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香玉愣在原地不動。

葉萌回頭催道:“走啊,愣著乾哈。”

香玉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她尾隨葉小小往外走,黑夜如巨大的幕布籠罩一切。

但漸漸的,那黑幕中漸漸撕開一個圓形的大口,顯露出一片湛藍天空。

光明瞬間點亮下方的地麵。

而正下方,正是薄宅的禁地院子。

畫麵影影倬倬,香玉知道這肯定是葉小小口中所說的幻覺。沒想到她和那倆小鬼有這般的功力。

葉萌將香玉的吃驚收在眼底,挑眉一笑,“可看過西洋電影?這就帶你看。”

香玉臉上鄙夷,可心中那股好奇的衝動卻在作祟。因為楊媽當初的警告,自入宅後她就離這禁地遠遠的。

隻是此刻,這禁地小院呈現著簇新整潔的狀態,並不是初見時荒涼的樣子。院中一株桃花探出枝條,在暖陽清風中徐徐擺動,她甚至可以聞見那淺淡的花香。

院子裡傳來女人的說話聲。

葉萌看向香玉,“走,進去吧。”

香玉提著裙子,尾隨葉小小和倆小鬼進了那院子。

這個小院的構造與其他跨院並無二致,隻不過院中有一棵桃樹,樹下掛著秋千。

有一位身穿鴨卵青色褂裙的女子安靜地坐在秋千上發呆,約莫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秋千一旁站著個伺候丫環。

香玉心中一顫,但又立刻反應過來,這倆女子隻是幻象,她們並不能看見自己。

秋千上的女人神色黯然地看著地麵,半晌她才問身邊的丫環,“杏兒,你說三爺怎麼不來呢?是不是我生得太醜了。”

丫環說:“七姨太,您哪裡醜,您跟那桃花似的美。”

女人輕歎口氣,“哎,可他就是不來呀。我都快數清院子的磚有多少塊了。”

香玉一愣,七姨太?這個女子是在她來之前的那個七姨太?

春蘭說過,舊七姨太死於滑胎。

現在看,她住的地方還變成禁地。這裡肯定有什麼辛秘。

院中女人時而望天,時而嗟歎。

香玉心中低落,她覺得平日裡自己大概就是這女子的模樣,孤苦寂寥,自怨自艾,抱著那點卑微希望期待著夫君能來。

可如今,她知道,三爺是無論如何都盼不來的。他愛的是男子。

哪怕女人再美再好,也是換不來半分憐憫的。

忽然間,那女子和丫環都不見了。轉而,房中傳來女人淒厲的哭聲。

葉萌抱著鬼娃推門而進,香玉緊跟著走了進去。

香玉吃驚,房中除了跪地的女人,三爺竟然也在。

女人趴跪在地上,邊磕頭邊哭訴,“三爺饒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和我腹中的孩子無關。隻求三爺饒我們娘倆一命。”

男人一臉漠然,既不惱怒,也無悲怵,仿佛眼前之事與自己無關。

香玉驚詫,不知這舊七姨太懷胎還求饒是什麼緣故。

直到她聽見那女人說:“三爺,我紅杏出牆是為恥,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求您原諒,隻求您饒過我孩子,待我產下孩子。是殺是剮我都認了。”

一時,香玉驚得瞪圓了眼。

沒料想,這舊七姨太竟然膽大到給三爺帶綠帽。即便三爺愛男人,可也不會容忍爬的女人啊。

果不其然,三爺起身,拂袖而去。

女人趴在地上哭得慘慘戚戚,她捂著肚子,不斷地念著,“對不起,娘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香玉竟也感到一陣悲涼,她雖不忠,但又何嘗不是可憐可悲呢。

除了女人的哭聲,此時耳邊又傳來嬰兒的哭聲。

香玉看過去,隻見葉小小身邊那個小小的嬰兒鬼嚶嚶抹淚,葉小小蹲下把嬰兒抱進懷裡,哄個不停。

屋外,星辰轉移,日夜交替,轉而變成黑夜。

離去的三爺再次複返,他盯著癱在牆角憔悴不堪的女人說:“左阿美,我可以饒你一命。也可以讓你把孩子生下來。不僅如此,我還會把這孩子當做親生的養育。隻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忘了外麵的男人,安心在這宅中做七姨太。你要守住那個秘密,記住,這孩子就是薄家的血脈。”

女人驚喜之餘也很感迷惑,“三爺,為何......”

男人不耐,“你便說行,亦或不行吧。”

女人頓時磕頭如搗蒜,“謝三爺饒命。我記住了,這孩子就是您的孩子,就是您的。”

看到這,香玉十分迷惑,為何三爺要這樣做呢?片刻後,她似乎領悟到其中緣由,難不成三爺是想和那男子長相廝守,不再同女人孕育子嗣,所以才用這招麼。

周圍響起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

那個叫左阿美的女人出現在各個角落。

坐在榻邊繡著小虎頭鞋的左阿美,一邊繡著一邊哄著腹中孩子,“娘給你繡娃娃鞋,等你出生就能穿嘍。”

坐在院中曬太陽的左阿美,笑盈盈地摸著肚子,“娘給你起個小名好不好。就叫童童吧。童童,童童......”

還有因為懷了身子狂吐不已的左阿美,末了還是強撐著喝下了粥,“為了孩子,我得多吃兩口。”

......

香玉感歎,雖然這左阿美做了不守婦道之舉,但她對腹中孩兒的愛卻是不作假的。想來,天下母親都是一樣。

忽然間,四周瓦牆坍塌,拔地而起另一處房屋。

待香玉反映過來,已身處在賀錦富的房中。

賀錦富坐於榻上,幾個姨太太圍坐一圈。

葉闌珊道:“我這法子是最神不知鬼不覺的。且不會有失。那幾種藥物單拿出來都是毒物,但隻要一並用來,便能作效。”

賀錦富勾著唇點頭,“如此甚好。隻是該如何分而行之。”

梁汝兒眼珠子一轉,“不若此,我將藥粉做入香膏了。六妹妹將藥粉做入香荷包中。”

葉闌珊說:“有一味藥還是要食用才好。”

賀錦富看向蘇菊,“那便你去吧。將藥粉做進糕點中,送於她食用。”

蘇菊微笑點頭。

看到這一幕,香玉不甚理解,這幾人到底是要做什麼。

白桃一語驚醒迷糊人——“我等全憑大夫人差遣。瞧那狐媚子那樣子早就氣不過了。不知道還以為懷了龍種,瞧那得意樣子。等孩子沒了,看她還如何囂張。”

幾個女人紛紛麵露期待之色。

香玉頓時驚呆,這幾個女人竟然在暗中籌謀打掉左阿美的孩子。

那好歹是條人命啊,在她們眼裡就如同草芥嗎?

畫麵再一轉,香玉回到了左阿美的院子。

她看到那幾個女人分彆帶著那特彆的“禮物”來了,嘴角含笑,說儘好話,直把左阿美說得心花怒放。

香玉焦急,想張口提示,切勿相信這幾個女人。可還沒張口,便意識到這是幻象。

在姨太太們日複一日的努力中,左阿美的身體變弱。

香玉看得焦心,卻無力挽轉。她看見一旁葉小小懷中的嬰兒鬼麵露猙獰之色,仿佛極其地憤怒焦躁。好在葉小小一直抱緊著,不然那小嬰兒好像就要發瘋了。

香玉提心吊膽,好在左阿美雖然越來越憔悴,但始終沒有滑胎。

忽然間,屋外頭轉成黑夜,大雨瓢潑,電閃雷鳴。、

左阿美在屋中小憩。外頭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她撐起身子,就看到白桃急匆匆走進屋子,身上被雨淋濕了半邊。

左阿美見狀不對,起身相迎,“四姐姐,怎麼了?”

白桃緊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左阿美急了,“姐姐快說啊!”

白桃重重歎了口氣,“哎!剛得了消息,你弟弟沒了。說是被馬車給撞死了!”

左阿美隻覺得腦子轟地炸開,隨後是撕心裂肺的悲痛,“你......你說什麼?我弟弟他......”說這話,左阿美就快要癱倒在地。

白桃連忙扶住,“你小心彆動了胎氣。”

左阿美淚水決堤,哭喊道:“我的小弟啊——”

白桃將人扶到床邊,就發現左阿美的裙子已濕,還伴著血跡,“這這......”

左阿美隨之低頭看著裙,慌張不已,“我是要生了,姐姐,快去請產婆。”

白桃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去。”她隨即看向丫環,“你快去正院和大夫人稟報,快去!”

丫環猶豫,“那七姨太......”

白桃厲色,“我要去請產婆,哪還有閒工夫再去正院。還愣著乾嘛!”

丫環嚇得隻能點頭。

倆人離去,白桃回頭說:“妹妹你等著,我們很快就回來。”

左阿美含著淚點頭。

外頭狂風暴雨,她一人躺在床上。

褂裙漸濕,鮮紅的血跡漸漸彌漫而開,連同床褥也被沾染。左阿美頓時慌了,她大聲呼喊,“來人啊!救命啊!姐姐們!救命!”

可無人回應,她的呼喊被淹沒在雷雨聲中。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左阿美抹了淚,強壓下內心的慌張。

她褪下自己的褂裙,開始用力。

她顫抖著唇哭說:“孩子,娘不會讓你死的。”

“就算娘有事,娘也不會讓你死的!”

看到這,香玉已難受到落淚,可她什麼也乾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在垂死邊緣掙紮。

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子,不過是個想保護孩子的娘。

左阿美咬著牙用力,下唇早已被要出血。

她感到劇烈的疼痛正在將自己撕裂,鮮血還在不斷湧出。

“啊——老天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有罪,但是孩子是無辜的!”

“我的孩子,孩子......”

分不清是淚,還是汗,還是血,左阿美隻覺得整個人仿佛溺在水中。

失去親弟的悲怵,難產的絕望與痛苦,將她推向崩潰的邊緣。

血液流失的太快,左阿美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清醒。

她隻能繼續咬住舌頭,迫使自己保持清明。

漫漫長夜流逝,可始終沒有人回來。

無論左阿美如何嘶吼尖叫,都不曾有人來。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漫長到讓人絕望。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