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挑眉,“什麼意思?”
“那邊有個清潔工阿姨,”沈呦呦搖搖頭,“根據她的前進軌跡,最多一分鐘,於叔叔就會被大罵一頓。”
她話音剛落,阿姨高昂的聲音立刻響起,沈呦呦迅速改口,“估算錯誤,三十秒。”
“你啊,”沈年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好奇道:“你剛剛跟溫女士說的都是真的?你什麼時候跟於羽這麼熟了?”
以於羽那文靜的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會跟小夥伴聊父母的性格啊。
“當然是真的,”沈呦呦重重地點了點頭,身處兩根手指,比了個“指間宇宙”,“隻是稍微有一點點的藝術加工。”
比如於羽姐姐確實沒有直接跟她說過媽媽是她的偶像,卻在臨摹的字帖裡悄悄藏了好幾副落款為“如玉”的字畫;
再比如於羽姐姐總是會下意識翻動那幾幅落款為“如玉”的字畫,雖然沒有直言,話裡話外卻都是推崇。
沈呦呦小小年紀,卻頗懂得說話的藝術;而沈年年紀不輕,卻偏偏少了那根弦。
他此時也沒理會到沈呦呦話裡的深意,隻是點點頭,納悶地看著女兒,“怎麼感覺你現在放鬆了不少?剛剛不是還很擔心嗎?”
看了那封絕筆信,不是應該更擔心了才是嗎?
“沒什麼好擔心的,”沈呦呦伸了個懶腰,狡黠地朝爸爸眨了眨眼,“於羽姐姐肯定會好好的。”
這句話一下勾起了沈年的好奇心,“你怎麼知道?”
“你沒看那封信嗎?”沈呦呦耐心地解釋,“姐姐現在既沒有達成目標,也沒有讓於叔叔滿意,怎麼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沈年似懂非懂,就見沈呦呦背著身,一個回眸,“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昨天才看了於羽姐姐的字,她現在的字比那封信上的要成熟太多啦。這封信應該是於羽姐姐幾年前寫的。”
“於叔叔和溫姨姨是關心則亂,不然肯定比我還早發現。”
當然,更更重要的是,沈呦呦像隻狡猾的小狐狸,悄悄將手機又往裡藏了藏。
她早就成功跟於羽姐姐聯係上了,自然知道她目前身處安全的地方。
沈年不知道她的那點小心機,走上前,捏了捏得意洋洋的沈呦呦,“那於羽的問題解決了,輪到我們的了。”
沈呦呦一僵,大眼睛裡立刻染上了滿滿的困惑,懵懂道:“我們有什麼問題嗎爸爸?”
“少給我裝,”沈年磨了磨牙,眼睛眯起,“一開始我還沒發現呢,關於你媽媽的事,你是不是表現得太鎮定了?”
簡直就像一早就知道顧姝的存在,甚至一早就知道顧姝會來搶奪撫養權一樣。
沈呦呦裝傻,“爸爸你說什麼?這裡信號不太好,我耳朵好像突然沒信號了,我先走啦!”
她說完,一溜煙地往車裡跑,隻留下沈年一人,望著呦呦活蹦亂跳的背影,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爸爸,快來!我不會開車!”沈呦呦站在車旁不斷地跳著揮手,甚至跳起來都沒車高。
“知道啦。”沈年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像呦呦剛剛那樣,仰頭伸了個懶腰。
陽光直直地照在眼皮上,刺得他眯起了眼,心情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沒必要擔心的。
就像呦呦之前說的那樣,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那顧姝這個甚至不合格的媽媽,自然比不過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隻要女兒站在他這邊,他就什麼都不必怕。
沈年又恢複了自信,大闊步往車走去,還不忘最後往遠處瞄了一眼。
於隸正拿著阿姨的掃把,狼狽地掃著地上的煙灰和煙頭,遠遠地似乎還能聽到阿姨尖銳的怒罵聲。
“我還以為住這的都是體麵人呢!你不是那什麼教授嗎!怎麼這麼沒素質!”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天天坐辦公室裡把魂都坐沒了,連幼兒園小孩都知道不能亂丟垃圾!”
……
沈年這回眉眼間都帶了笑意,動作更為輕快地上了車,忽然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
他把著方向盤,看著於隸卑微道歉的模樣,再次感慨,
——果然快樂還是要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
*
晚飯時間,往往是萬家燈火,團聚之時。
而趕在最後一縷餘暉消逝,溫如玉終於得到了女兒的消息。
“您是說,”溫如玉難以置信,“於羽她在孤兒院?”
“是的,”警察點了點頭,“據孤兒院的院長說,於羽經常會去那裡當誌願者,教那裡的孩子們畫畫,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都說她是個很溫柔很善良很喜歡笑的漂亮姐姐。”
直到站到孤兒院門口,溫如玉還是很難相信警察口中說的那個是自己女兒。
在溫如玉的印象中,她的女兒清冷、孤傲,說得不好聽就是有點清高,哪怕在學校裡也表現得生人勿近,以至於沒有多少朋友。
但現在警察告訴她,於羽在孤兒院?而且還是經常來孤兒院?
溫如玉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然而在冷靜下來後,她卻已經站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這是一家很偏僻的孤兒院,院門稱得上破敗,但勝在還算整潔,四周幾乎沒有過多的雜草,一眼望去,給人感官還不錯。
她在院門口躊躇了小半會,守門的阿姨注意到了她,連忙迎了上來,臉上堆起了熟練的笑容,“夫人您好,您是想領//養孩子嗎?”
溫如玉剛想否認,然而這位阿姨實在太過熱情,立馬接上話頭,“不是我吹,我們院裡的孩子都可乖了,而且個個聰明伶俐,嘴又甜……”
溫如玉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這位熱情的阿姨,跟著往裡走,下意識地四處打量。
牆壁上爬滿了青苔,鋪得亂七八糟的水泥地,高高低低的水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溫如玉不曾接觸過的世界。
然而在這個世界中,她忽然看到了許多熟悉的筆觸。
在這個紅瓦灰牆、灰蒙蒙的世界中,一抹抹鮮亮忽然闖入溫如玉的眼中,然後整個世界都變得綺麗而夢幻。
爬滿青苔的牆角,畫著一個正努力往上攀爬的小人;
水泥地與泥土的交界處,畫著一隻被絆倒,索性躺倒在地,露著肚皮懶洋洋地曬太陽的小狗;
而在水坑裡,竟然還藏著許多栩栩如生的小魚,和水坑旁,一隻試圖吃自助餐的貪吃小貓……
“這些都是來這的誌願者帶著孩子們畫的,”阿姨注意到溫如玉的視線,連忙解釋道:“諾,就是那位誌願者,這小姑娘畫畫可漂亮了,據說現在好像還上電視了呢!”
溫如玉下意識地抬頭,順著阿姨指示往前望去。
然後她忽然發現,原來在這一切的色彩後麵,還藏著一副最濃墨重彩的畫。
她被一群小孩嘰嘰喳喳地圍在中間,認真地觀看著每個小孩子遞過來的畫,額前的一縷碎發調皮地掉了下來,又被輕柔地捋了上去。
她明明還戴著口罩,一副高燒未愈的模樣,時不時還背過身輕咳兩聲,然而卻似乎散發著一種奪目的光芒。
這是溫如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女兒。
在她一直受到的教育中,女人就該色彩淺淡,既要清淺的像一縷煙,又要成熟得能包容一切,這才是個合格的妻子。
然而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濃妝豔抹、色彩豔麗,也未必是一種錯。
“這裡畫的特彆好,”於羽垂眸看著畫上歪歪扭扭的喜羊羊,指著那個勉強看得過去的小鈴鐺,拙劣地誇獎道:“活靈活現,就像真的一樣。”
然而就算是這麼拙劣的誇獎,依舊讓那個小朋友收獲了其他小孤兒羨慕的目光,他得意地揚起腦袋,開心得像是收獲了什麼不得了的榮譽。
“我看倒不見得。”
女人的聲音忽然響起,瞬間讓小孩子們都一同看了過去,小男孩更是怒目而視,“你是誰?你憑什麼反駁於羽姐姐的話?”
“就憑我是……比她多畫了十幾年。”
溫如玉將“就憑我是她的媽”憋了回去,對上女兒怔愣的目光,直接拿過那副畫,認真掃了一眼,忽然看向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下意識站直,忽然覺得不對,還沒來得及發怒,就聽這個長得跟於羽姐姐一樣漂亮的奇怪阿姨輕輕歎口氣,搖搖頭,“可惜了。”
小男孩下意識,“可惜什麼?”
“就你這色彩敏感度,放過去,至少也是個梵高,”溫如玉又低頭看了眼這幅畫,“可惜你身在現在,最多隻能當個小梵高。”
……
將小朋友們交來的所有畫一一點評完,月亮已經掛上了樹梢,兩母女沿著道,安靜地往外走。
“您……”
“於羽……”
兩人同時開口,還是溫如玉先反應過來,“你先說。”
“您……”於羽猶豫了片刻,對上母親鼓勵的目光,還是道:“您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去了趟警局,”溫如玉輕鬆道:“果然遇到事情找警察叔叔。這句話永遠不會錯。”
於羽愣住了,她忽然停下腳步,看向燈光下的母親。
“怎麼了?”溫如玉往前走了幾步,見女兒沒跟上來,回頭問道。
她的眼神依舊那麼溫柔,卻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於羽說不出那是什麼,但她對上那雙眼睛,鬼使神差間,忽然問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會吹了?”
於羽說完就後悔了。她怎麼會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簡直就像把母親當成了朋友一樣。她下意識閉上眼睛,等著母親的怒罵。
然而怒罵沒等到,卻等到了“噗”的一聲。
於羽下意識睜開眼,呆呆地看著笑得前仰後翻的母親,她再也沒有維持平常那副端莊的樣子,背不夠挺,腰也不夠直,甚至捂著肚子在大笑,卻前所未有的漂亮。
“好歹我以前也是搞藝術的,”溫如玉笑著抹乾淨眼角的淚,直接後退一步,一把將手搭在女兒肩膀上,“不會吹,怎麼忽悠外行人買我的畫?”
於羽:“……”
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個答案,無語之下,甚至直接忽略了肩膀上的手,帶著點賭氣意味,“你的笑點也很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溫如玉滿不在乎道,她親昵地靠近女兒,眼神溫柔,“如果奇怪點就能有這麼可愛的女兒,那也值了。”
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從臉上紅到了脖子,溫如玉又開始大笑,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地感歎,“看來我撩人功力也不減當年啊。”
於羽:“……”
她不想理這個奇奇怪怪的媽媽,一把甩開她的手,賭氣地往前走去,然而沒走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昏暗的孤兒院門口,熟悉的車旁邊,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於羽出來,立刻眼睛一亮,三兩步走到麵前,伸出手——
於羽下意識地閉上眼,身體往後一躲。
於隸怔怔地停下想擁抱女兒的動作,不知所措地將手在褲子上搓了搓,尷尬地笑了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好什麼好?”溫如玉剛好走過來,聽到這句話,毫不猶豫地白了於隸一眼,“你忘了你要說什麼的?”
於羽迷茫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稱得上有些魔幻的一幕。
隻見她一直萬事都順著父親的母親,用力地朝著父親的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聲音清脆到隔著很遠都聽得一清二楚。
而她一直說一不二的父親,此時卻畏畏縮縮地佝僂著背,猶猶豫豫地看著她,一咬牙,“於羽,對不起,之前是爸爸錯了。”
“爸爸不該枉顧你的意願,一味地將自己的想法施加到你身上。”
“你能原諒爸爸嗎?”
於羽一時沒反應過來,溫如玉直接又是一巴掌,險些將於隸拍得一個踉蹌,她卻滿不在乎地看向女兒,“彆聽你爸的,你想原諒就原諒,不想原諒也沒事,媽有錢。”
霸氣地說完這句話,她又拉著於羽坐上後座,見於隸半天沒跟上來,皺眉,“你想走著回去啊?”
於隸一個激靈,立刻搖搖頭,自覺地坐上駕駛座,當起了私人司機。
而後座上,溫如玉還在耐心地開導著女兒,“以後這家裡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說了算,我最多給你提提建議。”
於隸欲言又止,溫如玉頭也不抬,“至於你爸說的,你當個屁放掉就行。”
於隸:“……”
他憤憤地扭頭,權當自己是聾子。
“對了,你對《天才》怎麼看?還想繼續參加嗎?”溫如玉握著女兒的手,溫柔地看著她,“不想也沒關係,媽有錢,交得起違約金。”
於羽總覺得自己還在夢中,她愣愣地看著溫如玉,原本到嘴邊的拒絕轉了個圈,換了種說法,“我還想參加。”
“但是媽媽,這次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上節目?”
*
《天才集訓營》第一期第三個任務,任務目的地在一條小巷的儘頭。
沈年、沈呦呦、於羽、溫如玉四人站在那狹窄地僅僅夠一個人進去的巷子口,見到了這次的任務目標——
一對聾啞人夫婦。
【啊啊啊救命!好期待四個人強強聯合的效果啊!】
【溫女士好酷!果然搞事業的女人就是最美的!感覺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一樣!】
【於羽也是!像變了一個人一眼!嗚嗚嗚好感人,感覺每一個人都在慢慢變好~】
【豈止啊,看到這個環境,我預感這次又是個很好哭的故事。已經提前備好紙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