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好像從未流逝過,剛剛升起的煙花恰好在空中綻放,禱告聲逐漸降低成一種模糊的呢喃。
房間裡極為安靜,似乎一切都隻是一場遼遠微茫的夢。
身體很輕,像是有什麼很沉重的東西悄悄溜走了,似乎讓徐伊甸感到了悲傷的輕鬆。
但是或許那東西原本是一個熱源,失去了它,又讓徐伊甸感到孤獨的寒冷。
從前他不知道。
原來有另一個人的靈魂,悄無聲息地陪伴著他走過了看似無憂無慮的十六年,又跟著他在另一個世界裡風裡來雨裡去。
那一片沉甸甸的溫暖的靈魂,見過他踩狗屎吧?也見過他扛著二十公斤的煤氣灶上六樓吧?
那些沒有藺珣的日子,那片靈魂都和他在一起。
那他曾經策劃著要離開藺珣的那些念頭,它也在替他聽著吧?
徐伊甸想著給藺珣攢夠錢讓他有處可去有家可依的時候,它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呢?
徐伊甸不敢往深處想,隻是無聲地盯著黑夜中的天花板。
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藺珣。
床身輕輕的晃動提醒了他,床上不隻有他自己。
還有藺珣。
徐伊甸身上的肌肉慢慢繃了起來。
他有些害怕,卻又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麼。
黑暗讓空氣變得沉重,好像每一秒都被拉長了一倍。
他看見黑暗中聳起一片寬厚堅實的背影,是他前一世最執著的追逐。
事到如今。
徐伊甸在離開後的二十多年裡的狼狽不堪和回來之後的可笑想法都讓藺珣知道了。
從前他那麼珍惜的一個藺珣,一點自己的不完美都不肯讓他看見的藺珣,還會要他嗎?
他不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徐伊甸了,卻也不再是張揚無所畏懼的妞妞。
藺珣或許兩個都愛過,但現在他也已經兩個都不是了。
要是藺珣不愛他,倒也不難理解。
徐伊甸安靜地想,慢慢忘了呼吸。
“寶貝。”藺珣像是把他從水底抄抱起來,帶來了熟悉的空氣,讓他得以呼吸。
他把他扶進懷裡輕柔地拍撫,“嚇壞了是不是?”
徐伊甸急急地低喘了兩聲,極力克製著,“沒有。”
藺珣把那些出賣了徐伊甸的眼淚輕輕擦掉,“沒事兒了寶貝,沒事兒了,我在呢不害怕了。”
“我沒害怕。”徐伊甸依舊嘴硬,“你的靈魂還給你了,我和吳名的契約終止了。我會想辦法解決他,挺好的。”
“聽我說寶貝,”藺珣聽著他努力粉飾的平靜,怕他憋壞了,一直給他揉著後背,“我在,我一直在,好不好?”
徐伊甸竭力地吞咽著,青筋從側頸暴了出來,“是我的錯,我太愚蠢,相信了吳名,害了你一輩子。”
“你回來了,如果你自己不願意,是不會回到我身邊的,對嗎?”藺珣輕輕吻他的耳廓,“我沒怪你。”
“騙子。”徐伊甸抽噎了一下,悲傷就在這半秒的晃動中從眼睛中傾瀉了出來,“你說你恨我。”
“我錯了,”藺珣讓他的臉頰貼著自己,低聲哄著,“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說。”
“你說你不要回來了,”眼淚這東西是群居的,一旦有一顆出動便要傾巢而出,“你說讓我走,讓我忘了你。”
“寶貝,我怎麼舍得?”藺珣順著他的頜線一直吻到他的唇畔,“難道你就舍得嗎?”
這個安撫的吻勾出了太多的委屈,徐伊甸想到藺珣的那片靈魂要是沒跟自己走,不由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他不想哭,可他忍不住。
“沒事兒了寶貝,哭出來就不難受了。”藺珣溫柔的聲音就在他耳畔,“我知道我們妞妞受委屈了,以後不會了,好不好?”
委屈就怕被人知道。
徐伊甸用力攥著藺珣的襯衫,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在告誰的狀,“你、你……嗚……你凶我……”
藺珣就怕他哭不出來,現在見他願意張嘴說了,又心疼又稍稍放心,“我怎麼凶寶貝了?”
他把徐伊甸抱起來,讓他更舒服地靠著自己。
“你趕我走、你說都是我的錯,”徐伊甸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你說我騙你,嗚嗚,你不要我了,嗚……”
“不會的,寶貝,”藺珣從床頭抽著紙巾給他擦眼淚,“不會不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