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伊甸還在糾結歐皇屬性究竟是什麼,車就已經停穩了,一位老人拉開了藺珣那一側的車門:“先生。”
藺珣微微一點頭:“陳伯。”
這麼來看這老人一定是藺家的前管家了。
看見徐伊甸,陳伯笑著扶住車門:“小先生。”
不遠不近的態度,很客氣。
徐伊甸下了車,學著藺珣的樣子跟老管家點了個頭:“陳伯。”
徐伊甸話音還沒落,就有個陌生男子嗬嗬笑著朝他跑過來,邊跑還邊喊,“公主!公主!”
男子身量高大,眼角已經有了些細紋,但兩個眼睛不大聚神,說話的時候咬字也有些含糊,一看就有些智力上的不足。
“陳曲哥。”這樣的人不容易認錯,徐伊甸笑著跟他打招呼。
陳曲是管家的兒子,和藺珣算是一起長大的。
“公主!公主!”陳曲像是高興極了,抓著徐伊甸的手就往自己頭上放,“公主回來了!”
徐伊甸沒想到他會和自己這麼親熱,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就見藺珣把陳曲從他身邊拖開了,聲音依舊是冷厲的,“大副,現在航行的方向正確嗎?”
見有人跟他玩,陳曲更高興了,抬手跟藺珣敬禮,“報告船長!方向偏右了,升帆!左滿舵!”
“很好,去吧。”藺珣淡淡地說了四個字,陳曲立刻歡天喜地地跑開了。
徐伊甸心裡突然就軟了一下。
書裡最開始管藺珣叫“船長”的人就是陳曲,有一次他給藺珣送傘,被壞人雇的打手拉到巷子裡活活打死。
不久之後,“船長”兩個字就變成了一道人人不敢提的催命符。
晚飯是已經做好的,藺珣不提徐伊甸做飯的事,徐伊甸當然也不會主動提,戰戰兢兢地坐在飯桌上一看,好家夥,都是他愛吃的。
他怎麼也想不到藺珣這種脾氣,居然也喜歡甜口,菠蘿油條蝦挨著章魚開花腸,糖醋小排旁邊是鬆仁玉米小圓子,旁邊的小瓷盅裡也不知道燉的是什麼,也是甜滋滋滑溜溜的。
徐伊甸喜歡甜味的東西,但是吃的機會不多,大部分日子都是靠泡麵打發的。
如果在車上的時候藺珣是真的對他動了殺心,眼前這一頓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斷頭飯了。
他總不好餓著上路,悶不吭聲地吃了一大碗飯,還把草莓蛋糕的碟子都刮乾淨了。
家裡一共就四口,管家父子也跟他們同桌吃飯。
老人胃口淺,見徐伊甸吃得忘我,陳伯笑嗬嗬地說了一句:“小先生餓了?”
“公,公主喜歡!”陳曲抱著飯碗,給徐伊甸夾了一粒開花腸,“你最喜歡!多吃!”
徐伊甸是挺喜歡,正有點不好意思,又聽見陳曲吭哧著說:“我,我不臟,我,我沒病,彆害怕。”
“我知道,”徐伊甸衝他笑了笑,大口把開花腸吃了,“我喜歡。”
【複樂值+5,共計19分。】係統突然開腔了,差點把他噎住。
徐伊甸從瓷盅裡舀了一勺湯,不動聲色地把嗓子裡卡的那口飯順下去,心裡算盤一扒拉:對藺珣身邊的人好就能得分,分高一點是不是能死得體麵一點?
舉一反三,徐伊甸用公用勺從自己附近的鬆仁玉米裡舀了一勺放進陳曲碗裡。
陳曲立刻捧著碗給藺珣炫耀:“公主給我的!”
【複樂值-15,共計4分。】
???
這麼喜怒無常的嗎?
徐伊甸忍不住抬頭看了藺珣一眼,卻意外發現他吃得很少,而且幾乎隻動了跟前的一道茭白西芹。
難道藺珣並不愛吃甜的?那桌子上怎麼這麼多甜菜?
老管家有些看不下去,“陳曲,吃飯不要一直說話,給彆人亂起名字沒禮貌。”
“就,就是公主給的……”陳曲低頭看著碗裡的玉米,並不動筷子,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吃還是怎麼的,看著看著突然就大哭起來,“就是公主給的!”
“是是是,”徐伊甸曾經被人打斷肋骨都不低頭,如今卻看不得陳曲哭,“我是公主,不哭了啊。”
陳曲立刻破涕為笑,搬著凳子朝徐伊甸身邊湊了湊。
一頓斷頭飯吃得徐伊甸有點撐,飯後在客廳裡溜達著消食,忍不住地惆悵:這才一天,他的人設崩完了不說,複樂值也跟過山車一樣,夾一根香腸就前功儘棄,藺珣還揉了太陽穴,可能今天晚上就拿個枕頭把他捂死了。
死到臨頭徐伊甸又想到一件事,輕輕戳係統:要是我死了,還有彆人能穿過來完成任務嗎?那我死這件事能不能彆算藺珣頭上?因為我本身運氣很差的,所以我被藺珣殺了這件事能不能記我的賬?
係統對將死之人沒有一點同情心,這麼一大串問題倆字就回答完了:【不能。】
徐伊甸不死心,還想勸說係統,落地窗外就起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他走到窗邊往外看,藺珣正站在遊泳池邊拉小提琴。
庭院裡隻亮著一盞驅蚊燈,皎皎的月光把藺珣的身影拉得老長,有一截落進了池中,跟著微風緩緩地蕩。
藺珣在想今天和他結婚的那個人。
自從重生以來,一些事情他隻能記個三五成,更多的事情都已經模糊成了一種習慣,比如要戴眼罩,比如要保持遊泳池的清潔,比如每一餐都要安排那些幼稚的甜菜。
似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但又似乎是最重要的事。
其中一件事一定是和從前不同的:他能看見人們對他的惡意。
在他那隻被遮住的眼睛裡,每個人頭上都有一個惡意條框。
比如他那位血緣上的親姑姑,對他的惡意已經接近滿格。
再比如單純的陳曲,對他則完全沒有惡意,條框就是空的。
幾乎所有前世認識的人對他都有或多或少的惡意。
世界突然變得透明,就好像一場早已知道答案的考試,反倒容易讓人心裡生出一種空虛。
唯一的樂趣就是玩弄這些獵物。
藺珣像是一個看戲的人,笑看著這些演員醜陋或可笑的表演,且不想提前破壞任何儀式感。
直到所有的鏡頭都淋漓儘致地上演,他才會拉下手中閘門,欣賞這些醜惡麵孔在落幕時的哀歌。
但是徐伊甸不一樣。
徐伊甸頭頂上什麼都沒有,連個空的條框都沒有。
而且藺珣對徐伊甸一點也印象都沒有,是這場鬨劇中唯一的一縷新鮮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