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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逢不管不顧地往上攀爬著, 注意到這道目光, 隻冷冷道:“這次不是我乾的,剛才攻擊那個被綁架者的異能也和我無關, 你們當中不是混了個神秘人嗎,是他動的手吧。”

費笙簫僵了僵。

那名被綁架者這會兒似乎已經頭腦清醒, 他哆嗦了下,道:“什麼、什麼被攻擊?我、我嗎?!”

看他這幅恍恍惚惚, 臉色煞白的模樣也知道根本問他不出什麼。

這一刻, 沒有人說話, 大家都以一種陌生的目光看向彼此。

夏景直接無視了這古怪的氣氛,抬起頭對陸塵飛道:“陸塵飛,現在還看不到下一個洞窟嗎?”

青年冷靜的嗓音讓陸塵飛回過神。

他抿了抿唇,仰起頭往上方望去。

隨後,他忽然震了震,道:“再往上爬大概三十米好像有個洞窟!”

也是在這個時候,整條甬道內的光線開始變得明亮。

雨勢開始減弱,這仿佛象征著大雨即將停歇。

他們的視野開始變得清晰。

所有人抬起頭,輕易地尋找到了陸塵飛所說的那個洞窟,同時,他們還有了另一個發現。

——這條甬道的正上方,漸漸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光口。

邊崖眯起眼道:“那是整條甬道的出口?”

他們甚至能夠通過圓形光口隱隱看到外頭天空中那厚重的雲層!

——那是外頭的世界!

隻要爬上上方那個洞窟,再朝圓形光口方向射出一根箭,蕩過去,他們就能徹底離開這個詭異的地下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大家也並沒有忘記,他們最重要的兩件事都還沒有完成。

氣氛驟然升起又驟然回落,所有人像是遭了當頭一棒,腦子清醒過來。

下頭傳來了水聲。

夏景率先往下看去。

宋仰從積水中冒出了頭,朝他們搖了搖頭。

所有人心一沉。

宋仰順著繩索迅速爬了上來,喘息道:“水下視野有點不清晰,我找不到她。”

泥水再怎麼渾濁,這條甬道的橫截麵也不過就是個直徑十幾米的圓。

宋仰剛才下水那會兒工夫,足夠他遊個一整圈。

他沒找到尤葉,足以證明尤葉是真的沉了下去。

……這也意味著,尤葉凶多吉少。

陸塵飛咬緊了牙關,似乎有些不甘心。

宋仰卻道:“我們繼續往上走吧。”

陸塵飛盯住他。

宋仰的目光毫不回避:“這條泥土構成的甬道現在已經變得很濕滑,再在這裡呆下去,箭在泥牆裡撐不住,我們所有人都得掉下去。

他們已經儘力了,而他們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話聽起來無情,可事到如今,確實已經沒有彆的辦法。

陸塵飛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

他睜開眼,抓緊繩索,往上攀爬。

隊伍在沉默中再一次動了起來。

夏景感覺到宋仰輕輕碰了下他的腳踝,低下頭去。

男人無聲地給了他一個手勢,指了指下方。

夏景挑起眉梢。

*

花了二十多分鐘時間,他們和柴逢一起艱難翻入到了最後一個洞窟當中。

所有人都有些狼狽。

他們的身上早就已經被雨水打濕得徹底,宋仰更不用說,此時他的衣服全都濕漉漉貼在了身上,帽子也因為浸透水而沉重地掛了下來。

剛才他要一邊捂著帽子一邊遊泳,這簡直是非人的運動。

陸塵飛斷了條腿,腥紅的血液浸濕了他的褲管。

儘管斷腿還在懷裡,可這種關頭他哪還有心情讓宋仰幫他搞縫合。

大家一時沒說話。

陸塵飛最先吃力地站起身,冷聲道:“剛才在尤葉前後的人是費笙簫和封識?”

封識沉默了下,道:“對。”

邊崖抬起眸,目光在這二者之間打量了下,道:“神秘人如果是動用了道具,一瞬間的工夫,我們總還能看到道具的影子。既然我們沒看到,那麼神秘人用的大概率還是影子。”

“封識的影子是傘,隻能用來防禦,不可能用來攻擊。尤葉正胸口那道傷口,明顯是刀、劍、匕首之類的武器留下的痕跡。”

費笙簫滯了滯,紅著眼睛頹敗道:“……不是我對尤葉動的手。”

黎棉飛快走過來擋在了費笙簫麵前,冷聲道:“絕不可能是笙簫動的手。”

夏景站起身,平靜地分析:“尤葉當時發出了聲音,除了能夠接觸到她的人,聽到她聲音的人也能夠動手。”

“動手的人應該早就挪動影子等待在我們邊上,所以在尤葉中招前,我們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也沒有感覺到氣流的流動。”

——隻因對方早就有所準備。

他甚至可能並非專門針對尤葉。

當時他們當中有任何一個人發出了聲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操控影子,無聲無息地刺穿對方的胸口。

宋仰吐出一口氣,緩緩道:“我們當中能夠給尤葉造成那種傷口的,有費笙簫、陸塵飛——”

他看向柴逢,道:“你那邊剩下最後那個人的影子是什麼?”

柴逢冷冷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已經被我控製了,如果真是他攻擊了尤葉,那這事不就相當於是我乾的?但我已經說過了,不是我。”

夏景忽然問:“他的異能是什麼?”

大家一愣。

柴逢剩下的最後這顆棋子,是當初兩名異能者的其中之一。

異能為跳躍的那個異能者已經不在了,僅剩下來的這個異能者的異能又是什麼?

柴逢還是那句話:“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

夏景輕笑了一聲,道:“那你現在站在這裡又打算做什麼?”

柴逢僵了僵。

“你應該明白,靠你現在所擁有的力量,你沒辦法奪走我們當中任何人的積分,靠積滿一萬分離開副本的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你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和我們一起殺死神秘人,殺死主怪。”

夏景語氣隨意說出來的話讓柴逢的臉一路難看下去。

夏景歪了歪腦袋,再一次問道:“所以,你身邊的異能者,他的異能是什麼?”

“從副本開始到現在,他曾幾次盯著我們當中的成員瞧,”夏景頓了頓,道,“他的異能能夠幫助他看到玩家掩藏起來的積分?”

大家一驚。

柴逢已經僵得和石塊一樣。

儘管在《仿生》那個副本當中,他就已經了解過這個青年的聰慧,了解過這個青年和宋仰聯手起來有多吊打彆人的智商。

然而這一刻,柴逢依舊有種無法言喻的狼狽感。

他捏緊了拳頭。

夏景說得其實沒有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除了和他們合作,他彆無他路可走。

柴逢頗有些屈辱地回答:“……是。他的能力是能看到彆人想要隱藏的東西。”

大家想到了什麼,神情嚴肅起來。

陸塵飛沉著臉道:“那,我們當中,現在有誰的積分漲了?”

殺了尤葉的人,此時的積分應該已經發生了變化。

柴逢身邊的異能者神情麻木地在他們幾個人當中看了看。

柴逢頓了頓,道:“沒有人積分漲了。”

封識愕然:“什麼?”

黎棉冷著臉道:“那我們又要怎麼確定你們的積分沒有漲?”

柴逢直接拉起身旁那個異能者的袖子,撕掉了對方手臂上貼著的一張膚色貼紙,暴露出了這個人的積分——隻有1098分。

柴逢又把自己脖子上的膚色貼紙給撕了,他現在的積分隻有1785分。

尤葉單人的積分就已經高達三千多分,如果真吞了她的積分,這兩人現在的積分都該翻到四千多了!

事情一下子變得古怪了起來。

邊崖蹙起眉。

他想了想,說道:“如果尤葉不是因為那道傷口一擊斃命,那麼副本也許不會判定是對方殺死了她,積分自然也不會轉移到對方的身上。”

陸塵飛冷冷道:“這很有可能也是神秘人早就計劃好的,他的計劃就是利用底下的積水徹底殺死尤葉,這樣一來,他折損了我們的成員,自己還不會暴露身份。”

宋仰對柴逢道:“把你現在可以看到的積分都報一遍吧。”

柴逢似乎對於自己被當做了工具人而感到相當不快。

但他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操控身邊的異能者觀察了下,道:“我看不到你和夏景的積分。”

宋仰淡淡道:“因為我們兩個並沒有‘藏’。”

既然不是“藏起來的東西”,那麼這個異能者的異能自然掃射不到。

柴逢仿佛被噎了一下。

然後他陰惻惻道:“陸塵飛3681分。”

“封識2192分。”

“邊崖2091分。”

“費笙簫——”

“哎,神明又在被欺辱了。”

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斷了柴逢。

大家一愣,迅速轉過身去。

這最後一個洞窟,突然開始幻化出場景。

一個學校的後門展現在他們麵前。

兩個人正站在門內與門外。

門外的人是“江營”。

他這次受的傷格外嚴重,臉上幾乎全是血,眼眶似乎都被打裂了,眼白裡全是血絲,看起來特彆嚇人。

他那滿是傷痕的手緊緊抓著學校後門的鐵欄,他痛苦地對著門內那人說道:“你、你真的不幫我了嗎?”

而門內的人——

竟是夏景。

“夏景”穿著一身校服,正雙手插在衣兜裡。

他的容貌看起來和現在沒有太多變化,隻是那一身校服給他增添了一絲青蔥感。

青年額前的黑發隨著風微微拂動,那雙鳳眼隻飽含興味地看著“江營”。

他似乎並不對“江營”的這幅模樣感到奇怪,也並沒有因為“江營”這幅血淋淋的模樣而被嚇到。

“江營”跪在地上,就好像在膜拜自己的神靈,乞求對方的垂簾:“夏景,是你教會我反擊的不是嗎?我真的努力反擊了,但是他們人太多了,我、我打不過他們,夏景你幫幫我好不好,就像之前一樣,你幫我去報複他們好不好?”

這個洞窟中幻化出來的場景很特殊。

這一刻,身在洞窟中的所有人不僅看到了眼前的畫麵,他們還通過“江營”的腦海,看到了一些他的記憶。

在江營當初承受各種欺辱的時候,真的是夏景教會他反擊的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們看到的,隻是夏景出於一些個人興趣,曾在江營被人揍的時候出手過一次。

其實所有了解夏景的人都知道,這個青年根本沒有助人情結。

但或許是夏景曾經降臨在江營麵前的那一幕深深印刻進了江營的心裡。

自那之後,這個懦弱的男人確實學會了拿起棍棒,學著夏景的姿態,狠狠反擊回去。

最開始反擊成功,他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興奮地揮舞著拳頭,像一條野狗一樣撲向他的敵人撕咬。

他用木棍一下一下擊打敵人,直到將對方打到嚴重昏迷,他才畏畏縮縮地丟下凶器,轉身逃跑。

大概是嘗到了暴力帶來的美妙滋味。

他後來甚至將這種暴力用在了一些僅僅與他發生口角的人身上。

希望他不要一直蹲在店門口,影響生意的人。

希望他不要用混沌又詭異的眼神一直盯著自己看的人。

甚至是路上因為人群擁擠而不小心撞了他肩膀一下的人。

……

好像在江營的心裡,所有人都對他有敵意,所有人都在針對他。

他會尾隨對方,直到對方走到無人的地方,他就會從對方背後舉起棍棒。

然而——

費笙簫顫聲道:“這些並不是夏景教給他的啊!”

江營自顧自將夏景奉為了心中的神,他學著夏景的行為,卻將這種行為肆意濫用到了無辜的人身上。

陸塵飛冷笑道:“他後來利用影之城做的不也是這種事?”

他後來甚至將夏景這個幫助過他的人也拖入了影之城中。

沒有任何人會否認,江營的過去經曆確實很悲慘。

但事實上,一個人悲不悲慘,和他是不是好人並不具備什麼關聯性。

江營是很慘。

但同時,他也很惡。

他的惡顯然並不是因為他內心的恨而生,而是他本性裡便具備的東西。

隻是他的悲慘經曆使他自己覺得,自己的惡好像能正當化了。

這種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這裡。

他最終總能將自己做出來的壞事邏輯自洽。

全都是彆人逼他的,全都是肮臟的社會逼他的,他沒有辦法,他也很痛苦,他隻是在反擊。

在不知不覺中,誰都會被他在心底安上一頂帽子,一項罪名。

而就在這個場景當中,當“夏景”並沒有如“江營”所期望的那樣說出“好啊,我來幫你”。

而是蹲下身,歪著腦袋打量他片刻,似笑非笑地問:“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江營”僵了僵。

他愣愣地順著“夏景”的目光,看向了街對麵。

那兒有一家商店。

商店外牆是大麵積的落地玻璃窗。

玻璃窗上映著兩人的身影。

“你說過,人的影子會隨著心境的變化而變化。”

“夏景”的嗓音很溫柔,好聽地如同一汪清泉。

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江營”抖得越來越厲害。

“你的影子,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

這一瞬間,“江營”倏地轉頭。

他對上了“夏景”笑得彎起來的眼睛。

這個青年觀察他,就像是在觀察一件有趣的事物。

“江營”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仿佛被一桶冷水兜頭倒下,臉色煞白,猛地站了起來,嗓音乾澀地吼:“我說過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夏景”跟著站起身。

那副微笑的模樣告訴“江營”,他從未相信過他的這句話。

這一刻,“江營”突然開始害怕“夏景”。

他後退一步,睜大眼睛道:“你真的不打算幫我?”

“夏景”的語氣很平淡:“我好像從來沒有幫過你?”

“江營”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內心世界就此崩塌了一般,雙眼流出了眼淚。

……

然後,“江營”逃離了那裡。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憤怒地拿起木棍,開始在街上隨便找人發泄。

在打傷幾個人之後,他迎麵撞上了一群混混。

這群混混當中的其中一人,竟是之前因為和他撞了下肩膀,就被他在巷子裡揍到半死的那個路人。

“江營”傻掉了。

他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帶著這麼多兄弟回來找他,這樣的事態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人數甚至比今天白天回來報複他的那幫人還要多,他根本不可能打得過!

“江營”驚慌地轉身就逃。

因果輪回,凡事都有報應。

這是他被打得最慘的一次。

他在痛苦中哀嚎,在拳打腳踢中求救。

他的意識逐漸薄弱,內心的憤恨卻成指數倍上漲。

隨後,無聲的黑暗從他的嘴裡吐了出來。

他的影子,開始實體化。

那曾嚇到他的,無比扭曲的,讓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影子,如今早已細化出了具體的模樣。

可就算已經細化,今天下午,當他目睹自己腦後的這團黑影,他依舊沒能看明白那到底是什麼。

那是不可名狀的黑暗的龐然大物。

直到這一刻,這團黑影從他的口中吐出,“江營”終於明白——

這是一座城。

一座能夠禁錮無數人類,能夠由他主宰的城。

……

宋仰看了夏景一眼。

即使看到曾經的自己出現在這幅場景當中,夏景依舊無波無瀾。

他隻抱著雙臂,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江營”和混混們的身影消失了。

所有場景都消失了。

隻有一個“夏景”,微笑站在洞窟當中。

神明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神明最恨的就是他,就是因為他,影之城最後才會出現!所有人都該和神明一起恨他!是他連累了你們!”

陸塵飛冷冷道:“又開始扣屎盆子了?”

神明瘋狂地說:“快,快上去,一口一口把他給吃了!”

費笙簫驚愕道:“什麼?!”

吃?

它想讓玩家吃了npc夏景?

這是認真的?!

他們當中隻剩下夏景還沒有覺醒影子,它想讓夏景自己吃了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夏景的身上。

夏景卻笑了笑。

他說了句讓大家一頭霧水的話。

“江營絕不會選擇用‘吃’這種方式殺死我。”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許他會。但後來的他,絕對不敢。”

夏景抬起手,按住自己頭頂上的帽子,勾唇道:

“你不是‘江營’的意誌——神明果然已經換人了?”

其餘人一驚。

第117章 是神(八)

洞窟之中。

“剛才在來這個洞窟的路上我就覺得奇怪。過去每一次天黑, 神明都會給出提示,但為什麼剛才整個過程中光線明滅數次,神明卻一直沒有出現?”

夏景的語氣很戲謔:“是剛剛適應神明的身份, 忘了履行神明的職責?”

“成為神明之後,你獲取到殘留在江營力量當中的一部分記憶了吧。”

剛才那個場景分明是現在這個神明選擇幻化出來的。

它想讓夏景吃了自己,或許是因為那副畫麵讓它覺得很有趣。

“但很可惜, 你得到的記憶似乎還不足夠,你也還不夠了解他。”

神明沒有回應他。

柴逢反應了過來, 驚愕道:“你說神明已經換了人……是被玩家替換了?!”

他猛地看向陸塵飛他們:“是誰?!”

陸塵飛他們亦是一臉狐疑的模樣。

邊崖輕聲道:“是神秘人?”

柴逢忽然看向費笙簫:“剛才在報到你的積分數字的時候,神明出來打斷了我, 你就是神秘人?”

費笙簫搖了搖頭, 蒼白著臉道:“真的不是我!”

陸塵飛道:“剛才還有幾個人的積分沒報到?除了宋仰和夏景兩個看不到的, 就還剩下費笙簫和黎棉了吧?”

黎棉蹙了蹙眉,道:“我的影子是娃娃, 不具備任何攻擊能力,不可能攻擊到尤葉。”

她冷下臉來道:“我也說過, 笙簫絕不可能是神秘人。你們有沒有想過,神秘人現在就希望我們這樣彼此懷疑, 甚至彼此攻擊?”

柴逢好像忽然被點醒了什麼, 睜大了眼睛, 厲聲道:“還有一種可能可以讓尤葉受到攻擊卻無人上漲積分, 那就是——她自己攻擊自己!”

她隻要自我攻擊,脫離隊伍, 剩下的人很快就會內訌起來, 互相殘殺!

就在這個時候, 封識朝著洞窟口低聲喝道:“誰在那裡?!”

所有人轉過頭去, 隻見洞窟口子上, 角落裡,尤葉正趴在那兒,探出一個腦袋,無聲地盯著他們瞧。

和他們對上了目光,尤葉瞬間縮了下去。

——她竟然沒事,而且她是什麼時候爬上來的?!

費笙簫驚呼一聲,黎棉立刻取出一柄劍,衝上前。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腦海中,神明厲聲道:“誰能保護神明,神明就送他離開這個副本,離開神之領域!”

這句話幾乎坐實了尤葉的神秘人身份。

這句話亦讓柴逢的瞳孔猛地緊縮。

他攥緊了拳頭。

僅僅猶豫了一秒,他便操控身邊的異能者撲上去,與黎棉糾纏了起來。

宋仰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柴逢一眼。

柴逢僵硬道:“你們根本玩不過神秘人。”

神秘人擁有掌控住笑臉城的力量,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敗在這裡?

神明尖銳地在他們的腦海中喊:“殺光他們!神明將輔助你!”

一股奇異的感覺頓時在眾人之間彌漫開來。

柴逢忽然清晰感覺到,自這個副本開始,自己心中因為無法輕易通關五星副本而產生的焦慮與煩躁在這一刻開始狂漲。

隨之而來的還有欲望,想要離開笑臉城的強烈欲望——

現在是現實世界的幾點?

是周二的早晨了吧。

柴逢是個人渣,他承認,從小到大他就不是個好人,但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

在職場上總對領導賠著一副笑臉是為了生存,對同事耍手段是為了生存。

在笑臉城裡想方設法獲取人頭分是為了生存,此時此刻幫助神秘人也是為了生存。

都隻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有一道聲音在柴逢的心中怒喊:

殺!

毫不猶豫地殺!

殺光這些人,離開副本,離開笑臉城,他很快就能見到周二清晨燦爛的陽光了!

當這股猛烈的欲望衝出他的胸口,他的異能也瞬間暴漲數倍。

柴逢毫不猶豫地控製住了僅剩下的那個一臉懵逼的被綁架者,操控對方以迅猛的姿態撲向黎棉,兩麵夾擊,黎棉很快被踢飛了出去!

宋仰終於動了。

他從背後襲向那名被操控者,扣住對方高舉起來的手臂猛地扭轉到身後,對方一陣哀嚎。

隨後宋仰將他重推向牆壁,扔出一把匕首。

匕首刺穿了對方的小腿,嵌入到了泥土當中,這個人瞬間動彈不得。

——在被操控住的那一刻,這個人就已經相當於死亡,而在這個副本裡,僅僅是傷害玩家不會讓玩家受到懲罰,宋仰自然也不會再有所拘束。

尤葉已經被扶進了洞窟之中。

她的渾身上下都是濕淋淋的,帽子還在她的頭頂上。

胸口還洇著那片鮮紅的血漬,但她看起來卻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想必早已拿醫療噴霧治療好了自己。

宋仰從空間袋裡取出了一柄短劍,淡淡道:“尤葉,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尤葉盯著他,笑了聲。

另一頭,陸塵飛因為斷腿而不便行動,邊崖和封識取刀,齊齊衝向柴逢。

整個洞窟徹底混戰在了一起。

刀劍相撞,肉/體互搏。

費笙簫扶著陸塵飛,焦急不已。

黎棉從地上爬了起來,喘了口氣。

尤葉是神秘人,她亦已經取代了神明的位置,這就是他們麵對的真相嗎?

殺了尤葉,他們就能獲得勝利了嗎?

就在這焦灼的時刻,柴逢忽然聽到了神明對他的私語:“把你的異能全部瞄準夏景,現在的你應該已經足以控製他。”

柴逢的動作滯了滯。

他擋住邊崖的一擊,下意識看了尤葉一眼。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尤葉在應對宋仰的過程中投來一個眼神。

柴逢瞬間沉下心來。

行,那他就試試。

他深呼吸一口氣,抬起眼,盯向夏景。

這個青年站立於混亂的戰場當中,氣流圍繞他湧動,他卻巋然不動。

因為相隔一段距離,柴逢此時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有那麼片刻,他其實感受到了一絲古怪。

這絲古怪感很難形容,且很微弱。

若是平時,以柴逢的性格,他肯定會去探究這絲古怪感來源於何處。

但此時,在焦躁感與欲望齊齊提升數倍的情況下,他有些難以冷靜,亦很難再像過去那樣謹慎,這種異樣轉瞬就被他拋在了腦後。

柴逢凝起神,迅速將他的異能擰成了一股繩。

在神明的幫助下,這股繩已經比往日粗壯了不少,是他從未有過的巔峰。

柴逢忽然升起了莫名的信心。

隻要他將自己現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這股力量足以刺穿任何一個人,宋仰和夏景都將不在話下。

而隻要他控製住了夏景,夏景的靈魂就會消失,這一切都將結束。

柴逢的心臟加快了跳動。

他將自己的力量進一步捏合,變幻成一柄利劍的形狀,他將這柄劍狠狠擲了出去——

強大的力量刺破空氣,無形之中就連其餘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危險的氣流。

這股氣流直直射向了夏景——

黎棉回過頭,低吼道:“夏景,小心!”

宋仰在對戰中倏地轉過頭來。

費笙簫臉色一變,想要衝過去,陸塵飛卻突然拉住了她。

費笙簫僵在了那裡。

封識和邊崖對視一眼,趁柴逢不注意的那一刻將他擊倒在地,一刀刺穿了柴逢的左肩。

異能者隻要受了傷,力量就會相對減弱。

柴逢難以再控製他們當中的其他人。

然而這一刻,他並不慌張也並不憤怒,隻因他最強有力的一劍已經扔了出去。

隻要能控製住夏景,他和神秘人就贏了……

柴逢跪倒在地上。

他喘著粗氣,雙目血紅,直直盯著洞窟中央那個青年,心臟猛跳,等待著這一劍刺穿那個青年的胸口。

夏景的身體晃動了下。

黎棉衝上去扶住了他:“夏景!”

然而下一秒,柴逢竟睜大了眼睛,驚愕道:“怎、怎麼可能?!”

——他的異能,怎麼刺了空?!

那個青年明明就站在那裡,靈魂就在那裡!

可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異能從夏景的靈魂中穿梭而過,卻什麼都沒有接觸到——這怎麼可能?!

但凡是個人類,就算柴逢控製不了對方,也不該出現這種情況。

甚至於夏景就算不是人類之身,當初他用異能試探這個家夥,得到的反饋也不是這樣。

除非……

夏景低低笑了起來。

柴逢的身上忽然冒起了雞皮疙瘩。

他想到了什麼,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你就是最開始的二十八個人當中,多出來的那一個?!”

夏景笑得肩膀微顫,這幾乎是印證了柴逢的答案!

他騙了他們所有人!

可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他的異能會刺空,為什麼這個家夥這次沒有被副本算作成玩家?!

柴逢的瞳孔在震顫。

他並不聰明,但也沒那麼笨。

他嗓音嘶啞地喊道:“你——你已經不是純力之身了?!不對,至少你肯定已經不是原先的身體,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東西?!”

夏景抬起頭來。

他對著柴逢笑眯起了眼睛。

這抹笑容刺激了柴逢。

他厲聲道:“你這個怪物!”。

暴喝出口,柴逢就僵了僵。

……怪物?

他睜大了眼睛:“……你現在是怪物之身?”

“……我的異能控製不了副本怪物,所以才會直接穿透你……你是怪物,副本當然不可能把你識彆為玩家……你拖到最後都沒有選擇覺醒影子也是因為這個?”

“隻因為——”柴逢震驚道,“隻要你殺了npc,‘江營’的反應就會告訴所有人你的身份。”

“江營”隻會點醒玩家的影子,不可能會點醒副本怪物的影子。

夏景啟唇。

他用好聽的嗓音說道:“bingo。”

洞窟內頓時陷入到了死寂當中。

下一秒,神明尖聲厲笑:“——你現在是怪物?怪物的身體不就是由江營的力量構造而成的?所以我原本隻要直接吞噬掉你就可以了嗎?!”

不待其餘人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某種強大的壓迫感驟然降臨這整個副本世界。

這種壓迫感如同一座巨山,從天而降,全部壓製在了夏景的身上。

瞬間,夏景的身上出現了數道裂痕,血液溢了出來。

“夏景!”

“夏景!”

幾道驚呼聲響起。

夏景卻麵不改色,淡淡道:“宋仰。”

被柴逢操控的異能者撲向宋仰。

尤葉眸色一暗,想要趁機擺脫他。

宋仰卻一腳將異能者直接踹飛了出去,轉身擰住尤葉的雙手,短劍在尤葉脖子上劃了一道,尤葉頓時倒在了地上,鮮血噴灑了出來。

洞窟內的壓迫感一秒就潰散。

事情發生得太快,在許多人反應過來之前,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洞窟內一時間靜到詭異。

柴逢呆滯道:“……死了?神秘人……就這麼死了?”

兩秒後,他又遲鈍道:“……那、那神明也死了嗎?我們通關了?”

可他的腦海中並沒有浮現出退出副本的選項?

陸塵飛回過神,冷冷道:“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尤葉是怎麼奪取神格的,但照這情況看來,神明很可能本就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怪物之軀,尤葉死了,怪物的軀殼卻還在哪個角落裡活著,所以副本才沒有通關吧。”

柴逢愣了愣,又看向宋仰:“……那你為什麼會沒事?”

在這個副本內,玩家不是不能互相殘殺嗎?

還是說,因為尤葉現在成為了神明,所以宋仰殺了她才不用付出代價?

黎棉反應過來,她扶起夏景,擔憂道:“夏景,你沒事吧?”

“沒事。”夏景抬起手,擦了下臉上的血痕。

青年臉上的數道血痕沒有為他增添絲毫的狼狽,反而糅合出了一種詭異的昳麗美感。

他隨意地笑著,回答了柴逢的問題,也算是回答了此時其餘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其實在尤葉奪取神明的資格之後,她勢必就已經改變了副本的規則。”

夏景輕描淡寫地說著。

“她可能本以為她奪取了神格就能主宰我,但這個副本的神明顯然沒有直接殺死玩家的權利。”

“她想要殺了我,到頭來依舊隻有兩種辦法,一種是物理性地殺了我,一種是用她個人擁有的力量吞噬我。”

然而剛才中途,尤葉說了一句話。

【所以我原本隻要直接吞噬掉你就可以了嗎?】

在此之前,尤葉似乎並不知道夏景現在這具身體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不敢確定,她是否能吞噬夏景。

因而,最開始在殺死夏景的兩種方法當中,她或許是更傾向於前者。

要麼利用其它玩家,要麼她自己上場,殺死夏景就算贏。

夏景笑了笑:“成為神明並不會抹消她的玩家身份,因為‘玩家能夠替代神明’顯然是這個副本勝者的玩法之一。如果玩家成為神明就會失去玩家身份,那不就離不開這個副本了嗎?”

“她明白這一點,所以為了保護自己,‘玩家之間不能互相廝殺’這條規則肯定已經被她抹消。”

“宋仰殺了她,自然也不會遭受到副本的懲罰。”

聽了這番回答,柴逢依舊是呆愣的。

剛才事情發生得太快,反轉太多,到了這一刻,他的大腦已經有點跟不上了。

陸塵飛也道:“我現在腦子有點亂,夏景,我想先問一下,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遊戲大廳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你的這具身體是由你剩餘的最後一部分力量凝聚而成的嗎?尤葉又為什麼會對吞噬你有所猶豫?”

“在遊戲大廳裡,我撒了一個謊言,”夏景挑了挑眉,“柴逢的答案差不多就是真相,隻是稍微還有一點偏差。我現在的身體不是怪物之身,而是道具之身。”

“至於從頭到尾的整個過程,這有些複雜,先讓我恢複一下身體,我再告訴你們吧。”

青年說著,抬起手,展開掌心。

所有人都看到,有一縷瑩白色的光芒從虛空之中出現,慢慢降到夏景的手心當中。

與此同時,夏景臉上的血痕也肉眼可見地消失了。

這一抹力量……

一聲嬉笑忽然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你終於把最後一絲力量徹底召回身體了。”

“現在,我也終於可以真正吞掉你了。”

異變陡生,在數道驚呼聲之中,夏景回過頭。

黑暗迎麵罩來。

吞噬掉了他。

……

……

力量的爆炸,是一種怎樣級彆的災難?

正常人無法想象。

正常人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那麼多異能者。

異能者也不知道他們當中存在如此強大的個體。

有人能創造出一個龐大的詭異之城。

有人能喚醒這一座城,吞噬這一座城。

也有人……

——這個人就不是異能者了。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稍微聰明一些的普通人。

他曾經捕捉到異能者身上的漏洞,關閉那座城一次。

現在自然也能捕捉到另一名異能者身上的漏洞,關閉那座城第二次。

不對。

這第二次,他抓住的漏洞更大。

他把這座城,徹底捏碎在了掌心之中。

……

……

對於此時山洞中剩下的眾人而言,這是驚心動魄,卻又無聲無息的一秒。

柴逢呆住了,雙目圓睜。

陸塵飛、費笙簫、邊崖、封識全都收緊了雙手,繃緊了身體。

“被殺死”的尤葉根本沒死,她本趴在地上,突然卻抬起腦袋,凝視向洞窟中央的方向。

宋仰則上前一步,呼吸都幾乎停滯,眸色漆黑成了一片。

這是詭奇的一秒。

沒人知道洞窟中央那個青年遭遇了什麼,乾了什麼。

他們隻看到,青年突然原地消失。

好像被無形的巨獸吞掉了一般。

在隨後那死寂般的一、二、三秒之內,他們的靈魂感受到了一場足以摧毀一切的大爆炸。

那是一種無形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衝擊。

像海上的巨浪。

像天上的雷鳴。

像雪山的崩塌。

這一切都在無聲之中震撼著他們的靈魂,令他們動蕩。

那漫長到呼吸都仿佛緩滯下來的三秒過後。

纖瘦的青年重新出現在了洞窟之中,出現在了原地。

而這一刻,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

那股無形的,龐大的,籠罩著他們的力量,竟已然粉碎成砂礫,在整個世界中飄揚。

青年跌落下去,黑發隨之揚起。

宋仰終於衝上前,接住了夏景,啞聲道:“夏夏!”

柴逢突然臉漲得通紅,整個身體驟然爆炸,“砰”的一聲,鮮血與肉塊四濺了出去!

宋仰和夏景的麵前,黎棉倒在了地上。

她的嘴裡溢出鮮血,眼睛裡充入了血絲。

她狼狽地喘息著,一點一點轉過眸來,看向夏景,咬牙切齒,飽含戾氣,如同一隻惡鬼。

“……你剛才乾了什麼?”

為什麼她吞噬了這個青年,這個青年卻沒有死,她自己反而力量自爆,消失毀儘了?

為什麼這個青年的沉著與冷靜讓她覺得,這一切甚至早已在這個青年的計算之內?

這個家夥,就在那等著她往坑裡跳?!

夏景被宋仰扶了起來。

輕咳一聲,他的唇色變成鮮紅。

抬起手,屈指抹掉了這抹血,夏景深長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緩緩吐出。

他彎起了眼睛。

“現在,再讓我來告訴你們一切吧。”

*

夏景第一次踏入宋仰個人空間的那一天。

在封識和賈清都離去後,兩人來到了室外的沙灘上,坐下。

夏景交給了宋仰一隻空間袋,道:“宋仰,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有一件東西我要先交給你,由你保管。”

宋仰打開這小小的空間袋,向裡頭看了眼,怔住了。

那裡頭……躺著的竟是一個閉著雙眼的夏景,和一隻同樣毫無生命體征的金毛犬。

宋仰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來,這是兩個道具。

是兩個經過啟用,變化成夏景和團子模樣的道具。

具備如此能力的道具,宋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曾經闖《仿生》副本的過程中收獲的副怪機械人之心。

他曾聽夏景說過,這件名為“機械人之心”的道具一經啟用,就可以徹底轉化為啟用人的樣貌。

皮、肉、血管、骨頭,一切的一切都將變得和對方一模一樣。

唯獨沒有靈魂,需要被人操控才能“活”過來 。

彼時,宋仰就意識到了夏景打算做些什麼。

隻是幾天後,當他們討論起那重要的計劃時,宋仰才知道夏景想的遠比他還要大膽。

那時候,宋仰和夏景窩在沙發上。

宋仰嗓音沙啞道:“……你會被外力擊潰,化作分散的力量逃逸出安全屋。”

夏景慢慢道:“為了不被笑臉城的新掌控者發現,我需要讓我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對方徹底毀滅,隻保留最微弱的那一絲力量,在對方以為他已經勝利的時候,逃出去。”

“在那個時候,對方也最容易因為放鬆警惕而暴露出弱點。”

宋仰低聲道:“在那之後,你會……借用那具機械之心幻化而成的軀體,重生。”

夏景微笑:“沒錯,我會把神識注入到這具身體裡。”

“我想,神秘的新掌控者在掌控笑臉城的過程中,即使會進行大幅度的改造,也不可能把笑臉城原有的一切全部抹消。”

因為對方看中的,想必正是這個地方的原有架構。

事實上,不論對方後期是否還會有大動作,前期TA如此小心謹慎,就已經是一種信號。

怪物道具是無數副本設定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對方不見得會去動它,也不見得有能力能夠去動它。

當然,這也是在賭。

如果屆時怪物道具的存在真的被完全抹消,那麼夏景自然還會有其他方法。

現下,他們就先隻討論他借道具複活這一種路徑。

“到了那個時候,我將不再具備純力之身。受了傷沒法再自動恢複,死了也沒法再重生。”

“宋仰,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我們要解決掉笑臉城與它背後的新掌控者,在這個過程中,找到能夠讓我和你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的方法。”

……

笑臉城的動蕩結束之後,四名企業家、八名保鏢、四名被綁架者、江輝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在神秘人的表演之下,五星副本開始構造。

然而構造到一半,事情突然生變,五星副本將那十七個人和包含柴逢在內的三名異能者全都吸了進去。

彼時,宋仰心裡就知道,夏景一定是找到了機會。

在其餘玩家陷入到茫然和議論當中時,他偷偷將夏景從空間袋中取了出來。

重新出現在他麵前的夏景是清醒的,具備思維。

這也意味著,夏景的神識已經成功注入到了這具道具之身當中。

宋仰鬆了口氣,從背後擁抱住了夏景,感覺到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當時,整個遊戲大廳裡的眾人又驚又喜,陸塵飛喃喃道:“所以夏景的重生方式是……”

夏景頓了頓。

他笑著撒了一個謊:“隻要我還能保留下來些微的力量,這些力量就能重新凝聚成一個我。隻不過現在的我,力量要比起之前弱許多。”

……

此時此刻,洞窟之中。

夏景站在黎棉的麵前,又輕咳兩聲,才開口說話。

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卻如同平常一般冷靜、溫和。

“當時我在宋仰的空間袋裡蘇醒,聽到了整個過程,我很好奇,江營到底是怎麼重生的。”

“就因為這一絲懷疑,我決定暫時隱瞞下我真正的重生方式,因為——”

青年頓了頓,輕笑道:“如果那是一個真江營,他人已經在副本之內,我確實無需對遊戲大廳裡的眾人撒謊。”

“但假如那真的是一個假江營,那麼他的背後一定另有其人。那個人,當時會身處在何處呢?”

黎棉死死地盯著他。

這個青年在那時候竟然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步?!

“當然了,如果真的存在那樣一個背後之人,TA顯然和江營不同,非常聰明,應該能夠察覺到吧——當時的我在撒謊。”

“我根本不是靠僅剩下來的那一絲力量重生的,因為我的最後那一絲力量,根本還停留在這個五星副本之內。”

“可隻要我不說出真相,TA也就根本沒辦法知道——”

“當時在眾人麵前的那個我,到底是什麼‘東西’。”

夏景的力量與他的神識相分離。

力量留在了五星副本內,神識彙聚到了這具新的神秘的身體當中。

後者到底是什麼古怪的東西,這個問題當時困惑住了黎棉,讓她心生遲疑。

在這個詭譎世界當中,她畢竟還沒有成為全知全能的神。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簡單——

夏景想要製造出一具新的身體,無非得利用笑臉城內現有的工具或者力量,而無論是哪一種,黎棉又如何吞噬不得?

她很聰明,但正因為太聰明,想得太多,思考得太複雜,反而將自己困在了原地。

夏景利用的,自然也是這一點。

夏景上前一步,俯視著她,微笑道:“你當時應該很後悔吧?”

曾經,他和江營的力量互相割裂。

他的力量具備意識,江營的力量沒有意識。

神秘人光是吞噬江營那無意識的力量就花費了很大力氣,想要再吞噬掉夏景那具備意識的力量,TA還要花許多許多的時間。

所以那時候,TA才會選擇粗暴地摧毀夏景,最終導致夏景的一絲力量得以逃逸。

“這也讓你決定,這一次你如果要真正殺死我,隻會選擇吞噬這一種方式。”

“——是的,這一次你其實根本沒有考慮過彆的殺死我的方式。”

黎棉緩緩攥緊了雙手,麵容冰冷。

夏景繼續說道:“你不僅要搞明白我現在這具身體的真相,確定我可以吞食之後吞掉我,你還必須揪出我那遊走在五星副本中的力量,一起吞掉。”

“可當時,我那僅剩的一抹有意識的力量已經和江營無意識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說起這事,夏景輕歎:“我也隻是試一試,沒想到我和他的力量一經融合,能夠共同構造出一個失控,卻如此堅固的副本世界。”

夏景歪了歪腦袋:“也許,一切依舊印證著,人與人隻要能夠同心協力,就能變得強大。”

當然,對於這個五星副本而言,江營的力量隻是一件無機質,無意識,任由夏景觸發的工具,這壓根就是一場“被迫協作”。

不過,被迫協作也算是協作吧。

夏景笑得像隻狐狸。

“你拿這個副本毫無辦法,暫時也不知該怎麼對付我,最終隻能選擇和我們已經進入副本之後,再想辦法行動。”

“你也根本不是黎棉。”夏景蹲下身,掀開了黎棉的袖子。

那纖細的手臂當中陷入了一根釘子一樣的東西,這個女人卻仿佛絲毫都沒有感覺到疼痛。

看到這根釘子,費笙簫紅著眼睛顫聲道:“這到底是什麼?”

“這也是一件怪物道具,”夏景作為安全屋店長,幾乎是整個笑臉城認識的道具最多的人,他道,“是一件靈魂轉換道具。”

“隻要將這根‘天線’刺入彼此的身體當中,二人的靈魂、積分,包括小部分特殊異能就會發生交換,隻有啟用者自己拔下,交換才會停止,二者的靈魂才能歸位。”

這個人方才會打斷柴逢觀察他們身上積分的舉動,恐怕正是因為黎棉身上的積分數字早已隨著靈魂的交換,變化成了這個人自己的積分。

她怕柴逢將數字報出來之後,她的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黎棉”此時終於感受到了什麼。

她飛快轉過頭,看向站在她四周的那幾人,除了柴逢,其他人都是很冷靜的模樣,就連費笙簫也不過隻紅了眼睛。

她陰沉道:“你們全都知道了?你們剛才全是在演戲?!”

陸塵飛冷聲道:“戲是在演,情況倒不是完全知道,隻是隨著事態進展,慢慢有了那麼一點預感罷了。也是直到夏景現在說了,我才知道原來你是用道具替換了黎棉的靈魂。”

宋仰淡淡道:“在這裡的所有人都不是笨蛋。在神秘人身份不明的情況下,大家都清楚,有一些事情我和夏景暫時沒辦法告訴他們,他們一旦有什麼發現,也不能敞開來討論。”

“這一次副本,我們所有人都是在保持沉默的情況下,靠默契行動。”

就如同這個副本中一次又一次降臨的黑夜。

在黑夜裡,他們不能出聲。

默契是他們唯一能執在手中的劍。

……

昨天,陸塵飛和宋仰、夏景討論神秘人是否會想要儘快覺醒影子。

夏景忽然說道:“宋仰,我相信你,其實我也說過我相信你所認定的夥伴。”

他雙手抱臂,看著其他幾個夥伴,輕聲說道:“我並不覺得你的眼光會出錯。”

陸塵飛愣了下,道:“那麼你們之前說的……”

夏景對他笑了笑,道:“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不待夏景張開口,陸塵飛忽然道:“等等等等。”

他舉起兩隻手,在自己麵前劃了個×,道:“還是彆告訴我了,畢竟你們也不能確定我會不會就是神秘人,你們還是保持警惕吧。”

夏景挑起眉梢。

陸塵飛抓了把腦袋,想了下,道:“其實我總感覺,是否是真心的夥伴,大家彼此之間應該能夠感覺出來。”

“至於你說的還有一種可能,我感覺我好像也已經能猜到……”

如果大家看人的眼光都沒有錯。

那麼唯一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他們當中有人被掉包了。

那個頂著他們最熟悉的小夥伴的麵容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家夥,完全是另一個人。

那個人會是誰呢?

他們沒辦法明目張膽討論這個問題,一來是沒意義,他們依舊不可能討論出結果,神秘人完全可以用各種方法掩藏自己的身份,二來是按兵不動,也省得神秘人做出更加危險的舉動。

……

後來兵分兩路,陸塵飛、費笙簫、黎棉、邊崖和一個被綁架人一組。

費笙簫和黎棉先後覺醒影子。

當來到了一個新洞窟,邊崖上前去解決npc時,費笙簫突然走到了陸塵飛身邊,沉默片刻,道:“棉棉的影子有點奇怪。”

陸塵飛眸光一轉,低聲道:“怎麼說?”

費笙簫咬唇,遲疑道:“說不上來的奇怪。其實進這個副本之後,我就覺得棉棉整個人都好奇怪。那明明就是她,但總給我一種很陌生的感覺。還有,我的影子都是一把匕首,棉棉的影子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娃娃?”

過去,費笙簫是一個軟弱的人。

她總是需要黎棉來保護她。

直到進了笑臉城,深知自己不強大起來就會拖累到黎棉之後,費笙簫才咬牙奮起,她的靈魂被鍛煉成了鋒利的模樣。

而作為比她更為鋒利、更為尖銳的人,黎棉的影子怎麼會是一個娃娃?

“江營”對黎棉的說法是:“這個娃娃是用什麼填充的?我看不清楚。”

黎棉當時走回來,說:“我小時候很喜歡娃娃,有一個最喜歡的娃娃是薰衣草填充的,後來卻長出了蟲子,讓我傷心了很久。”

黎棉說起這事時,露出一抹尷尬的苦笑。

神態很自然。

彼時,費笙簫這麼說著,陸塵飛不動聲色地聽著。

費笙簫忽然道:“棉棉有沒有來找你說起過我的影子?”

陸塵飛頓了頓,道:“有。”

就在前不久,黎棉也同樣來找過陸塵飛,遲疑地說,她覺得費笙簫的影子有些奇怪。

她覺得費笙簫這樣柔軟的性格,影子不該是匕首。

費笙簫聽了陸塵飛的回答,道:“……所以,現在我和棉棉成為了嫌疑最大的人?”

陸塵飛笑了聲,道:“還有邊崖吧,這家夥的影子竟然是一捆繩子?”

邊崖走回來,麵不改色,輕軟地笑道:“我確實很喜歡捆綁。”

陸塵飛笑罵:“你個變態。”

大家不再討論影子的事。

無聲之中,有數的人心中自然有數。

……

剛才十分鐘前,尤葉中招,掉入了下方漲上來的積水之中。

宋仰跳了下去,屏住呼吸,努力睜開眼,在渾濁的雨水裡尋找尤葉的蹤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

幸運的是,尤葉自己手頭上還有一個防護道具,那是一個玻璃球,將尤葉罩在了裡頭。

尤葉就這樣坐在玻璃球裡,沉在水中。

她一邊給自己胸口噴灑醫療噴霧,迅速處理傷口,一邊朝他招了下手。

隔著那玻璃球,尤葉冷靜道:“我是故意讓自己中招的。對我動手那人雖然應該早就伺機等在一邊了,但是TA驅動影子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了一點氣流,要擋其實完全能擋住。”

“將計就計是因為,我在想啊,”尤葉懶懶笑了下,道,“TA是不是想要利用我?”

“如果單單隻是為了折損我們的成員,那在隻能殺死一個人的機會之下,TA沒必要挑我下手。”

“TA可能不敢輕易動你或者夏景,但TA要殺也該先殺了陸塵飛。那家夥死了,我們才會失去一大助力。哦,說起這不就巧了,”尤葉露出神秘的微笑,“陸塵飛雖然沒死,但現在確實斷了條腿。”

“除此之外的剩下幾個人裡,TA再多殺一個也沒有意義。之所以會動手,肯定是有彆的目的吧。”

“TA刺中了我的胸口,沒有朝著我的左胸口來,一擊斃命,或許就是為了不讓副本把我的命算在TA的手中。”

“我要是溺死在了積水裡,你們沒有人會漲積分,TA可以想辦法把神秘人的身份推到我的身上,反正我再也沒法為自己辯解。”

“我要是沒死在這裡,爬了回去,TA照舊可以說我是自己刺中自己的,在自導自演。”

“到了那種時候,你們很難會再信我,”尤葉處理完傷口,道,“不過TA會選擇走這一步,也代表著TA快要有大動作了吧?”

“我們就將計就計,如何?”

宋仰在水中點了下頭。

他浮上水麵,爬上繩索,告訴彆人,他沒找到尤葉。

大家沉默。

那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尤葉絕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死去。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宋仰沉穩的嗓音和堅決的態度讓他們冷靜下來。

靜觀其變吧。

他們相信彼此,相信彼此的能力,亦相信彼此的默契。

……

來到這最後一個洞窟之後,最後一幕戲就要登場。

夏景捏了下宋仰的手,用眼神示意,之後全程配合他,遇到任何情況都不要驚慌。

要相信他。

隨後,夏景指出神明換人。

有誰會偷偷摸摸奪取神格,對夏景充滿敵意?柴逢沒這個本事,隻有神秘人。

再然後,尤葉出現了,奇怪的感覺彌漫在眾人之間,柴逢能力大漲。

按照大家對宋仰的了解——

當事態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夏景麵臨危險,這個男人絕對會想儘辦法第一時間奔向他、保護他。

可當時,宋仰看起來很焦急,人卻還在和尤葉糾纏。

這明顯不對勁。

而夏景呢?

他就這麼立在洞窟中間,成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靶子。

所以——

與柴逢纏鬥在一起的邊崖和封識對視一眼,悄悄放了水,任由柴逢向夏景射出了異能之劍,才按倒他,製服他。

所以——

眼看著夏景要被異能刺穿,費笙簫情不自禁想要上前,陸塵飛卻拉住了她。

為什麼?

因為當時離夏景最近的,就是黎棉。

一點反應都沒有,隻焦急地乾喊夏景名字的,也是黎棉。

黎棉有些古怪。

夏景需要演戲。

他們,則需要配合。

……

“這個副本當中的神明資格沒有辦法幫助你太多是事實,你依舊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吞噬我也是事實。但好在,你可以利用神明的身份,直接將聲音傳達至我們的大腦。你還可以借此,糊弄我們一陣。”

“在利用柴逢搞明白我是道具之身,你可以放心吞噬之後,你的第一個問題已經被解決。”

“第二個問題就是,你要怎麼才能捕捉住我那抹在整個副本世界到處遊走的力量?”

“你最終選擇,誘導我自己出手。”

夏景站起身,他的話語不疾不徐,響徹整個洞窟。

“你始終以為,我並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隻有‘吞噬’。”

“我會懷疑,你在吞噬我之外還保留了其他殺死我的選項。”

“而想要保留其他殺死我的選項,那麼就像我之前分析的那樣,你必須得撤去‘玩家不能互相廝殺’這條規則。”

“事實上,你也確實這麼做了。”

“那麼在關鍵時刻,我就會下指令,讓宋仰毫不猶豫地殺死尤葉。”

此時此刻,回想起剛才夏景、宋仰和這些人演的戲,“黎棉”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凸顯了出來,氣息變得更加粗重。

“你做好了計劃,就開始行動。”

“在知道我現在的身體是道具之身後,你立即動用你的力量壓製我。”

“這股力量其實並沒有真正攻擊我,它隻是使我的身體因為不堪重負而產生了裂痕,我無法靠這股力量鎖定你的身份。”

“但我會以為自己受到了攻擊,那麼我自然也要第一時間清除威脅。等到宋仰‘殺死’了尤葉,你就立即停手,佯裝成神秘人真的已經死亡。”

尤葉摸了下脖子。

剛才宋仰在她脖子上假裝劃了下,根本沒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那噴灑出來的血液,是她曾經在某個副本裡拿到的惡作劇風格怪物道具。

“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會以為萬事已經平息,放心地把那最後一抹力量召回自己的身體。”

“我的身體與力量徹底合一,你終於可以大膽動手,一口氣吞掉我的所有。”

“我的力量和江營的力量分離,這個副本世界終於不再堅固,你也終於可以將江營這最後一部分力量吞噬掉,關閉這個副本,讓其餘所有人都死在這裡麵。”

在那之後,不論外頭的人是否知道神秘人的身份,TA都不會再怕。

因為TA已經百分百掌控住了笑臉城,一旦有玩家要反抗TA,TA就可以徹底調動這整個世界的力量,輕易摁死對方。

“可惜——”夏景俯視著“黎棉”,笑意逐漸加深,“你成功走到了最後一步,吞噬掉了我。”

他也成功走到了最後一步,粉碎掉了她的力量。

這一刻,“黎棉”的眸中是一片飽含著戾氣的血色。

方才,她確實覺得一些都太順利了一些。

尤葉似乎沒有機會解釋就與宋仰打了起來,這整個過程甚至不需要她費什麼功夫,尤葉就輕易地被宋仰“殺死”。

她因為即將達到目的而感到興奮,竟完全沒有察覺到蛛絲馬跡。

這一切,根本就是這些人設下的圈套。

“現在,外麵的遊戲大廳應該已經在坍塌潰散了吧。”

夏景這句輕緩的話音落地,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

他們所在的這個副本世界開始呈現出一種透明感。

他們仿佛能夠看到外頭的遊戲大廳世界飄散出來的星星點點,如同流星劃過他們的世界。

那99%的,由“黎棉”所控製的力量——

那些曾經屬於江營的力量——

這些力量被夏景擊潰,在潰散中,溢出了無數畫麵。

“對了,你最想知道的問題答案,就是剛才我到底是如何粉碎你的,對嗎?”

夏景指向天空中那些畫麵,道:“唐以,你看。”

第118章 非神(九)

他們看到了一副畫麵。

那應該是四年前的畫麵。

纖瘦、漂亮的青年踏入到了一片黑暗當中。

那是一個扭曲的奇怪的世界, 夏景腳下的黑暗如同海浪一般起起伏伏,他頭頂上的黑暗則如同被狂風吹卷的雲朵。

他的前方是一團更為濃黑的,無法名狀的東西。

那東西的形狀有點像是一座城, 卻有起伏,像是在呼吸,那是一團生物。

那團生物說:“我是神。”

夏景停下腳步, 看向它,目光饒有興致。

“見到我不跪拜嗎?你現在應該祈求我放走你。”神的聲音有些緊繃。

夏景笑了:“我以為玩家抵達五千積分就能直接離開?”

就在前不久, 影之城像是瘋了一般,製造出了幾個高難度副本, 將所有玩家吸進了這些副本當中。

最終, 似乎隻有夏景一個人活了下來。

也隻有他一個人, 抵達了五千積分。

“那都是我的恩賜,”神說起這話來理直氣壯, “如果你不尊敬我,那我隨時都能收回我的恩賜。”

然而神麵前的這個青年似乎一點都沒有被這句話嚇到、威脅到。

他仰起頭, 打量著這片空間,道:“這就是你的內心世界嗎, 江營?”

神頓時噤聲了。

那團黑影發生了劇烈的形狀變化, 像是神的內心在激烈地動蕩。

“很驚訝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的身份?”夏景的目光投向它, 微笑道, “因為那就是你的影子吧?”

扭曲的,怪異的, 龐大的。

這曾讓江營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影, 如今卻成為了他自尊為神的依仗。

江營有多久沒有感受到恐懼了?

自影之城誕生, 他開始肆意地綁架人類。

他先是在他所居住的那個城市狂歡, 隨著那些人類的恐懼、悲傷、絕望轉化成了他的糧食, 他的力量也變得更加強大。

他甚至可以將手伸到其他城市,不用接觸到任何人,就能將那些陌生人吸進影之城。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在開盲盒。

江營享受於成為主宰的感覺。

這種快感讓他變得瘋狂,若不是爽到失去了理智,他也不會乾出一口氣生成幾個高難度副本,把現有的玩物幾乎全都賠了進去這種事。

然而這個青年為什麼能夠抵達這裡?

為什麼偏偏是他踏出了副本,他又到底是什麼時候抵達了五千積分?

江營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當他方才睜開眼看到這抹身影,他隻覺得雞皮疙瘩冒了起來,那種驚懼的感覺,他很久都沒有感受過了。

這個青年很危險。

江營早已意識到,夏景根本不如外表那樣溫柔,也根本不如他的影子那般無害。

他會是一個有趣的玩物。

但若是當他踏上了一層一層台階,站在了神的麵前,那麼他將成為一個十足的危險分子。

江營開始後悔。

或許他不該裝腔作勢,就該直接放走這個青年。

不、不可以——他又立刻否決這個念頭——一旦放走夏景,他就危險了!

雖然他可以用他那日漸強大起來的力量抹消現實世界中一切關於影之城的信息,但是這個青年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就絕對有辦法置他於死地。

江營的影子震蕩得更為劇烈,如同一鍋黑色的沸水。

青年向他踏進一步,道:“這裡是你的內心世界,影子在這裡肉眼可見,伸手可觸,那麼我的‘雲’也就在我的身後?”

青年像是在探索一件新奇事物一般,抬起手,觸向自己的頭頂上方。

他似乎觸摸到了,感歎道:“啊,原來是這種觸感。”

是冰冰涼涼的感覺。

江營驚懼至極,他顫聲道:“不準過來,停下!”

夏景卻還在不斷地一步一步向他邁近:“對了,我其實一直很好奇,隻有你才能自我驅動影子嗎?”

“影子這種東西非常有意思,它們既然客觀存在於每一個人類身上,那應該對每個人而言都會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才對。”

青年溫和悅耳的嗓音對於江營而言,完全是來自地獄的低語。

“畢竟,如果除你之外的人類的影子隻能用於被你所視,被你看穿,那麼你的存在又與神有何差彆?”

江營徹底呆住了。

漂亮青年停足在他麵前。

他抬起頭,勾起唇,道:“可惜,我不相信神的存在。”

這一瞬間,江營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柄利劍所刺穿。

他無所遁形,卑劣軟弱地跪在了這個青年的腳下,這個高大如巨人般的青年微笑著在俯視他。

江營失去了冷靜。

憤怒、羞惱、不甘、惡意湧上了他的心頭,他幾乎想也不想地撲上去,吞噬了眼前這個人。

……

事實上,即使是在夏景提出那個疑問時,江營那遲鈍的腦袋也始終沒有思考過那個問題。

——影子這種東西隻有他江營一人能夠看見,能夠驅動嗎?

有的人影子是凶狠的動物。

有的人影子是扭曲的笑臉。

有的人影子是浪漫的花朵。

江營確實是唯一一個能夠“看到”的人。

但對於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大部分人心中真的沒有數嗎?

對於他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與之相處的人心中也真的沒有感知嗎?

不。

“目視”其實並不是唯一的透析他人靈魂本質的方式。

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了解、看透一個人的方法。

所以,江營的能力其實並沒有那麼獨特。

而若是這種影子能夠成為力量,能夠被啟用,那麼又怎麼可能隻有江營一個人能做到如此?

就如夏景所說,一件事物既然廣泛、客觀存在,那必定就會有用處。

而這種用處絕不是指單單為某個人所用。

那一個啟動影子的開關,理應存在於所有人的體內才對。

隻是江營擁有異能,他可以輕易啟動這個開關。

其餘普通人,則非常難找到這個開關身在何處。

夏景是普通人。

但同時,他也並不普通。

他最終找到了。

……

江營在過去也曾好奇過,夏景的影子是一朵雲,那朵雲多麼純潔無害,可夏景這個人為何會如此危險。

直到吞噬掉夏景的那一刻,他才恍然醒悟過來。

夏景的影子根本不是雲。

那是一團可以任意變幻形狀的霧。

不具備固定的形狀,他可以變成令你覺得他很無害的模樣,他也可以變成會讓你對他心生恐懼的模樣。

他可以無聲無息地融入到空氣之中,也可以驟然凝聚在你麵前。

可以鑽進任意一道縫隙裡,可以以細微之處粉碎整個龐然大物。

這就是夏景。

他掌控你的情緒,設定你的行為。

他以那變幻多端,令人無法預估的姿態一步一步誘導你走上他鋪好的路,他就等在那條路的儘頭。

當你以為你成功吞噬掉他的那一刻。

他找到你的漏洞、裂縫,鑽了出來。

然後,那團霧張開成一張網,將你整個牢牢反包裹住。

……

“影子是人的本真投射。”

“江營是一個非常軟弱的人,他的影子和由影子爆發形成的力量就和他這個人一樣,像一塊海綿,像一塊橡皮泥,無論我怎麼用力,我都捏不碎他。”

洞窟之中,夏景慢慢說道。

“這就是他的有趣之處。他的軟弱成為了他的保護色,我無法毀掉他,隻能使他沉睡。那團力量始終浮動在現實世界的空氣之中。”

隨後,夏景笑了。

他低頭對“黎棉”說道:“但是,你很棒。”

“你很強硬,很尖銳,像一塊玻璃。你的攻擊性很強,但隻要我能反包裹住你,輕輕一用力,你就會徹底碎裂。”

“黎棉”攥緊了拳頭。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剛才夏景為什麼會說,後來的江營絕不敢再用“吃”的方式殺死他。

儘管“吃”與“吞吃”有所差彆,但這個青年在江營的靈魂中已然留下了絕對的心理陰影。

一旦將這個青年吞噬進純力次元當中,這個青年就可以驅動影子,他那霧一般的影子隻要能找到一絲一毫的漏洞,就會摧毀掉整個龐然大物!

而她花費那麼大力氣吞噬掉笑臉城,將江營的力量轉化成她的,反而還是為這個青年做了嫁衣!

強大的異能者在異能覺醒的那一刻,身體就會停止生長。

她的身體停止在了十三歲的那一年。

至今過去十多年,她利用異能操控、愚弄了許多人,她從不覺得有任何人能夠打敗她。

當她發現影之城的存在時,她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樂園,她的王國。

她啟動了這團沉睡的能量。

與此同時,她也發現這團能量中還混合著不和諧的音符。

笑臉城的混沌地帶是江營留下來的漏洞。

過去她經常通過那黑暗的混沌世界,去搜尋那不和諧音符的所在之地。

她也必須承認,當她看見夏景時,她就知道這個青年絕不簡單。

她忌憚他,小心他。

然而在那個時候,她絕不會想到,區區一個普通人類竟真的能夠將她催毀到這種地步。

“黎棉”死死盯著夏景,道:“……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

夏景道:“最開始意識到你的身份,是我發現當初在《仿生》副本中,我所感受到的那股力量並非來自於柴逢,而是來自於你。”

在那個副本的最後,夏景曾清楚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觸碰了他的大腦。

當時,他以為那是柴逢的異能觸角。

然而邊崖說了,柴逢的控製異能發動時,就像是一股風。

風的吹拂是令人難以察覺的。

並非那般顯而易見。

——當時,柴逢確實試圖控製過他,然而那股被他捕捉到的感覺,來自於當時在場的另一個人。

那會是誰?

趙明晶、沈柏都被柴逢控製住了,鄧楷早已化身為主怪,宋仰無需提。

當時剩下的唯一一個人,那個在他身邊攙扶著他的人,正是那看起來年紀小小,誰都不會懷疑的,純真的唐以。

“你的異能是控製情緒吧?這就是你能夠驅動江營這些力量的原因。”

江營的影之力類似於情緒之力,後來這股力量吸納了玩家的恐懼、悲傷、絕望,那更是最為純粹的情緒。

這股力量很龐大,但這股力量完全是死力,所以唐以可以輕易拿捏。

活人的情緒又有所不同了。

誠然,人的情緒一旦被操控,行為就會輕易受到影響,變得暴躁、失控。

人們會針鋒相對,會混戰在一起,會自相殘殺。

這恐怕就是唐以用異能殺人的方式。

但同時,因為人具有智慧,會思考,所以唐以對於活人使用異能,會非常謹慎。

他當初在柴逢試圖控製夏景的時候,才敢使用異能試探夏景。

他本身的異能和他轉化江營的力量攻擊夏景不同,不具備非常明顯的路線,隻要他拿柴逢擋槍,夏景就很難追尋這股力量,反追查到他的存在。

他完美將自己藏身於柴逢身後,隱藏住了自己的身份。

在剛才,他們一行人攀爬在繩索上的時候,他用異能攻擊了僅剩下來的那一名被綁架者。

隻因為那名被綁架者的情緒最容易操控,對方不會去懷疑自己這突然煩躁起來的情緒來源於何處,甚至就連夏景明說了他已經被人用異能攻擊,他也很難冷靜下來去思考這個問題。

無法冷靜,就不會清醒。

對方會輕易地情緒崩潰,造成騷亂,最終導致陸塵飛失去了一條腿,減弱了戰鬥力。

然後,他又將大量的異能灌進了柴逢的身體。

柴逢的焦躁感提升,欲望指數倍上漲,異能也隨之爆發,唐以就可以利用他。

但也正因為唐以對他灌注了太多的力量,當唐以自身的力量被夏景碾壓爆炸,柴逢這個承受他大量力量的人也經受不住這股衝擊,發生了自爆。

此時此刻,還有更多蛛絲馬跡被串聯了起來。

尤葉道:“你的影子是一個打著領帶的娃娃,那根‘領帶’其實是豎在你胸前的一把刀吧?”

看起來無害,實則卻是最為危險的存在。

唐以恐怕就是用那把刀捅了她。

宋仰緩緩道:“我和陸塵飛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對我們兩人似乎並不感興趣,但在《仿生》副本結束之後,你卻主動要求和我們交換聯係方式。當時你就徹底盯住夏景了吧。”

思及此處,宋仰的眸色沉了下來。

安全屋的第一道裂縫,就是在《仿生》副本結束之後才出現的。

此時想來,在《仿生》副本裡頭,唐以曾幾次主動發起話題,提起安全屋。

這個人一直在刺探他們。

夏景在離開《仿生》副本之後,曾在遊戲大廳感受到一股來源不明的視線。

那股視線,想必也來自於這個小孩。

陸塵飛冷冷道:“說起來,大家在等四星副本被清光的時候,這家夥找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夏景在哪裡,你當時在明知故問?”

唐以冷笑一聲。

這幅情態,又哪還有那天真小孩的模樣。

這個人的內在根本就是一個扭曲的成年人的靈魂!

費笙簫啞聲道:“在遊戲大廳裡的時候,他和棉棉一直站在一起。”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孩。

當唐以將怪物道具悄悄刺入黎棉的身體時,想必就連黎棉也猝不及防。

此時此刻,費笙簫隻慶幸黎棉的身體還保持著完好。

剛才唐以借黎棉的身體生亂,陸塵飛奮不顧身到寧願失去一條腿也要去救她,想必也正是為了保全住黎棉的身體。

當時他們還未完全確定真相,但陸塵飛沒有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想到這裡,費笙簫擦了下眼睛,道:“但很奇怪,我是後你們幾分鐘進入副本的,在我進副本之前,棉棉相當於已經在唐以的身體裡了吧,當時她好像完全沒反應!我和賈清他們在討論多出來的名額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她都沒出聲!”

如果當時黎棉能及時說出真相,那麼他們就能第一時間知道唐以的身份了。

夏景道:“玩家一旦被這種道具強製進行靈魂交換,就會陷入到幾分鐘的意識混沌當中。想必她早就已經清醒了。”

——也就是說,遊戲大廳那邊的所有人想必也都已經知道唐以的身份了!

唐以忽然冷冷道:“那又如何?外麵的遊戲大廳已經崩塌,玩家會回到現實世界,我隻要停止靈魂交換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等到了現實世界,你們再也抓不到我!”

要不是因為死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跌倒在了什麼地方,他才不會在這具身體裡等到現在。

語罷,他就握住手臂上的那根釘子,用力拔出。

血液飛濺出來,黎棉的身體頓時倒在了地上。

從頭到尾,沒有人阻止唐以。

然後他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神明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響了起來,咬牙切齒:“他們乾了什麼?!”

他竟然被彈了回來!

他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黎棉的身體又因為她自己靈魂歸位而無法再次被使用。

他現在全部的靈魂竟被迫回歸到了這個副本神明的神格當中!

他被困在這個副本裡出不去了!

封識道:“你真以為賈清他們是笨蛋嗎?”

邊崖挑眉道:“這種靈魂交換道具……隻要在其中一個玩家的身上啟動了防護道具,這個玩家的靈魂就沒辦法回歸本位了吧?”

夏景似笑非笑道:“普通的防護道具可能不夠,頂級防護類道具倒是可以。賈清在我的小超市裡買走過不少稀奇古怪的道具。”

賈清後來為了給夏景貢獻怪物軀塊,一直非常勤奮,看在他表現不錯的份上,夏景最終還是給他打了一些小小的折扣。

此時,躺在地上的黎棉動了動,睜開了眼。

那一雙眼睛溫和,清明,冷靜。

這正是真正的黎棉的眼神。

費笙簫終於衝了過去,抱住黎棉就哭:“棉棉,真是嚇死我了!”

黎棉怔了怔,抿唇笑了起來,拍了拍費笙簫的背,對其餘人道:“你們已經知道真相了?”

“剛才夏景在遊戲大廳裡出現的時候,唐以對我啟用了道具,當我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他的身體裡,笙簫也已經追隨你們進副本了。”

黎棉冷靜地將整個過程簡單陳述了下:“我和賈清他們商量了下,交換靈魂的主動權不在我手上,我們隻能等你們發現真相,到了那個時候,唐以可能會選擇拔掉道具,逃回本體,我們就勢必要阻止他。”

“賈清手上剛好有一個可能可以派上用場的防護道具,我們約定好,在我離開唐以身體的那一瞬間,他就立刻開啟道具阻止唐以的靈魂回來。”

從他們兩人的靈魂離開軀體,到回歸本體,中間會有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差。

這就是他們要抓住的機會。

但凡賈清的手慢一點,可能這個計劃就會失敗。

所幸的是,賈清在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

“剛才遊戲大廳開始坍塌,不少人離開了笑臉城,賈清他們還等在外頭,想堅持等你們到最後一刻。”

“所以,”黎棉疑惑道,“現在你們走到什麼進度了?”

聽到這個問題,大家互相對視一眼。

隨後,邊崖笑著道:“大boss已經解決得差不多,我們現在應該算是……隻剩下最後一隻主怪了?”

陸塵飛吐出一口氣,扶著土牆站直了身體:“好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回歸正常的通關副本路線吧。”

而正常的通關副本路線,那自然是——

邊崖笑著說:“探索地圖。”

封識沉聲道:“尋找線索。”

尤葉慵懶道:“得到答案。”

費笙簫和黎棉對視一眼,破涕而笑:“打倒怪物。”

宋仰看向夏景,道:“在解決他之前,我們得先問出來他是怎麼把笑臉城的道具拿到現實世界中去的。”

這關係到夏景回到現實世界的方法。

夏景卻道:“不用,這個問題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宋仰一怔。

夏景牽起唇角,微笑道:“這件事等會兒再和你說,我們先把這個副本徹底解決掉吧。”

笑臉城的最後一個副本被關閉之後,這個詭譎之城,也將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唐以已經失去了回到自己身體的機會。

他被困在了神明的身體之中,如果宋仰他們成功解決了這個副本,他也將神魂俱滅。

這讓他開始變得瘋狂:“你們真以為能這麼簡單就破除這個副本?我來告訴你們真相吧,雖然我已經成功奪取了神格,但其實就連我也根本不知道這個副本的怪物本體到底是什麼!這可是五星副本,你們彆妄想了,你們將會和我一起被永遠關在這個副本裡頭!”

宋仰聽到這話,淡淡道:“你不知道神明的本體是什麼就奪取了它的位置?有沒有可能你其實已經見過它的本體,隻是你沒有意識到那就是它的本體?”

唐以咬牙切齒道:“你是在說我蠢?!”

夏景笑道:“昨天晚上你曾經打著手電筒照過甬道下方吧,當時你在看的絕不是上漲的積水。你看到的,是什麼?”

唐以頓了頓,陰冷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夏景毫不在意,他繼續說道:“在這個世界裡,神雖然不一定是人,但神既然有神格,那自然也有影子。且作為這個副本內的主宰,它的影子想必不需要作為npc的‘江營’點醒,就可以被看見,可以被碰觸。”

“你當時在甬道的牆壁上看到了一團漆黑的怪影,對嗎?”

陸塵飛想到了什麼,眯眼道:“在這個副本最開始,主怪就說過,它是最特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

“如果是玩家,影子被襲擊,玩家就會死亡。但神明的影子被襲擊,它的本體卻肯定還能繼續存活下去——因為在那個時候,玩家就已經替代了它的存在,它的軀體同時也成了玩家除本體之外的另一個軀體!”

邊崖思索道:“不,唐以他甚至可能根本沒有襲擊神明的影子,因為他還沒有解決夏景,就決不可能會讓這個副本就這樣結束。他當時可能隻是出於好奇觸碰了一下——”

當時他發現了一團怪影,在觸碰發生之後,唐以的靈魂就開始與神明融合。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已經成為了神明,但他其實完全沒搞明白真相。

宋仰說道:“如果神明的本體非常龐大,那麼你不可能會至今不知道它的本體是什麼。造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隻有一種——”

“神明的真身非常小。小到它當時與自己的影子相連,你用肉眼根本尋找不到它的存在。”

夏景走向黎棉。

黎棉有些不解。

他們聽到了唐以急促紊亂的呼吸聲。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夏景牽著唇角,嗓音溫和:“這個地下世界很古怪。連通地麵,又長又深,兩邊經常出現洞穴,走到中途還會出現岔路,所有生物都需要不停地往上攀登。”

“這個奇怪的地下世界,很像螞蟻洞不是嗎?”

尤葉一頓。

所以昨天她才能看到那麼多下雨前往上爬的螞蟻……

“隻要玩家乖乖遵守規則,或許玩家就能有幸獲得神明的降臨——npc曾經如此說過。”

“什麼樣的玩家才叫做乖?這或許很難定義、區分吧。”

“但神明自己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意誌。因而成為了神明的玩家,或許就是最為乖巧的那名信徒。神明的真體,自然也會降臨在這名玩家的身上。”

夏景抬起手,伸向黎棉頭上的那頂帽子。

黎棉愣了愣,配合地低下頭來。

所有人的腦海中,唐以的呼吸急促到了極點,他開始害怕。

“這個副本很有意思,它由你命題,由江營的意誌展現設定與內容。”

是神,是這兩人傲慢與狂妄的宣告。

他們覺得異能者是區彆於普通人類的高等生物,這也是唐以更傾向於吸納異能者玩家的原因。

而在異能者當中,他們又是更超然絕對的存在。

“但這個副本的破解核心,卻是由無數玩家的意念所構成。”

那些無辜的人們。

那些在影之城、笑臉城曾遭受種種折磨,釋放出痛苦、絕望、悲傷等情緒,被江營和唐以當做食物來攝取的人們。

那些在絕境之下依舊不肯放棄生念,努力掙紮著的人們。

他們的意念融入到了這龐大的力量當中,給出了一個唯一的答案。

夏景修長的手指撚住了黎棉那頂帽子上,一粒正在緩慢爬行的,小小的螞蟻。

唐以驚懼地脫口而出:“住手——”

下一秒,夏景的食指與拇指微一用力。

他將這小小的主怪之軀,碾碎在了指間。

……

那唯一的答案就是——

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神。

隻有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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