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後,錢氏喘著粗氣說:
“先前就說過了,嫁入到我們秦家,不需要什麼丫鬟,這個丫鬟退回去。”
齊湘兒做得是高椅,而錢氏坐的是更矮的凳子,齊湘兒居於上位,微低頭去看錢氏,加上錢氏因為頭疼,麵色蠟黃又憔悴,有一種……眼前人何足畏懼的感覺。
齊湘兒學著李玉的作態,下巴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說道:“娘,您說笑了,我當年陪嫁就有一個丫鬟的份額,哪兒有退回去的道理?對了,還要給您說個事,宋府的繡娘哪兒是我需要去的,彆說是一百兩銀子,就算是一千兩銀子我也不去。”
錢氏本來要追究丫鬟的事情,誰知道聽到了齊湘兒的話,注意力立即在繡娘事情上了。
“一百兩銀子的繡娘都不做,你可真敢想。”錢氏的聲音尖銳,像是指甲重重劃在銅鏡上。
“我之前就說過了,子彥要考試,需要路費。你不去做繡娘,哪兒來的銀子?你還真當你自己是官家小姐?”
見著錢氏還要說,齊湘兒丟下一句:
“娘,您那裡不是有銀子嗎?”
“不行,那是給鬆林積攢的。”
柳兒也開口說道:“我們小姐在過來的路上都給我說了,按道理二老爺(秦子彥)今後生了孩子,百年之後要給大老爺(秦鬆林)燒紙錢,那這些錢用在二老爺考試上麵也是對的,咱們小姐可一文錢都沒有拿,過來的陪嫁銀子也全都用在了大老爺身上,這補貼就算是放在滿蘇州城都有多的,也是咱們小姐心善,不計較這些得失。老夫人,先前我家小姐怎麼說的通通都不算,反正這二老爺趕考的銀子,我們小姐不出!”
按照小姐的說法,這秦子彥有出息考上了,又不會幫著寡嫂,反而是會幫著秦鬆林,巴不得他考試沒出息,直接考不上拉倒。
柳兒的聲音脆當當的,說話劈裡啪啦地又快又急,錢氏本來就腦殼疼,聽著一大串的話,隻覺得腦袋更疼了。
錢氏深深擰著眉頭,就聽到齊湘兒說道:“娘,鬆林死了官府給了一分銀子,您去了苗疆,那邊的將軍又給了一份,怎麼都夠二弟趕考用了。就像是柳兒說的,我先前出的銀子已經足夠多了,現在趕考的銀子,就不用我出,而且二弟肯定也知道節省一些,到時候吃穿差一些也不打緊。”
錢氏聽到了齊湘兒的話,身子顫抖起來,“老大家的,你是鐵了心不肯幫扶老二?”
齊湘兒說道:“是,怎麼算我這個嫂子已經做得足夠了,二弟的趕考銀子就用鬆林的喪葬銀子。”
錢氏深吸一口氣,深深看了一眼柳兒,覺得兒媳婦變成這樣,都是這個小丫鬟教唆的,現在她實在難受的厲害,還是明兒一早,再去牙行婆子那裡討要主意。
等到錢氏走了,齊湘兒看著柳兒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姐,你剛剛說話好氣派。比咱們夫人還要氣派。”
“我也是和一個貴人學得。”齊湘兒抿唇一笑,她也鬆了一口氣。錢氏當真也沒那麼可怕,自己硬了起來,對方就完全拿自己沒辦法。
齊湘兒吹了燈,早早和柳兒一起躺了下來。
錢氏在床上明明想要睡覺,乾瞪著一雙眼卻怎麼都無法睡著。
她腦子很亂,大概是有些燒了起來,眼前的暗夜屋子裡出現了歡喜的秦鬆林。
那時候秦鬆林剛從齊家回來,他漲紅了臉,滿眼都是歡喜,“娘,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兒去齊府見那位田夫人(齊湘兒的繼母),她準備要給我說媒,齊家的大小姐要嫁給我!”
而畫麵裡的錢氏憂慮地說道:“這……本來不是說好了嗎?等你弟弟考試有了出息,再給你娶妻。再說了,那位大小姐難道願意嫁到咱們農家?”
秦鬆林的眼很亮,“娘,兒子見到了那位大小姐,兒子很心悅,她也是願意嫁給我的,兒子想要娶她!”
一會兒畫麵飛轉,是秦鬆林背著弓箭,想要進山狩獵:“娘,我這次進山去親自擒大雁!在迎親的聘禮上,好放在最前麵!好讓人知道,她的夫婿就是有這般的能耐!”
秦鬆林躊躇滿誌上了山,卻因為久久沒有下山,錢氏求了村長派人一起去找,秦鬆林從高處摔下,人沒了意識。
一會兒又是齊湘兒被秦子彥代娶入了門,為了折辱她,錢氏特地用的公雞拜堂。
一會兒畫麵裡病重的秦鬆林醒了,他養好了身體,單膝跪在她麵前,“娘,現在苗疆動亂,正好是兒子的機會,兒子想要建功立業擔起這一家之主的責任來!兒子想要給齊氏一個更好的將來!”
錢氏的手不由得向著虛空伸過去,淚水從她的眼眶裡滾落,“彆……”
當時的錢氏也試圖阻止,但是秦鬆林下定了決心,錢氏阻止無效,他還是踏上了征戰的路,之後就是他的死訊傳來,卻是屍骨無存的。
錢氏不肯相信大兒子死了,踏上了去苗疆的路,等到回來了,又有二兒子按住了齊湘兒的肩膀,之後跪在麵前,表露了他的心。
兩個兒子啊,她的兩個兒子都折在了齊湘兒的身上,就算是使出什麼手段,都得要把人給送入到宋府去!
錢氏就這樣輾轉反側,等到後半夜才勉強睡著,第二天吃飯的時候,看著柳兒去做飯,齊湘兒就原地等著,心中來氣,飯也不想吃了,直接硬邦邦丟下一句,“我進城裡。”
柳兒聽到了砰得一下關了院門,對著齊湘兒說道,“這錢氏氣得夠嗆。”
齊湘兒點點頭,“不管她,我自己不願意去宋家,她拿我沒辦法。而且宋家很快就自身難保了。”
這蘇州城的知府來來去去換了不少,這宋同知一直是本地官員,柳兒聽嫂子淬過宋同知黑心,現在聽到宋家自身難保,就和小姐說道:“那是怎麼回事?”
“要從欽差大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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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兒對著柳兒侃侃而談的時候,她口中的那位欽差正邁入了宋家的院子。
正好是休沐日,蘇州城叫得上的官員都在宋家,而宋同知站在最門口,沒想到昨兒個那位木玉要到他們府中看什麼牡丹,今兒這位富察大人就來了。
富察是滿族八大姓之一,如今這位叫做富察·傅寧的欽差大臣,身份顯赫,祖宗在清軍入關的時候立下汗馬功勞,祖父是康熙年間的重臣,父親是察哈爾總管李榮保,在雍正年間得到了重用,妹妹是當時寶親王的嫡福晉,現在的皇後,如今年紀輕輕就是身處高位,顯然未來有大造化。
乾隆借用了傅寧的名頭,此時搖著折扇,進入到了宋同知的官邸。
“這是你兒子?”乾隆注意到了一個容長臉,眼下是淡淡青色的男子,此人正是宋同知之子——宋煥。
宋煥對著乾隆行禮,臉上畢恭畢敬,心中是破口大罵,覺得乾隆沒事找事,非要到他家看什麼牡丹。
乾隆看著宋煥的模樣,嘴角翹了翹,“走,咱們好好看看牡丹園,我以前隻看過春日開的牡丹,現在也來開開眼。”
乾隆是個急性子,昨個兒讓李玉去宋同知的府中去走了一趟,確定了宋同知府中確實藏有屍體。
昨個兒李玉特地帶了喬裝後的仵作,繞著牡丹花走了之後,確定了這土壤的特征是符合藏屍多年的特征,還同來接洽的管家說道:“這花可生得真好,能不能讓我帶上一盆,我家夫人最喜歡牡丹。”
李玉這話說的是實話,富察皇後是一國之後,而牡丹雍容,在萬歲爺登基之後,就作詩,把富察皇後比作牡丹,禦花園裡也確實多栽種牡丹,皇後也喜歡這花。
當時李玉過去的時候,陪著的是宋家的管家,他顯然不知道這花圃的事情,笑嗬嗬地點頭,詢問李玉要哪一株,還要親手去挖牡丹好贈李玉。
李玉搖頭說道,“哪兒能勞累你?我這樣腆著臉要牡丹已經不合適了,我身邊的這個就會伺弄花草,讓他去弄。咱們去庭閣那邊坐一坐,你們這花園可真是一絕。”
“請。”管家見著李玉這樣說了,他就陪著李玉坐到庭閣裡。
李玉請來的仵作也很有分寸,盯著可疑的地方偷挖了兩鏟子,更多地是避開了屍首的地方挖,這樣就算是晚上宋公子回來見到了這裡,也不會起疑。
等到取了牡丹,李玉告辭,仵作就表明了下麵確實有屍體。
李玉振奮,當即回稟了萬歲爺。
因為還有宋家其他人,仵作隻是偷挖了兩個地方,確定至少有兩具屍體,要是把所有的地都刨開,隻怕屍體更多。
乾隆知道了這個消息,當即就盤算起來,想著要今天做一出戲。
他裝作富察·傅寧,也有些膩味了,這個身份雖然也高,到底沒有他自己的地位高,當時父皇雍正帝在世的時候,喜歡壓著他的性子,總是讓弘曆行事更低調,妥當一些,而現在弘曆登基,屬於自己的性子就露了出來。
他準備今兒就挑破這一案子,同時要讓自己的人馬山呼萬歲,讓蘇州官場的官員們都匍匐在地,高聲喊他萬歲。
一想到今兒能上演的好戲,愛新覺羅·弘曆的嘴角高高翹起,身上的香熏球滾動,散發出淡淡的龍涎香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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