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桓是在他長兄去世後第三年,才由先齊王上奏,請封世子。
那時梁楷的遺腹子梁鈺已經虛三歲,因世子妃懷孕時得知丈夫死訊,情緒波動太大,憂思過重,以致早產。
梁鈺自幼體弱多病,齊王府上下將他看得眼珠子一般。
好在小病不斷,大病沒有,磕磕絆絆長到如今歲數,已經進學兩三年,雖不如他父親聰慧,也算勤勉。
府中庶子暫且不提,其餘這些主子,先世子妃、如今的長房寡嫂劉氏一心守著獨子,同薛皎接觸不多。
梁柔年歲略小,薛皎隨梁桓入尚京時她剛十歲出頭,還是個活潑愛笑的小姑娘。
薛皎是自家這輩最小的一個,沒有弟弟妹妹,把梁桓當朋友,自然也將梁柔當作妹妹照顧,送她各種玩具禮物,陪她玩,哄著她。
梁柔驕縱,有時候言行冒犯,薛皎也會生氣,但大都忍了下來。
一是因為不想梁桓難辦,她一個人孤身在此,沒有親朋,梁桓送嫡親妹妹來陪她,全然好意。
二來薛皎覺得自己畢竟年長,小時候她撒嬌耍賴,哥哥姐姐們也是讓著她的。
那會兒,在薛皎的退讓下,梁柔和她還算得上是朋友。
直到梁桓一意孤行,不顧他母親,當時的齊王妃阻止,堅持向皇帝求了賜婚的聖旨。
齊王妃大怒,梁柔也對薛皎態度大變,她認為薛皎之前一心討好她,都是為了當她嫂子。
是,她確實挺喜歡薛皎,但她阿兄可是王世子,未來的齊王,要娶的應該是名滿尚京家世雄厚的貴女,而不是一個不知來曆的孤女。
薛皎這般的身份,即便阿兄喜愛她,給個側妃的位份,已經是抬舉。
礙於皇帝親自下旨賜婚,齊太妃無法阻攔,忍氣吞聲看著薛皎進了齊王府。
這一口氣她吞得心不甘情不願,非要在薛皎身上找回來。
梁柔同她母親一起,對薛皎百般刁難,哪怕有梁桓護著,可當時老齊王身體已經不好,梁桓要一力撐起齊王府,忙得抬頭不見日,薛皎一個沒經過人心險惡的學生,哪搞得懂這種後宅暗鬥,明裡暗裡吃了不知道多少虧。
上有心思深沉手段老辣的婆婆,下有刁蠻任性愚蠢刻薄小姑子,薛皎在齊王府的日子著實不好過。
她為現實妥協嫁給梁桓,依舊對未來抱有希望,可她的所有希望,都漸漸磨滅在了王府後宅的深深宅院之中。
薛皎厭惡極了齊太妃,不光因為她羞辱打壓她。
薛皎穿越時已經快成年,受過十多年的教育,三觀逐漸成型,她心中自有一輪明月,月輝或許暗淡,但汙濁難染。
她忍不了的是齊太妃對人命的輕踐。
逃亡路上,薛皎親眼見過梁桓殺人,但那些都是窮凶極惡的殺手,為了隱瞞追殺梁桓的事,甚至會對無辜的平民下手。
梁桓殺死他們,薛皎雖然害怕,卻並不會因此愧疚,那些人罪有應得。
殺人償命,哪怕現代,人們也是遵循著這樣樸素的價值觀。
可齊太妃,她安座高堂,養尊處優,卻會因為一點小事,一片私心,就要了人的命。
高門後宅藏汙納垢,薛皎看不過眼,幫過的何止木槿一個人。
曾經也有感念她好心的下人,向薛皎回以好意。
讓薛皎印象最深的是個小丫鬟,好小的個子,瘦巴巴的,她說她九歲了,薛皎覺得她看起來像自己六七歲時的身高。
小丫鬟也是個家生子,但親娘已經死了,爹好賭好酒,從不管她,隻知道搜刮她的月例。
雖是家生子,卻無人可靠,大丫鬟欺負她,把活都丟給她做,冬日裡掃雪掃到半夜,因為雪沒掃乾淨被罰跪在雪中。
薛皎看她可憐,將她調到自己院裡,不許旁人欺負她,讓木槿給她安排些輕鬆的活做著,想著等小姑娘身體養好一點了,也教她讀書寫字。
那小丫鬟年紀雖小,卻生就一雙巧手,送給薛皎一對親手打的絡子,漂亮極了,好看極了。
這對絡子被梁柔看中,她嫌棄薛皎戴過,直接管薛皎要人。
也是嫁進齊王府之後,薛皎才知道,彆看梁柔身邊的貼身大丫鬟還算光鮮,她院裡的小丫頭,被打殘的也不止一個。
薛皎哪敢把人送給梁柔,梁柔本就對她有怨,這小丫頭又是從她院裡出去的,落到梁柔手裡,哪有好下場。
為了保住小丫頭,她不惜將火力引到自己身上,氣走了梁柔。
再怎麼說,她是梁柔的嫂子,梁柔不能對她喊打喊殺。
梁柔被氣走,當時看似已經無恙,實則轉頭找她母妃告狀,被齊太妃安撫下來。
沒過多久,齊太妃隨便找了個借口,趁著梁桓不在家,汙蔑薛皎院中有下仆偷東西,讓幾個身強體壯的婆子帶人強行闖入。
在小丫鬟的床鋪下,搜出了一對金耳墜。
連正院內院都沒踏出去過的小丫頭,隔空偷到了齊太妃院裡。
齊太妃貼身的大丫鬟捂著薛皎的嘴,另一人掰著她的頭,逼著她睜大眼睛,看著那個手巧無比的小丫頭,被砍掉了一雙手。
血淋淋的孩童斷手,丟在薛皎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