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 白歌身邊的所有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唯獨她自己看上去依舊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該吃吃,該喝喝, 飯量似乎都沒怎麼減, 隻是白日裡越發容易困倦, 嗜睡了, 可這也都是孕婦會有的症狀。
謝塵坐在莫忘齋裡,看著徐威遞上來的一疊紙, 上麵記錄著白歌白日裡都乾了什麼,吃了什麼,睡了多久,和丫鬟說了那些話。
他一頁一頁仔細的翻看著, 直到將最近三天的都看完, 依舊皺著眉。
“就這些, 沒有落下的?”
他眉宇壓低, 似乎凝著沉鬱的戾氣。
一身單薄灰衣的徐威低著頭站在他身側,明明是極魁梧的身材, 卻偏偏總是能讓人輕易就忽略掉他。
“就這些,這幾日不僅蝶衣翠衣看著, 屬下還特意派了兩個女探子在暗處跟著, 確保不會有什麼遺漏。”
謝塵撥了撥手指上的墨玉扳指,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又說不上來。
去見了戚白玉, 聽她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怎麼會沒半點反應。
想到自己那日怕她多想刻意多解釋了幾句,可她一句“你不必與我說這些”,瞬間就讓他憋了一肚子火又無處可發。
隻是那種氣氛下, 再多的關懷之詞竟也吐不出來了。
謝塵有時候也想不明白,他素來在朝會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打嘴仗從未輸過,更不用出現有話說不出的時候。
可偏偏,那一晚,他就是被白歌的一句話硬生生的哽住,仿佛氣昏了頭一般,想好的滿肚子安慰關心,竟一句也沒說出來。
最後竟然隻硬生生憋出那麼一句廢話來。
而當他過了那股子火氣,再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白歌就已經和沒事人一樣,問起她時也都隻會笑笑說沒事很好。
因此,謝塵再沒能找到一個好的時機彌補那一日的失言。
亦或許,是他心中因那句話,多了一堵無形的牆,總是將衝動的他擋在裡麵。
讓徐威接連又盯了半個月,謝塵發現白歌確實一切如常,沒有什麼異常的行為,慢慢也就放下心來。
隻是,他不知道,沒人知道。
每晚子夜時分,白歌一遍一遍重複著一個夢境。
夢境中,她獨自一人走在一條很窄很黑的小路上,兩邊不斷有手臂伸出來,抓著她的腳踝,把她往下拉。
她怕極了,蹲下來去看,那些手臂的主人,每一張臉都是那麼熟悉。
接著,她就會從噩夢中驚醒,再也睡不著,不敢睡,硬生生的睜著眼睛熬到天明。
心中似乎空落落的,毫無支點。
有時看著床帳頂上,總覺得那裡有一個很深很黑的旋渦,似乎要將自己吸進去一般。
腦海中不斷有畫麵閃過,那些曾經的回憶,除了偶爾的一些,儘都是發灰的色調。
實在是睡不著的時候,她偶爾會思考,她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她的父親,她的親生母親,她的那些所謂的親人,不過將她當做謀取利益的籌碼。
而其他的人,看重的也都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她。
仿佛她不過是這個孩子的載體,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偶爾,回憶中的一抹亮色,會提醒她,曾經有人隻看中她,喜歡她。
隻有想到這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會亮起來。
如果她死了,可能真的為她傷心的隻有子辰哥哥吧。
那她還是不要死了吧,她不想那個唯一在乎她的人難過。
進了臘月後,一場接一場的大雪將京城覆蓋成白茫茫的一片。
眼見要過年了,謝塵似乎也忙了許多,有時甚至好些日子都見不到他的影子。
其實,白歌對能不能見到謝塵的人,心裡根本就無所謂。
一個工具,又會對工具的主人產生多少感情呢?
隻可惜,似乎隻有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身邊的丫鬟們都會為此不斷寬慰她不要多想,謝塵隻是公務繁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