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福留在邑菘做管事, 綠蘿近來病了,依依見騎兵能抵事便讓自己的人收斂起來,開始同沈書堯劃分界限。
他們隻是合作關係, 太指手畫腳不好, 路上也是因為沈書堯沒人可用才大事小事讓她的人或是喬家人出麵。
騎兵來了她才知道他不是可憐到沒人可用, 也就放心收回人手。
騎兵頭子叫王虎, 長的卻一點也不虎, 笑起來一張娃娃臉很是討喜, 也深得大娘大嬸還有小娘子們的喜歡, 翻身下馬走向坐在石頭上的一老婦人,“大娘,請問縣衙怎麼走?”
坐在樹蔭下的老大娘抬頭,“你們是那個?來爪子的?”
王虎一愣,沒聽清又問了一次,這次放慢了語氣,“大娘,請問縣衙怎麼走?”
老大娘還沒開口, 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一群人來, 手持扁擔等棍棒, 一臉戒備的看著他們, 嘴裡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還揚了揚手裡的棍棒似乎是要趕他們走。
兵匪兵匪, 殺人隻聽從命令絕不多想的兵, 手裡各個有武器豈會將那些棍棒看在眼中, 王虎還想再問一句,老大娘已經被那些男子給拽走了。
對方人越聚越多,像是不把他們趕出去決不罷休一般。
騎兵紛紛下馬擋在前麵, 一手抓住刀柄一手握住刀把,隻要對方敢動他們就拔刀。
南決叩響馬車壁,回稟道:“少爺、少夫人,沂州的百姓把我們包圍了,不讓我們過去……他們說的話實在難懂,對方似乎也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
彼此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這就難辦了,但是他們人已經到沂州,若是不打算挑起事端,恐怕得退出去找個能聽得懂雙方說話的人來交談。
也還有一個辦法,直接打進去,他們人多,對方就算是躁民但是麵對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騎兵,對方也是沒有勝算的,不過這樣下來難免會有傷亡,於他們日後教化愚民不利。
“什麼聽不懂?”依依打了個哈欠,沂州這天氣不錯,隻要不曬到太陽,在馬車裡蓋上棉被睡覺特彆舒服。
其實路上他們也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地方方言太重,導致他們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不過那地方前後都有縣城或是村落,隨便找個人就翻譯過來了。
但是沂州實在太遠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還特彆封閉,這也導致找不到能聽懂話的人。
依依下馬車,雙方已經到了箭弩拔張的地方,他們這邊一個勁問縣衙怎麼走,解釋他們從哪兒來。然而對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隻看到人多且有刀,話裡話外全是讓他們趕緊走的話,不走就要動手雲雲。
依依越過騎兵,王虎等人急忙開口,“少夫人,這些人不聽勸阻你快回馬車裡彆傷著你了。”
依依抬手示意王虎彆說話,看向對麵拿著棍棒蠢蠢欲動的沂州百姓。看見一個女人走出來,對方一時忘了言語,依依正好趁著雙方安靜之際開口,“麻煩把你們主事的人喊出來,我們是從上京過來的,到這兒來當縣令。”
“縣令?又派狗官來啦。”
“……請文明用語。唉,我們也是沒得辦法……”當權的要害你,你反抗就是死啊,把明宗帝怎麼壞怎麼貶沈書堯說了一通。
沈書堯這邊的人就看著依依走了過去,然後跟他們說了起來,雙方聊的還特彆歡,聊到最後對方看他們的表情充滿了同情,然後讓開了路。
依依走了回來,“搞定,走吧,跟著那位小少年,他帶路。”
紅袖幾人眼裡充滿了崇拜,“少夫人你好厲害。”
三言兩語就把一場眼看要打起來的勢頭給掐滅了,對方看他們的眼神也友善了不少。
在依依上馬車時,沈書堯勾了勾唇,自從騎兵趕到處理完邑菘的事,再次上路依依就有意與他劃分界限,雖然還同他乘坐同一輛馬車,估計也是不想被喬氏嘮叨,但是沈書堯明顯感覺到她有了去意。
他不知是否因為騎兵的事她生氣了,他解釋了,但是她還是在同他保持距離,以前碰到這些都是喬家人出麵,現在她不讓喬家出頭,全權讓騎兵和東嶺他們處理,他隻覺得自己被她排外了。
雖然喬六爺他們都跟著來了沂州,依依是個灑脫的人,她若是真的生了去意,帶著人就能走,他留不住。
現在他似乎有了一個借口可以留下她。
一行人上馬的上馬,上馬車的上馬車,跟著帶路的小少年七拐八拐到了縣衙門口。
到了後,眾人一陣沉默。
犯事正常流放最多三千裡,沂州距離上京有四千多裡,自前朝到先今為止發配沂州的隻有做官的,因為犯事的人靠一雙腿往往走不到沂州。
沂州異族繁多,各個部落之間凶狠善鬥不服管教,其實這沂州的百姓隻有一小部分是荊國人,絕大多數都是以各個族部為準,他們各自為營不接受朝廷詔安,相反他們還很排擠被打上荊國人稱號的那些人。
一路他們也打聽過沂州的情況,由於這裡的人喜封閉也不跟外麵人接觸,而且脾氣還暴躁,當街打死人是常有的事,以訛傳訛就更加沒人來這裡了。
依依掀開馬車簾子,一眼看見歪斜的縣衙匾額,蛛網繁多的屋簷,被蟲子蛀過的柱子,坑坑窪窪的泥牆,以及沒有一片瓦力的屋頂,幾個孩子用這裡當玩樂的地方嘻嘻哈哈跑來跑去,雜草叢生,汙穢遍地,臟、亂、差。
雖然他們知道沂州百姓不服管教,雖然她們知道這裡已經連死七任縣令,雖然……但是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縣衙竟然能是這個樣子的。
這沂州的百姓是多不服管教啊,對縣衙真是一點敬畏也沒有。
“……我們還是睡帳篷吧。”
眾人:“聽少夫人的。”
縣衙那種模樣我們也住不進去,就算收拾出來也膈應,一行人先選了個遠點的開闊的地方安營紮寨,至於縣衙,容後再議。
他們有蜂窩煤有爐子,即便火熄了也能很快生活再燒起來,一旦爐子裡的火燒著了,那做飯就快了,大爐子燒水或是放上大蒸籠蒸饅頭窩頭等又快又方便,小爐子就炒菜。
多了一百人,行兵打仗的人胃口本就大,吃食上除了幾位主子,其他人就都往饅頭等紮實吃了扛餓的做。
他們沒有想到沂州的條件這麼艱難,早知還不如就留在邑菘,在邑菘跟百姓說話交流沒問題,而且邑菘的百姓聽話啊,讓乾嘛乾嘛,還把他們當救世菩薩一樣感激。
再看沂州,還沒進城差點就跟人打上一架,這往後怕是摩擦不斷。
住下第二天,一早有兩個人出現說是要見新任縣令,見著人發現這兩人都是荊國百姓,他們因為模樣還不錯,被當地的女人搶回去做了夫婿。
得知被人搶回去做夫婿,一群男人表情有些古怪,那兩人卻並未表現出異樣。
沂州這樣的地方,能跟著來的少之又少,所以留下的也就十來個人分散在各個地方,有那乾苦活的也有娶妻生子的。
但是來找他們的隻有兩個人,小的那個二十來歲姓朱,是從還是孩童時就到了沂州,前前前前任縣令的兒子,他爹娘死後他被人收養長大,後娶了當地女人為妻。
年紀大的那位姓徐,有四五十歲了,一副書生模樣,眉眼間愁眉不展,看見他們一行人頗為高興。
值得一提的是,朱小哥是徐先生的弟子。
徐先生是讀書人,來這兒做縣令的是他哥,一家人被發配到沂州,其他人都還沒到沂州就病的病死,逃的逃走,他到沂州的時候也快死了,被他現在的妻子救了一條命,他也沒地方可去,便娶妻留在了這裡。
看見這兩人依依他們這邊挺開心的,那兩人也很開心,唯一不開心的估計隻有沈書堯,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這兩人當地話和上京話都會說,而且他們在沂州生活的時間長,比他們這些外來人更有優勢,沈書堯請這兩人教他們說當地話,就算不會說也至少要能聽懂。
其實還有女子給人做妻子的,不過荊國的女子大多以夫為天,有那嫁人婦的讓孩子來查探自己卻沒有露麵。
依依覺得這裡風土人情太差,找了幾個畫工好的畫了幾張連環畫貼出去,大街小巷都給貼上,畫的內容便是她收拾銀甲兵的事,語言不通而且這裡的人估計會認字的也少,因而就用畫來傳達意思,
畫上的意思很明顯,敢來搶他們的人,打死。
有那不信邪的,被抓到當即就被打的半死丟出去,對方想鬨事他們也不怕,最後隻能僵持下來,明麵上井水不犯河水。
有了兩個相當於老鄉的人在,他們知道不少事,好比沂州一共有七個族落,各個族落之間或多或少有些矛盾或是恩怨,也有兩三個族落聯手的,但實力差不多都持平,因而打來打去還是那七個族落各自掌控自己的底盤,也沒讓其他人得了好處。
沂州沒有縣衙沒有縣令,族落之間有仇都是自行解決,而他們解決方式要麼是打架,要麼就是在對方的地盤上搞事,反正每天都挺熱鬨的,不過聽說自從他們來了後,這些人的目光都在他們身上,倒是沒怎麼鬨事了。
王虎走過來,“主子,馬車好了。”
小明扶著喬六爺上馬車,看見依依走了過來,“少夫人。”
沈書堯掀開簾子,“想去了?”
依依笑了笑,“我挺好奇,能跟沂州這些族落的人做生意的是什麼樣的人,看看也無妨。”
而且這裡條件不好,帳篷裡呆著也沒意思,還不如去看看所謂的集會。
上了馬車,直往城外十裡坪去。
從朱小哥哪兒得知,沂州這個地方在每年的三月、九月會有商人來做買賣,為期三天,各個族落的人可以用皮毛換取鹽、糖、糧食等物。
他們來的湊巧,正好趕上,剛開始依依不想去,沈書堯問了兩次都不想去,喬六爺倒是打算去看看,可以看看能否做蜂窩煤的買賣。
臨行前依依覺得去看看也無妨,這沂州四麵環山實在沒什麼可看的,睡帳篷不隔音還不如馬車舒服。
十裡坡小坪壩,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了,人還不少,賣貨的陸陸續續而來,有那挑擔的,也有用毛驢或是騾子或是牛車拉著來的,馬車倒是沒瞧見。
像一個小型集市,各族落對女子的要求不嚴,因而來來往往的男女都多。
貨物裝在車上或是用框裝了放在地上,賣貨的人還不少,身上穿著荊國普通百姓穿的衣服。
路上喬六爺還和沈書堯疑惑,這沂州的人聽不懂他們說話怎麼跟人交流?到了後發現在討價還價上倒是能簡單交流,朱小哥和徐先生也會幫著翻譯,也有那外來賣貨的貨郎能聽懂一些當地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