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兒,你找人查的事兒,查清楚了嗎?”曹旭陽打著探病的名聲,扛著一箱大鴨梨來找徐伊甸,話沒說兩句,自己就先拿起一個梨,在褲腿上蹭乾淨啃了起來。
“還沒呢,”徐伊甸也從箱子裡掏了一個梨出來咬了一口,“不太好查。”
私家偵探說這種行事風格毛毛躁躁的,像是一個氣急敗壞的女人,可是條條線索都斷在半路上。
徐伊甸懷疑黃微,但是他沒有證據。
“真不是出軌?”曹旭陽四下張望了一下,眯著眼湊近徐伊甸,“我的人脈深著呢,要是想查點不正當關係,很容易的。”
徐伊甸差點被梨汁嗆住,“你怎麼老往那種方向想?”
“伊甸兒我跟你說啊,”曹旭陽一副教導不諳世事的小孩子的樣子,“這世界上的壞事,十之□□離不開一個偷字。你要是不願意告訴我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想想辦壞事兒的那個人,他想偷什麼?”
徐伊甸的確不想把太多不相乾的人摻和進來,但又覺得曹旭陽說得有些道理,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大概是想偷藺珣的東西。”
曹旭陽一聽,立刻就懶得打這個啞謎了,“嗐!我當是你有什麼事,合著是藺珣的事,那我就管不著了。”
看徐伊甸不吭聲,曹旭陽捏著梨核挪到他旁邊,“雖然你已經和藺珣結婚了,我再說什麼也都是馬後炮。而且我也知道你對他一片赤誠天地可鑒,不管他做什麼在你心裡都是無比正確金光四射,但是!”這口氣,完全就是痛心疾首地看著女兒死心塌地下嫁鳳凰男的親媽。
“但是,你嫁藺珣就算了,可不能摻和他家裡的事兒。你是從雲都來的,不清楚他家裡那點破事兒。但是整個陽城都知道要和藺珣保持距離,不是沒有原因的。”
徐伊甸心說我知道得很好嗎?他可以毫不慚愧地說,藺珣就是他看著長大的。
但是他當然不能跟曹旭陽這麼說,隻能繼續聽那些媽媽經:“藺家老爺子快病死了,現在藺家其實就是藺珩當家。然後這個藺珩呢……”他的聲音壓低了,“我從我爸媽那偷聽到過,不到十歲的時候就知道買凶殺他親弟弟了。”
“什麼?”徐伊甸不由皺眉,他知道藺家兄弟勢同水火,卻不記得自己在書裡看到過這種事,“藺珩不到十歲,那藺珣才幾歲?”
“是啊,”曹旭陽八卦得很唏噓,“藺珣出生以後一直不招他親哥親爸待見嘛,小時候在他姥爺家住了一段時間。據說藺珩買通了當時家裡的一個保姆還是什麼的,把藺珣推水裡去了。你想那麼點兒一個小孩,肯定撲騰不了幾下的。他還是命大的,隻丟了一隻眼。”
“落水?怎麼會傷到眼睛?”徐伊甸越聽越不理解,這些事好像書裡都沒提到過。
曹旭陽癟著嘴聳聳肩,“那誰知道呢?但好像藺珣就是從那之後開始戴眼罩的,又是那麼個性情,怪嚇人的。”
“嗐,雖然藺珣在我們這些人裡肯定算是牛逼的,但是藺珩比他起步早資源好。”曹旭陽語重心長地說,“你倆要是關係近了,你還是勸勸他躲著點藺珩吧。”
要是徐伊甸原本就是這本書裡的人,可能還真叫曹旭陽忽悠瘸了。
但他親眼見過藺珣是怎麼殺出一條血路的,現在心裡又燒著一把“藺珩居然想殺自己親弟弟”的火,冷冷一笑,“他們這種關係,藺家居然還叫藺珣回家過中秋?”
曹旭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鴻門宴,萬萬去不得。”
*
飯桌上。
“小珩,”藺楠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藺珩碗裡,“看你這瘦得,多吃點。”
藺珩恭敬地捧著碗接了,“謝謝姑姑,最近姑姑操勞了。”
黃微緊挨著藺珩,臉上堆著討好的笑,“感覺爸爸氣色好多了,整個人看著都年輕了。待會兒吃完飯,我們陪著爸爸去賞月吧。”
這簡直就是睜著眼說瞎話。
桌子上首的藺崇山鼻子裡還插著氧氣管,雙眼深陷,麵色灰白,已然瘦脫了人形,一副油儘燈枯之態。
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黃微的話,還是單純不想搭理她,藺崇山連眼皮子都沒抬一抬,隻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水,“藺珩,公司的事務,都還好嗎?”
藺珩放下筷子,“都很順利,最近在和薛家談一些合作。”
“哦,”儘管徐伊甸不想承認,但是藺崇山某些淡漠的神態,真的不難看出藺珣的影子,“薛家,狡兔。”
藺楠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一直沉默著的藺珣,又給黃微夾了一筷子紅燒肉,“你看看這些男人們,飯桌上還要聊工作,叫人吃不好。過中秋嘛,一家人吃飯的日子,多說些高興事。”
“這個肉燒得不膩,吃一塊也不長肥的,”她慈愛地看著黃微,“小微啊,你們小兩口,有沒有打算給我們添個第三代人啊?”
黃微麵上泛紅,有些赧然,“我……肯定是想要的,隻是我家裡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
“遇到麻煩了噢?”藺楠低頭笑著,攪了攪碗裡的湯,“做生意就是這點不好,麻煩事情多。”
“我也想要孩子的,”黃微看藺楠沒個態度,聲音裡多了幾分迫切,“就是……就是我一個人想,也沒用啊。”
“小珩太有主意,就他爸爸管得了。”藺楠笑著看向藺崇山,“不過大哥肯定也想要抱孫子的,哦?”
這桌子上姓藺的男人都像是啞巴一樣,黃微咬了咬牙,微微顫著手給藺崇山剝了一隻蝦,“爸爸,能不能幫幫皇朝……隻要跨過了這道坎兒,黃家就活過來了。”
“黃微,”藺珩輕輕地開口了,聲音裡有些陰鬱,“姑姑剛才說了,飯桌上不談公事。”
黃微紅著眼睛垂下頭,卻聽見藺崇山啞著嗓子說:“親家的忙,自然不能不幫。但是姑娘,小動作太多,不好的。”
黃微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可……”
“伊甸,是嗎?”藺崇山對黃微想說的話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又開口了。
從飯局到現在,他和藺珣全程都像透明的,徐伊甸沒想到這個土皇帝突然點到自己,隻能先把筷子放下,“對。”
“我和勤斌,過去在生意上也有過一些往來。隻是日子久了,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了。”藺崇山顫巍巍地往前探了探身,渾濁的目光看得徐伊甸有些不舒服。
“你小時候就長得好,像你媽媽,現在越來越出色了。”藺崇山那張橘子皮一樣的老臉上居然露出了些許歉意,“伯父這個身體,你也看到了,你的婚禮伯父沒去,你會怪罪嗎?”
這個話說得很怪,而且有種讓人彆扭的親熱。
徐伊甸笑了笑,“我的婚禮也是藺珣的婚禮,那天我們也去過療養院,想跟您見上一麵,”他目光在藺楠身上落了落,“但是當時您可能不大方便,我們隻能改日了。”
藺楠沒想到藺崇山和徐伊甸居然還有私交,趕緊洗脫自己,“那天大哥在休息呢,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徐伊甸彆的都不行,記仇第一名。
他還清清楚楚記得藺楠罵藺珣的那些話。
但是藺崇山既然不在意藺珣,當然也就不會為了幾句話責怪藺楠。
感覺到藺崇山莫名其妙的關照,徐伊甸一彎嘴角,“是,那時候伯父沒空,姑姑就耐心教導了我一番,說我雖然倒了大黴嫁到你家,但終究一個外人,不要多管閒事。”
兩句話把藺楠罵他的話提煉出來,徐伊甸就想看狗咬狗。
藺崇山立刻板著臉看向藺楠,雖然沒說什麼,藺楠卻在他的注視下慢慢白了臉,囁嚅道:“我那時候是為大哥的身體著急上火,說的那都是些氣話,何必往心裡去……”
“我倒是沒什麼,”徐伊甸搬著自己的椅子往藺珣身邊挪了挪,“我感覺那天藺珣挺難受的,畢竟自己結婚家裡一個人沒來,還要聽人冷言冷語,大概也希望得到一句道歉吧?”
“藺珣。”藺珩好像今天第一次發現他弟弟也在現場,“今天這種團圓的日子,你們在這裡這麼破壞氣氛,不大好吧?”
“你等等,”徐伊甸的臉也冷了,“破壞氣氛的是我,請你不要擅自複數。再說,這頓飯的氣氛,難道還用我破壞?”
今天來吃這頓飯,他就是想驗證一下那天曹旭陽說的話,順道親眼看看藺家這一家子到底是個什麼德行。
結果作者誠不欺他,這藺家父子加上藺珣那個姑姑,真的就是把藺珣當空氣。
而且除了和藺珣相似的冷漠,藺珩身上還有一種讓人難受的陰暗油膩,像是在屍油裡泡了的銅錢,金光閃閃卻又讓人頭皮發麻。
現在徐伊甸真的不懷疑小時候的藺珩會雇人把自己的親弟弟推進水裡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藺珩也把筷子放下了,毒刺一樣的目光望過來。
“沒什麼意思,”徐伊甸倒足了胃口,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我就是不明白,如果你們看見我們就難受,又何必非要喊我們過來演一出其樂融融呢?”
這樣的飯,他可是一口都不想多吃了。
藺崇山好像和他有相同的想法,老烏龜一樣地往輪椅裡一縮,“小楠,我累了。”
藺楠推著藺崇山消失在餐廳門口,藺珩緩緩起身,扶手椅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拖著步子走到徐伊甸身邊,背著手彎下腰,認真地盯著他的兩個眼睛,倏地笑了,“真是個有意思的空罐子。”
徐伊甸對他的評價報以一笑,咳了他一臉口水,“不好意思,感冒沒好。”
從藺家出來,徐伊甸感覺話少的藺珣今天話有點過少了,左右一琢磨,感覺趕上這麼一家人的確是挺糟心的,不由更心疼他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殺器也難以免俗。
這麼一想,他就覺得藺珣沒那麼強的距離感了。
“藺珣,”徐伊甸一想到自己的歐皇屬性其實都是從藺珣身上薅下來的,起了投桃報李之心,“你晚上有事嗎?”
藺珣並沒有徐伊甸腦補出來的那些愁腸,他還在想藺珩摔門而出之前說的那句話。
“要見薛令。”藺珣簡單地回答道。
之前害陳曲的事情還沒徹底查完,他還有新的暗線讓薛令來埋。
一提薛令,徐伊甸想起來了。
他原本就是要撮合藺珣和薛令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生病了,一直也沒顧上這件事。
但就算沒他,男主的命運之輪還是會照舊轉下去。
看來他想得沒錯,要是他走了,藺珣或許真的能和薛令走到一起。
明明藺珣有人照顧了是件高興的事情,但可能是這頓破飯吃得實在晦氣,徐伊甸就有點沒精神,“這樣啊,那你……就去找薛令吧。”
聽了這句話,藺珣的腳步慢了,“怎麼,你有什麼事兒嗎?”
徐伊甸一個閒人,能有什麼事,踢著馬路邊的小石子,“沒事兒,你去找薛令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藺珣直接在原地站住了,“到底什麼事兒。”
好凶。
徐伊甸有膽子往藺珩臉上吐口水,卻沒膽子不回答藺珣的話。
“……我沒吃飽。”徐伊甸實話說了一半,沒敢說自己想請他吃夜宵。
……
“我查到藺崇山在瑞士的保險櫃裡放了一份絕密協議,順著檔案號找到了一個當年藺家仆人的孩子,那個仆人早就死了,臨死之前一直瘋瘋癲癲地念叨什麼‘對不起,對不起小船長對不起小公主’。”
藺珣看著徐伊甸,想起來上次薛令打給他的電話。
“你想吃什麼?”藺珣拉開車門,先把徐伊甸扶上去。
徐伊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去找薛令了嗎?和我一起吃夜宵嗎?”
“嗯,”藺珣點了下頭,“安全帶係上。”
站在繁華的小吃街街口,徐伊甸咽了咽口水:帶著魔頭來吃小龍蝦,有沒有複樂值獎勵?
係統:【勉強1,共計301分。】
徐伊甸有些不滿: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隨意了?你最一開始不是這種係統,還是說你們這個體係就是殺熟?
“要吃什麼?”藺珣沒來過這麼接地氣的地方,看著那些暴露在尾氣中的濃油重料,皺了皺眉。
徐伊甸穿書之前可是攤煎餅的一把好手,聞著空氣中香香的味道就很親切,快樂又靦腆,“我全都很想吃。”
“……”
“加兩個雞蛋一大根火腿一根油條一個脆片,然後多放甜醬多放辣椒不要蔥花和香菜。”徐伊甸站在煎餅攤前麵,流利又響亮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攤了半輩子煎餅,終於輪到他享受服務啦。
對著慢慢凝固的蛋液流了半天口水,徐伊甸想起來自己是要請藺珣吃東西的,又自然地說:“再要一個一樣的,不放甜醬不放辣椒,另外加一份生菜。”
他記得很清楚,藺珣口味清淡,不喜歡甜味,而且也沒見過他吃辣椒。
最後徐伊甸心滿意足地接過兩個煎餅,遞給藺珣一個,“給!”
“我們小時候見過嗎?”藺珣拿過煎餅,漫不經心地問。
徐伊甸舉著煎餅,愣了一下。
他記得書裡麵隻說原主追藺珣追得很瘋狂,具體怎麼瘋狂都沒說,更彆提什麼小時候的事了。
但他也記得藺崇山提過一嘴他小時候長得好看,那原主小時候至少應該和藺家有過一點接觸。
“可能見過?”徐伊甸做出努力回想的樣子,“但是估計接觸不多吧,而且時間太長了,我也記不得了。”
“你知道陳曲為什麼管我叫船長嗎?”藺珣拿著那個煎餅,並不吃。
這個問題前不久徐伊甸才親自問過陳曲本人,但是那個答案就跟陳曲本人一樣天真爛漫,一首詩一樣。
“不太知道。”徐伊甸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又追問他,“那你知道嗎?”
……
“弟弟戴著這個很好看啊,”小孩子的聲音,稚嫩卻不清脆,聽起來有些虛弱,“我聽過一個故事,裡麵那個很厲害的船長就是戴眼罩的。他特彆聰明,劫富濟貧,是加勒比海上最厲害的海盜。”
“哥哥,”另一個聲音更嫩,脆生生的,讓人想起幼鳥淡黃色的喙,“什麼是劫富濟貧?”
“就是殺掉有錢的壞人,幫助貧窮的好人。”
……
“我也不太記得了。”藺珣避開了徐伊甸的目光,看向遠處閃爍的霓虹燈牌。
徐伊甸撇撇嘴,咬了一口手裡的煎餅果子,一下就沒命地倒抽起氣來。
藺珣嚇了一跳,“怎麼了?”
徐伊甸眼淚汪汪的,小狗一樣吐著舌頭,“嘶——辣——哈——”
他穿書之前超能吃辣的好嗎?為什麼原主這麼沒用!身體不好,辣椒都吃不了。
“不能吃辣的為什麼要加辣呢?”藺珣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凶,把自己手裡的煎餅塞給徐伊甸,“吃這個。”
徐伊甸還“嘶哈嘶哈”的,大著舌頭說:“不行,那個是給你的。”
“吃。”藺珣言簡意賅,又凶了幾分。
徐伊甸在吃的問題上有原則,很固執,就是不吃。
藺珣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手裡那個有辣椒的拿過來,“那我跟你換,可以了嗎?”
徐伊甸被看得心驚膽戰的,“你能吃辣椒嗎?”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霸總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