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公元前2800年(1 / 2)

聽見遠處林中野獸的嘶吼,吉爾伽美什立即號令所有人檢查他們手中的武器。

雖然人數不占優,但是整個探險團隊裡人手配備了至少兩件武器。吉爾伽美什手裡提著兩支長矛,腰裡還彆著一支。伊南也是這樣的配置。

他們之中還有擅長弓箭的弓手,弓箭是遠程武器,因此弓手是被保護在隊伍的最中間的。這時聽見遠處的動靜,弓手們不敢怠慢,紛紛解下了背上的弓,抽出銅簇箭,張弓搭箭,做好攻擊的準備。

一行人就這樣緩慢移動,向生長著參天巨木的森林深處走去。

一向冷霧繚繞的森林裡,今天一反常態地能見度頗高。清晰的視野給人們帶來了不少信心。

隊伍一麵行進,伊南一麵提醒所有人:“保持隊形,所有人跟上,不要掉隊。”

她在隊伍前麵走著走著,忽然心裡覺得不對勁,猛地喊了停:“清點人數!”

經過毒蘑菇和銀柳枝這兩件事之後,伊南在這支隊伍裡,儼然擁有了不輸於吉爾伽美什的權威,不管是烏魯克王的衛士還是阿摩利的獵戶,人人都知道這位西帕爾出身的少年是個相當聰明而機警的人。

吉爾伽美什聽見伊南說的話,也立即轉過身。他的記憶力超出一般人,隻在隊伍裡掃了一眼,就說:“阿摩利的獵戶少了一人。”

二十四人的隊伍,現在變成了二十三人。

“是啊,阿桑不見了。”一個阿摩利的獵戶這時才驚悉,同伴竟然失去了蹤影。

吉爾伽美什立即下令:“所有人圍成兩個圈,弓手在內圈,其他人在外圈,提高戒備,慢慢向來路返回,尋找阿桑。”

阿摩利人對這個決定相當感激,但又都為阿桑的莫名失蹤而心生恐懼——情況不妙。

誰知剛剛退回去一百步左右,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身材高大,很像是失蹤的阿摩利獵戶阿桑。

“原來你在這兒啊!”他的同伴趕緊向他招呼,“還不快趕上來?你看,為了你,連王的行程都耽誤了。”

遠處的人影卻紋絲不動。

其他的阿摩利獵戶開始覺得不耐煩:“我說阿桑啊……”

忽聽身後伊南高聲道:“不對,那人不是阿桑!戒備,小心攻擊!”

她話音剛落,就見遠處那個人影猛地抬起頭,向天一聲大吼,那吼聲,與早先聽見的野獸嘶吼聲絲毫無異,將林中雪鬆樹梢上棲息著的鳥雀全都驚起,撲棱著翅膀飛向高空。

“真的,不是……”

阿摩利的獵戶這才看清了遠處的高大人影——那的確是個直立行走的人,但是他身上穿著的可不是阿摩利獵戶日常穿著的羊毛袍子,而是一片獸皮,隻遮住了關鍵部位。那人袒露在外的肌膚黝黑,但是肌肉虯結,似乎力大無窮。

更加可怖的是,聽見伊南的喊聲,遠處的高大人影慢慢抬起頭。在他那一蓬亂發之下,人們看見了一張僵硬的臉,和一對血紅色的眼睛。

無論是獵戶還是衛兵,誰都沒見過這樣不知是人是獸的生物。

伊南卻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起了四千多年前死在她麵前的白頭——遠處的高大人影,擁有和白頭一樣的血色眼眸,而且看起來像白頭一樣殘暴。

遠處的“怪人”出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人身上。伊南也是如此,卻聽身邊吉爾伽美什暴喝一聲。她嚇得一個激靈,扭頭看自己身後,隻見吉爾伽美什手中的長矛遞出,直接將一個同樣圍著獸皮的“怪人”胸口戳出了一個大窟窿。

那“怪人”明顯是衝著伊南來的——伊南是所有人之中,身材最矮小的一個。她又正巧站在隊伍的最外沿。

所幸吉爾伽美什極其警醒,在那怪人衝向伊南的時候,毫不客氣地給了對方一矛。

“嘶——”

怪人嘶聲長呼。

即便被吉爾伽美什活生生紮在了矛尖上,這人還是沒辦法抑製對新鮮血肉的渴望。他抱著長矛的矛身,硬生生從吉爾伽美什手中掙脫,奮力向伊南伸出尖利的手爪,血紅的眼珠突出,直直地盯著伊南。

伊南被嚇了一大跳,一腳將人踹飛,一偏頭向吉爾伽美什點點頭,表示感謝。

“多虧有王——”

吉爾伽美什沉著臉:“應該的。”接著又馬上回過頭去不看她。

伊南還完全不知道吉爾伽美什心裡對她生了彆扭,但又顧念她是個姑娘,所以處處為她格外留心——她以為是吉爾伽美什突然遇到這樣的“野人”,精神高度緊繃,所以不願意與她多說什麼。

她隻管留心那個被吉爾伽美什傷到怪人。

怪人受了重創瀕死,卻仿佛無法抵禦對麵的誘惑,向伊南伸出手,高聲叫道:“人……人,新鮮的……活的……”

伊南睜圓了眼睛,心想:要命了這是。

她竟然聽懂了對麵的人說的話。

原來,盤踞在雪鬆森林裡的,不是什麼凶獸,而是一群,和他們完全一樣的,人類。

他們遇上的這是——食人部落。

伊南臉色一變,吉爾伽美什也立即反應過來:“難道這不是什麼妖獸,這是……人?!”

他一個“人”字剛剛出口,麵前就出現了更多的“人”,幾個同樣圍著獸皮的野人似乎是被血腥味兒所吸引,突然衝吉爾伽美什這邊一擁而上。

他們在吉爾伽美什麵前拖住了被他刺傷的那人,硬生生從矛尖上扯了下來,拖到一邊,已經有人急不可耐地湊到傷口上去,剛剛啃食了兩口,立即被同伴拖了下來扔到一邊。這家夥滿口是血地抬頭,望著神情驚恐的外來者們,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血紅的雙眼放著光,仿佛看見了更多的食物。

吉爾伽美什還算鎮定,他身邊的衛士和阿摩利的獵手則幾乎完全被嚇軟了手腳。原本麵對攻擊應當放箭的箭手愣是連一枚弓箭都沒能放出來。眾人看見麵前這最野蠻、最殘暴、最不可思議的一幕,徹底被驚呆了。

伊南卻很疑惑:這與她的認知是衝突的。

對方可能是一直生活在深山裡的部族,閉塞不通往來,因此當外麵的人類部族不斷進步的時候,雪鬆森林裡的部落就隻能原地踏步——

他們有可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文明倒退,但是對方已經發展出了能被理解的“語言”,而且知道羞恥,曉得為自己的身體加以遮蔽,甚至能輕輕鬆鬆地提著從同伴們身上起出來的長矛——這證明他們是懂得使用工具的。文明就算再倒退,也不可能退到比當年白頭的卡山部落更原始。

這樣的部落,怎麼可能會演化成為以“食人”為樂的部落?

伊南這時忽然大聲問阿摩利的獵戶:“你們的執政官提過的……雪鬆森林最早變得危險,是什麼時候的事?”

幾個阿摩利的獵戶早已嚇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地說:“沒命了……我們在這裡要沒命了!”

唯有一個還有些理智,大聲回答伊南:“大約是一代人以前!”

一代人以前?——現在的人類壽命稍短,一代人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

她腦海裡飛速閃過念頭:眼前的這些“人”,嗜血,食人……擁有一對可怕的紅眸——也許這是一種疾病,因為食人而產生的疾病呢?

同類相食的後果之一,是一種名為“朊病毒”的病毒核酸在生物體之間傳播,羊會因此得“瘙癢症”,牛會因而患上“瘋牛病”,而鹿感染了這種病毒之後,會變成類似喪屍一般的“僵屍鹿”。

朊病毒在人類之間傳播,則會乾擾人類的大腦,令患者出現精神錯亂,行為不受控製,乃至喪失意識。

伊南假想,在二十多年前,有阿摩利的獵人誤入雪鬆森林,正好遇上雪鬆森林裡的部落發生了食物匱乏。於是部落裡的人一合議,讓可憐的獵人做了他們腹中之鬼。從此“食人”的禁忌被打破,成了被這個部落可以公開接受的事實,也為疾病的傳播大開方便之門。

於是,這個能夠使用口頭語言,懂得使用工具的部落,現在成了這副樣貌——他們不僅將外來人視作送上門的新鮮美味,他們連受了傷的自己人也……

看著眼前那些滿嘴是血,一個個卻又抬起頭,用那一對對紅眸左右打量著他們的野蠻人,伊南心裡沉重——這些人看起來已經病入膏肓,甚至,都不能算是人。

伊南一凜,大聲說:“大家小心,千萬不要被他們咬到……”

她滿腦子想的是朊病毒的傳播,因此隻顧上提醒這個。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伊南和吉爾伽美什背後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名烏魯克的親衛被一個從斜刺裡突然撲來的野蠻人咬住了咽喉。兩人一起扭打著滾倒在地麵上。

另一個野蠻人從此前被吉爾伽美什所傷的同伴身上取下了那一柄長矛,托在手裡,似乎想要幫助那個和烏魯克衛士一道扭打著的同伴。

野蠻人手持長矛,地麵上的兩個人卻反複扭打,無法分開。那個野蠻人看了半天,大約覺得無從下手,一急躁,突然提起長矛,直接向地麵上一釘,立刻將同伴和敵人同時釘在地麵上,雙雙死去。他卻張開血盆大口,嗬嗬地笑起來。

伊南心頭一涼,脫口而出:“他們不是人!”

對方的獸性超過了人性,早已脫離了“人”的範疇。

是的,哪怕有人的軀殼,甚至是人的頭腦,但是沒有人的意識和道德,都不能算是個活人。

吉爾伽美什眼看這陪伴了多時的衛士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死去,用的還是他擲出的長矛,氣得目眥欲裂。但是情勢太不樂觀,他果斷下令:“撤退!”

道路的兩頭都有野蠻人朝他們圍了上來,餘下的二十二人立即向路邊的一片空地後撤。

伊南大聲提醒:“冷靜,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他們不懂得分工與戰術。”

“我們這麼多人在一起,不是單獨的個體,隻要我們在一起合作,我們的力量會比他們的大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