯眼笑了起來:“沒錯。”
宋仰頓時有些啞然失語。
……對於江營來說,冷不防見到夏景的那一刻,可能才是他人生中最為驚悚的一刻吧。
也是此時,宋仰終於隱約意識到,夏景當年到底是怎麼覆滅江營的。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問得更仔細一點。
夏景有整整十八年的過去,可他卻從未了解,從未參與過。
自夏景恢複記憶之後,宋仰總是迫切地想要了解他。
但是他也沒有忘記,他們現在身處在什麼環境當中。
神秘人還在這個副本內,一些重要的事情,此時還是少談為妙。
於是宋仰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把話憋了回去。
夏景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這股憋悶,輕笑出聲。
他反手過來,在黑暗中摸了摸宋仰的臉。
宋仰捉住他的手,低頭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夏景頭頂上的寬沿帽有些礙事,宋仰思索道:“什麼樣的生物會生活在地下?”
“帽子隻是用來傳達神明的聲音的嗎?”他分析道,“副本開場的npc說過,帽子是神的棲息之船。”
……什麼樣的生物,會把帽子這種大小的東西當做船?
Npc還說過玩家若是足夠聽話就有可能會迎來神明的降臨,這種“降臨”又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呈現在玩家的麵前?
怎麼樣才算是“足夠聽話”的玩家?
夏景輕聲道:“明天我們要攀登的可能是這個副本地圖的最後一段路,到時候注意一下其他線索吧。”
宋仰點了下頭。
*
無法安心入眠的黑夜是漫長的。
夏景闔著眼休憩,神智卻保持著清明。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能夠清晰感覺到,副本內的氣溫在逐漸降低。
宋仰無聲地收緊了雙臂,將他抱得更緊。
男人的體溫很高,夏景跟進了一個溫暖的被窩無異。
忽然之間。
輕微的滴答聲響起。
一開始是一聲,後來則很快連成了片。
副本世界內,開始下雨了。
雨水打濕泥土,散發出一股隻有下雨天才會有的氣息。
夏景睜開眼。
餘光感受到了一股光線,他轉過頭去,看向洞窟之外。
黎棉正靠在對麵那個洞窟的邊緣,打著手電筒,看著下方。
注意到夏景的目光,黎棉用眼神示意他往下看。
夏景垂下眼簾。
——在短短時間內,急雨已經在這地下世界裡積起了水,從甬道下方肉眼可見地漲了上來。
如果這雨要一直這麼下下去,那麼等到明天早晨他們起來,積水很可能會漫到他們這條水平線上。
然而黑夜裡到底不方便行動,他們隻能暫且先等一等,看看這場雨會不會停。
第115章 是神(六)
可惜的是, 這場雨顯然是副本進度推進的信號。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亮,雨還在下。
洞窟裡的地麵已經鋪上了一層水,洞窟之外就跟湖麵似的, 他們簡直能直接遊到對麵去。
或許是因為漫了水, 即使天亮了,兩個洞窟裡也沒有幻化出場景的意思。
兩組人張羅著打算儘快往上攀登。
陸塵飛把繩索繞在箭頭,將箭射到了高處,一行人蕩了過來。
陸塵飛打頭, 費笙簫斷尾。
他們五個人往上爬了段距離, 空出一點繩索位置之後,尤葉打頭, 宋仰斷尾, 第二組跟了上去。
天色很暗, 雨下得很急。
雨水打在所有人身上, 他們手掌心開始打滑。
泥土構成的甬道牆麵更是變得濕滑不已,一旦發生什麼緊急情況, 他們甚至無法再踩住牆麵以穩定住身形, 情況一下子變得非常凶險。
尤葉皺眉道:“其實昨天天黑前我就注意到牆上有很多螞蟻在往上爬, 當時想過可能會下雨, 但沒想到這場雨會這麼大。”
封識凝神道:“副本內的環景已經在逐漸向封麵靠攏了。”
大家不由心神一斂。
他們爬了二十多米,經過了左側一個平台。
這個平台並非是洞窟, 而是和昨天柴逢他們進入的分道所打通的一個通道。
此時此刻,他們和爬進通道裡的柴逢他們撞了個正著!
柴逢他們原先有六個人, 如今卻隻剩下了五個,葉水不見了。
那個企業家在昨天失去了帽子, 他是怎麼死的不難想象。
在沒有神明指示的情況下, 玩家如果為了覺醒影子亂打npc一通, 那隻會死得很慘。
柴逢他們衝了過來,陸塵飛吼道:“加快速度往上爬,彆跟他們撞一起!”
柴逢他們顯然也沒有跟他們爬一根繩的意思。
甩上一根繩索,他們氣勢洶洶地跟在後頭追了上來。
兩撥人仿佛在競速。
每個人都用力地攥緊繩索,喘著氣飛快往上移動。
此刻,宋仰他們這邊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柴逢的來勢有多洶洶。
這個男人也察覺到副本地圖快走到儘頭了。
在這個副本內,如果玩家最終沒辦法解決主怪,那麼還有一個脫離副本,脫離恐怖世界的方法,就是奪取玩家積分!
上方投射下來的光線忽然變得暗淡。
夏景開口說了句:“小心天黑。”
下一秒,光線消失,黑夜突然降臨。
其中一個被綁架者懵了,下意識喊道:“怎、怎麼天又黑了?”
一道風刮過,他慘叫一聲!
柴逢動手了!
跟在被綁架者身後的封識能清楚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灑在了自己臉上,一個球狀物體從他身側擦邊而過,掉落下去。
——是一顆人頭。
被綁架者的人頭掉下來了!
封識一停,低聲對身後的夏景和宋仰道:“停一下,他的身體也要掉下來了!”
很快,失去頭顱的屍體應聲往下滑落,砸在了封識身上。
捕捉到封識的聲音,那道殺了被綁架者的“風”轉頭就刮向了他!
封識調動起自己的“傘”擋住這一擊,隨後又一道風從他身側刮過,兩股“風”在空中交了手。
其中一股風迅速落敗,往下墜落。
封識聽到了狼的低低吼聲。
——是隊伍最後的宋仰出了手,而在光線逐漸恢複的瞬間,封識看到掉下去的黑影是一隻螳螂。
天又亮了,柴逢他們那邊掉下去了一個保鏢的屍體。
宋仰清楚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變得比往常粗壯了一些,皺了皺眉。
這種被融合的感覺非常令人不適。
費笙簫驚道:“影子死了,人也會死?”
夏景眯眼道:“這場雨不停,光線可能會一直這樣時明時暗。”
雨天的光線本就隨時會發生變化,而在這個副本裡,“光”與“暗”一直具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因此光線暗到一定程度,這個副本就會直接“天黑”。
陸塵飛低低罵了句臟話,道:“我怎麼一直看不到新的洞窟啊?!”
他停了下來,單手鬆開繩,吃力地取出弓,又射了一根繩索上去。
他們換了這根繩索繼續往上爬。
邊崖往下看了眼,道:“柴逢那邊的所有人都被他控製住了。”
這些玩家全都神情麻木,成為了柴逢的棋子,而柴逢絕對會抓住現下這個光線不明的機會,儘可能收割他們的積分。
就算在黑暗中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沒有手電筒,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也可以通過觸摸的方式確定他們的方位。
——柴逢他們已經追上來了。
跟在黎棉後方的剩下一名被綁架者在這緊張的氛圍之中突然情緒崩潰。
他吼道:“異能者了不起?異能者就了不起嗎?!你們這是在殺人,殺人是犯法的你們懂不懂!”
繩索晃了起來。
最前方的陸塵飛心一沉,喝止道:“冷靜,彆晃繩子,你想死嗎?!”
這一刻,夏景忽然頓了頓。
他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奇怪的感覺。
這股感覺曾經試圖侵襲他的大腦,這一次卻籠罩在他的上方。
夏景迎著雨水抬起頭,冷靜地看向那名被綁架者。
對方聽到陸塵飛的話,情緒更為激烈:“我想死?我當然不想死!我——”
夏景前麵的封識皺了皺眉,看向四周道:“這是什麼感覺?”
夏景冷靜地說:“有人在對他使用異能。”
聽到這話,大家一愣。
夏景語罷,被綁架者手一打滑,表情一空,整個人往下落去。
黎棉連忙伸出手拉住了這名被綁架者:“小心!”
後者趕緊重新抓住了繩索。
黎棉卻因為鬆了一隻手,另一隻手又打滑,不慎往下滑落,驚呼一聲。
後頭的費笙簫看到這一幕,驚懼道:“棉棉!”
陸塵飛這次大聲罵了句臟話。
他及時空出手來拽住了黎棉。
下一秒,天再次變黑。
所有人不得不停下來。
情況變得非常危急。
費笙簫想要說話,卻不敢出聲,怕引來柴逢的攻擊。
黎棉在黑暗中抓不穩繩索,身體左右晃動,不由發出一聲悶哼。
一陣馬蜂的振翅聲頓時向陸塵飛和黎棉襲去!
聽到聲音,費笙焦急起來。
她與黎棉中間還相隔了兩個人,她的聽覺不算很靈敏,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她徒有一把影之匕首,卻根本無法幫助黎棉和陸塵飛。
邊崖的影子是繩索,無法攻擊。
而黎棉的影子是一個娃娃,關鍵時刻也派不上用場。
其他人隔得就更遠了!
柴逢為了殺死他們,自然可以橫衝亂撞,但其他人一旦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操作影子,一不小心就容易誤傷自己人。
在這種時候,實體武器更是派不上用場!
這一刻,隻有陸塵飛能夠動手。
陸塵飛在黑暗中迅速操控自己的影之弓,搭箭,拉滿,朝著振翅聲傳來的方向射出。
隨後,他清楚聽到了清脆的“哢噠”一聲,身體滯了滯。
這是他的手臂發出的斷裂聲。
【你是一把弱小,但不斷試圖把自己拉滿的弓,小心再這麼下去,你誰都保護不了,反而把自己崩壞了。】
“江營”說過的話回響在腦海中。
陸塵飛的眸色暗了下來。
——所以,隻要他拉開一次弓,他的身體就要裂一次?
陸塵飛冷笑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拉開弓,朝著黑暗中的目標射出箭矢。
這次就連黎棉都聽到了他的身體碎裂的聲音。
她剛剛抓穩繩索,愕然地抬起頭道:“陸塵飛?”
——陸塵飛清楚自己的實力。
他確實沒那麼厲害。
雖然排在整個笑臉城積分排行榜的第二,但他非常清楚自己那積累下來的積分當中有多少是出自於他的謹慎與運氣。
這種實力還想要保護所有人,或許是癡心妄想。
可那又如何?
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呢。
陸塵飛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妥協與認慫,他倒要看看,他真的誰都保護不了就會碎個徹底嗎?
最後一發箭矢射出,黑暗中的目標徹底被貫穿,往下墜落。
陸塵飛的左腿也與身體發生斷裂,往下掉去。
他聽到了黎棉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冷聲道:“不用管,一條腿而已。”
僅僅是失去一條腿,阻礙不了他的前進。
……然後他的腿忽然從下麵飛了上來,砸回到了他的懷裡。
陸塵飛下意識接住。
他抱著自己的腿,一臉懵逼。
邊崖的輕笑聲從下麵傳來:“等找到一個新的洞窟,這條腿縫一縫還能用。”
頓時,所有人都:“…………”
所以邊崖是用他的影之繩捆住了陸塵飛的左腿甩了回去?!
陸塵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操作。
邊崖的影子真的跟他這個人一樣奇奇怪怪。
天還沒亮。
捕捉到邊崖的聲音,新的動靜再一次從空中飛速襲向他們。
柴逢操控的影子剛飛到封識身邊,就被封識的影之傘飛擋了回去。
宋仰操控影之狼前來配合,一擊必殺。
宋仰冷聲道:“柴逢,你真覺得靠你那幾個棋子就能奪走我們所有人的積分嗎?”
這個男人手上應該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個棋子,再來一次,他就會徹底成為孤身一人。
聽到宋仰這句話,柴逢沒吭聲。
可那之後,空氣就變得很安靜。
恐怕柴逢也意識到這種戰術行不通,他選擇先忍耐下來。
所有人深呼吸一口氣,終於重新得以專心致誌往上攀爬。
這一次的攀爬過程無比漫長。
下一個洞窟到底在多高的地方?難道他們要就這樣一路爬到地麵?
主怪到底在哪裡?他們要怎麼才能殺死祂?
神秘人又到底是誰?
他現在必定就在他們中間。
他此時會在想些什麼,盤算著些什麼?
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所有人的腦海中交雜,大家的思緒都有點亂。
尤葉冷不丁手掌打滑,“嘶”了一聲。
下一秒,她的嘴裡忽然溢出一聲低/吟。
這次沒有任何的征兆。
其餘人沒有感受到任何風的流動,柴逢似乎並沒有出手。
因而聽到這聲悶哼,他們都愣了下。
天亮了。
尤葉從繩索上墜落下來。
夏景和宋仰眸色一沉,全都在第一時間伸出了手,然而因為猝不及防,他們本就已經慢了一步。
尤葉的身體擦過他們的指尖,直直往下墜去,她的胸口正中間洇出了一片血跡。
大家臉色一變。
邊崖想要驅動自己的影之繩索,然而天已經亮,影子無法再使用,他們剩下這些人手頭上也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夠在此時使用的怪物道具!
“尤葉!”
墜落中的尤葉試圖捂住自己的帽子。
她掉進了漲上來的積水之中。
第116章 是神(七)
雨不停地砸落下來。
泥水順著甬道牆壁一股一股往下淌去。
深深嵌入到牆壁中的箭矢已經開始在變得濕潤柔軟的土壁中微微歪斜, 有要滑出來的跡象。
宋仰朝上方喊了一聲:“我下去看看,陸塵飛,放一根箭下來!”
陸塵飛動作迅速, 精準地朝宋仰邊上射出一根箭, 紮入土壁之中,箭上綁著一根新的繩索。
夏景低下頭,對宋仰道:“小心。”
宋仰和他對視一眼,點了下頭。
隨後, 他單手將那根繩索拽過來, 順著繩索飛快地往下滑去,沒幾秒就落入了下方的積水當中。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焦灼。
尤葉掉下去時是正胸口中招, 如果能把她救上來, 噴上醫療噴霧, 那也許還有救。
但就怕尤葉落進水裡之後根本無力掙紮, 一路往下沉去,那就……
思及此, 費笙簫紅著眼睛, 唰一下看向已經追上來的柴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