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1 / 2)

掌中物 江河晚照 9674 字 2024-03-10

謝塵整整半個月沒有再踏入韶音閣。

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隻是理智似乎一直在與心中滋長的欲念彆著勁兒。

心裡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厭惡自己的輕鄙。

一連多日,每每在夢境中體會濃情蜜意抵死纏綿, 然後在清晨驚醒時看著衣物上的汙漬惱羞成怒。

心底仿佛有著另一個他, 神情嘲諷的冷冷看著這一幕。

嗤笑著他做的儘是無謂掙紮。

可謝塵骨子裡從來都是有股狠勁兒的, 不僅是對彆人, 更是對自己。

他自有記憶起就在京郊的太清觀做道童,說是道童, 其實不過就是伺候年長道士的仆役。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早課,替師兄們打水疊被,灑掃院子, 不論寒暑。

小時候的謝塵, 生的粉雕玉琢,精致的就像道館裡供奉的菩薩座下的仙童。

偏他天生性子冷, 小小年紀半點沒有該有的孩子氣,從來沒個笑模樣,難免會被人不待見。

起初道觀裡年長的師兄們, 顧忌他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頂多是讓他多乾些活, 言語上諷刺一二。

可時間久了, 從沒見謝塵的家人來看望過他, 更彆提替他出頭,那些人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

一個出離漂亮的孩子, 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會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身上時常會出現的青紫瘀傷都算不得什麼,更甚者他有一次因不小心洗破了師兄的衣裳, 被綁在柴房的廊柱上倒吊了一夜。

那時的謝塵身高剛及桌角,便已學會在數九寒冬的清晨裡劈柴火的時候,給自己偷偷磨上一支上山拾柴時撿來的獵人用過的廢鐵箭頭。

本該在父母嗬護下開蒙讀書的年紀,少年在寒風刺骨的淩晨,就著地麵白雪反的銀光,用生滿凍瘡的雙手,耐心的在磨刀石上一點點將鐵箭頭上的鏽跡磨去,露出鋥亮的鋒芒。

有時候,冬日的低溫會讓那箭頭如冰一般寒,會將他的手指粘在上麵,不小心便被粘掉一塊皮下來。

天氣太冷了,反倒不會流很多血出來,隻是一片沒有表皮的,紅紅的嫩肉會逐漸滲出血珠來。

少年卻隻麵無表情的就著那血珠潤滑著磨刀石,繼續細細的打磨箭韌。

直到回暖之後,手上的凍瘡和著撕裂的傷,逐漸感染成更大的創口。

後來,他將這個浸過他鮮血的箭頭,穩穩地刺進了那個將他拖進靜室的師兄眼眶裡。

看著那人捂著眼睛瘋狂哭嚎的模樣,年少的他心中亦不會有多少恐懼驚慌,隻留酣暢的快意。

從那時起,謝塵便知道了,做人想活的好,手定要狠,心更要冷。

無論對人還是對己,都是如此。

為了擺脫在太清觀中群狼環伺的危機,他可以堅持每日四更天便起床苦練武學,寒暑不輟,九歲時一□□法便已使的出神入化。

為了不辜負兄長的期望,他徹夜苦讀經史典籍,熬到雙眼通紅也不休息。旁人學一年的東西,他一個月便已學通熟透,十四歲會試一舉成名。

旁人隻會感歎他的天資,又怎會知道那些驚才絕豔的背後流過的血,受過的傷,有多少無法言說的苦處。

再後來兄長因他的魯莽過世,絕了他於這世間最後的一點溫情。

戚國公府的逼迫更讓他明白,權勢之於他這樣的人有多重要。

於官場泥淖中一路負芒披葦,見多了世間艱難不平之事,麵對過數不儘的陰暗醜惡,他曾以為除了畢生之誌,自己早已不會為任何事任何人踟躕彷徨。

可卻不曾想,竟會在這樣一個柔弱的姑娘身上栽了跟頭,狼狽不堪。

心裡那股子狠勁兒再次上來。

情也好,欲也罷。

他偏不願就這麼匍匐在這妄念之下。

·

李濱最近覺得自家主子奇怪的很。

這半個月都沒去過韶音閣不說,就連晨起時都不讓人伺候了。

更詭異的是,三爺的寢衣最近壞的也特彆勤。

想起前些日子,那個裹著鬥篷抱著衣裳,哭哭啼啼被趕出莫妄齋的教坊司妓子。

又想起最近三爺明顯陰沉泛寒的臉色,在朝中越發狠辣的行事作風。

作為近隨,也同為男人的李濱,頓時有了些微妙的聯想。

這種事情,出於男人的顏麵,是沒法明著勸三爺求醫問藥的,可若是就這麼放任不管,時間拖得久了耽誤了病情,可是關乎終身的大事。

正在李濱猶豫著要不要尋個由頭請個大夫來給三爺瞧瞧時,在韶音閣伺候的蝶衣過來求見謝塵。

謝塵此時正在書房中與人談事,李濱守在外麵聽著蝶衣有些焦急的說著來意。

“你是說,最近白歌姑娘吐得厲害,什麼都吃不下?”

李濱看著眼前一臉焦慮的蝶衣,跟著擔心之餘,心中忽然起了個念頭。

蝶衣連連點著頭,道:“是啊,也不知是怎麼了,以前姑娘雖也總是犯惡心,可好歹還能吃點東西,這小半月卻是吐得厲害,就是強撐著吃了也都得吐出來,這麼下去怎麼行啊,還是得請大夫來看看啊!”

李濱安撫了蝶衣兩句,讓她先回韶音閣伺候著。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裡麵的人告辭離開,李濱才進了書房。

謝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麼了?”

李濱將話在腦中過了一遍,才回道:“剛才蝶衣過來了,說白歌姑娘最近吐得厲害,眼見著不怎麼精神。”

謝塵微皺了眉,握著茶盞的手指略微用力的屈了一下,又放開。

他目光落在已經涼透的茶水上,聽見自己平靜淡漠的聲音:“去宮中請太醫來瞧瞧吧。”

李濱自去派人請了太醫,等太醫到了謝府,他才又敲響了書房的門。

“三爺,太醫到了。”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被推開,謝塵那張清雋出塵的麵容冷冷出現在門後。

“到了就領到韶音閣去,與我說什麼?”

李濱小心覷他一眼,道:“您不過去瞧瞧嗎?”

房門“咣”一聲被關上,隻留涼涼的兩個字飄出來:“不去!”

李濱站在門口歎了口氣,這三爺不去,他怎麼也不能讓太醫特意再來莫忘齋請脈啊,那也太明顯了,怕是他得被三爺罰上個幾十鞭子。

縱然無奈,他也隻能是領著已經熟門熟路的鄭太醫往韶音閣去了。

將鄭太醫領到韶音閣,正趕上白歌用午飯。

東臨閣大廚精心烹飪的菜肴流水一般的送進去,然後幾乎是原封不動的送出來,叫人看著直道可惜。

屋裡丫鬟正忙做一團,端著水碗,舉著帕子,焦急的將白歌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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